太后在謝玖大鬧御花園,抽了易美人二十幾巴掌的時候,就氣炸了肺說什麼也要教訓教訓這張狂跋扈的貨,儀駕都擺出來了,硬是讓心腹郭嬤嬤給勸了回去。
衆人都道這瑾芳儀有今天沒明天,眼瞅着就不行了,太后靜下心一想,也覺得郭嬤嬤的話未嘗沒有道理。
瞧皇帝近來陰沉的樣子,她這做孃的也覺出兒子到底對謝玖用了幾分情,若是她一氣之下罰了謝玖,人家一憋屈一上火,一口氣沒提上來死了,明明不是她的錯,也必因這事鬧的母子間有了嫌隙。
這般想,她生生是壓下了滿腹的不滿,數着手指頭等謝玖的死訊。
誰知死訊沒等來,倒等來張修盈無意間提到宮裡亂七八糟的謠言。
鹹熙宮的宮人歷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麼沸沸揚揚聲勢浩大的宮妃醜聞又怎會沒有聽說過,不過是皇帝的綠帽子不好自己捅上去罷了。尤其郭嬤嬤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她掂量過後不能說不能辦的事,就肯定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張修盈捅破了窗戶紙,太后也沒這麼快炸鍋,一時間臉都氣的鐵青,烏泱泱帶了一堆宮人堵到了寧安宮。
什麼母子嫌隙,什麼等謝玖死,張伏慧全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堂堂一個萬萬人之上的太后,收拾個小妃嬪還瞻前顧後,這麼憋屈她這太后也不要當了。等什麼謝玖死?她今天直接弄死她算完!
曝出這麼大的醜聞,給皇帝臉上抹黑,居然腆着臉跟別的妃嬪耀武揚威,這謝氏也不知是臉上堪比城牆,還是她娘生她的時候沒帶腦子出來。
張伏慧氣勢洶洶而來,居高臨下地坐在步輦上,頭頂明黃色的羅傘。
她保養得宜的臉蛋微微有些扭曲,修眉倒豎,微薄的嘴脣向下抿。原就怒不可逷的心情,在看到哭哭咧咧跪伏在地上的謝玖時彷彿燎原的野火,瞬間就席捲了她全部的理智。
“臣妾恭迎太后來遲,望太后恕罪。臣妾儀容不整。也是因爲宮裡的小安子對臣妾說了萬分了不得的話,臣妾一時又氣又惱,正想去含章殿請皇上主持公道。不料這時太后駕臨,請太后責罰臣妾失儀之罪,併爲臣妾主持公道,還臣妾一個清白!”說完,通通通三個響頭實打實地磕在地上。
謝玖鼻尖通紅,眼睛也紅通通地一直流眼淚,可聲音溫潤,條理清楚。說起話來嘎巴溜丟脆,一長串的話冒出來半點兒空隙也沒留出來,別人想插話都插不進去。
張伏慧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步輦,還沒開口訓斥謝斥,就被謝玖哭咧咧地搶了先機。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幸虧手上沒半件物什,否則當場就砸過去以解心頭之氣。
想她從皇后到太后,一路下來順風順水,向來是說一不二,即便心裡不服,也沒有人敢當面給她難堪。更不要說打斷她的話——
這謝玖甚至連她還沒開口,就把她給噎了回去!
謝玖清不清白兩說,單憑這樣的醜聞傳出去,不用任何證據就能甩她一臉的白綾,還在這兒裝什麼柔弱可憐樣兒?
她縱橫後\宮多年,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什麼樣的手段沒遇到過?
女人的手段女人最清楚,那些個雕蟲小技糊弄糊弄那些個男子綽綽有餘,女人還看不透那些個小技量?揉紅了眼睛,哭天抹淚的,只會讓她看起來更欠虐。更想讓人往死裡整。
哪個瞎眼睛的說這謝玖要病死了?
臉色紅潤,底氣十足,說了那麼長一通廢話,臉不紅氣不喘,看起來比她還健康呢!
“謝氏無狀,哭哭咧咧的像什麼樣子?!”張伏慧冷聲道:“自你入宮,張揚跋扈,毆打妃嬪,不敬皇后,不僅妖媚惑主,居然在宮外時你就輕浮成性,明知將來是要進宮的,還勾搭其他男子,給皇家抹黑。你也不必叫屈,別人誣陷你?這後\宮無數妃嬪,不誣陷別人,怎麼偏偏誣陷你,來——”
“太后明鑑!”謝玖聽太后這話的意思,居然連了解事情的心思都沒有,擺明抓住這個機會要弄死她。
太后前世今生都看不上她,連罵她的詞都差不多。她素來是能躲就躲,畢竟太后和皇帝是親生母子,打斷骨頭連着筋。人家娘倆打破腦袋,一旦有外敵人家還是抱成一團,是血緣至親。她甚至說錯話,都可能被皇帝厭惡,又怎麼敢挑釁太后的權威。
是以,她一向坐山觀虎鬥,看他們倆母子對掐,卻從來太后的一個不字都不說。
既不諂媚討好,也不矯情示威,太后不喜歡不要緊,皇帝喜歡就夠了。抱緊皇帝的大腿也夠她在後\宮活的好好的了。
可是現下,她再不反擊,下一刻就可能拖出去讓人灌杯毒酒了事。是以扯着喉嚨就打斷了太后明顯還有後招的話,謝玖義憤填膺,一臉正氣地道:“某人爲什麼不誣陷旁人,就誣陷臣妾呢!?臣妾寧願一頭撞死在這寧安宮外的石獅子上,以證清白!”
太后讓謝玖兩次三番的打斷她的話氣的滿臉通紅。心道,最好一頭撞死,撞不死,哀家就令人捧着石獅子砸死你!
她揚手,便見謝玖晃晃悠悠起身到一半,又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衆宮人一眼不錯開地看着這出跌宕起伏的宮廷大戲,大氣也不敢喘。一見這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瑾芳儀氣暈在地,眼睛立馬瞪的溜圓。
“娘娘,娘娘。”安春原本跪在地上,見謝玖戲劇性地倒地,還怕磕疼了似的倒的很慢,幾乎沒笑出聲。不過,她始終不忘自己的責任,奈何沒有瑾芳儀說哭就哭的本領,擠不出眼淚,便扯着脖子能喊多大聲就喊多大聲:
“求太后救我家娘娘的性命!娘娘近日病體虛弱,皇上囑咐鄭御醫在太醫院候着,請太后准許奴婢去請御醫,救我家娘娘性命!”
安春聲嘶力竭,也豁出去地學着謝玖通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太后仁慈,請救救我家娘娘。”
“俺地娘啊,這聲哐哐地,俺聽着都覺着腦仁疼。”舒宜直嘬牙花,衝着跟出來看熱鬧的洛妃虛心地問道:“大姐,你說大長腿是真暈還是假暈啊?”
以前他只道江湖險惡,人心不古,死後進宮見了世面才知道他以前是多麼的單純。那幫子江湖人落到這羣宮妃手裡,分分鐘玩死她們,還得念着她們的好,真正玩弄人心的都在這兒呢!
洛妃白了他一眼,“長的醜賴你爹孃,活這麼大還缺心眼就只能怪你自己了。暈的真暈的假根本不重要……”她忽然地蹲到謝玖腦袋旁邊說道:“我們朋友一回,別怪本妃沒告訴你,這太后看着恨不得生咬死你,只怕你這次不好過關了。”
舒宜飄到謝玖腦袋另一邊,不敢靠洛妃太近。“俺瞧着也是,臉都擰巴了,嘴脣猩紅猩紅地,像啃了死孩子。”
安春看了眼謝玖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掩在她身上的手輕輕掐了兩下。裝像兒就敬業些好好地裝,半途讓人看出來算怎麼回事?
“別嗷了,哀家聽得到你說話。”張伏慧怒極反笑,小賤人跟她玩裝暈的這套把戲,想偷偷去搬皇帝那個救兵?別說不可能讓她搬來,就是皇帝來了,聽到自己戴那麼大頂的綠帽子還滿宮裡晃悠,不親手掐死她還救她?
她事事周全,也不過是皇帝萬一失手殺了妃嬪,名聲傳出去不好聽,小賤人還當她怕皇帝下手阻攔?
“郭嬤嬤,你去看看謝氏是怎麼回事,是真暈了,還是跪的累了,想在地上躺會兒。”話裡濃濃的嘲諷。
居然敢在她面前耍這別人都玩爛兒了的招式,所謂宮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點兒新穎別緻的小把戲會死是不是!
郭嬤嬤是太后的心腹,自然不會理這位日薄西山的瑾芳儀,走到謝玖身邊連問都不問,一把狠狠掐住她腰間的嫩肉擰了兩圈。
只見謝玖嗷地一聲慘叫,騰地坐起了身子,眼淚啪嗒啪嗒就往下掉。所有在場的宮人俱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連舒宜那張醜臉都皺巴成一團,蛋疼地呲着兩顆大板牙躲遠了。
“我、我只是頭暈,迷迷糊糊地都要醒了,你怎麼使那麼大勁兒掐我?”謝玖委屈地瞪着一臉似笑非笑的郭嬤嬤。
強將手下無弱兵,看着乾瘦乾瘦的,怎麼勁兒就那麼大?謝玖不自覺地伸手揉揉痛處,肯定都青紫了。
郭嬤嬤衝謝玖一點頭,回了太后道:“瑾芳儀醒了。”
太后笑道:“謝氏,你也不必和哀家耍心眼鬥心機,裝暈想去找皇上替你出頭,你有那命夠那資格承受皇上的情嗎?哀家今日就讓你死個明白,”她一揮手,只見兩個太監押着臉色慘白,滿臉淚痕的花真走了進來。
安春生怕瑾芳儀暈倒後,太后心生警覺將寧安宮圍個水泄不通,到時無法向皇帝報信,特意給花真使了眼色,讓她早早遣了出去。過了這許久,她只當花真已經到了含章殿通知皇上,誰知太后竟早就派了層層的御林軍守在外面,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謝玖冒了一身冷汗,右手緊緊攥成拳,只聽太后冰冷的聲音道:
“芳儀謝氏,不守婦道,哀家賜你三尺白綾,你……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