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謝玖沒有說出口的纔是她心頭最大的隱憂,就是焦臉女鬼的報復。
宮裡的鬼有一個算一個,就沒有不知道舒宜與寧安宮關係密切的,不管這舒宜在昭陽宮作了多大的妖,那焦臉女鬼估計都會算到她的頭上。畢竟以前她連怠慢皇后都算不得,不過是皇帝寵幸了她,焦臉女鬼就當着衆妃的在她跪着的地上撒滿了碎琉璃碴。
舒宜將昭陽宮作的天翻地覆不說,還將皇后嚇暈了過去,她就是用腳趾頭想,焦臉女鬼也不會輕易饒過她,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至於皇帝會不會懷疑她操縱鬼魂針對皇后,她倒不擔心,如果她真有這倆下子,也不至於讓鬼嚇的一驚一乍,現在走起路來時不時地還一拐一拐的了。
不知是不是臨近中元節,謝玖兩個眼皮輪流開始跳,皇帝看到了居然惡意地調笑她是在存心勾\引他,媚眼拋個不停,把他吃幹抹淨了還不罷休……當時心情躁鬱的她幾乎沒忍住一拳頭揍過去。
歇了不到十天,花真和安春便春風滿面地重新上崗,知道的她們才捱了頓板子,不知道的只當她們工作出色給她們放了個大假,養的身體圓潤,臉蛋白裡透着股子紅。
又一天ye裡,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
謝玖閉着眼睛睡覺,模模糊糊又想起了前世死的那一晚,也是這樣的雨聲,夜涼如水,甚至沒有燈光。
再一睜眼,就是現在了。
忽地,她聽到窸窸窣窣地聲音似乎是有人挑動帷幔,倏地睜開眼,帷幔已經纏上了她的脖子,一股燒焦的肉味撲面而來,隱隱約約榻前站着個背光的女鬼。錦衣華服,頭上一支玉釵。
“呃——”謝玖的喉嚨被勒的緊緊的,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去,這一刻她真正體驗到了死亡的恐懼。
這一次死了。還會重生嗎?
她死了,靈魂是謝玖,還是她秦溱?
“你不過一個小小美人復寵,一年內便已是三夫人之首,還不滿意,妄圖皇后之位,不除你,我心難安!”焦臉女鬼聲音裡是滿滿的恨意。“我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覬覦皇后之位!”
“你,你,又是你!”聽到焦臉女鬼說話。貓在牆角做面壁思過狀的綠雲飄出來,驚恐萬狀地指着她。“你怎麼做了鬼還可以殺人?!你,你太過份了。”說完就撲了上去,還沒到近前就被焦臉女鬼胳膊一拂就甩了老遠。
綠雲飄近,忽地又遠遠地飄走。扯着脖子大聲喊道:“救命,救命!昭陽宮的女鬼要殺惠妃!快來鬼救命啊!”
“這個也是你派到昭陽宮去的?這麼不濟事,你怎麼想的?”焦臉女鬼嘲諷地笑道:“安息吧,惠妃。”
謝玖只覺空氣越來越稀薄,隱約看着女鬼嘴巴一動一動,根本聽不見說了什麼話。她整個身體被腳下方的帷幔緊緊裹住,連動一動警示屏風外的安春都做不到。
謝玖的意識開始渙散。只覺眼前一道閃電似的白光劃過,心裡不禁罵了一句,老孃被勒死明天傳出去就夠難看的了,不至於這麼逆天臨死還要劈她一道雷吧?
忽地,只覺身體一鬆,裹在她身上脖項處的帷幔眨眼間碎成了渣渣小布塊。安春終於聽出不對勁,又恐是自己心裡作用,悄聲邁步繞過了屏風,只見滿榻凌亂,謝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她從腳底板往上冒着陰森的涼氣。
只要長着眼睛的,都看得出這裡的不對勁了。
“娘娘……”
“什麼時候昭陽宮皇后養了個鬼打手,人鬥不過就算了,還來這種陰招?!”
昭陽宮女鬼沒想到會半途殺出個程咬金壞她大事,惡狠狠地望向窗口方向,那裡站着一個身着盔甲的中年男子,右臉一道長長的傷口滴滴嗒嗒地滿是鮮血。他皺着眉,嘴着噙着一抹冷笑,走起路來自帶一股冷冽的陰風。
“你多管閒事了。”昭陽宮女鬼話音未落,便到了將軍的跟前。
將軍只攻不守,任她一隻鬼手直插\入肺,他的手直掐她的喉嚨。
謝玖一聽將軍的聲音,馬上就爬了起來,腦袋伸了chuang榻看去,只見昭陽宮女鬼就那麼被將軍掐着脖子,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女鬼的脖子就掉到了地上,滾了兩滾,飄到了半空。
謝玖目瞪口呆,做夢也想不到死到臨頭還在這樣的神轉折。
將軍這哪裡是鬼啊,根本就是救命的神仙啊!
“我已死去多年,不願多做殺孽,這一次姑且小懲大誡,再有下一次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這人的命,歸我管,你趁早歇了這份心思。”將軍的手搭在她的肩膀處,片刻只見女鬼的身體顏色越發暗淡,那顆空中的頭忍不住慘叫。
謝玖心道,這次便不留情才最好。只聽得這凌厲的叫聲,心肝一頓狂顫,嚥了咽口水,把話封死在肚子裡。
“滾!”將軍大掌一回,昭陽宮女鬼的身體嗖地被扔出寧安宮,半空中的頭停頓了一下,徑自追了出去。
昭陽宮女鬼走了,謝玖的心還是沒有放下,她看着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將軍,態度無比恭順,畢恭畢敬。如果安春不是讓惠妃方纔那一出嚇傻了,現在嗓子還好像堵着說不出話,她真想問問這又是看着誰了,這惠妃見皇帝時都沒這麼卑微。
“我的命歸你管……是什麼意思?”謝玖顫巍巍地問,她不只一次見過將軍的手段,如果是他要取她性命,估計比她揪下一綹頭髮還容易。“你也想要殺我?”
安春只覺一股寒氣冷冽入骨,牙齒打起顫。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本來養好了的屁股也開始隱隱作痛。
將軍失笑,“我這麼說不過是嚇唬她,讓她不要再伺機動手。活着的時候,我已經殺了太多的人,死了便沒再想過殺人。你放心,我對任何人的命都沒有興趣,尤其是你。”
謝玖終於長舒一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
“你又救了我一命。”
將軍淡淡地道:“債多不用愁。”
謝玖乾笑,債多攢到一起,不定要她回報一個什麼大的。施恩不望報她知道,可從沒見過這樣的人,更不要提這樣的鬼。不過,她本身不是這樣的人,便也不強求別人。
“你,爲什麼要救我?”她問。怎麼看他也不像個古道熱腸,四處在宮裡巡邏救人的鬼。
將軍看了看她,目光如炬。“我想救便救。”
好吧,是這樣沒錯。謝玖點點頭,“謝謝你,需要我做什麼,你儘管吩咐。我讓花真多燒一柱香給你,挑最大最粗的,最上等的,好不好?”
安春默,趕情惠妃這是看到了自家的老祖宗?
這副卑躬屈膝討好的模樣讓皇帝看見,不知道忍不忍得住一把掐死她。
“也好。”
將軍頓了頓道:“上一次我見你的畫作,實在是……不堪入目,也就放棄了找你幫忙的想法。誰知聽說你一直在努力學畫畫,我知道你是爲了實現諾言。你,很好。”
“這是我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謝玖堅定地表情道:“不過,照目前的進度,你恐怕再等等。”
再等等。
然後,還得等上一陣。
將軍一時間臉上也說不清是個什麼表情,又像是想笑,可扯動臉上那道傷口鮮血滴的更快,看起來越發猙獰。
如果是以前,謝玖看了肯定心驚膽顫,可他是從昭陽宮女鬼手裡救她性命的救命恩人,而且不只救過她這一次,她看了只覺得英武不凡,倒是半點兒怕的感覺也沒有。
“你一輩子我都等得。”將軍笑,“做鬼,就是時間充裕。”
謝玖點點頭,“你放心——”她纔想開口保證一定用心學畫,話纔出口便聽舒宜的大嗓門嗷嗷地從外頭響起,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將軍已經在她面前消失。
“她孃的,那醜婆娘呢,敢傷俺家惠妃,不把她顆醜腦袋塞到她屁\眼裡,俺就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醫!”舒宜領着三五個鬼飄飄忽忽進來,綠雲跟在最後面,這下雨天也不知道到哪裡找到了他。
“已經沒事了。”謝玖直起腰板,嘴角扯出最漂亮的弧度,笑盈盈地道:“謝謝你們。”
安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是換了一批,神態語氣都恢復了正常。顯然剛纔那祖宗走了,來的不是剛纔那種級別地位的鬼。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默默地哭了,終於,還是讓惠妃生拉硬拽上了她這條鬼船……以後都要和惠妃一起,瘋瘋顛顛而又愉快地玩耍了嗎?
“惠妃——”綠雲關切地向謝玖飄來,纔到一半,面前的鬼魂倏然不見。
直到這時,謝玖才終於將心放回到肚子裡,擦了擦額上冒出的一層冷汗。“陛下來了,一會兒趕緊叫人過來收拾乾淨chuang榻。”她輕聲說。
安春一怔,不等也回話,就聽外面皇帝低沉地聲音響起,似乎在問守在外間的素錦:
“惠妃睡的這般早嗎?是身上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