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了手便找了個避風的石頭靠着坐下來,面紗已除,夏至纔在她的臉上帶着一種難言的疲憊,她識趣的沒有打擾。
直到傍晚十分,夏至才從精細的地圖上找到那條河的最終走向,她不禁愕然,“姑娘,這河……”
半晌沒有等到葉青梧的迴應,夏至疑惑的擡起頭,便見葉青梧正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的手如她的臉一樣沒有任何血色,透着病態的白,若仔細些還可能看到手上細細的淡青色的脈絡。
“那帝王,是一種毒,喝了之後,會用性情暴躁。”
夏至點點頭,小心的看着她的臉色問:“娘娘,您是不是太累了,若不然,我們找個客棧休息幾日如何?”
葉青梧微微搖頭,看了看天色才起身,“沒事,我們走吧。”
“去哪兒?”
“鮮京。”
康源,京城。
衆朝臣知曉皇后被鮮國抓走的消息已經有好幾日了,與先前得知皇后盜取鮮國皇宮的烏獅不同,這次誰也沒有說話,每日早朝鴉雀無聲,連日來已經有數人稱病,只因太子目光凌厲,令人無法抵擋。
十日之後,街頭出現了一羣白衣學子,年齡幾歲到十幾歲不等,身着白衣,頭戴紅布,生生抗議,聲稱抗議朝廷對皇后失蹤一事無所作爲。
第二日白衣書館的一些辯士們也出現在這個隊伍裡,一行人聚集在皇宮門外,有組織的進行靜坐抗議。
第三日白衣藥館關門,在患者病人的細細追問之下才知白衣藥館裡曾經出現的白衣女子便是當今皇后,許多曾受過葉青梧恩惠的患者聲聲不忿,也加入到抗議隊伍當中。
很快,白家坊等很多在京城接二連三出現的與白字相關的商鋪也加入到隊伍當中,百姓不務農,商者不商,許多高官上朝回家有時都要自己走回去,連馬車都乘坐不得。
一來一去,上朝難上,下朝難下,數以萬計的百姓難以驅散,竟第一次給了朝廷巨大的壓力。
金鑾殿上,皇上與太子兩兩相望,看向竊竊私語的朝臣,恐怕誰都不曾想到,皇后竟在京城有這樣大的影響力。
“太子以爲如何?”洛熠宸低聲問。
南硯袍袖微攏,低聲道:“皇上以爲如何?”
“不知朕御駕親征可合太子之意?”
“啓稟皇上,我河南河北兩郡已經結兵十萬,將不日開拔。”
洛熠宸眉心狠狠一簇,無奈至極,“你可真……”
南硯朝洛熠宸拱了拱手,脣角難得帶點笑意,卻格外的狠,“皇上的臣子,真是忠心耿耿啊。”
兩人高座,低聲言語未能讓人聽到,不過站在洛熠宸身後的張寶端卻無端起了一身冷汗,這太子的意思分明是要大開殺戒啊。
洛熠宸笑意深深,未做評論,小半個時辰之後,衆朝臣集體叩拜,山呼要營救皇后,痛打鮮國。
皇帝與太子一夜密談,而後稱病不再臨朝,朝事皆交由太子處理,尚書葉青朗爲太傅輔佐太子,滿朝譁然,卻無人敢有異議,數日來,敢與太子南硯對視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
葉青梧在鮮國一路白癮夜行,出現在鮮京在五日之後。
鮮京連日來已被各種流言紛擾,日前大皇子退守連城,拒不與鮮京聯繫,三皇子去問情況後結果一去不回,康源將士長驅直入,佔領連城,大皇子敗走。
據傳言稱,大皇子退守連城不與鮮京聯繫是對皇帝不安,生怕打了敗仗會被皇帝追責。
更有傳言稱三皇子一去不回不是被康源將士殺了,而是被大皇子殺了……
流言紛紛,傷人無數,更是令鮮國上下浮動不安,連日來鮮京陰雨綿綿,是爲不祥之兆。
葉青梧持傘穿梭在雨幕裡,身旁夏至緊緊相隨,“姑娘,我們要去哪兒?”
“帶你見一個人。”
鮮國建築頗有葉青梧記憶中的江南特色,紅磚青瓦,流水沿沿,高牆窄巷,卵石巷道,淫雨霏霏中,融情煙雨。
蓮步輕移中沒有雨水像是在她身上都濺開了,只有些許水花自腳下綻放,夏至向前跟了幾步,又忍不住問道:“是……方懷?”
葉青梧腳步一頓,“不,是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夏至愕然,“他不是早就失去消息了嗎?”
“對啊,如今是到了該出現的時候了。”
葉青梧勾脣一笑,沒有白紗覆蓋的面容傾城絕色,只是街頭人煙稀少此時無人欣賞罷了。
走了足足兩盞茶的時間,葉青梧才走進一間茶坊,夏至立刻將紙傘接過來,葉青梧甩了甩手走進裡面,拾階上了二樓,推門進入一間雅室,夏至立即將傘收好也正要上去,此時卻聽樓上傳來一聲尖叫,她心中一驚,腳下一蹬飛身而起。
此時便聽雅室內一聲怒喝,“我是堂堂大皇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絲帛裂盡之聲立即響徹耳畔,爭吵聲讓樓下看着雨幕昏昏欲睡的客人立即擡頭,夏至一腳踹開門板,飛身直入,樓下只聽“哐哐”幾聲之後,又是幾聲哼叫和一聲女子的嬌喝,“你以爲自己是大皇子就可以爲所欲爲嗎?鮮國就無法無天了嗎?”
膽子大的茶客爬上二樓便見到雅室裡窗戶大開,杯盤狼藉中只有身着青衣的大皇子殿下鼻青臉腫的歪在地上,身上衣衫不整,被踩腫的手裡還握着一片白色絲帛,面帶憤懣之色,見他們進來還憤憤不平,“看什麼看,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她算什麼,遲早是我的!”
頓時那些熱衷於流言蜚語的看客們茶餘飯後又多了不少談資,街頭,葉青梧一身白衣潔淨如初,夏至面帶囧紅站在一旁,“姑娘,爲何不告訴我這是一齣戲啊?剛纔,剛纔我把方懷揍得……”
葉青梧淡淡一笑,眉眼舒展尤爲愜意,“若是告訴你了,你還能表現的這麼自然嗎?”
“可方懷……”
“安心,方懷皮糙肉厚,只不過揍幾拳頭,不會有事的。”葉青梧站在廊下攤了攤手,“不過,附近沒有賣傘的地方,我們要怎麼回去?”
夏至臉色更紅,“都怪我忘了帶出來。”
葉青梧微微一笑,卻不知何事外面站了一位俊朗男子,“這位姑娘,我這裡剛好有一把傘,不妨你拿去用吧。”
那男子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冷峻如鬆,葉青梧怔了怔,施禮道謝,“不知公子大名,這傘,我要如何還給公子?”
“哦,我無父無母,自小被師父收養,師父爲我取名玄珒(jīn),若是姑娘不介意,也可叫我玄珒,我就住在這條路的盡頭。”他說着,擡手向前一指,葉青梧和夏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便見到一座小樓。
葉青梧點點頭,“那便謝過了,我隨後會讓人送過去的。”
玄珒微微點頭,冷峻的眉眼沒有任何鬆動,擡手將雨傘丟過來,夏至立刻接住,那人便轉身遠去了。
葉青梧微微蹙眉,不知爲何,見到玄珒她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那眉眼冷峻的樣子就像見到了洛熠宸一樣,直到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雨霧裡她才收回目光。
“姑娘,我們也走吧。”葉青梧點了點頭,夏至便撐開傘,兩人一起走進雨幕裡,雨傘很大,容納兩人已是足夠,兩人漸漸行遠,未曾見到遠處與他們背道相馳的方向有一人漸漸走出。
“連城怎樣了?”
夏至手微微抖了抖,“還不錯。”
葉青梧瞟了她一眼,夏至立即低下了頭,葉青梧便抿脣不再說話,回去之後卻拿出一封信交給夏至,“在這裡有一間白記當鋪,去將這封信拿去當了。”
夏至已經被刺激的無法言語了,現在想來若是有人告訴她在雪山之上韃靼那裡也有一間白字招牌她也絕對會相信,不能想象,五年來葉青梧到底去過多少地方,做過多少事情。
燭光之下,葉青梧捏了捏手指,腦中偶然晃過那道玄色的影子,心中有些疑慮,此時,她絕對不會允許有人破壞她的計劃。
夏至回來的時候房內空無一人,葉青梧的白色衣袍隨意丟在牀上……
葉青梧站在一顆大樹上,看着對面燭火昏黃,有一人坐在桌前正在讀書,半晌,葉青梧叩響房門,玄珒前來開門,見到她有些意外,“爲何現在來了?”
“不想耽誤公子用。”葉青梧手裡握着傘,卻沒有遞給他。
玄珒便將門打開了些,身子側開,“進來說話吧,今夜的雨有些涼。”
葉青梧道謝進門,這才隨意將傘放在一旁,玄珒請她坐下,親自泡茶,葉青梧沉默的看着忙碌,那人手指修長,手中的紫砂壺或許已經頗有些年頭了,他將茶水注入,以沉默面對葉青梧的沉默。
半晌之後,房內茶香四溢,玄珒將茶放到她面前,葉青梧微微一笑,細細品了一口,才道:“公子的茶真是特別……”
玄珒短促的笑了一下,“我不會泡茶,姑娘直說便是,不過,此時喝些茶能夠暖身,姑娘便勉爲其難多喝一些吧。”
葉青梧又不禁笑了一下,“那還真的要多謝公子,不過,公子爲何不找個人搭理呢?”
玄珒搖了搖頭,“我不喜歡有人跟在身邊。”
“爲何?”
玄珒便蹙了眉,似是對這個問題沒有準備,想了片刻才道:“僕人無數,不如知心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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