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夜裡,謝珏手下來回報,說是那個莊子已經買下過了契書,石頭也已經處理好。
次日一大早的,謝珏便帶着蘇月往泰山走。
天氣依然寒冷,山上積雪未化,馬車只能到山腳的道路上,剩下的,便要靠自己走。
修養了一個半月,謝珏背後的傷口已經長好,只是還有些隱痛,和人打架估計還有些問題,但是牽着蘇月的手爬山是完全沒問題了。
嗯,便是抱一抱背一背也是沒有問題的。
到得山腳的望山亭,謝珏讓薄荷白露和大半人留守在馬車旁邊,只帶了唐冰和幾個武功最好的侍衛往山上走。
泰山巍峨,連綿百里,不過遊人走的大多都是前山正道。
這裡秦皇漢帝都來祭天過,上山的道路修建得很好,便是積雪,也不用太擔心安全問題。
蘇月由謝珏牽着,一路走一路看,雖然這個時候只能看到滿山冰雪,但是亦是覺得瑰麗無比。
走到半山腰後,謝珏先是帶着蘇月在半山亭休息了一會,等唐冰確定周圍無人之後,便背起了蘇月,離開了那條主道,從旁邊一條小路繞行上山。
這條小路前面還有人踩過的痕跡,到了後面,就完全沒有路了。
謝珏根本就是朝着山頭,直接用最快最近的方式在爬。
蘇月趴在他背上,頭擱在他肩頭,從風帽下面朝兩邊看着,心裡不覺有些犯嘀咕。
這是仗着這一個多月她侍候的好,身體養好了,故意擱這顯示他的輕功呢!
像是知道蘇月心中所想,謝珏微微側頭笑道:“月兒你看,從這一處看的風景是不是不一樣?”
蘇月應聲望旁邊看去,此時謝珏正好飛身上了一塊巨石,巨石是突顯在山崖之上,人站在上面,就好似凌空而立一般,眼前是白雪皚皚,身邊有薄霧輕繞,山峰若隱若現,樹林冰掛成花。
果然是此處風景獨特。
蘇月一眼看去便被奪了心神,連謝珏再起身往上走都沒有發覺,只是伸着脖子四下張望,連連驚歎出聲。
謝珏聽得她那聲音,心下暗笑,腳步卻越發沉穩。
當年,他知道太祖其實是葬在泰山之後,便求得父親同意,由謝七的父親帶着,上了一次泰山。
當時,還有一個謝七父親的好友跟隨,亦是那人引了他們走這條路。
記得當時那人笑言,這山從前面看和從後面看都不一樣,何況是人和事。
這泰山前山莊嚴巍峨,誰又能知道,從這側山上去,如此瑰麗多姿。
走了足足半日,眼見天色暗了下,謝珏登上了山頭。
此處山頭並不是泰山登上那個南天門的山頭,而是旁邊一個探出去的小山頭。
藉着樹椏,從崖底下翻上來,便可以看見在山崖之處,有一個洞。
一個橫長出來了一棵松樹的洞。
腳落在地上,謝珏先往前走了幾步,繞過那個洞到了旁邊的一個半塌下來的茅草亭子裡。
將蘇月放下,再幫她將大氅全部攏好後,謝珏才轉身看向了那個洞。
“這裡,便是原來那塊石頭放置的地方?”蘇月亦探頭看過去道。
“是。”謝珏點點頭,微微轉身指着茅草屋旁邊的一處道:“那裡,便是太祖埋骨之地。”
蘇月扭頭看去,見謝珏手指之處一片碎石雜樹,完全不像有墳頭的樣子,不覺眨巴了下眼。
“當年太祖遺言,不修墳,不修碑,不告人,”謝珏收回手道:“知道這個地方的,不過是他的幾個心腹手下,還有就是郭太后,其中一個心腹手下修建了這個茅草亭,在此守到去世,而其餘幾人,則是回到了郭太后身邊,此事沒有告訴任何人,而郭太后在死前才告訴高祖,隨後,此事只傳太子。”
蘇月不覺瞅了他一眼。
只傳太子……可是你爹卻是告訴了你……
好吧,可以想象,太子妃當年是有多心焦了。
“三爺,並沒有人爲挖掘的痕跡。”唐冰繞着那洞轉悠了幾圈後,走近茅草亭,道。
謝珏點點頭,看着那大樹道:“應該是這棵樹,它的根系長到了石頭下面,將石頭給撬動了。”
“可,這塊石頭怎麼在這裡?”蘇月四下探看了一下,嘀咕道。
記得上上輩子,那個什麼石頭應該是在通往南天門的地方啊,怎麼會在這麼一個偏峰?
嘀咕完後又發覺不對,謝珏和唐冰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異。
呃,那裡面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不在這裡應該在哪?
蘇月忙出聲道:“這祭天祭天,不應該都在主峰嘛?吶,就是太陽第一縷光線最先照耀到的地方,不是說那裡纔是神性最強的地方嘛?”
謝珏脣角翹起,笑了一下,拉她走出來幾步,道:“你看。”
蘇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他們上來的這個山頭位於主峰的東邊,雖然比主峰低一些,但是比其他山峰都高,而且是向東面伸出去一般。
太陽東昇,第一縷陽光是正正照在此處的。
蘇月呃了一下,臉頰有些發紅。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謝珏伸手摟住了她的腰,指着主峰道:“那上面,的確也有祭天石。”
“嗯?”
“秦皇漢帝祭天,主要的祭臺是在那邊,所以一般人都認爲那邊的祭石纔是正統的。”謝珏帶了輕笑道:“所以呢,在前前朝的時候,便有人挖掉了那兩塊石頭。”
“啊!”蘇月愣住了,指着那坑道:“那,這個……”
“這塊石頭知道的人並不多,所以保存了下來,不過……”謝珏看着那坑沒有說下去。
轉身,拉住了蘇月的手,牽着她走到了那堆雜樹碎石前面。
蘇月帶了不解的看看那堆碎石,又看看謝珏。
謝珏解下了大氅鋪在了地上,拉着蘇月跪在了大氅上。
旁邊唐冰已經掏出了一對香燭和一把香,晃燃了火摺子將香燭都點上,再又將香燭遞給了謝珏。
謝珏將面前的雪攏了一攏,將那香燭插好,再又接過那把香,分了一半給蘇月。
看着蘇月那不解的眼神,謝珏淡笑道:“我父親當年死在宮中,因爲是獲罪之身,並沒有入皇陵,我母親和妹妹當年死於大火之中,先帝事後派人收斂了她們的骨灰,和我父親一起,燒化成灰,後來也不知道到底埋到何處,只不過燒化之時,受過我父親恩惠的一個太監,偷偷的留了一蓬骨灰送了出來,我讓古先生送到此處安葬。”
扭頭看向了那漫漫青山雪峰,那嫋嫋煙霧,謝珏聲音淡淡:“此處,是我朝太祖葬身之處,父母和妹妹在這裡,也算是進入祖宗之地了吧。”
而且,既然這裡是軍大爺所說的通靈之處,也一定能讓那三人早登極樂。
若是能轉世投胎,只希望他們再不生在帝王家。
“三爺……”蘇月只覺得眼眶又酸又痛,低低的呢喃一聲後,高高的舉起了那捧香,對着那香燭方向一個頭就磕了下去。
“月兒!”謝珏驚叫一聲,心痛的拽起了她,探手去摸那一下便磕紅了的額頭。
蘇月撥開了他的手,對着那香燭方向再又一個頭磕下去,聲音堅定的道:“伯父伯母,還有姐姐,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三爺,一定不會讓他……”
不會讓他再像上輩子那般,孤苦無依,除了唐冰,連親近的侍衛都沒有。
“月兒……”謝珏眼眶發紅,亦是低低的喚了一聲後,跟着蘇月一起,一個頭磕了下去,朗聲道:“老祖宗,父親,母親,妹子,珏來了!”
唐冰和其餘幾個侍衛在謝珏的身後跪下,亦是跟着一起,猛磕了三個頭,然後將身體伏在了地上。
三個頭磕完,謝珏立起了身體,伸手握住了蘇月的手,對着那香燭上嫋嫋香菸道:“好叫幾位知道,珏現在過得很好,這個,是蘇月,我的月兒,今日,珏帶她來,就是要在幾位面前,請這天地爲證,以證我們兩人結爲夫妻,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他聲音不大,卻是清脆若玉,那一字字一聲聲的,都敲在了蘇月心頭上。
敲得蘇月腦袋眼睛裡都是星星的看着他。
不是行冠禮嘛?要不要這麼一個炸彈一個炸彈的丟我!
謝珏側頭,眉眼含笑,脣角輕翹,聲音極柔極輕的道:“月兒,你願意嘛?”
“啊?”蘇月有些不在狀態。
“願意嫁給我,和我共度一生嘛?”謝珏將香插好,用雙手握住了她的手,聲音裡帶了一絲忐忑的道:“不離不棄,生死與共,一生相依,願意嘛?”
蘇月看着他,看着他那被風拂起的散發,一絲一縷的飄過那緋紅的臉頰,看着他的眼睛裡晶亮若火,看着他性感紅潤的薄脣,一張一合的,吐出一個一個比金堅比鑽實的字語。
在那話語之中,又浮現出了他趴在冰面上,衝她歡然而笑的模樣。
眼眶慢慢的溼潤,蘇月緩緩點頭:“我願意。”
謝珏臉上瞬間如同百花綻放,春意濃濃,拿着她的手放在脣邊輕吻了一下,道:“你知道的,我本姓君,珏這個名,本是我父親和母親商量着,準備等我十三歲入皇族典籍之時用的正名,如今,我是謝珏,你的謝珏。”
說着,謝珏轉身,帶着蘇月再度朝那香燭磕下頭去,道:“我謝珏,與蘇月,今日在祖宗和父親母親之前,以天地爲證,山河爲鑑,結爲夫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生死不離。”
蘇月眼眶通紅,亦大聲道:“我蘇月,與謝珏,今日結爲夫妻,一定會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她明白謝珏的心了。
今年成親,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南方,他都不可能供奉出自己親身父母的牌位。
那麼,在謝珏心中,那便不是一個正式的婚禮。
所以,他帶她到這裡來,告訴她自己的真名,向自己最親的人,向這天地山河宣告。
生生世世,生死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