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月,天氣依然寒冷,冀州的年節氣氛慢慢淡去,人們除了在家養冬,也開始商討一年之計。
年前,從京城有人傳來消息,說是蔡相提議要加稅賦加徭役,那傳話之人除了說出了蔡相新法的具體內容,要加稅賦多少,又說此法引起了岐山學院和國子監太學的議論,裡面的大儒們紛紛引經據典,說了此法的弊端。
說還不算,那些人還帶了剛印刷出來的冊子,上面便是傅大先生,徐大學士,牛大先生,還有許多才子們針對此法的反駁解釋。
這也還不算,那些人還說,鎮國公聽聞此法,從邊關送了加急奏摺進京,說是如果國庫有困難,邊軍寧願縮緊褲腰帶,自減一成糧餉,也不贊同如此盤剝百姓的做法。
這真是一個接一個霹靂炸響在了冀州。
首先,是冀州的官學還有泰山學院馬上響應岐山學院的做法,召集那些本要回家過年的學子開始緊急討論。
那些學子回家之後,自然又將此事詳細的說給了自家家人聽。
而冀州靠近邊關,冀州守備和邊軍的關係不錯,聽聞鎮國公的奏摺,過年之時,那是逢人便說,這京城的相爺連他們武將都比不過,要說這對國家的忠義,爲民着想,那還得是他們這些人,那些文官一個個的都只想着撈錢,哪裡會真正爲民着想?
再然後,便是那些開始摸風不到,被各種言論影響了,最後總算是琢磨出了裡面意思的大戶商戶們。
特麼的,蔡相你這是先打着邊軍的旗號,對我們加稅加賦啊!
還是要加一倍的稅!
這過年的時候,正是走親訪友的時候,醒過神來的,少不得要跟自己的親近朋友抱怨,大家吃個飯也要大罵幾聲。
當然,也要讚一讚邊軍的仁義。
說的多了,下面的奴僕們便也聽得多了,少不得私下要議論議論,再跟那些莊子裡的管事們啊,送菜送油的小商販們啊,顯示一下自己的學問和消息靈敏。
於是呢,這些話便又傳向了那些佃戶和小農們。
佃戶小農大多不識字,學子們的之乎者也也聽不懂,但是這莊子管事們的感嘆是聽得懂的啊。
這管事們可說了,要是朝廷真的加稅,那這稅東家們是不可能負擔的,少不得,這些稅都要加在租子上面。
本來五成的租子,那就得加到八成。
八成田租,他們辛苦一年勞作交完租子後,剩下的連口糧都不夠!
而對於那些小商販來說,行腳販貨的利潤也極低,如果加稅,賺的都不夠繳稅的!
這個年,過得那是一個心神忐忑。
難得的,冀州上下全部對朝廷風向開始關心起來,去酒樓的人都多了起來。
直到一月底,從京城傳來了最新消息。
說是皇帝在新年開朝第一天便說了,稅賦事關民生大事,萬不可輕易修改,新法之事,暫停。
這下大夥的心纔給放了下去,在二月二龍擡頭這天,還有人放起了大炮仗以慶祝此事。
普通百姓們的心放下了,但是有一些人的心卻是提了起來。
劉清走進了自家小院,示意小廝和門口的丫鬟退下後,便進了正屋。
劉費氏坐在窗前火炕上,正拿着繡棚繡花,見兒子進來,忙放下繡棚道:“今兒不是去書院嘛?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劉清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塵,在門口站了會,去掉了一些冷意,方坐在了劉費氏的對面,道:“吳先生和陳先生都還沒有來,紀大先生也不在,黃先生說,再放我們幾日假,三日後再去學院上課。”
劉費氏眉頭不覺一翹道:“怎麼三位先生都不在?可是出了什麼事?”
“兒子不知。”劉清搖搖頭,看了看外面,又將身體壓低一些,越過那火炕上的小桌,壓低了些聲音的道:“不過,我聽成師兄的意思,是三位先生都去岐山學院了。”
“岐山學院?”劉費氏一愣,腦中突的一閃道:“莫不是,還是爲了蔡相那法?”
劉清點點頭,將聲音壓得更低的道:“我聽黃先生和趙先生私下說的,說皇上只是說暫時不提,並沒有說此法完全不可行,這便是埋下了禍根,如今朝廷之上都是蔡相爪牙佔了一大半……”
劉費氏探手捂住了劉清的嘴,緊張的向外看去。
“我讓他們去廚房準備吃食了。”劉清低聲道。
“那這話也不能亂說。”劉費氏臉色微白的道:“這種國事,不是咱們能議論的。”
劉清微微一笑道:“母親此話差已,紀大先生說過,我們讀書人拼命讀聖賢書,爲的就是科舉之後爲國效力,而要爲國效力,豈能不談國事?”
劉費氏想了想,輕嘆了口氣,放下了手道:“紀先生說的,那便是對的。”
“母親莫怕,這裡不是晉州城,那些人找不到我們,也無法再找我們的麻煩,母親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劉清輕聲道。
劉費氏苦笑了一下,道:“是母親多心了,只是……”
“兒子知道母親的苦。”劉清臉上閃過一絲恨意的道:“母親放心,兒子一定能高中,到時候求得回去晉州,定要好生查一查父親當年之事,也要讓……”
“兒啊,此念萬不可行。”劉費氏打斷了劉清的話道:“你父親身死已經多年,有些事不是那麼容易查的,若是有那時間和經歷,若是你真能當官,就應該像紀大先生說的,好生做一個好官,一個能爲民做主的,一個不讓我們家這種事再發生的好官。”
“是,兒子知道了。”劉清眼中閃過晶瑩之色,點點頭道。
“你先頭說,禍根?”劉費氏看了下外面,壓低了聲音道。
“是。”劉清湊近了劉費氏一些道:“黃先生說,皇上是個耳根軟的,又不懂國事,現在是鎮國公犧牲自己才鎮住了,但是一旦蔡相那些人說的多了,少不得又會被騙了去。”
“那?”劉費氏皺了眉頭道:“便沒有法子了?這新法可是害人之法,會害死很多人的。”
“黃先生說,紀大先生,可能會出仕。”劉清低聲道:“我聽黃先生那意思,是朝中不可再無人,如今的皇上喜歡畫畫,紀大先生是本朝第一國手,如果能入京,至少可以對皇上造成一些影響。”
“敢問,這裡可是劉府?”劉清的聲音未落,小院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晉州來的劉清劉秀才,可是住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