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十二點, 宿舍。
短信簡短而清晰。
衆人彼此對視一眼，對這行文字之中隱藏的信息心知肚明。
——這恐怕就是“社團招新”的時間和地點了。
“啊……看這樣子暫時沒我們什麼事了。”
橘子糖看上去有些失望。
和第一學年一樣，社團招新的時間是在熄燈之後, 也正是強制睡眠的時候, 他們還真就沒什麼可做的。
橘子糖眼珠子咕嚕一轉，顯然打上了什麼鬼主意，她看向溫簡言，晃了晃手中的手機：
“誒, 需不需要再把這傢伙敲打一下？”
又不是什麼天真愚蠢的新人, 橘子糖早過了會隨便信任什麼人的階段, 尤其還是黃鼠狼這種貨色。
要不是還顧忌着溫簡言在, 這傢伙在她手上活不過五分鐘。
不過, 也幸虧溫簡言先前留了他一命，給了他們進入社團的契機, 但這和橘子糖對他十分懷疑並無衝突。
“也不需要下死手, ”橘子糖歪着腦袋，一副天真爛漫的神色，“只要讓他長點記性就好了。”
她說的輕飄飄的, 但是, 至於究竟是不是真這麼準備的, 就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
“我贊成。”
雲碧藍想了想，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
“選拔的時候我們畢竟還在‘休息’, 萬一他那個時候心生歹意, 想要做些什麼就不好說了。”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雙眼閃爍着，眼底帶着一絲晦暗的紅，“提前威脅一下也不是不行。”
溫簡言：“……”
怎麼你們一個比一個好戰啊？
【誠信至上】直播間：
“我覺得你們男成員多少得反省一下了。”
“哈哈哈哈確實！”
“那倒是沒有這個必要。”
溫簡言委婉地說。
“現在是他更需要我們, 而不是我們更需要他。”
在和沼澤他們撕破臉之後，黃鼠狼不僅孤立無援，還失去了可能的後路，他現在急需依附於一個新的強者，而他們也早已成功展現了實力。
他現在急於取信於他們，而這也正是溫簡言需要的。
黃鼠狼現在已經是被嚇破膽的狗，在這種情況下再做敲打，反而有可能迫使他狗急跳牆，反咬一口。
“當然，防備還是不能少的，不過我相信這種事不需要我多提醒了。”
到他們這種級別的主播，防人背刺的手段和道具還是有的。
聞言，橘子糖的臉色頓時一垮：
“啊……”
她低下頭，又用力地踹開了一枚小石子，不情不願地說：“行吧，那下次再找機會好了。”
溫簡言：“……”
所以說你只是單純想把人揍一頓吧？
“說起來，雨果呢？”溫簡言扭過頭，向着四周環視一圈。
“還沒有出來。”
橘子糖向着一旁緊閉着的體育館處揚了揚下巴。
體育館裡一片死寂，從外部完全看不出還有多久才能結束，不過，就光從現在還沒有任何人從中離開就能看出，估計裡面發生的事多少不太樂觀。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繼續等？”田野問。
溫簡言沉思幾秒，說：“不。”
“無論體育館內發生了什麼，我們都無法干涉。”
溫簡言十分理智地說。
上一次他們也試圖強行進入過體育館，不僅難度非同一般，其隨之而來的代價也幾乎無法承受。
“與其在這裡乾等着，不如找點事情做。”
聞言，其餘幾人都是一怔，扭頭向他看了過去。
夜色已昏，遠遠的亮着幾點路燈的微光，落在青年清淺的眼中，在暗處閃閃發亮。
蘇成：“……你想幹嘛？”
和他一起警惕起來的，還有云碧藍。
溫簡言：“沒想幹什麼。”
他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辜。
“就是……”他扭頭看向背後的操場，微微笑着，話語中似乎暗藏深意，“被啓發了。”
*
荒草掩映中，有一家面積不大的超市。
它悄然立於樹影深處，莫名籠罩着一層陰冷的氣息，就像是從一開始就矗立在那裡一樣，但是，倘若有主播從附近路過，就會被狠狠嚇上一跳，心中涌上疑問：
上一學年的時候，就有這家超市嗎？
不過，應該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意識到，它正屬於第二學年之後纔開放的新地圖之一，而其中販賣的東西，恰好是他們最需要的，唯一可以恢復san值的道具。
只不過……和上一次溫簡言來時不同的是，這一次，店門口，不知何時已經架起了一張牌子。
牌子上面寫着幾行字。
1、礦泉水可付費購買，亦可免費拿取
2、不可議價，不可賒賬
3、一旦離櫃，概不負責
破舊的大門被推開了，不過，先前的鈴聲卻並未響起，門上明顯空掉了一塊兒。
溫簡言擡起頭，十分遺憾地往上看了一眼。
媽的，這玩意兒本該在他手上來着。
門內的一切和他記憶中都沒有任何區別。
陰冷，潮溼，黑暗。
一排排貨架上擺滿了礦泉水，櫃檯後坐着一個鬼魅魅的人，一動不動，像是漆黑的剪影。
溫簡言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他們一邁入店門，櫃檯後那道鬼魅的影子就忽然一動。
緊接着，半張慘白的臉就探了出來。
五官扁平模糊，眼珠突出滾圓，帶着一種似人非人的怪異感。
幾乎只一秒，那雙眼珠就緊緊地盯住了溫簡言。
超市老闆的眼睛裡帶着一點陰鬱狠毒的光，死死地落在了不遠處的青年身上，追隨着他在小超市裡走動着，幾乎不移開半秒。
【誠信至上】直播間：
“這是……認出來了？”
“這不廢話，能認不出嗎？別忘了主播先前可是直接把人家給舉報了啊！”
“笑死，這仇結的，估計老闆是永遠忘不掉了。”
溫簡言像是沒注意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而是慢慢悠悠地在貨架間穿梭着，明明每個貨架上擺放着的都是一模一樣的商品，但他硬生生把每個貨架都逛了一遍，就連超市老闆的臉上都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
最後，他才從最前面的貨架上取了一瓶礦泉水，走向了前面的櫃檯。
超市老闆：“……”
溫簡言：“結賬。”
他一問價，超市老闆就立刻精神了。
他咧開蒼白潮溼的嘴脣，露出一個陰森森的微笑：“你要買水？”
溫簡言不動聲色：“是啊。”
超市老闆那粘膩的視線在他的身上緩慢地轉了一圈，最後纔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一顆心臟。”
幾人對視一眼
超市老闆的回答證明了他們的猜測是正確的。
超市之中商品的價格是人身上的一部分，但是，至於具體是哪一部分，就要看超市老闆如何要價了。
但是，這一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不可議價”這一規則顯然是針對超市老闆的。
畢竟，如果顧客不滿意價格，仍舊可以將商品免費帶走，只是需要面臨可能隨之而來的鞥先罷了，但是，對於老闆來說卻並不一樣。
也就是說，雖然他有商品的自由定價權，但只要這個價格出了口，那就是一錘子買賣，無論是顧客還是老闆都不能更改——除非他想被再舉報一次。
身後，超市的門開開合合，又是一隊主播走了進來。
超市老闆的注意力被引了過去。
溫簡言不動聲色地挑起眉頭：“一顆心臟？”
超市老闆一邊分心觀察着那些剛剛走進來的顧客，一邊回答道：：“您這是第二次購買了，價格上漲是很正常的。”
溫簡言拿着礦泉水，歪了下腦袋：
“不對啊，上次不是我購買的誒。”
他的脣邊帶上了一點微笑，禮貌之餘，又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不是您送給我們的嗎？”
“……”
這下，超市老闆臉上本就不多的微笑也徹底消失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你小子是懂得怎麼犯賤的。”
超市老闆盯着他，像是在思考從他身上的哪個部分下口更解恨一點。
溫簡言任憑對方打量，禮儀仍舊完美。
“如果您支付不起這個價格的話，也可以免費帶走。”
超市那張模糊平整的臉上帶着陰慘慘的微笑，用惡毒的視線注視着溫簡言，緩緩說道。
溫簡言露出了天真的神情：
“可是，如果免費帶走的話，如果後續出了什麼事……”
超市老闆一邊審視後面那隊人的狀態，一邊又要應付溫簡言的糾纏的，似乎也顯得煩躁了起來：
“一旦離櫃，概不負責。”
“不行啊老闆，”溫簡言皺着眉頭，似乎有些爲難，“你這不符合規定的吧？不明碼標價也就算了，就連商品的具體信息都不說說清楚，你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放在哪裡？”
超市老闆：“……”
別說npc，就連直播間內觀衆都給幹沉默了。
“……”
“……啥玩意兒？”
在他的身後，已經有人在排隊了。
超市老闆顯然耐心耗盡。
他陰沉沉地問：“所以你究竟買不買？”
溫簡言嘆了口氣：“算了，那我不買了。”
說完，他轉過身，將手中的礦泉水放回了架子上。
超市老闆的雙眼始終盯在他的身上，一言不發地注視着他往外走去。超市大門一開一合，擋住了幾個人的背影。
小超市被甩在了身後，一行人三步並作兩步，快速地離開了那片荒草叢生的地段。
他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溫簡言鬆開手，一截繩子從他的掌心之中脫落，一旁始終亦步亦趨跟着他的兩道人影頓時像是泄了氣的氣球，齊齊地扁了下來，變成了兩張輕飄飄的紙片，緩緩地落在了地上。
一旁的空地之中，兩道身影緩緩浮現了出來。
是蘇成和衛城兩人。
他們的臉色蒼白，氣息很急促。
“成功了嗎？”溫簡言問。
蘇成深吸一口氣，略微緩了緩。
他點點頭，擡手將礦泉水丟了過去。
溫簡言脣畔帶笑，擡手接住了那瓶礦泉水。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
“等等……所以你的解決辦法，就是他媽的當小偷啊！！！”
“你確定這不算我們免費拿？”橘子糖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不確定。”
溫簡言回答的倒是很誠實。
隊友：“……”
那你爲什麼還全程一副很篤定的樣子啊！
“但是嘛，”溫簡言將手中的礦泉水拋起又接住，雙眼微眯，脣畔帶笑，話鋒忽然一轉，“這個概率不算低。”
橘子糖：“怎麼說？”
“你們還記得之前在操場上，學生會點名時候發生的事嗎？”溫簡言問。
幾人點點頭。
由於溫簡言和雨果在上一次體育課點名的時候互換了學號，導致這次險些翻車。
“學生會早就已經發現這件事了。”
溫簡言說。
“什麼？”其餘幾人都是一驚。
和衆人的驚訝不同，溫簡言顯得倒是很平靜。
由於職業原因，他對他人的情緒變化敏感至極，因此，他也自然就注意到了學生會成員在點名時，對方所表露出的貪婪，飢渴、期待……以及在雨果站出來之後，那無法抑制的失望。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學生會就清楚，他在第一次體育課上替雨果答了道。
“等一下，”衛城微微皺起眉頭，“既然他們早就知道你替雨果答了道，那爲什麼……啊！”
他神色一怔，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對。”
溫簡言脣邊帶笑。
“因爲他們沒有證據。”
“所以，你們懂我意思了嗎？”
溫簡言鄭重其事地說道。
“只要沒有被逮到現行，也沒有留下證據，就不算違背校規。”
【誠信至上】直播間：
“……怪不得你小子剛剛說被啓發了。”
“所以，你他媽被啓發的居然是這個？？”
“別人遇到這種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不幸中的萬幸，逃過一劫真是太好了，但你這傢伙的第一反應是，不被發現幹壞事就等於沒幹是吧，你可真他孃的是閱讀理解小能手。”
“但我還是覺得……從小超市裡偷東西，不應該就這麼簡單吧？”
和直播間裡的觀衆一樣，直播間外的田野也露出了糾結的神情，有些猶豫着問出了一樣的問題：“可是……就這樣偷東西，真的不會有什麼後果嗎？”
但沒想到的是，溫簡言眉頭一揚：
“什麼？”
田野一愣：“啊？”
溫簡言：“誰說我們偷東西了？”
衆人：“……”
他們注視着溫簡言義正詞嚴、無辜萬分的模樣，齊齊陷入了沉默。
那不然呢？
溫簡言脣邊帶着一絲不明顯的笑弧：“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回去檢查一下，貨架上沒有少任何東西。”
田野：“啊？”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對方卻忽然一揚手，將手中的礦泉水丟了過來。
田野手忙腳亂地接住。
溫簡言：“仔細瞧瞧。”
田野一怔，下意識地低下頭。
在仔細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礦泉水瓶之後，他忽然愣住了。
瓶身坑坑窪窪，雖然已經被擦拭乾淨了，但是，邊邊角角還殘留着一些明顯的血跡，瓶子也沒有被裝滿，僅僅只有大半瓶而已。
“等一下，這是……”
一旁的蘇成點點頭，有些無奈地開口了：
“沒錯，這就是我們自己的那瓶。”
溫簡言雙手插兜，脣畔帶笑：“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可並沒有偷走任何商品。”
每一瓶礦泉水都好好地待在貨架上呢。
只是，有部分幾瓶裡的水，稍微地少了那麼一小部分而已。
田野：“……所以你才非要堅持他倆一起行動。”
之前橘子糖本來想插上一腳，但卻被溫簡言溫柔回絕了。
本來以爲是希望橘子糖在前面坐鎮，但沒想到居然是因爲這個。
衛城和蘇成兩個人，一個是靈媒，一個是預言家，是本小隊內對“靈異”類存在有着共感的全部成員。
所以，也只有他們兩個一起站在貨架前之時，才能“感知”到溫簡言的策略是否可行，以及……精準地把控住能帶走、且不會被察覺的“量”。
在這一整個過程之中，倘若有任何一個舉動會導致詛咒降臨——無論是立刻出現的，還是未來可能出現的——都在蘇成和衛城的能力範圍內。
他們會提前預知，並且停止行動，權當這一切從沒發生過，立刻離開超市。
溫簡言眨眨眼：
“在超市裡，將礦泉水從貨架上取下是允許的，最後我們又將礦泉水瓶歸還到原來的位置上之後才離的店，怎麼能算偷呢？”
說完，他輕輕一笑。：
“就算真的算，那也沒人發現啊。”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溫簡言的神情天真至極，就像是一個完美的的好學生一樣，從來只會循規蹈矩，從不幹任何破壞規則的事。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我很想反駁，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媽的，你卡bug上癮是不是！”
“主播是真的有點鑽空子的天分在的。”
“不過，這些只建立在我在這個副本之中得出的經驗罷了，”溫簡言忽而神色一正，說道，“所以，這也只是猜測，並不能保證副本不會秋後算賬。”
畢竟，這個副本的評級很高，他的鑽空子行爲被抓包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
“所以，接下來大家最好提高警惕。”
萬一這真的被副本算作是“免費拿取”，至少他們也不會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
背後的不遠處，超市的門再次開合。
沼澤一行人匆匆地從超市內走了出來。
溫簡言一眼就看到，他們中的一人臉色蒼白，額頭汗溼，一隻手藏在了袖管裡，雖然看不到什麼，但是，根據空氣之中隱隱飄蕩來的鐵鏽味，可以判斷出，對方的某個部位應該就像上次雨果那樣被留在了超市內。
看到了溫簡言，沼澤上前兩步，但是隨即又看到了橘子糖，頓時又畏縮了一下。
溫簡言笑眯眯地衝他招招手：
“這裡。”
見此，對方纔終於大着膽子走了過來。
“剛纔謝謝你了。”
沼澤露出感激的神色。
之前在籃球場上，其中一個san值掉了十點的人正是他的隊友之一。
所以，溫簡言的信息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他不僅告訴了他們恢復san值的具體方法，還告訴了他們小超市的具體位置，以及其中可能發生的一切問題。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要求自己要在他們進入十分鐘之後再入店，但是，這也只是無關痛癢的小細節，並不耽誤正事。
溫簡言：“這沒什麼。”
他笑了笑：“畢竟同一個寢室一場，也是要互相幫助的嘛。”
沼澤衝他點點頭，轉過身，和自己的隊友一起離開了。
“雨果呢？回消息了嗎？”
溫簡言問。
橘子糖低頭看了眼：“沒有。”
在忖度半晌之後，溫簡言說：“那就回寢室吧。”
溫簡言擰開礦泉水瓶，小心地喝了一些，在將自己的san值補到了60之後，就立刻停下。
他將礦泉水丟給橘子糖：“你們也補充一下。”
橘子糖聳聳肩：
“不了吧。”
且不說這玩意兒資源寶貴，還不清楚下次還能不能故技重施，最重要的是，他們的san值下降的其實並沒有溫簡言那麼厲害。
“我堅持。”
溫簡言說。
“畢竟，今天晚上我們要參加‘社團’，最好還是做好萬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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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糖歪頭看着他：“萬一用完了呢？”
溫簡言扭過頭，衝着不遠處沼澤一行人的背影揚了揚下巴，輕飄飄地說：“他們那裡不還有一整瓶嗎。”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怪不得要把進超市的辦法告訴舍友呢，這下懂了。”
“合着你的‘互相幫助’指的是這個？？”
“不僅要讓人家進超市幫你分散注意力，將來萬一出了問題還算是有個儲備糧是吧？一魚兩吃？”
“……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