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一貫做事都極其草率,凡是惹了他的心意,不問大事小情便以濫殺無辜收場。還多是有理,“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百姓自然有苦在心中,敢怒不敢言。
獄中的巡視也多不作爲,整日渾渾沌沌混日子。
蕭烈在牢中沒少吃苦,加之又滿心擔憂,整個人消瘦了一圈兒。
玉娘再次千叮嚀萬囑咐着宋禾不可報官伸冤,說不定過上幾日蕭烈便被放出來。
看着她那一雙滿是愁苦的眼神,宋禾只剩下心疼,也便聽從。
滷味攤就此關停,幾日都沒再營業。縣裡的人大多也都知道到底發什麼了什麼,每天都有些人前來看望、幫忙。玉娘心裡記着別人的好意,可也多是婉言拒絕。
“過上幾日蕭烈便會回來了,一定會回來的。”玉娘這幾日來的眼眸毫無光彩,所有低落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宋禾擡手撫了**孃的臉頰,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上。
“幸好有你,我這個當孃的,淨是讓孩子受苦。”玉娘低聲呢喃着,語氣中充滿了自責。她自責自己的軟弱,自責人情世故的複雜多變,自責血雨腥風的無能爲力。
可是宋禾知道她這一路走來,承受了多少的苦痛掙扎,過得不必任何人輕鬆。
蕭烈是她一手拉扯大,本該過些好日子的時候,現在卻每日的憂愁煩心。
“娘,有我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宋禾輕輕拍着玉孃的背,想要以此給她一些寬慰,全然沒有顧及自己嗓音的沙啞。
這幾日來,宋禾本是心有算計,可玉娘一再阻攔,只得再去尋些別的方法。
正巧這日門外的腳步聲響起來,宋禾緊忙起身察看。
來人正是鄰居的嬸子,宋禾剛要迎出去,劉嬸已經快步跑上前來,“出大事了。”
劉嬸顧不上別的,將宋禾拉到院子裡來,,故意避開了玉娘,沒有讓她聽到。
“縣令最近那小老婆小產了,縣令遷怒之下,我估摸着大牢裡的犯人會有危險。”劉嬸把聲音放低,俯身在宋禾的耳畔處悄聲說道。
有關縣令之事雖是早有聽聞,可如今真真落在自己的頭上,卻有所不理解。
“我那侄子在縣令身邊當差,這些事情都是略知一二的,我囑咐着他對蕭烈多些照顧。”劉嬸邊說邊往屋裡張望着,生怕入了玉孃的耳朵中去。
“你們在這裡待得時間短,可能不知道縣令處事的無理。”劉嬸滿目的擔憂,緊緊拉着宋禾的手。
宋禾聽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劉嬸嘆了口氣,“我讓我那侄子幫忙盯着,快是準備些銀兩來,準沒錯的,說不定打點一下,蕭烈就出來了。”
事已至此,宋禾心中自有打算。
再回到屋中時,玉娘已拿出些自己僅剩下的幾件首飾來,放在了宋禾的面前。
“娘…您都聽見了?”宋禾咬了咬嘴脣,語氣有些低沉。
“這些拿去盤當了,換些錢財,娘這一把年紀了,留着也沒有用,早日把蕭烈救出來纔好。”玉娘點了點頭,卻是拭乾了淚水,將包着首飾的布包層層展開。
宋禾眼瞼低垂着,把那首飾收了下,想讓玉孃的心裡好受一些。
只是終究沒有拿去當鋪,這一袋沉甸甸的信任,牽扯着她的心緒。
到了傍晚時,宋禾便前去那縣衙門外探聽消息。
那旁側的住戶中,總有些坡腳老人坐在牆根地下乘涼,談些家常閒話,對於縣衙中的事情無所不知。
“這幾日啊,縣老爺可是動了怒,大牢裡沒啥背景的,都要被處斬了。”一個老人推着手裡的象棋,便是悄默聲地嘀咕。
“天高皇帝遠,一個縣令都有這麼大的權力,真是荒謬!”
見不到別人搭話,旁邊一個光頭老人杵了杵他的胳膊,“您就少說兩句吧,擱着衙門邊上,小心些爲好。”
……
蕭烈此時正倚着牆邊的茅草,望着那鐵窗門外的繁星閃閃。
“去!進去!”巡視正往裡推搡着一個臉上掛着刀疤的男人,“都老實點兒。”
那男人坐在一旁,看其模樣極其釋然,從衣服裡襟裡掏出一根卷好的旱菸來,主動和蕭烈搭着話,“要嗎?”
蕭烈擺了擺手,沒有說話,繼續靠在那從茅草上。
“行了,都是要死的人了,裝什麼大尾巴狼啊?”那男人扔到了蕭烈的腳邊,自顧自地俯在那扇矮窗前。
要死的人?死?蕭烈面目全然是震驚,看着那男人的臉,撿起地上的那捲旱菸來。
“你犯了什麼罪過?”蕭烈開口問道。
“殺人了。”男人向下撣着菸灰,語氣淡漠,輕輕笑了笑。
蕭烈整個人看上去卻是頹廢顯然,待着巡視走過,便衝其喊着冤枉。
迴應自己的,只有巡視的高聲謾罵。
“沒用的。”那***在一旁,“都是些鬼魔之人罷了。”
蕭烈不知道該是如何,自己到底是犯了些什麼罪過,足以致死?
他的嘴角輕笑,繼而滿眼是溼、潤,他的眸子裡映出了宋禾的那張笑臉、玉孃的慈祥目光。
說來死,他終究是不怕的,可自己的冤屈無處伸張,那所愛之人放心不下。
次日這個消息便傳進了宋禾的耳朵裡,她再也坐不住,俯在玉孃的身前兒,一遍遍地說着想要前去官府伸冤。
“娘,如今只有這一個辦法可以救蕭烈了。”
她眨巴着眼睛,極力想要以一個溫和的方式去勸慰玉娘。
可是她卻低垂着眼眸,緊緊攥着宋禾的手。
玉娘似乎覺察出什麼,屋外的冷風正登對,劉嬸從門口小跑着進來,不論雨下得溼、潤,腳下正打滑。
她站在門口喚着宋禾出去,再俯在她的身側,“錢兩是否準備妥帖了?”
“家裡情況如此,倒是也預備不了太多。”宋禾站在原地,看着劉嬸。
“有多少就拿多少。”劉嬸踮腳探望着屋內。
“蕭烈出什麼事了嗎?”宋禾輕聲詢問着。
劉嬸卻迴避着問題,避而不答。
宋禾起了疑心,畢竟人心複雜,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