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賽兒身着一身淺藍色紗衣,肩上披着白色輕紗,一頭青絲散散披在雙肩上,略顯柔美,懶懶地躺在美人榻上,聽楊大力說良妃求見,連忙起身相迎。
但見良妃身穿淡碧絲衫,姿態嫺雅一如蓮花,緩緩走到唐賽兒面前,輕輕將唐賽兒攙至桌邊坐下,對着身後的宮女略一招手,宮女便從食盒從取出幾樣點心,輕輕放在桌上。
“姐姐,這是妹妹親手做的幾樣小點心,還望姐姐嚐嚐。”
良妃莞爾一笑,輕輕拿起一塊點心,放到唐賽兒手中。
唐賽兒愣了愣,看着手中的點心,卻遲遲沒有下口,心中大爲不解,自己和良妃不過昨日纔剛認識,今日她便送點心來給自己吃,唐賽兒自認她和良妃的關係並沒有好到這種程度,良妃爲何要如此討好自己?俗話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莫非這良妃看上去笑意綿綿,實則笑裡藏刀,心裡在謀算着什麼?
良妃看着唐賽兒疑惑的表情,淡然一笑,輕輕的從盤中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姐姐這下可放心了吧?妹妹若是想害姐姐,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在點心中下毒。”
良妃看着唐賽兒,眼波流轉,輕聲說道。
“妹妹說笑了,本宮豈會懷疑妹妹?”
唐賽兒略顯尷尬,隨即莞爾一笑,將手中點心放進口中輕輕咬了一口。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其實姐姐真正要防的,不該是妹妹,應該是那些躲在暗處,偷偷算計着姐姐的人。”
良妃輕輕握住唐賽兒的手,平心靜氣的說道。
“妹妹說的可是晉妃?”
唐賽兒疑聲問道。
“不錯,妹妹說的正是晉妃,這十年來,後宮中不知有多少人死於晉妃之手,如今姐姐得蒙聖寵,晉妃必將姐姐視爲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將姐姐除之而後快,姐姐一定要提防此人,此人心機深沉,她若是想害姐姐,定能想出千百種毒計。”
良妃略一沉吟,緩緩說道。
“多謝妹妹的提醒,本宮會多加註意。”
唐賽兒微微一笑,淡然說道。
“不知姐姐覺得紫菁這丫頭如何?”
良妃話鋒一轉,緩緩問道。
“公主…?公主…爲人直爽,熱情。”
唐賽兒略一沉吟,靜靜思索的半天,方纔想出這兩個詞,她實在找不出什麼好話可以放在那位刁蠻任性的公主身上,可是她又不好在良妃面前說公主的壞話。
“如此甚好,看來姐姐並不討厭公主,姐姐若能和公主親上加親,那便再好不過了。”
良妃掩面笑道。
“親上加親…?什麼意思?”
唐賽兒面上一怔,一張臉立刻拉了下來,沉聲問道。
“妹妹的意思是,公主看上了姐姐的表哥趙文,想將趙文招來做我南楚的長駙馬,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良妃莞爾一笑,眼波一轉,輕聲問道。
“不行!”
唐賽兒猛一拍桌子,怒聲喝道。
“姐姐何出此言?趙文有幸做南楚長駙馬,姐姐難道不替趙文高興?這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好事。”
良妃面上一怔,疑聲問道,她沒料到唐賽兒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心中登時一沉,心知此事難成。
“本宮那表哥是個讀書人,平日只知讀書寫字,不及公主口齒伶俐,且他身子又差,恐怕經不起公主的折騰,而公主脾氣又大,倘若表哥真做了長駙馬,只怕日後得受盡公主欺辱,怕是連男人最後的那點尊嚴都保不住。”
唐賽兒似笑非笑的看着良妃,眼中隱隱透出一絲寒光,面上帶着嘲諷的蔑笑,緩緩說道。
“姐姐多慮了,自古女子嫁人便從夫,公主如今任性,乃是因爲她還是一個小姑娘,日後和趙文成親,她自會收斂心性,從此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做一個三從四德的好妻子。”
良妃一聽這話,面色一變,心知唐賽兒對紫菁公主頗有偏見,此事恐怕難成,不由得在心底爲紫菁公主默默嘆息了一聲。
“本宮可不想拿表哥的終身幸福來賭公主是否會收心轉性!本宮未來的表嫂縱然不是才氣縱橫,至少也得是個溫柔體貼的善良女子,公主大字不識幾個,成天就知舞槍弄劍,而表哥自小喜愛讀書寫字,對舞槍弄劍從不感興趣,恐怕與公主合不來!”
唐賽兒嘴角勾起一抹譏笑,冷冷的說道。
“姐姐所言差矣,正是因爲趙文喜文,公主喜武,趙文喜靜,公主喜動,如此一來恰恰是各有所長,正好互補。”
良妃雖面色尷尬,但是卻仍然極力的想要說服唐賽兒,沒有一點放棄的意思。
“妹妹不必多言,本宮絕不會答應。”
唐賽兒面色微怒,冷冷的說道。
“姐姐也知道太后打算將公主嫁到塞外之事,妹妹就實話跟姐姐說了吧,公主嬌生慣養,若是去了塞外生活,恐怕不能適應,且那努穆哈赤已經有了十八個老婆了,難道姐姐忍心看着公主嫁過去就當人小妾?”
良妃眼眶微紅,緊緊拉住唐賽兒的手,眼中滿是乞求。
唐賽兒一聽這話,登時愣住,也不知該說什麼,她雖不待見公主,卻也不討厭公主,公主要嫁去塞外,與匈奴聯姻,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事。
“姐姐,你我姐妹進宮爲妃,都是無可奈何之事,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一生只疼愛自己一人?哪個女人會甘願與她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事到如今,我們即已進宮爲妃,便只能認命,縱然心中再苦,也只能將血淚往肚裡吞,在他人面前,卻仍要強作笑臉,公主雖任性,但是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姐姐難道忍心看着公主踏上你我走過的不歸路,夜夜與孤燈常伴,看着自己的男人纏綿在她人的溫柔鄉,自己就只能與淚水長眠嗎?”
良妃伸手輕輕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水,哽咽着說道。
唐賽兒登時愣住,眼眶也微微泛紅。
她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子,她只是傷的太深,所以纔會用那副堅硬的外殼來抵抗一切外界的侵襲,那些謊言,那些背叛,那些羞辱,就好像一柄柄利劍,將她砍的血肉模糊,那些絕情的話語,那些狠辣的言語,一次次的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一次又一次狠狠的抽打在她身上,將她打得支離破碎。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絕望,讓她不得不將自己的心狠狠的封鎖起來,讓她不得不爲自己塑起一道堅硬的外殼,抵擋一切外來的傷害。
她不要再做那個任人欺壓的女子,她不要再做那個予取予求的女子,她要做一個堅強,冷漠的女子,要做一個誰都無法再傷她分毫的女子,那些曾傷害她的人,她要狠狠的報復他們,終有一天,她能夠戰勝自己,終有一天,她能夠不再爲那個男人傷心,不再爲任何人任何事而流淚。
可是,她畢竟還是那個容易心軟的女子,她還是很容易被別人感動,還是很輕易地就去相信別人,她就像一隻螃蟹,雖然外殼堅硬無比,其實內心卻是那麼柔軟,那堅硬的外殼不過是爲了保護殼內那顆容易受傷的心。
她始終做不了那個外表和內心一樣堅強的班婕妤,她終究只做得了那個懦弱無能的唐賽兒。
“姐姐,你真忍心看着公主嫁給努穆哈赤嗎?她還這麼小,可她的一生就快這麼完了,姐姐,你忍心嗎?你忍心看着公主的一生毀在這政治婚姻中?你忍心看着她步你我的後塵?讓這世上又多一個你我這樣的可憐女子?”
良妃面上緩緩滑下一行清淚,哽咽着說道。
“這事,不是本宮做得了主,願不願娶公主,要看錶哥自己的意思。”
唐賽兒嘆了口氣,最後的最後,自己還是心軟了,自己還是沒能強硬到底,唐賽兒啊唐賽兒,你果然是個沒用的人。
“那我們只要問一問趙公子的意思便可?”
良妃微微一愣,面露狂喜之色,急聲問道。
“恩,只要表哥願意,本宮也不能阻止,但是倘若表哥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他。”
唐賽兒搖了搖頭,自嘲般的笑了笑,緩緩說道。
“多謝姐姐,那妹妹這就叫人出宮聯繫趙公子,明日請趙公子進宮,一問便知。”
良妃看着唐賽兒,眼中滿是掩不住的感激之意。
“本宮醜話先說在前頭,明日本宮不會幫你們說一句話,能不能說服表哥得看你們自己,倘若表哥不願娶公主,那誰也勉強不了他!”
唐賽兒苦笑一聲,緩緩說道。
“多謝姐姐,妹妹先行告退。”
良妃莞爾一笑,隨即輕輕站起身來,對唐賽兒行了個禮,緩緩離去。
畢竟還是那個容易心軟的女子…畢竟還是做不了那個冷漠的女子…這樣的我…註定要受傷…這樣的我…註定不能淡然的面對一切…這樣的我…註定要捲入那些是是非非中…無法掙脫…
胤仁…這樣的我…還能不能淡定的面對你…面對你我之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