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你知道赫奇帕奇的金盃嗎?”
盧修斯·馬爾福是懷着極大的決心,才決定把這件只有寥寥數人才知道的秘密告訴鄧布利多。說這話時,他壓低聲音,神色緊張,每一分表情都在暗示鄧布利多——
【接下來的談話極其重要!是隻有你和我才能知道的秘密!】
說完這句話後,他若有若無地停頓了一下,微微擡起眼睛,不着痕跡的觀察校長的反應。
鄧布利多正在喝茶,他的眉梢不明顯地跳動了一下,放下茶杯後,眼底的波動已經歸於平靜。
“當然知道。”校長平淡地說。
盧修斯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脣,用指尖摩挲着杯柄,對這份情報的份量開始動搖。
爲了加強說服力,他從多年以前,自己得到情報的過程說起——
在伏地魔還沒有因爲咒語反彈變成孤魂野鬼的時候,他的勢力如日中天,除了鄧布利多叫他忌憚以外,整個英國魔法界都在黑魔王的威懾下瑟瑟發抖。
哪怕是精銳如穆迪這樣的傲羅,哪怕是被人視爲“英雄”的隆巴頓夫婦和波特夫婦,他們每天出門的時候,都要擔心自己晚上還能不能平安回來。
在那種局勢下,盧修斯·馬爾福自然不會顯示出半分“二五仔”的特質,他表現得極爲忠誠——就如同其他食死徒一樣。
當然,這種表現在食死徒當中並不算非常突出。
貝拉的狂熱無人能比,斯內普沉默卻可靠,多洛霍夫兇殘到除了食死徒沒有別的勢力會接納他,卡卡洛夫的甜言蜜語讓人相信伏地魔就是他的太陽,小巴蒂甚至表示願意爲了黑魔王把自己的親生父親都幹掉!
每個人都忠心耿耿,他們的矛盾只來自於彼此對於利益和地位的爭奪,但赤誠的忠心都獻給了那位主人。
在衆多的食死徒當中,盧修斯表達忠誠的方式最爲簡單淳樸——他直接送錢。
金錢是一切活動的基礎,哪怕伏地魔能用強大的魔法和高壓統治讓別人畏懼顫抖,但國外的巫師並不都吃這一套,買東西還是要錢的。
如此,憑藉優雅的風度、高貴的出身、純潔的血脈,以及最重要的金錢攻勢,盧修斯成功成爲了伏地魔身邊最倚重的食死徒之一,地位跟貝拉特里克斯不相上下。
於是他獲得了某種區別於其他所有人的殊榮——幫黑魔王大人保管某件非常重要的東西。
當然,盧修斯並不知道那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麻瓜筆記本到底是什麼,在黑魔王暗示性的交待中,他猜測那是一件黑魔王親手製作的、非常強大的武器。
伏地魔消失後,盧修斯曾經偷偷檢查過那個筆記本,發現那傢伙試圖蠱惑他交流,就立刻封存起來了。
——在衆多亙古流傳的故事當中,這種魔法物品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裡面不是封印着一個魔鬼,就是藏着可怕的惡靈。
甚至直到此時,他跟鄧布利多坦白的時候,盧修斯仍然是這麼認爲的。
日記本被盧修斯送進了霍格沃茨,卻好像沒有濺起任何水花,這在盧修斯看來自然是非常奇怪。
此時在鄧布利多的注視下,盧修斯含糊地說:“我……我想要給亞瑟·韋斯萊一個教訓,就把它塞給了韋斯萊家的小女兒。但是東西可能被那個小姑娘給扔了……或者就是被亞瑟·韋斯萊給處理掉了,總之如今下落不明……”
他傾身向前,神色恭敬中帶着幾分懊悔,目光卻始終暗暗鎖定在鄧布利多臉上。
鄧布利多輕輕“嗯”了一聲,那聲調不顯得驚訝,也不帶有懷疑,平靜得令人無從揣測。
他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多餘的波動,不迴避也不探究,沒有銳利的鋒芒,只像是被晨霧籠罩的湖面,波瀾不驚。
被那樣的眼神注視着,盧修斯覺得自己好像是變成了一個正在背誦課文的學生。他深吸一口氣,迫切地想要再說點什麼。
“後來我纔想起來,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個人,也被黑魔王賜予了保管某個物品的榮耀……”
年輕的貝拉特里克斯還沒有進化到千錘百煉心無旁騖的境地,她極爲在乎伏地魔的看重,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自己得到的重視。
但是黑魔王下令保密以後,她唯一能夠炫耀幾句的,就只有自己的妹妹納西莎。
納西莎嫁給盧修斯以後,儘管她的丈夫和母族都跟伏地魔陣營關係密切,但她並沒有正式加入食死徒,沒有被伏地魔賦予標記,也不必承擔食死徒那些類似謀殺、拷問、潛伏之類的義務。
她只需要以“馬爾福夫人”的身份,通過家族資源支持盧修斯的活動,間接也支持了伏地魔。
在貝拉特里克斯看來,納西莎是親密而可靠的姐妹,跟自己不存在任何競爭關係,也不用擔心她會泄密或者背叛。
於是她忍不住在納西莎面前炫耀了幾句,譬如盧修斯只是個傻乎乎的錢袋子,她自己纔是黑魔王的左膀右臂,主人連“那個東西”都交給了她。
貝拉剋制着沒有讓自己說出太多隱秘。
同時,她也沒有意識到,那馬爾福莊園多了一個軟乎乎的小生命以後,自己妹妹的立場已經悄然發生了轉變。
盧修斯很快就知道了她們姐妹的談話,同時他還想起了另一件事——
貝拉特里克斯的丈夫,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有一次在喝得醉醺醺後,罕見地摘下了忠誠食死徒的面具,面色陰鬱地抱怨。
“盧修斯,你比我幸運多了……至少納西莎的眼睛一直看的是你!”
羅道夫斯灌了一大口酒,面帶冷笑地說:“我的妻子呢?她在夢裡都在念着他的名字,我算是什麼?一件給她純血統身份陪襯的袍子嗎?”
“貝拉只是格外忠誠。”盧修斯假惺惺地說:“因爲他,你們萊斯特蘭奇也是主人最信任的家族,這份榮耀不是別人能比較的。”
“榮耀?”
羅道夫斯醉意朦朧地說:“這算什麼榮耀?別以爲我並不知道你們在背後是怎麼嘲笑我的……不就是金盃嗎?老古董一個,早就沒有魔力了!她還視若珍寶地藏進我家的金庫了,我這個主人連碰一下都不被允許……”
之後,羅道夫斯又嘀嘀咕咕地抱怨了許多,盧修斯滴水不漏地應付着,既讓羅道夫斯覺得自己很懂他,又不露出半分對黑魔王不忠的意思來。
酒醒之後,羅道夫斯好像忘了自己曾經說過什麼,依然是那個站在貝拉身後、低調又平庸的男人,他忠誠地爲黑魔王服務,也從不拒絕充當妻子手中的長矛利劍。盧修斯自然也“忘了”那天的醉話,但是他的腦海中,始終徘徊着“金盃”這個詞。
要說英國魔法界最著名的金盃,那自然是赫爾加·赫奇帕奇的金盃,傳說它擁有神奇而特殊的魔法,在赫奇帕奇的後代手中一代一代地流傳着。
當然,關於那個杯子有多麼強大的說法,早就沒人信了——真要是強大的魔法物品,赫奇帕奇家族怎麼還那麼平庸?
說起著名的杯子,其實還有亞瑟王傳說中的聖盃、盛裝不老泉的青春之杯、衆神之父達格達的魔法之釜、所羅門王封印惡魔的金盃等等。
但是聯想起伏地魔對霍格沃茨的執着,還有對四巨頭傳說的癡迷……
盧修斯覺得,能被那個人看重的,肯定是赫奇帕奇的金盃。
當然,這也是因爲只有赫奇帕奇的金盃有着確切的下落,其餘傳說中的杯子連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確定的緣故。
他思考這些,並不是覬覦那隻古老的杯子,只是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
憑什麼貝拉得到的就是傳說中的赫奇帕奇金盃,自己手中只是一個骯髒陳舊的麻瓜筆記本?
這份膈應難以說出口,只是時不時就從心裡冒出來,在他的胸腔裡撓一下。
不過在跟鄧布利多轉述的時候,這份心思就變成了盧修斯觀察入微、考慮周全,並且早就對伏地魔暗中生出不滿的證據。
背叛黑魔王的忐忑只是在心中咕涌了一下,很快就被盧修斯按了下去。
在他看來,自己算不上背叛。
盧修斯覺得,黑魔標記兩次劇烈的變化,證明黑魔王一度想要復活但卻慘烈的失敗了,說不定都已經魂飛魄散,不得不將食死徒的權力轉交給小巴蒂·克勞奇。
難道要他——馬爾福家族族長、古老貴族爵位的繼承者、純血家族的代表人、魔法部高級官員——去臣服一個不知道怎麼才苟延殘喘至今的小子?
那個小巴蒂·克勞奇算什麼東西?竟然還敢把他變成蛤蟆,讓他吃盡了苦頭,自己的兒子還被羞辱到這個地步!
更何況,即使馬爾福願意低頭效忠,難道小巴蒂就會毫無芥蒂地接納他嗎?
那傢伙對自己的惡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假如盧修斯恢復原形以後再次露面,說不定什麼時候那小子就又殺上門來,帶着已經臣服於他的食死徒。
到那個時候,馬爾福家才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盧修斯迫切地想要跳到一艘更加堅實的大船上,爲自己找到新的靠山。
在他心目中,投靠鄧布利多,出賣伏地魔曾經的秘密,這都是迫不得已的,是非常理智的選擇,也是爲了保存純血家族的有生力量。
在某種神秘的魔法力量影響下,盧修斯完全忽略了一種可能性——
那就是黑魔標記多的劇烈變化並不意味着黑魔王死了,也不是食死徒有了新的主人。
他們唯一的主人正頑強地掙扎在生死線上來回橫跳,意圖東山再起,並且確實又一次逐漸恢復了力量。
鄧布利多心知肚明,卻也沒有提醒他的意思,只是把自己珍藏的蜜蜂糖都拿出來,帶着憐憫推向盧修斯。
“馬爾福先生,你對萊斯特蘭奇家族的金庫瞭解多少?”
鄧布利多緩緩問道:“關於可能放置其中的赫奇帕奇金盃,有辦法一探究竟嗎?”
“很抱歉。”盧修斯嘆了口氣,誠懇地說:“我很樂意幫忙——如果我有辦法的話。但是不管是我還是納西莎,都不能進入萊斯特蘭奇家族的金庫。除非……”
他聲音微微停頓,喉結滾動了一下。
鄧布利多替他說出了他的想法:“除非阿茲卡班再發生一次越獄,萊斯特蘭奇家族的人親自去古靈閣取出來?”
“當然……當然還有另一個辦法。”
盧修斯忍不住壓低聲音,緩緩道:“萊斯特蘭奇家剩下的三個人都在監獄裡……如果他們都死了,我是說……按照繼承法,納西莎會繼承他們的所有遺產,當然也包括那個杯子……”
雖然布萊克家還有小天狼星,但是他跟貝拉特里克斯只是堂姐弟,納西莎作爲親妹妹,繼承順位是大於小天狼星的。
即使沒有納西莎,優先繼承的也是他的兒子——德拉科·馬爾福。
盧修斯幻想着萊斯特蘭奇家族龐大的金庫,即使他自己已經是魔法界名列前茅的有錢人了,也忍不住感到眼熱,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
鄧布利多看了他一眼,彷彿能看到男巫腦海中叮噹作響地下起了金子雨。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辦公室裡的溫度卻似乎悄然下降了幾分。
“馬爾福先生——”
鄧布利多語氣平靜地說:“謀殺不是解決問題的捷徑,而是製造更多問題的開端。”
“即使是對作惡多端的那幾個人?”馬爾福不贊同地說:“你知道他們早就該死了。”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鄧布利多深深地看了一眼,盧修斯陡然一個激靈。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立刻領悟了鄧布利多的意思——
假如校長真的有那麼不擇手段,盧修斯·馬爾福也早就死了,不可能逍遙法外十幾年,更不可能坐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跟他一起喝茶。
鄧布利多的指尖輕叩桌面,過了片刻後才說:“即使是阿茲卡班的犯人,也受到法律的保護。如果我們也開始隨意踐踏法律,就再也找不回那條區分文明與野蠻的界限了,盧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