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道上的人,攔在劍帝身前的人,倒在血泊裡的人,組成這片新城牆的所有人,其實都很清楚,他們的死亡不見得能改變什麼。
但他們依然這樣做了,因爲數千年之前,五老在這裡創建了烈火宗,擁有了自己的地域,給了我們先祖安身立命的地方,從那一天起他們至少改變了自已,自己的血是烈火宗的血,自己的人是烈火宗的人,雖然對劍族有過臣服,但那還沒有到底線,如今,毀滅我們立身之本的,不管是誰,哪怕是無可匹敵的劍族,也會選擇戰鬥下去,這也許是爲人最基礎的本性。不分好與壞,不分任何人,只是人之本性,誰要踐踏我之疆土,那我們只有將他們趕出去,我們的先祖同樣不是任何人能夠侮辱。
明知守不住還是要守,這便是他們的知守,此時正在死去的烈火宗,彷彿就是在證明着凡人最基本的知守。
然而看着被血染紅的殘破的大道,看着不停倒下的人,後面五老的心卻開始顫抖起來,睫毛上殘留的冰霜發出細碎的聲音。
遠處傳來一聲清嘯,秦無憂不再逃離,並且出手這並不是他出手的時機,他的時機在剛纔,在烈火宗阻擋住劍帝,他應該迅速逃離,但是他沒有走遠,看着那喋血的烈火宗的大道,他無法遠離,內心始終有一個東西在觸動,這是人的心,一顆最基本的凡人之心,凡踏我疆域者,必將遠驅,凡辱我先人者,必將死去。就像此時的他也快要忍不住一樣。
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十餘年,他依然堅信自已是型熱血青年,遇見過太多黑暗的他,向來信奉冷血的生存法則,只要能夠活着,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可以,他的心就像剛來到這個世界寂滅意冰封的身體一樣冷酷。
冰雪剝落大半,秦無憂的身體依然寒冷,此時他卻覺得自已的身體漸漸變得滾燙,血管裡的血液開始蒸騰,體會到一種久違的感受。
那種感受叫做熱血。
他不喜歡悲壯之類的詞彙,更是忌諱熱血這種感受,但看着無數人死在劍帝身前,他的血液裡怎能不冒出熱霧?
只是熱血代表着希望與渴望,秦無憂渴望活着,希望能夠戰勝劍帝,但事實並非如此,他怎能不逃離,面對着這個尋找不到一絲希望的故事結局熱血又有何用?
他不停的看着烈火宗的人死去,他的心終於觸動,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局,他僅僅只是想着阻攔劍帝片刻,他逃離之後沒有如此慘痛的故事發生,他心裡感受到了一陣內疚,於是他回來,雖然不可能改變什麼,但他心中有逆,逆之渴望,並不代表,他的心中會如此冷血。
他的兄弟,雲風與土豆眼睜睜地看着他轉身而去,卻不能阻止,因爲從秦無憂的眼中,他們看到了一道怒火,和一道逆之決斷,或許這也是他們選擇和秦無憂作兄弟的原因,不管故事的結果如何,他們的心中有情,有情纔有了兄弟,同樣他們也無法,看着如此之多的人因他們而死去。
不時有人從秦無憂的身邊跑過,向着不遠處的劍帝衝去,秦無憂拿出了他的龍之劍,遙指着劍帝,不言語,卻也很清晰的表達出,你尋找的人在這裡,你過來。
龍之劍的劍鋒刺破積雪,刺進在堅硬的青石街面。
烈火宗的人羣就像飛蛾撲火一般,不停的死去,但又不停往前而行,仿若他們從不畏死。
劍帝繼續向前行走,殺死了很多人,震飛了很多人越過了很多人,無視很多人,步步行來身後盡是鮮血。
烈火宗的大道上到處都是死傷的人羣。
劍帝走到了秦無憂身前不遠外。
此時在二人之間,只剩下了烈火宗的創宗五老中的其餘四老,老四己經故去。
這五老這輩子都生活在這裡,從最普通的凡人變成現在的烈火宗五祖,卻依然只是在這裡生活。他沒有見過外面的星空世界,也沒有遠離這片養的土地,創宗之後便在這裡沉醒,看着後人不停的死去,他們的心怒了。
此時此刻,他們雖然終於見到了外星空的至高強者,他們沒有害怕,依然堅定無比的站在那,無比仇恨的看着遠處步步行來的劍帝,故事的起因,己經沒有必要去追究,現在很簡單,對面的人己成了毀滅他家園的敵人,是敵人那就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
於是,這四老中同時從地面躍起,殘存的力量,化作了無窮的怒火,面向劍帝,剎那間撲去。
人羣中有一名老人忽然大喊一聲,操起手中的香爐,朝劍帝砸了過去。
香爐是用來祭奉先祖的真材實料,青銅打鑄,非常沉重,此刻老人心情很沉重,而且很瘦弱,哪裡能夠擲遠。
只聽啪的一聲悶響,香爐砸到了自己的腳上,腳上頓時冒出血來,他連聲痛喚,在旁人的攙扶下才沒有摔倒。
面對對面撲來的烈火宗餘下的四祖,劍帝神情平靜,眼神極爲淡然。
他的眼睛裡彷彿有億萬顆星辰湮滅然後只餘空寂。
令人心悸,令人敬畏。
在這道空寂目光的注視下,一切都將結束。
赴死的烈火宗人們,不屈的烈火宗,數千年的烈火宗,所有的榮耀與血腥,壯烈或罪惡,光明或黑時間,都將在這裡結束。
長道淒冷。
秦無憂看着劍帝那張普通的臉和那雙眼睛,忽然想起了自已的生命裡曾經遇到或者感受過的那些了不起的人。
無論是誰,都是真正大徹大悟,自我解脫然後明白自已究竟想要什麼的人,所以他們強大的難以想象。
劍帝也是這樣的人。
明知不可敵還爲之,還是有些愚蠢,他本可什麼都不管,直接離去,而且己經非常接近逃離這片戰場,遠離劍帝,遠離這裡的危險。
但他做不到這點。
因爲他是秦無憂,是有血有肉的人,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