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姜瑾便梳妝妥當的去了顧遜之的房內。
“世子,可醒了?”她敲了一聲門。
房門被打開,就見他撐在門檻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今日阿瑾要同王侯進宮。還望世子能夠安心待在府上,若有緊急之況,再做準備。”她誠懇的說道。
顧遜之咧嘴輕笑,“知道了,瑾兒就放心吧。本世子一切都聽你的。”
他的眼神裡充滿着寵溺之意。
姜瑾頷首,打算離去。
他扯住了她的衣角,道:“瑾兒這麼無情呢,才說兩句就要走。”
她眨了眨鳳眸,“世子還有什麼事情麼?”
顧遜之雙手環胸,靠在門檻上,笑着瞧她道:“本世子現在的毒術已解,晌久沒有活動活動了,渾身癢癢。不如,瑾兒同我一起去竄竄吧?”
姜瑾聞言,噗嗤一笑。
他真當自己乃猴兒麼?
不過見他這副沒正經的模樣,倒是像極了。
“好啊,等阿瑾從宮中回來,便陪世子好好逛逛。”
想來,顧遜之來到西謨有一段時日了,不是總往她將軍府跑,便是在宮裡頭,應當沒有怎麼逛過西謨吧?
實則,她也是一樣的,忙着各種各樣的事情。
若今次能夠順利扳倒納蘭清如,那麼她可以相陪他一起閒逛於街市之上。
“瑾兒真好!”顧遜之站直,而後眼神裡滑過一抹調侃,“本世子聽說,你們西謨有一煙柳之地,那兒全是漂亮的姑娘,身段也是極佳,這唱出來的小曲亦是妙極啊”
道完,還有意無意的瞟着她,觀察她面上的小表情。
姜瑾淡然如水,她輕輕一笑,道:“沒想到世子也是個貪戀美色之人。”
顧遜之挑了挑眉,輕咳了一聲道:“這個,本世子也是好奇嘛。”
她微笑,“阿瑾要去準備了,世子安生待着吧。”
言罷,她便利索的轉身,朝着前頭走了。
顧遜之的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他道:“本世子就喜歡這樣的瑾兒,真可愛。”
他收回留戀的目光,掩上了房門。
姜瑾一路步履清風的走着,與君無弦碰上了面。
她微禮了禮,輕聲喚道:“王侯。”
末了,她擡頭,見他眼眸裡的疲憊,便遲疑着再次開口,“王侯可是昨夜睡不踏實?”
君無弦因她的關切,溫潤的開口道:“無礙。”
她咬了咬脣,想起昨夜之事。
“隨本侯進宮吧。”他清越的聲線在面前響起。
姜瑾點了點頭,同他並肩走去。
馬車已經恭候在府外,那車伕竟是合須,她微有些驚詫。
君無弦朝她遞過去白皙玉潤之手,她短暫的猶豫一瞬,便搭了過去,掀開簾子入內。
待她穩座後,他再輕步而上,同她坐在了一起。
“起吧。”
合須聽到命令,便一揮馬,駕着行駛了。
一路行得不緩不慢,姜瑾覺得裡間有些悶熱,便擡手掀開了小窗的簾紗,感受着途徑的景象。
說來,這是供二人乘坐的馬車。
所以佈局自然只有一板,位於中央。如此並列而坐,還是頭一次。
“昨日那幾人……”驀地,她放下簾紗,望着他詢問道。
君無弦的眼神看向前頭,他緩聲道:“在宮門口等待。”
姜瑾點頭。
江湖人士,不明白這宮裡頭的規矩,也無法進去宮內,若是有他這等身份,自是會爲之放行的。
君無弦兀地,擡袖來到她的髮髻上,將釵子擺了擺正。
“歪了。”他提醒道。
姜瑾摸了下釵子,早間那會兒太匆忙,就隨意拿了根邊走邊插上了。
“多謝王侯。”
君無弦沉了沉,道:“你若再謝,本侯便不予理會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無辜。
馬車一路行駛着,來到了宮門外,便見那三人穿戴樸素,宛如一般平民百姓。
合須下了馬,從身上拿出象徵身份的令牌,侍衛忙退開,放行。
“這一旁的三人,乃是我家王侯指定要帶進宮面聖的。”他指着幾人道。
侍衛面露猶豫疑惑之色,遲疑了一會兒。
“怎的,不能放?”合須詢問。
侍衛支唔了一會兒,有些難意。
君無弦掀開簾子,露出了容貌,“何事?”
合須解釋了一遍。
侍衛確認是王侯無疑,便放下了警惕,拱手賠禮道:“放,放,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於是便退到了一邊,讓他們過去。
三人互視了一眼,跟着君無弦的馬車一路順利的進了宮。
末了,停在了一處。
合須下馬,吩咐幾人道:“你們尋個隱秘之處暫且隱好,以免生了不該生之事。”
君無弦聽着,喚來了合須,對他耳語了幾句。
下手面帶疏忽之意,點了點頭。
姜瑾搭上君無弦有力的雙手,輕躍下了馬。二人朝着那紅布鋪至的大殿走去。
合須沒有跟過去,而是聽了主子的命令,在此看着他們。
再怎麼樣,也都是江湖人士,與朝堂無干。若是出了什麼簍子,那便是個大麻煩。
即使他們中了心頭散,但以防萬一,還是小心謹慎爲好。
合須心中道着,還是主子想的周全。
這廂,尉遲夜與衆臣在商議着邊疆戰事,忽老遠的瞧見了君無弦與姜瑾二人,便開口道:“今日就到這裡了,愛卿們也都回去休息吧。”
“臣等告退。”大臣們稟完,陸陸續續的離去。
恰巧在殿外瞧見了君無弦,便爭相攀談了幾句,眼神有意無意的瞧着姜瑾。
“既然王侯有事,那老夫也就不耽誤了,就此別過。”
他面無神情的回了禮。
來到了殿上,二人行了叩禮,尉遲夜擺了擺手。
“王侯與姜小姐,怎的一起來了?”他輕挑了挑眉,明知故問。
“回皇上,本侯今日同姜小姐,乃是爲了納蘭王府一事而來。”君無弦面色淡淡。
尉遲夜沉默,他道:“朕近日因邊疆之事,沒能顧及到世子,亦不知其如何了。”
姜瑾斂了眉目,回之,“世子在王侯府中,一切安好。”
她也不點破。
“那你們今日來找朕,是因何?”尉遲夜撐着雙腿,身子前傾道。
“回皇上。微臣以爲,那日酒會之事還未妥善解決,遂來理一理。”君無弦的青絲落到了肩前。
尉遲夜神情微動,好似在思量。
“那,王侯有什麼說法麼。”
他專注的瞧着底下的二人。
君無弦回之,“微臣爲了洗脫嫌疑,近日以來一直在尋找着線索。”
“哦?可發現了什麼?”
“臣以爲,是納蘭清如小姐刻意爲之的。”他斗膽言道。
尉遲夜的眼眶黑了黑,面色凝重,他略微的將身子向後靠着。
一言不發。
末了,他沉聲道:“王侯是找到了何證據麼。”
君無弦頷首,“正是。”
姜瑾的鳳眸波瀾不驚,低低着個頭。
沒有輪到她說話的情況下,便要端莊有禮的聽着。
“什麼證據?”尉遲夜不禁擡眼望向那殿外,除了丫鬟太監,什麼人也沒有。
這廂,納蘭清如的目的達成,便匆匆趕來宮中,想要惡人先告狀。
她一直以爲吩咐阿密去做的事情,已經妥善的完成。想着現在的顧遜之定是神志不清。
如若她此番前去上奏,請君無弦等人進宮來對峙,一定可以順利的給他二人治罪。
於是,她便一大早的就往宮裡趕去,這會子也是到了殿外了。
“皇上,納蘭小姐請見。”李公公信步上前道。
尉遲夜皺了皺眉,“宣。”
她進了大殿後,對着皇帝叩拜,待起身時,卻瞧見了君無弦二人,滿面震驚。
她緩慢的起身,心神思慮萬千。
“納蘭小姐又是因何事而來?莫不是也因爲那日酒會之事吧。”尉遲夜平緩開口道。
納蘭清如的眼底閃過一抹狐疑,但很快便掩飾了下去,她勉強的笑道:“皇上高見。”
說完,帶着探尋的眼神來回的在姜瑾身上打量,卻見她平淡無奇,心下更是疑竇。
“那正好,今日就將此事解決了吧。王侯,你方纔說此事乃是納蘭小姐刻意安排爲之的,那其證據何在?”尉遲夜瞟了一眼道。
君無弦淡淡回之,“人我都帶來了,就在那外頭。”
納蘭清如的眼睛慌亂的眨了兩下。
尉遲夜讓李公公出去請。走到了殿外,大老遠的便瞧見了一馬車,還有熟悉的小廝,而他身旁背對着穿着樸素衣物的三個男子,卻是陌生的。
看其氣息又不似普通老百姓。
李公公疑惑着,便出口道:“這位就是王侯的下手吧,請問這三位是?”
他望向那三個男子,其中還有一個是少年般的模樣,見他們的面上孤傲幾分,很是不屑。
合須回道:“是我家王侯安排的。是否是皇上讓公公將證人帶去?那麼他三人便是了。”
李公公遲疑了一會兒,怎麼瞧這幾人也不像什麼良民。
“我同公公一起去吧,有勞了。”合須見他有所顧慮,便猜出了其內心所想,主動開口道。
公公心想,這幾人他自然是不放心的,但若有王侯的屬下在旁,他們應是不會亂來的。
他點了點頭,帶着幾人進入了大殿。
“皇上,人帶來了。”李公公回稟,便站回了皇帝的身邊。
尉遲夜的眼中帶着點詫異與好奇。
幾人背對着納蘭清如,她亦不好突兀的轉身去瞧。
一番的叩拜後,得令起身。
“王侯。這三位便是你所說的證人麼?朕怎麼瞧着,不似我西謨的良民百姓啊。”他抿了抿脣。
君無弦禮之,“誠然不是。這幾位,皆來自江湖。”
話落,納蘭清如大驚,眼神裡瞬間充滿了不可置信與猜疑。
她的身形僵硬,呼吸促短,如雷貫耳。
尉遲夜同樣驚奇不已,他木然的重複了一遍,“江湖人士?”
君無弦頷首,道:“回皇上。正是。”
四下無聲。
李公公心頭的顧慮也正如皇帝所思。
他望向了宮殿內駐守的侍衛,兩相眼神交匯了一瞬。
“爲何會是江湖人?與此事有何干系?”尉遲夜穩了穩身子道。
納蘭清如不停的尋找着疑問。
是哪,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還是,這幾位江湖人士根本就是君無弦胡謅來的,爲的就是設下陷阱,讓她跳下去?
還不到最後一刻,萬不能自亂陣腳。
納蘭清如現在還不知她身後的三人,正是爲她辦事之人。
一直不開口的姜瑾回道:“皇上,原是阿瑾拜託王侯去尋這可以解幻毒術之人。後來,聽聞江湖之中,擅長此域之人廣多,便有了這一法子。”
尉遲夜聽了,輕應了一聲,“接着說。”
納蘭清如一直微微側着身子,眼神傾斜,想要回頭去看,是否同她心中猜測的一樣。
她今日本想來惡人先告狀,卻沒想到殺出個君無弦!
她憤恨着,心有不甘。
但左右顧遜之已經能爲她所掌控了,及時能找到些蛛絲馬跡又如何?若當事人不承認,有何法子能左右到她!
納蘭清如想着,不動聲色的繼續聽着。
玩吧,趁現在多玩點花樣!
姜瑾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王侯命人在江湖之中,廣大搜尋會解這毒術之人。並以千金高價買之。本以爲事情會順利的進行下去,卻不想還是收到了阻撓。”
她繞着正殿原地走了走,步履輕風。
“有人從中作梗,將王侯派去之人所尋的線索一一切斷。”
姜瑾緩慢的道着,瞟了納蘭清如一眼。
尉遲夜看見了這細微的神情,未語。
“然後呢?接着道來。”
“然後,微臣便發現了其中的怪異。這還要多謝元小公子的相助。”
他話落,尉遲夜將目光瞟向了納蘭清如。
“傳元堇德。”
李公公立馬下去,命人快馬加鞭去接。
等候了一段時辰,他火速的進了大殿跪下,“堇德叩見皇上。”
尉遲夜亦不說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道:“將你所看見的,聽見的,全部如實同朕道來。”
元堇德望了一眼君無弦與姜瑾,回憶着當時的場景道:“那會子,堇德本想去尋清如,卻無意間聽見了她房內有男子的聲音。”
納蘭清如不知作何所言,她坦然的挺着胸脯。
他瞧了她一眼,繼續道:“一開始還覺得會否是她同其他的男子私會,若真是是如此,此事讓叔伯知道了,想來是不會放過她的。但細細聽下去,卻發現他們所言,竟有關世子身染的幻毒之術。”
尉遲夜皺了皺眉頭,有些凝重。
“皇上,這完全是元堇德在血口噴人。清如自知平日裡同他關係不好,但也不能因此維護着外人,而陷害於我!”納蘭清如面色無異帶着誠懇道。
元堇德略有些激動,“你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清楚,怪不得我說出真相!”
“你不就是看我不順眼嗎?像你這樣吃裡扒外的人,也不知父親是如何收留你的,真是他瞎了眼待你如此之好!”納蘭清如激烈的迴應着。
元堇德被說中了痛處,心下既憤怒又無力回駁,便只好喘着氣兀自不理會。
尉遲夜不悅,道:“朕讓你們過來。不是來這裡吵架的。”
二人汕汕,知錯的賠禮。
“那後頭的事,接着說。”他平息了一會兒道。
元堇德睨了納蘭清如一眼,回稟,“這之後,我便聽到清如同那男子有不善的言辭,似是在謀劃着什麼,想要陷害王侯與姜小姐幾人,讓世子於危險之中。堇德不忍,便連夜趕至王侯府,想要提醒之。卻不想半路遭了殺機。”
尉遲夜道:“是何人?敢如此大膽。”
“那人自稱是受命於人,且恰好也是江湖人士。所以堇德以爲,定是白日裡頭被那屋中男子發現,想要藉此除掉我,好穩固他們的計劃。”
他說着,眼神凜凜的瞪着納蘭清如。
“元堇德,你什麼意思?你是在說我嗎?”她大跳,霹靂般唾道。
他冷哼,“說得是誰,誰心裡清楚。”
納蘭清如咬牙切齒,眼中擠出一點淚意,對着尉遲夜哭訴道:“皇上,清兒是何等人,您最清楚不過了,清兒怎麼可能會有殺人之心呢?更何況,這件事情根本不知曉,明顯是有人爲了打擊報復,藉此陷害於我,想要剷除清兒啊!”
她梨花帶雨的抹着眼淚,神情真摯動人,看不出有什麼虛假之情。
“皇上莫要被她這副假象騙了,她不過是爲了自己開脫而已!”
元堇德最是瞭解她的心狠手辣,他對着左右搖擺不定的皇帝說道。
尉遲夜一時無法壟斷,便只好沉默着,思慮着他們方纔所說的話。
“既然如此,那小公子爲何還好好的站在這裡?”他詢問出聲。
元堇德面容放緩,拱道:“那是全因王侯的手下所救,恰巧他自江湖尋覓藥法,未果歸來,便出手搭助,將那人打的節節敗退,這才得以平安的到達王侯府。”
“其手下何在?”尉遲夜在殿中尋着。
君無弦一個眼色過去,合須站了出來。
“皇上,屬下在此。”他亮相於人。
尉遲夜定了定睛,詰問道:“那夜是你救了元小公子?可看清楚那迫害他之人生得如何模樣?
”合須如實回稟,“夜黑風高,再加上那人蒙面,並未看清。但我在他的後背留有一掌,若是找到那人,相比對,便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