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上汽車，時鬱佳和思婕依舊後座。燁涵的眉頭有點點緊鎖，讓一直從後視鏡看着他的時鬱佳，有點兒揪心。
明明是很生他氣，很想看着他如此不爽表情的，可是當他真的如此，她爲什麼沒有一點點愉快？
“哥，先送我吧，”思婕這一次主動要求，這樣的話，時時和二哥，還能稍微多一點點時間獨處——希望他們能夠解開心結，雖然知道，沒那麼簡單。
“嗯。”燁涵眉頭依舊沒有舒展，心中的煩躁愈來愈深。
時鬱佳這次也乖巧的沒有說話。車廂裡的氣氛，詭異的寂靜。
而等到時鬱佳和燁涵兩個人的時候，這氣氛，更加寂靜的可怕。
一個沉默的開着，一個沉默的坐着；燁涵無言的將車子停在宿舍樓下，時鬱佳無聲的打開車門，下車，關門。
他在車裡，她站在車邊。這時候的兩人，都再也剋制不住尋找彼此的視線。一個透過右側後視鏡看着她亭亭玉立，一個透過車窗看着他側臉俊逸；一個愁眉難展不知前途如何抉擇，另一個乾脆就是茫茫一片，連自己身處何方都不知道。
靜止了能有那麼一兩分鐘，來來往往的人流漸漸彙集過來視線。一個同班的女生笑着跟時鬱佳打招呼，時鬱佳才恍然回神，往後退了一小步，而與此同時，燁涵也發動了汽車，奔馳而去。
連秋趙英和王佳，回宿舍後沒有看到時鬱佳，湊在一起開小會，討論了昨天可能發生的一切情況，但還是覺得邏輯不嚴密情緒跌宕起伏太大不正常，三人一致決定，等今天時鬱佳回來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嚴刑拷打，刑訊逼供，挖地三尺也要找出真相。
但是當時鬱佳真的回來後，她們仨又主動閉上嘴巴了，無他，只是因爲看着時鬱佳的表情，貌似比昨天晚上還要茫然和嚴重。
這個時侯，昨天的事提都不要提，纔是最正確的吧？萬一火上澆油把時時的傷心事勾起來了，時時做出什麼事兒來，她們仨聯手都攔不住哇……
於是三人，一個熱情的倒水一個體貼的送上削好的水果一個給了一個擁抱後，就各自捂到牀上去了。
腦袋，比昨天還亂啊……這是時鬱佳唯一的感覺。太複雜的事情她分析不起來，只好一遍又一遍鞏固着之前強調的思路，一心一意愛着燁爍哥哥就好。
一心一意。
她的心裡，只能放着燁爍哥哥，哪怕是跟燁爍哥哥那麼相似的燁涵都不可以。
一心一意。
她的心裡，不能背叛自己少年時的夢想，追求本命男神是自己唯一的執念，堅持到底，一路向西。
實現夢想的道路不止有曲折，還有太多的又貨。不是沒有被邵闊的細心呵護和癡心感動過，也不是沒有被燁涵的帥氣邪魅給亂了心神。一路上有如此多讓她茫然的三岔路口，標識着通往另一條幸福的彼岸，她既然無力分清楚哪個好哪個壞，那就乾脆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固執而堅定的守着自己的執念，雖然同樣不知道未來怎樣，但哪怕失敗，也算是給夢想一個交代。
她就是一個如此執拗又充滿阿q精神的姑娘。
懷着種種想法，時鬱佳終於沉沉睡去。夢中的她，又回到了年少時光：屁顛屁顛諂媚的討好着燁爍哥哥，期待他溫柔的微笑；兇巴巴母老虎一樣和燁涵吵吵鬧鬧，時不時爆發點肢體衝突，肆無忌憚的酣暢淋漓；有思婕在一旁遠遠看着，淺淺微笑，莫名的心靜心喜。
那種簡單快樂的時光，終究會隨着年齡的漸長，而漸漸遠去嗎？曾經那麼期待能夠長大能夠成熟能夠追逐幸福，現在漸漸有點明白，最幸福的日子，就是這段充滿期待的時光。
又是一覺日上三竿，幸好今天是十點的課，不用再擔心遲到或者曠課。支撐着腮幫子聽着古漢語老師喋喋不休了兩堂課，下課後，時鬱佳意興闌珊跟在三姐妹後，估計這樣的狀態還得持續個好幾天。
“時鬱佳。”一聲溫潤而有磁性的男中音，在她身後響起。
“啊？範老師！”時鬱佳回魂，看着從隔壁門出來的範越：“您今天也有課？”她從後門出，範越從前門進。
不少學生都同範越打着招呼，範越微笑以對，然後看着時鬱佳憔悴的神情：“嗯，跟謝老師換了一堂課。”
謝……因爲牧大姐的關係，她對姓謝的人都無感哇。時鬱佳扯了扯嘴角：“昨天謝謝範老師了。”居然敢逮着老師當司機的，也就只有她一個了吧？
“有空嗎？跟我來一下？”範越絲毫沒有顧忌到周圍人的眼神和拔尖的耳朵。他雖然表面溫和親善，但特立獨行自有個性，內心坦蕩蕩，不忌小人常慼慼。
她昨天還留給他兩百塊錢呢。老師收學生錢？本想給她充個花費什麼就算了，今天剛巧看見，自然更好。
“哦好啊。”時鬱佳這方面也是馬大哈。老師的召喚，做學生的當然要聽啦，特別還是這麼好的老師。
範越對時鬱佳的特殊照顧，雖然表現的很隱蔽，但一學期下來，還是引來了不少的閒言碎語。特別是曾經見過範越和時鬱佳單獨相處的人，更加傳播着兩人不一樣交往的緋聞。如今兩人堂而皇之相約，不少人特別是嫉妒的女生更是恨得牙癢癢。
範越對謠言是不屑於，而時鬱佳，則是感覺不到。
兩人並肩走在教室走道中，一個英俊沉穩一個活力多姿，背影倒也登對。208三姐妹呆呆看着兩人，石化——時時這是好男人吸引器麼？還是馬力全開的模式？
回到車裡，範越中控臺抽屜裡拿出錢包，掏出兩百塊錢，遞給時鬱佳：“喏，還你。你這是想賄賂老師嗎？”
“啊？”時鬱佳苦着臉，想推辭，又明白範越既然拿出來，就不會收回去，也懶得客套：“可以嗎？”
“如果你考59分的話，我可以考慮給你個及格。”範越和她開玩笑，覺察到今天她的情緒不太對：“怎麼了？有事？”
“呃……”時鬱佳遲疑了一下：“沒大事兒……”一點點感情的小糾葛而已。
“注意身體。累的話週末休息下。”跟時鬱佳相處越久，範越也漸漸習慣了這種奇特的師生相處模式，亦師亦友，對她的關心也別一般的學生多一些：“有什麼煩惱，歡迎諮詢，我也拿過心理諮詢師證書的。”
時鬱佳晃了晃手裡的兩百塊錢，笑：“請問收費怎麼算？兩百塊錢夠不夠？”
“勉強可以給你二十分鐘。”範越看着她臉上的笑容，莫名懷念起之前的生動明豔。
“老師你真是一個滿身銅臭味的教書匠……”時鬱佳飛快把兩百塊錢收起來：“我可請不起你。”
“那我請你吧，”範越忽然改變了心意，看着這個小丫頭這麼不得勁，總感覺怪怪的，爲人師表，不知應該授業解惑，也該關注一下學生心理吧？“一起吃午飯，還是上次那家，行嗎？”
“呃……哈哈，好啊。”時鬱佳本想拒絕，但範越雖是問話，基本已經做了決定，也就不推辭。
心情不太嗨，影響了全身的新陳代謝，讓時鬱佳的食慾也不太旺盛。範越看着對面有一搭沒一搭還發呆的女生，優雅的抿了口茶：“免費諮詢時間，要不要抓緊機會？”
“範老師，你談過戀愛嗎？”時鬱佳皺着眉頭，小勺子輕輕敲打着盤子邊緣，擊打出清脆的聲音。如果感情也是如此乾脆就好，我敲一敲，你便有應答，那該多好。
範越愣了一下，苦笑，應該是他來問她吧？不過這算是想要坦白的前奏麼：“當然。”三十歲的正常男人，誰沒有青春？
“什麼類型的？”時鬱佳好奇。
“……呃……”範越遲疑了一下，這屬於個人隱私了吧，一般他可不願意被人八卦：“清秀婉約型？”
時鬱佳噗嗤笑出聲，心情莫名一下子好了一點，眼前的範老師，儒雅睿智，卻還有這麼可愛呆萌的一面：“我是問，是兩情相悅型，還是暗戀型，或者被戀型。”
不過怎麼大家都喜歡清秀婉約型的？像思婕那樣就算了，萬一像牧大姐那樣……
光她堅定着喜歡燁爍哥哥，好像還沒用，燁爍哥哥本來就不喜歡她的心，會不會更加給牧大姐給迷惑了？
“哦，兩情相悅型。”範越淡淡低頭，落下的目光閃過一絲黯然，一閃而逝：“不過後來因爲各種原因，所以沒在一起。”
“啊？”時鬱佳嘆息：“兩情相悅還不能在一起，那我們這種單戀的，不是更加沒希望了？”
“所以你這黯然銷魂是因爲暗戀還是因爲失戀？”範越把話題引回她身上。關於她身邊的“男人”，自己也算是有所耳聞。哦，昨天晚上回去隨意看了一下，還看到羣裡有人發平安夜晚會照片，其中就有她和一個男孩子。
那個，應該是她所說的燁涵吧，跟篝火晚會扛她回去的是同一個。
聽她昨天在車上的口氣，她應該是喜歡那個在酒店門口接她的燁爍；但是看晚會的照片，那個男生將她託抱在掌上，兩人的視線相對，倒像是一對小情人。
她是在煩惱這個？
“哀嘆我的單戀快失戀了。”時鬱佳垂頭喪氣。喜歡燁爍哥哥是她的信念，是她人生的支柱，現在自己居然對此有所懷疑了。那老話怎麼說的？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她心中密密麻麻好多個小孔，漏水嚴重。
“要意見還是要傾訴？”她的樣子，很難讓人感動身受，那點點小小的落寞全被故意可憐巴巴的模樣給衝散了。
“哪個收費貴？”時鬱佳哀怨，這種時候，應該找個人出來一醉方休纔好呢——莫名懷念大胖和竹竿啊，酒肉朋友還是有存在的價值的，現在身邊貌似沒……呃，找小亮子？不行，他太老實了，在爸媽面前撐不住。
“一樣。”範越笑看着她切着牛排，那小模樣，是打算切成肉渣麼？
“要不雙拼？”時鬱佳惡狠狠咬了一口牛肉，大力咀嚼，好像所有的難題都會這樣被她消化一樣。跟範老師雖然不屬於正常師生關係，但還沒好到可以隨意傾訴，只是就這麼開開玩笑，貌似也挺不錯。
至少心情好多了。
“西餐中貌似不流行雜燴，不然給你點一個。”範越低頭看着自己盤中的食物，曾經有一個女生，對此讚不絕口，而他如今嚐起來，似乎已經索然無味：“不要太煩惱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感情的事情，太過虛幻，所以它是人生中最容易跨過去的坎，哪怕當日覺得沒了它人生從此黯淡無光，但只要往前走，總會過去。回頭再看看，才發現，那不過是人生無數個黑夜中，最尋常的一個。”
時鬱佳鼓着腮幫子慢慢停下來，定定的看着範越，直到看的他擡起頭不在沉湎於某段回憶。
“幹嘛？”範越無語的看了她一眼，那什麼表情？
“靠！”時鬱佳重新開始消滅嘴裡那塊可憐的肉，說話含混不清：“範老師你這是在敘述你失戀的故事嗎？”
“我哪有？”範越不淡定了，他這是在開導她好不好？她就不能聽一下重點？
“我聽出了你那受傷的小心，當初是多麼的黯淡無光。”時鬱佳捧心感動狀：“靠，哪個不開眼的女人，居然傷我們這麼優秀的男人……哦呸呸呸，範老師原諒我，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時鬱佳猛然想起來，再怎麼說，那也是人家深愛過的女人，這麼說人家貌似不太好。
“吃你的。”範越笑啐她。若干年沒有去想這段往事，以爲自己忘不掉，但今天說出口，忽然覺得心情好多了——特別是當時鬱佳調侃的時候，自己心中居然只是覺得不過年少輕狂。
是自己在開導自己麼？
“來，乾一杯！”時鬱佳舉起紅酒杯：“同是天涯淪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