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朝的及笄禮與席蔽語印象中的有所不同,行禮日期不是三月三日的女兒節,而是及笄女子生辰當天,女子及笄的年紀也不是十五歲,卻是十六歲。一旦及笄,就意味着擁有了一個嶄新的身份——待嫁。
九月二十六,是席蔽語十六歲的生辰。席蔽語搞不懂自己現在的心情,是忐忑是茫然,也許是兩者都有。是不是到了那一天,她就真的落地生根了?可是從穿過來到現在,她一直認爲自己只是寄住在這裡。這樣說,也許有些不負責任,她在這裡結識了那麼多的人,收穫了親情,得到了友情,卻不曾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每天清晨,陶姨娘都會進屋給席蔽語準點報時:“姑娘,今兒可是十六了,還有不到十日……”
陶姨娘臉上殷切喜悅的神情悉數落進席蔽語眼裡,而她只是點了點頭,端起藥,喝了下去。晚歌從旁遞上一枚蜜餞:“小姐,含顆甜的去去苦吧。”
席蔽語看着那蜜餞皺眉,搖了搖頭。晚歌收拾好藥碗,轉頭問陶姨娘:“姨娘,小姐的藥量加了許多,每一劑瞧着比先前的還要苦呢。”
陶姨娘停下正在疊被的手,看着席蔽語嘆氣:“姑娘這病就是折騰人,說兩句話,就得歇上好幾天。老太太交代姑娘不能張嘴,得把氣力留着慢慢兒養,大夫前兒說可以加大劑量,每過三個時辰進藥,說熬過這陣子就成了。”
“苦的是小姐一個人啊!”晚歌瞧着碗底那黑厚的一層藥渣,着實不忍心。
陶姨娘的目光也在那藥渣上停了一下,對晚歌說:“晚歌,咱們府裡的蜜餞着實甜的發膩,你上張嬸那兒討包果脯來。前兒我倒是聽她說起過,家裡頭開了個果脯鋪子……”
“真的麼?那奴婢可得趕緊討去……”晚歌急忙端起盤子往外走。
席蔽語現在嘴裡實在苦得發澀,不自禁地伸了伸舌頭想散散苦,卻不料被陶姨娘的視線逮個正着,舌頭有些尷尬地縮了回去。
陶姨娘見了忍不住笑:“姑娘,卻是苦?”
席蔽語點頭。陶姨娘去倒了杯水拿給席蔽語:“姑娘,喝口水化一化……那大夫偏說藥裡不能擱糖,否則也不至於這般苦。”
陶姨娘看着席蔽語乖巧地一小口一小口喝水,突然有些悲從中來:“姑娘,今後的路還長着呢,別輕易掉淚,能不哭咱就不哭。老爺夫人去的那時,要是能緩兩天兒再讓姑娘您知道,也不至於哭壞了嗓子,到現在都還沒見好……”
“姨娘,語兒今後自然不會了……”席蔽語見陶姨娘神情實在悲傷,忍不住出口說道。 www _TTKΛN _c○
陶姨娘已經許久沒聽席蔽語說話了,這會兒聽到,怔了一會兒忙說:“姑娘,莫要再開口了,得養着,好好養着!”
席蔽語見陶姨娘不再傷心,笑着點了點頭。
接着晚歌就端來果脯:“張嬸不知道小姐愛吃哪一樣兒,便每樣都挑了一些,您嚐嚐看?”
席蔽語嚐了一顆,讚賞地點頭,將碟子遞給陶姨娘和晚歌。晚歌看了看陶姨娘,陶姨娘點頭之後,晚歌這才捻起一小顆放入口中:“味道確實是好,酸酸甜甜,十分開胃。”
陶姨娘也笑着說:“張嬸的手藝是真的好,不開鋪子可惜了……對了,晚歌,你過去跟張嬸說一聲兒,二十六那天讓她多拿一些進來,過後去帳房領銀子。”
晚歌點頭應了,隨即看了看陶姨娘,又看了看席蔽語,有些忐忑地開口:“小姐,小姐您會一直帶着奴婢麼?”
席蔽語疑惑地擡頭看着她,陶姨娘也問:“怎麼就不帶你了?”
“小姐……小姐及笄之後,不是就要許配人家了麼?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家……若是小姐不帶上奴婢,奴婢……”晚歌說着說着眼睛就紅了。
席蔽語笑得有些無奈,不以爲然地說:“早着呢。”
晚歌沒料到席蔽語開口,陶姨娘面上的神情卻突然嚴肅了起來:“姑娘,快了!這日子啊就跟水流一樣快,您覺着今兒才十六,可一晃呀明兒可就二十六了。待二十六及笄禮一過,姑娘您就跟大小姐一樣,是個待嫁的小姐了……前幾日大小姐不還跟您跟其他幾位小姐一般麼?可現在成日待在院子裡學禮儀學廚藝,還不都是一眨眼的事兒麼?”
“是呀,小姐。您待在落玉閣裡不清楚,老太太那頭可都爲二十六那天籌備着呢,又是下帖子,又是買禮器,沒見絲毫馬虎!”晚歌也這般說。
陶姨娘在席蔽語身旁坐下,擡手整了整席蔽語額前的幾絲頭髮:“姑娘,我們大家不跟您說這些,是怕您慌。可到這會兒了,您還覺着早,那就不行了……”
席蔽語心裡頭有些堵:“行了及笄禮,又不是馬上就嫁人……”
陶姨娘也是個固執的:“小姐,您當老太太沒想過這些吶?老太太雖然沒跟咱們說起,可是府里人嘴裡的消息都是哪兒來的?這也不是沒影兒的事兒。”
說到這,晚歌求證地問:“小姐,那彭公子農公子不就是……”
陶姨娘立馬斥責道:“晚歌,小心說話。關乎咱姑娘的閨譽,別聽那些碎嘴的亂傳。”
陶姨娘還待再說,卻有丫鬟進來說:“小姐,王嬤嬤來了,這會兒在外頭候着呢。”
席蔽語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晚歌扶着她,陶姨娘也一同走出去。
“王嬤嬤!”陶姨娘笑着迎上去。
王嬤嬤給席蔽語問安,笑着說:“二小姐,老太太讓您和陶姨娘這會兒過去呢。”
席蔽語點點頭,幾人便一同往比壽軒走去。
老太太屋裡沒有別的人,只有袁姨娘在跟前同她說話。
“老太太好,袁姨娘好。”陶姨娘和晚歌都上前給老太太與袁姨娘請安。
席蔽語沒說話,只是福了一福。
袁姨娘笑着拉住席蔽語的手,打量了一會兒笑道:“真是大姑娘了!”
“可不是麼?”老太太視線落在席蔽語身上,接着纔看向低眉順眼站着的陶姨娘,“倒是許久沒瞧見陶姨娘了。”
陶姨娘微微擡頭恭敬地說:“奴婢一直在姑娘跟前伺候,沒能時時來給老太太您請安,還請老太太見諒!”
老太太擺手:“別奴婢奴婢的,語兒和延兒一向敬你,別貶低了自己,他們聽了可是要傷心的。”
“是!”陶姨娘笑着回。
老太太便問:“過幾日,請帖便可以發出去了。就是正賓,得等延兒回來之後,要他親自登門。卻不知發笄、羅帕那些開始準備了麼?”
陶姨娘回:“回老太太,初加、再加和三加的衣裳頭飾都備齊了呢。”
“嗯!”老太太滿意地點頭。
袁姨娘適時地說:“陶姨娘做事兒,老太太一向放心。”
陶姨娘福了一福:“謝老太太,謝袁姨娘!”
老太太叫王嬤嬤:“王嬤嬤……”
王嬤嬤近身問道:“老太太,有什麼吩咐?”
“把擬好的那張單子拿過來給陶姨娘。”老太太說。
待王嬤嬤把單子拿給陶姨娘之後,老太太又說:“你過過目,看看有沒有少什麼人?”
陶姨娘對着那張參禮人員的單子認真看了好幾次,這纔回說:“老太太考慮得比奴婢周全多了!”
“既然沒有,那便就定了吧!”老太太將單子遞還給王嬤嬤,接着又說,“陶姨娘,後面幾日袁姨娘要過去落玉閣住下,將住處收拾出來。”
“是!”陶姨娘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讓袁姨娘過去教導席蔽語及笄行禮。
老太太看着席蔽語說:“語兒,要好好聽從你姨祖母的教導吶,你姨祖母爲你可費了不少心思。”
袁姨娘忙說:“夫人別這麼說,這都是袁琴該做的!”
席蔽語上前對着袁姨娘一福,袁姨娘忙伸手拉住。
“語兒,過幾日你就跟靈兒微兒不同了,你自己可知道?”老太太突然說道。
席蔽語怔了怔,而後才點頭。
其實……”老太太話說到一半,又停了,“有些事兒等及笄禮過後再同你說吧,到時你自會明白的。現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及笄禮上,別的都不用去想,知道麼?”
陶姨娘的話一點都沒錯,日子可不正跟水流一樣快麼?一轉眼就到了二十五這天,席延趕在二十六的前一天到家,這讓老太太大大舒了一口氣,因爲正賓的帖子還得讓席延親自登門去下呢。
參禮人員的單子已經定了,笄禮場地同席蔽容的一樣,服制早早地便準備妥當,禮器都備了全新的,樂師也都是老太太親自挑的。好像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着席蔽語這個戲子上臺。
明日,就是明日了。席蔽語心定不下來,不停地削着手裡的炭筆,希望能將心情平復下來。炭筆削了一支又一支,她的心卻越來越亂了。
她嘆了口氣,將炭筆丟進匣子裡,起身打開窗子,秋天有些冷的空氣迎着鼻子撲過來,席蔽語忍不住就要打個噴嚏,幸好她及時捂住了嘴巴,否則晚歌她們又該進來了。
“明日之後,我會怎麼樣呢?”腦袋耷拉在窗邊,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在問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