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很快就落下帷幕。姚氏母女不但什麼都沒從中得到, 反而失卻了人心,範氏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老太太惦記上了。從此後, 姚氏還憑空多了一塊兒心病, 她費盡心機防了這許多年, 沒想到到頭來席蔽語一張紙, 就將這一切付諸東流, 她是可以繼續阻撓席明思納妾養外室,但她如今在席明思跟前還說得上話麼?夫妻和睦,子女成雙, 這樣平靜溫馨的日子,彷彿一瞬間就到了盡頭。而自己的女兒席蔽靈, 在彭息風那裡碰壁, 現在又遭受常暮的厭棄, 她們母女倆如今在席府諸人眼裡是怎樣一副光景,姚氏心裡再清楚不過了。
惡人自有人磨, 姚氏和席蔽靈在席蔽語身上用的手段,終有一天會還之彼身。在此便不多贅述了。
老太太親自送常遠、常夫人、常暮和席蔽語出府。
“常大人,今日真是讓您看笑話了。”老太太搖了搖頭,口氣無奈又慍怒。席蔽語卻從老太太臉上看不出一點丟面子的表情,反而有些暗爽的神色, 趁着旁人不注意, 還會對着席蔽語眨眨眼睛。恐怕老太太從很早以前就想徹徹底底教訓姚氏一番了吧?如今常暮和席蔽語可算是幫了大忙。今後席明思納妾, 估計少不得老太太在當中周旋。
常大人也是心思通透之人, 哪裡會忽略老太太臉上飽滿的紅潤之色:“都是一家人, 老太太別這麼說。”
“是啊,也是嫡姐糊塗, 做事不懂分寸,反倒惹老太太您生氣了。”常夫人恭敬地給老太太賠禮,再怎麼說,姚氏也是自己的嫡姐。
老太太擺擺手:“哎,總之是老身教管不嚴。”
常大人和常夫人又對着勸慰了一番,隨後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從席府駛離。看着馬車遠去,包老太太會心一笑。
卻說常遠和常夫人在馬車上,常遠輕拍着常夫人的手背:“夫人受驚了。”
常夫人將頭倚在常遠肩上,久久之後嘆了口氣:“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姐姐她竟一點長進也沒有。”
常遠雖然不恥姚氏所作所爲,但一想到姚氏始終是自己夫人的嫡姐,不願多說些貶低的話惹自己夫人傷心。便笑着道:“不過,虧得暮兒和語兒,否則今日之事也不知該如何收場。”
“老爺……”常夫人仰頭看着常遠,嘴角露出笑容,“老爺想必您也看出來了,語兒剛到咱們府裡的時候,我並不十分喜歡她。如今想來,這其中種種不都是我那姐姐搞的鬼麼?今日之事反倒讓我瞧清楚了,對語兒的那幾個心結也解開了。而且老爺你可看到?語兒今日說話做事,別有一番風采,真是……我真是太喜歡她了。”
常遠看自家夫人眼睛裡迸發的欣賞之色並不是假的:“確實,語兒今日真讓人刮目相看。別看她柔柔弱弱的,竟是這般厲害!”
“我就喜歡她這性子,膽量大得很。”常夫人越發讚賞。
常遠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夫人……其實,上回咱爹受傷,就是語兒給救回來的。”
“果真?”常夫人瞬間坐直起來,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之後便是常遠同常夫人詳細說了席蔽語大敵當前面不改色的光輝事蹟。而至於另一輛馬車上,常暮和席蔽語卻沒有說話。
席蔽語覺得有些睏乏,擡頭望向常暮,看他的雙眼閉着,便不主動搭話,自顧自地倚着車壁閉目養神。馬車緩緩前行,軲轆在街道上滾動的聲音在靜夜裡讓人變得十分清醒,常暮並沒有睡覺,他閉上眼睛只是爲了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若是睜眼看到席蔽語,就會想到這期間她受過姚氏母女怎樣的刁難和委屈?又會想到曾幾何時他是如何斥責她苛待席蔽靈,種種的種種,全都在他腦海裡來回激盪。
驀地,他忽然睜開眼去尋席蔽語的身影。明明滅滅之間那顆小腦袋正倚着車壁,似乎睡得正酣,他眸光便變得狠戾起來。有些事,有些人,該處置了。
馬車在常府停下,常暮和席蔽語送常遠和常夫人回了前院兒之後,兩人這纔回了草暮園。一路上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直到走至草暮園門口,常暮停下腳步:“夫人先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席蔽語看他一眼,隨後乖巧地點了點頭:“嗯,我讓晚歌把被褥送到書房去。”
“不用,我很快就回去了。”常暮笑着說。
“好。”既然常暮如此說,席蔽語便和蘇葉先回內室。
常暮小聲道:“雙城。”
一直隱在暗處的雙城走了出來:“爺吩咐。”
“讓她到書房來。”常暮徑自往書房去。
雙城在廚房找到人:“流夏,爺讓你去書房。”
“我?”流夏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雀躍來,難道今晚是上天賜予她的大好時機?
“嗯。”雙城沒有多說什麼,便走了。
廚房守夜的婆子咂咂嘴笑道:“流夏姑娘,要有喜事了喔。”
“你老人家慣會取笑人的。”流夏羞紅了臉,扭着帕子先回了自己房裡,換了前兒剛做的一身嫩黃色春衫,對着銅鏡左右照了許久,又去廚房端了新燉的桂花釀子,這才春風拂面一般嫋嫋娜娜地往常暮書房去。
席蔽語卸下頭上的釵環和身上累贅的衣物,着了中衣舒適地躺在牀上,蘇葉正在桌旁對着席蔽語每晚必喝的湯藥兌冰糖,卻見晚歌神色匆匆地從外面進來。
晚歌欲言又止地瞧了瞧席蔽語,席蔽語自然是看見了,出聲問道:“怎麼這副樣子?”
“夫人……”晚歌咬咬牙,終究是說了,“方纔奴婢瞧見流夏進了將軍的書房。”
蘇葉和席蔽語對看一眼,席蔽語心中敞亮:“無事,你們下去休息吧。”
晚歌哪裡休息得了,整張臉愁得都皺在一起:“夫人,您怎麼也不去管管,流夏她那份心思,您不知道麼?”
席蔽語粲然一笑,對蘇葉道:“蘇葉,拿今晚的事兒同晚歌說說。”
晚歌聽了滿頭霧水:“今晚的事兒?”
卻說流夏推門進了常暮的書房,一跨進門檻就看到常暮坐在桌旁,在紙上奮筆疾書,神情剛毅英氣,流夏看了一眼就羞得低下頭來。踩着步子走到桌旁,將桂花釀子擺到常暮手邊:“將軍,這是廚房備的宵夜。”
常暮這才擡頭看桌上的那碗桂花釀子,卻並不動手。流夏見他並沒有打算要吃的意願,便問道:“將軍可是不喜吃桂花?”
常暮不答反問:“你來府裡幾年了?”
流夏一愣之後神色恢復如常:“這是第五個年頭了。”
“你爲何不繼續在老太爺跟前兒伺候?”常暮掃了她一眼。
流夏低下頭去:“奴婢想同抱冬撿秋她們一塊兒伺候將軍。”
“可夫人並沒將你安排在近前。”常暮翻看着桌上的信件,頭也不擡。
“只要能在園子裡,在哪一處伺候都是一樣的。”流夏心下泛酸,但還是勉強道。
“哦?”常暮提高音量。
流夏不安地瞅常暮一眼:“將軍叫奴婢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常暮仍舊不答反問:“你同表小姐關係倒好。”
流夏心中一跳:“表小姐前幾次來府裡,待奴婢頗多關照,奴婢便與她要親近一些。”
“她不是許了姨娘的頭銜給你麼?”常暮自顧自地說着。
“撲通”一聲,流夏雙膝跪在地上:“將軍,奴婢不敢。”
“她不是讓你引爺去的劍園麼?”常暮不爲所動。
流夏惶恐之極,給常暮磕起頭來:“奴婢……”
“她不是讓你事無鉅細通通向她稟報麼?”常暮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流夏一味哭着在地上磕頭,額頭都磕青了。
“你不是知道爺同夫人還未同房麼?”常暮隨手將手邊一卷書冊丟到流夏跟前。
流夏哭得面容慘白:“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聽表小姐的話,不該……”
常暮終於看她:“你以爲你做的這些事,夫人全不知情麼?”
“……”流夏愣住。
“你以爲夫人不動你,是爲了什麼?”常暮繼續問。
流夏擡頭看常暮,雙眸含淚。
“別說是將你趕出園子,就算是將你趕出常府,甚至讓你隨便頂了罪,她沒有一樣是做不到的。”
“夫人她……”流夏懵了。
常暮嘲諷地笑了:“只因她懶得動手,就憑你?還不配她動手。”
聽到這,流夏癱軟在地。原來她一直以來費盡心機,其實上頭兩個主子始終冷眼瞧着。
“雙城。”常暮忽然喚道,流夏心中突然涌起恐懼。
雙城推門進來,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流夏:“爺吩咐。”
“劉二麻子可娶妻了?”常暮重新翻看桌上的信件。
“劉二麻子身有頑疾,尚未娶妻成家。”雙城回道。
常暮道:“既然如此,爺今日做主將流夏賞了劉二麻子,三日後拜堂成婚。”
劉二麻子長得奇醜,爲人狠戾暴躁,拈花惹草卻不能生育,這件事常府人人皆知。流夏渾身好像被抽去了力氣,就連雙眼也徹底失去了光彩,匍匐在地,髮絲散亂,不停地喃喃自語:“將軍定要這麼狠麼……。”
到此時,常暮這才正視着她:“爺我告訴你。你算計爺可以,但你若算計夫人一次,爺便有一萬種方式折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