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延也只吃了幾塊小點心,和席蔽語聊了不到兩句,老太太那邊就吩咐人過來傳飯。王嬤嬤邁着小腳進來,滿臉堆着笑:“老太太讓奴婢過來請二少爺和二小姐過去,前頭已經擺飯了呢。”
席蔽語微訝,擡頭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席延也覺得奇怪:“王嬤嬤,才這會兒呢?怎麼就開席了?”
王嬤嬤躬身答道:“也難怪二少爺您覺着奇怪,老太太方纔吩咐奴婢了,若是少爺您問起來,就讓您過去親口問她老人家。”
“祖母她老人家還是這性子啊,哈哈。”席延開懷笑着,席蔽語從旁看了他一眼。
王嬤嬤笑着說:“老太太可不就是這性子麼?”
席延笑着點點頭,衝旁邊的陶姨娘說:“姨娘,您也隨我們過去吧?”
陶姨娘自是搖頭:“這哪是我這身份能去的呀?少爺千萬別亂了規矩。快快和小姐一道去吧,老太太還等着呢。”
席延知道陶姨娘是決計不會去的,便起身對席蔽語說:“語兒……”
席蔽語點頭跟在席延身旁,晚歌在後面緊步跟上。席延對王嬤嬤笑:“那就勞煩王嬤嬤了。”
王嬤嬤忙擺手稱不敢,幾人就這麼出了落玉閣,往比壽軒去。
待幾人到了比壽軒的前廳,就見席府諸位主子皆已到齊。席傳和席躍一眼就發覺席延,兩人忙上前。
“二弟。”
“二哥。”
席延有半年的時間沒有返家,除了自己妹妹和祖母之外,對家中這幾位兄弟也是極爲想念的,見二人齊步走到面前,心中頓時一熱:“大哥,三弟……”
正說着呢,原本坐在姚氏身旁、埋頭吃着桂花糕的席洋,見二哥進來,立馬便放下手裡的糕點,一腳高一腳低地跑過來抱住席延的大腿:“二哥,我是洋兒。”
席延彎下腰,寵溺地揉揉席延的腦袋,見糕渣糊他滿嘴,伸手替他揩淨:“二哥心裡頭最記得的可就是洋兒呢。”
席洋這才滿意地放開席延的大腿。席蔽靈也過來跟席延請安:“二哥回來啦!”
席延笑着點頭:“靈兒長高不少呢。”
接着席蔽容和席蔽微也走過來,對席延一福:“二哥好!”
席延虛扶了一下,見席蔽容越發端莊大方,席蔽微也漸漸露出小女兒的姿態,心裡便有了光陰似箭的慨嘆,但面上仍舊是那慈愛的二哥:“容兒和微兒,近來可好?”
席蔽容笑着答:“我們姐妹幾人在家中自是好的,倒是二哥一個人在外,少了人照顧,全家人都甚是掛念。近來天兒漸漸涼了,容兒沒什麼能耐,只給二哥您做了幾件防寒的襖子,還希望二哥多多保重身體。”
“容兒一向貼心,語兒有你照顧,我一向放心。”席延心裡是感動的,自己這個大妹妹一向端莊包容,無論對誰都極好。
席蔽微有些怯怯地開口:“二哥有些瘦了。”
席延笑着說:“微兒說話的調兒怎麼跟老太太一樣樣的?哈哈。”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聽了,笑道:“微兒,你二哥這可是在說你像個小老太太呢。”
席蔽微有些靦腆地笑了:“微兒纔不信老太太呢,二哥這是在誇微兒。二哥,您說是不是?”
說完,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
不一會兒,便有人進來說:“回老太太,飯已經擺好了。”
老太太點點頭:“今兒咱們一家老小開開心心吃一頓團圓飯。都去飯廳吧……”
大家便簇擁着老太太一齊去了飯廳,老太太自是坐在主位,席覺弘和席明思分坐老太太兩邊,老太太說了今兒不必立規矩,所以範氏和姚氏就跟坐在自家老爺身旁。小一輩人,則按一房一房坐在一處。
桌上已經擺好了一碟碟精緻的菜餚,葷有桂花醬雞、明珠豆腐、金腿燒圓魚、蟹肉雙筍絲、香麻鹿肉餅、猴頭蘑扒魚翅、野雞鍋子等等。素有釀冬菇盒、蜜汁辣黃瓜、山珍大葉芹、糖醋荷藕,以及幾樣炒時蔬。湯品有分鹹甜,鹹的是罐煨山雞絲燕窩,甜的是清淡的銀耳紅棗湯。
老太太對王嬤嬤吩咐了一聲,便對衆人說:“我只讓底下人備了慧仁米粥,想着晚上大傢伙都是要出府放河燈去的,那街上還能少了吃的?今兒我就不塞飽你們了。”
聽老太太這麼說,席蔽容三姐妹互看一眼,會心一笑,眼睛亮亮的。
老太太接着說:“待這飯吃完之後,傳兒四兄弟就跟着去祠堂,祭完祖就各自玩兒去吧!”
原來老太太心裡頭是這麼想的呀,難怪這個時辰就擺飯了。席延和席蔽語默契地對看一眼,在心裡爲老太太的善解人意鼓掌。
在談笑間,衆人便吃開了,大家心裡頭都十分暢快開心,但最開心的還要屬老太太。自從分家了之後,幾房人就鮮少有機會聚在一起,更別提像今兒這樣聚在一處吃團圓飯了。雖然兒子知章和二媳婦不在了,但延兒回家來,語兒身子也大好,一家人和和樂樂地吃飯談笑,這是她老人家一直存着的盼望。
楊梅酒釀十分濃郁香醇,席蔽語便貪喝了幾杯。正要端起杯子再喝一小杯,卻見席延伸手過來擋下:“語兒,果酒雖香,但別貪杯了。”
席蔽語有一瞬間的怔神,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自己和席延的關係,往常如果是陶姨娘或者晚歌這麼勸自己,她定是不會從的,但現在身旁的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兄長,是像父母一樣的存在。還沒等席蔽語作出反應,席延替她挖了一塊圓魚腮部的肉,將小碟子置於席蔽語面前:“語兒,吳縣倒是有海鮮,但卻沒法替你帶回來。吃塊魚吧?魚身上就屬這部位的肉最嫩了。”
席蔽語聽了這話,驚訝地看着席延,席延見自己妹妹這麼驚愕的樣子,有些不解:“這是怎麼了?哥哥記得你從小就愛海味,可惜每回你一吃鮮物,身上就起紅疹子,父親不讓你再吃了,之後廚房也沒再收拾海味。京裡是不常吃到那些的,難道是許久沒吃,不愛吃了?”
席蔽語低頭看了看碗裡的魚,再擡起頭來時臉上只剩笑容。
席延又說:“吃些魚是無妨的。”
席蔽語舉起筷子一口一口吃了起來,吃着吃着竟有些哽咽。她想,原來這就是親人,自己的一點一滴都會被記在心裡,一刻都不曾被忘記,並且會順着時間的脈絡,日復一日地溫柔下去。
飯畢,兩位老爺和四位少爺都跟着老太太去了宗祠,席蔽容、席蔽微和席蔽靈三個早就有了約,同範氏和姚氏說了聲,便急急忙忙地走了。範氏搖搖頭,回頭看席蔽語還在,便笑着問:“語兒,怎麼不跟着姐姐妹妹去呢?”
席蔽語淡笑着搖頭,晚歌從旁說道:“回大夫人,少爺要帶小姐出府玩兒去呢,小姐這便回落玉閣等着去。”
範氏點點頭,姚氏也說:“語兒,記得吃了藥再出去。”
席蔽語對着兩位夫人福了一福,待兩人走後,她這才攜着晚歌回了落玉閣。
祭祖的事宜雖然繁瑣,但早在席延回來之前,老太太就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所以今年中元節的祭祖很快就結束了。席延說好要帶席蔽語出府去放河燈,便推了席傳和席躍的約,答應晚一些時候再一塊兒喝酒。老太太自是滿口答應,大有讓他們兄妹二人多聚幾天的意思。
席延從祠堂退出來後,便要回落玉閣,走到露荷亭園門口之時,卻看到幾個丫鬟婆子聚在一處議論。他是沒興趣聽這些閒事兒的,正打算要走,卻聽一個婆子將嘴裡的瓜子殼往地上一吐:“瞧咱老太太那意思,二小姐肯定先於大小姐嫁出去!”
另外一個婆子咂吧咂吧嘴:“你這消息從哪兒來的?靠不靠譜兒?”
“怎麼不靠譜兒了?老太太跟前王嬤嬤兒媳婦說的,還能錯了?”那婆子說。
有丫鬟眼尖兒看到席延,便出聲打斷那兩個婆子的話:“二少爺好!”
大家這才警覺,忙過來行禮。席延收回落在她們身上的目光,點點頭,打她們跟前走過。
待席延走後,那丫鬟用手肘捅了捅那兩個婆子:“差點沒把我嚇死。”
原先那個婆子又抓了把西瓜子塞進嘴裡:“你那哪兒是嚇得?我看啊,二少爺怪俊的,比大少爺三少爺都俊……你個小妮子,不會是?嗯?”
那丫鬟被說得十分羞窘,滿臉羞紅地跺了跺腳,一甩帕子跑走了。
這一路,席延心裡頭暗自納悶兒,語兒要嫁人,可老太太怎麼都沒跟自己提起這事兒呢?不一會兒就走到石壁這裡,迎面急衝衝跑來一人,正是自己的小廝嶽平:“息風已經到了?”
“少爺,彭少爺是到了……”嶽平緩和一口氣,接着又說,“可後頭還跟着……”
席延詫異:“跟着誰?”
“彭小姐……”嶽平喘口氣。
席延擺擺手:“那無妨,多一人便是了。”
“不止彭小姐吶,還有另外兩個人呢。”嶽平忙補充。
“我沒請這麼多人呀,那兩人是誰……”席延覺得奇怪。
嶽平撓了撓頭:“其中一個,小的在吳縣見過,是那個姓農的公子。另一個,小的就沒見過了,不過聽彭少爺對那人的稱呼,像是一位將軍。”
“將軍?”席延茫然地重複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