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天，張靜書早早把對聯和福字往門外貼好，難得的登陸了他的社交賬號，打算看看網上的熱鬧，他的關注才幾十個人，除了親近的同事就是各種新聞媒體，看了看熱門話題榜，張靜書對其中那個曬家鄉年貨的比較有興趣，便點進去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在電腦前悄然渡過了。
做午飯時他覺得眼睛不太舒服，飯後便翻出壓箱底的無框眼鏡戴着繼續上網，張靜書的眼睛挺過了高中大學，沒想到在讀研時近視了，好在度數不深，平時戴不戴生活工作也不受什麼影響，今天不小心盯着電腦久了，有些用眼過度。
下午的時間過的飛快，不知不覺已經華燈初上，小區裡不知是哪家的家長帶着孩子出來放鞭炮，動靜不小，在樓上都聽得清清楚楚，張靜書站在客廳窗前默默看了一會兒才轉身進廚房繼續準備年夜飯，空蕩蕩的房子只有廚房裡偶爾傳來幾聲響動，跟過年的氣氛格格不入。
八點整，春節晚會開始，張靜書把筆記本電腦從書房挪到了餐桌上，餃子已經蒸好端上桌，紅燒丸子和宮保雞丁也在一邊散發着誘人的香氣，鍋裡還有一道糖醋魚，這幾樣就是張靜書爲自己準備的年夜飯，母親還在時家裡不管多困難，到了除夕這晚他都能吃上這些菜解解饞，味道至今仍記憶猶新。跟家人一起過年的回憶或許會隨着時間流逝漸漸模糊，他能做的也只有盡力保持住某些習慣和味道。
張靜書開飯時還不到九點，手機裡微信、Q.Q的消息就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他沒有關掉提示音，而是時不時拿起手機看看同學羣或同事羣裡的消息，大家都在吐槽節目，很多人傳了自家的年夜飯照片，還有曬寵物的，也有幾個拍了孩子拜年的短視頻傳上來玩笑般的跟大家討紅包。
張靜書看着手機裡一張接一張透着闔家歡樂的照片，突然就沒了胃口，對着電腦發起呆來，等他回過神時菜已經涼了，春晚的節目還在繼續，張靜書看了眼時間，發現還有半個小時就到零點，便趕緊拿起手機開始編輯祝福短信，他手機裡的聯繫人不多，所以就按着通訊錄的順序逐個編寫好祝福再設置定時發送，並不用套話去羣發，輪到蔣旭時，張靜書停頓數秒，想來想去只寫了這樣一條簡短的祝福：新春快樂，祝你身體健康，生活順心。
隨着春晚倒計時，零點鐘聲終於敲響，屏幕裡主持人聲情並茂的送上祝福，臺下的觀衆歡呼一片，個個眉開眼笑，屏幕外冷冷清清，虛假的熱鬧終於艱難的維持到了新的一年，張靜書的手機也在此時涌進好些條短信，不等他一一查看，祁揚的電話就伴着外面陣陣鞭炮聲打了進來。
“張老師，新年快樂啊！”年輕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不難聽出主人已帶了醉意，“恭喜你又年輕一歲，我又長了一歲，哈哈，這樣再過幾年，咱倆不就同齡了？”
張靜書也不戳破，笑着道：“嗯，也祝你新年快樂。”
“快樂，特快樂，嘿嘿，”祁揚大着舌頭問：“張老師，你在幹嘛呢？”
“沒幹什麼，準備睡覺。”
“睡覺？現在外面這麼大動靜……哎？誰讓你們進來的？去去！你幾個出去鬧去！”
手機那頭突然傳來小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張靜書有些詫異，道：“12點多了，你家裡的孩子還不睡覺？”
“他們白天都睡夠了，”祁揚的聲音透着不耐煩，繼續在那邊趕人：“趕緊！都出去！別找我！再不走揍你們了啊！”
祁揚的威脅顯然沒被放在眼裡，張靜書在這邊都能聽到那幾個孩子的叫囂聲，似乎嚷着要告訴爸爸告訴奶奶，等祁揚好不容易把人都趕走，已經過去十多分鐘了，期間張靜書一聲不吭，只靜靜聽着手機那頭傳來的笑鬧聲。
“喂？張老師，你還在嗎？”
“嗯，在。”
“呼，這羣小崽子，”祁揚不滿通話被打斷，躺在牀上沒好氣的跟張靜書抱怨：“我現在特煩小孩，太能作了。”
張靜書不置可否。
“天一亮還得去長輩那裡拜年，後面幾天家裡也有親戚要來，年年都這樣，沒意思又走不開，”祁揚翻身打了個哈欠，眼皮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過完年我就回去，你還有好多天假期吧？等我回去就找你……”
手機那頭漸漸沒了聲音，張靜書又等了一會兒，聽到平穩的呼吸聲傳來才掛斷手機，自己卻在牀上輾轉反側，怎麼也沒了睡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靜書在黑暗中睜開眼，像是決定了什麼一般，摸出了身側的手機，按下一組爛熟於心的號碼，發了條短信過去，做完這件事，他似是放下了壓在心中的一塊巨石，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
初一早上，張靜書在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醒來，爲了多省幾個錢，他今年沒買菸花爆竹，還好小區的住戶不多，不然這一上午就別想清淨了，昨晚的飯菜剩下大半，張靜書用微波爐熱了糖醋魚和宮保雞丁，餃子則用鍋煎了幾個，吃完早飯後他給老家幫忙看房子的鄰居打了個電話拜年，告訴對方自己初五回去。
大年初一各家都忙着拜年串門，張靜書沒親戚，這個城市裡能讓他主動登門拜年的也就劉姐一人，可惜她還不在本地過年，張靜書無所事事，書也看不進去，網也不想上，想來想去幹脆穿上外套出門打算去市中心找找沒關門的蛋糕店，跟家裡的冷清不同，一到市中心，張靜書就發現街上的人還是挺多的，尤其是年輕人，電影院幾乎成了他們的必去之處，張靜書也跟着湊熱鬧，去電影院裡轉了一圈，看來看去沒有喜歡的片子，便按原計劃去街上找蛋糕店。
在外面逛了一天，直到下午四點張靜書才拎着幾盒蛋糕和兩個柚子回了家，晚飯自然是吃蛋糕解決，可能是白天逛的久了，飯後不到七點張靜書就有了些睏意，他懶的去臥室，把電腦調成睡眠狀態後直接歇在了旁邊的小雙人牀上，身上蓋着毛毯，屋裡也暖烘烘的，睏意陣陣襲來，不過片刻張靜書就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有敲門聲響起，他掙扎着醒來，摸出手機眯着眼看了看時間。
深夜十二點半，這時候誰會來他家？
敲門聲還在繼續，張靜書披着睡衣走到門口，問了句是誰。
“靜書，”來人道：“是我。”
張靜書頓住，帶着幾許不可置信打開門，本該在北京過年的蔣旭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新年快樂。”風塵僕僕的蔣旭上前給了張靜書一個帶着寒氣的擁抱，隨後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來，笑着道：“這是新年禮物。”
張靜書從意外中回神，接過盒子看了看，發現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一件紅色的羊絨衫而已，便道了聲謝，領着蔣旭進屋坐下，詢問道：“怎麼這時候來了？”
蔣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笑眯眯的注視了張靜書片刻，才低聲道：“我是偷跑出來的，天亮還得飛回去，所以這半宿只能求你收留了。”
爲什麼要偷着跑來？只爲了道聲祝福亦或送件衣服？蔣旭不說原因，張靜書也不願再問，他有些無奈，道：“你明天幾點的航班？”
“九點。”蔣旭說。
“從我家到機場，打車去要50分鐘，過年期間車也不好找，”張靜書看了眼時間，站起來安排道：“一會兒你睡臥室吧，我睡書房，六點我叫你起來。”
“沒事，讓司機開車過來接我，”蔣旭把外套放在沙發上，起身說：“不用臥室，我睡書房就可以。”
張靜書搖搖頭，道：“書房的牀小，你睡臥室舒服些，不說了，去洗漱然後趕緊睡覺吧。”
張靜書給蔣旭找來新牙刷，用一次性紙杯代替漱口杯，毛巾沒新的，只能讓他用自己的，等蔣旭打理好時已經一點多了，張靜書之前睡了一覺現在不困，蔣旭奔波半宿，倒是真累了。
“靜書，”夜深人靜，蔣旭躺在張靜書的牀上，鼻間盡是清爽的味道，他按捺住某些念頭，苦着臉對張靜書道：“我要是起不來，你記得叫我。”
張靜書自是點頭，出去前伸手關了臥室的燈，道：“放心吧。”
蔣旭確實放心了，第一次在張靜書家留宿就睡的死沉，六點一到，張靜書叫了好幾聲他才勉強清醒，“蔣旭，起來吃了飯再走。”
張靜書看着蔣旭進了衛生間洗漱才轉身去廚房，電飯煲裡是煮好的蔬菜瘦肉粥，桌子上一盤涼拌海帶絲，一盤清炒萵筍，蔣旭花了十多分鐘就收拾好自己，剛在餐桌前坐下司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司機到了？”張靜書看了眼時間，道：“來得及，你想吃飯嗎？”
“吃，難得吃上一回你做的。”
蔣旭這次吃飯的速度很快，碗裡的粥沒幾分鐘就喝的一乾二淨，菜也下去大半，張靜書坐在旁邊時不時的看下時間，半點剛到，蔣旭也正好放下碗筷，張靜書拿起外套打算把蔣旭送到樓下，卻被蔣旭在門口制止。
“不用送，”蔣旭穿上外套，轉身定定地看着張靜書，道：“等我回來，初五我開車陪你回老家。”說罷，不等張靜書反應就關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