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這天,張靜書原本打算帶蔣旭去同事介紹的一家中醫館做推拿,誰知出門前一個電話把兩人攔在了家裡。
說是蔣旭的幾個鐵哥們出差回來,順道要來沈城看看病號,人已經在過來的路上,再過半個小時就能上門,張靜書原來的計劃只得作廢。
“他們幾個就是閒的,”蔣旭掛了電話後跟張靜書說:“能來五六個人吧,你不用管,隨便招待一下就行。”
鐵哥們和朋友的區別張靜書還是分得清的,蔣旭說的隨便,卻不能真的隨便對待。
見張靜書走神,蔣旭問道:“想什麼呢?”
張靜書搖頭,有些遲疑道:“我還是迴避一下吧,你們聚你們的。”
“有什麼好迴避的?”蔣旭頗爲無奈地看着張靜書,解釋道:“他們跟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我什麼德行人家能不知道?”
說着又坐到張靜書身邊,衝着張靜書的側臉親了一口,笑道:“再說咱倆在一起礙着誰了?總藏着掖着幹嘛?要不是顧及你工作環境,我恨不得讓整個沈城都知道你是我媳婦,省的學校里老有人惦記你。”
蔣旭每次只要正正經經地說些肉麻話,張靜書就不若往常相處時那樣淡然,他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殊不知蔣旭早就發現了這點,還以此爲樂。
“還有,我那幾個哥們這次來,說是看我,其實是想看看你。”
蔣旭把張靜書微微閃躲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很得意,臉上卻是一副真誠正派的表情,繼續道:“估計是聽我說的多了,他們想親眼看看你。”
爲了阻止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張靜書假意看了看時間,道:“他們來了之後,你打算怎麼安排?”
“沒打算安排他們,”蔣旭不在意道:“一起吃頓飯,聊聊天,想玩自己找地方玩,想睡就去盛庭,我懶得陪,他們也不需要我陪。”
張靜書點頭,問:“在家裡吃還是出去吃?”
“當然是家裡了。”
蔣旭想到得意之處,抱住張靜書狠狠吻了幾下,興致勃勃道:“今天人多,你自己忙不過來,一會兒我讓助理訂幾個菜送過來,你再做幾道咱倆愛吃的,別的不用管。”
蔣旭三言兩語就敲定了招待哥們的計劃,張靜書自然沒有異議。過了一會兒,門鈴聲響起,蔣旭便拉着張靜書一起去開門。
“你們看看!我說什麼來的?禍害遺千年吧?他這不好好的麼!連塊臉皮都沒蹭掉!”
門一開,率先進來的是個三角眼的胖子,沒等蔣旭說話就看見了站在蔣旭身後的張靜書,本來就不大的眼睛頓時笑成一道縫,繞開門口站着的蔣旭,直徑來到張靜書面前,自來熟道:“這是張老師吧?百聞不如一見!我叫馬銳,是蔣旭的發小兒,幸會幸會!”
蔣旭回身一巴掌拍開馬銳伸出的豬手,不悅道:“我還沒介紹呢,你瞎湊什麼!”
馬銳也不惱,嘿嘿一笑就收回了手,罵道:“小心眼!”
一行共五個,清一色的男人,等衆人在客廳裡坐好時蔣旭纔開始給張靜書一一介紹,輪到張靜書時,蔣旭一改之前漫不經心的態度,抓住張靜書的一隻手放到膝蓋上牢牢握住,笑着說:“這是我對象,張靜書,當老師的,你們都知道他,我就不多說了。”
“你是不用說了,先把張老師的手放開行不行?”馬銳一臉幽怨,道:“雖說都是自家人,但張老師的臉畢竟是人類的臉,哪趕得上你那層銅牆鐵壁?”
馬銳旁邊的男人也跟着打趣蔣旭,似笑非笑道:“顯擺什麼啊?誰沒有似的。”
說罷就抓起跟他坐在一起名叫小飛的俊秀男孩的手,小飛笑眯眯的沒有反抗,反而挪挪身子跟他坐的更近,姿態親暱,一點兒不露怯。
張靜書驚訝之餘也印證了之前的猜測,看來小飛和蔣旭的這個哥們是一對情侶,難怪蔣旭剛剛介紹時只說了小飛的名字,態度並不親近。
也不知是不是有另一對同性情侶在場的原因,張靜書沒有開始時那麼拘謹,給衆人泡好茶後就安安靜靜坐在蔣旭身邊聽他們閒聊。
幾個事業有成關係又好的男人湊在一起侃侃而談,從生意說到經濟形勢,再到國家政策國際關係,恨不得親自指點一番江山,半天下來其實也就是過過嘴癮,跟親近的哥們吹吹牛,發表發表各自的見解,張靜書在一旁聽的挺認真,還時不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等時間差不多了,張靜書就暫別幾個男人的茶話會進了廚房。
張靜書一走,小飛也很有眼色的跟了過去,把客廳留給了幾個憋了一肚子悄悄話的男人們。
“不錯啊!”
馬胖子坐到蔣旭旁邊,擠眉弄眼道:“這個一看就是知識分子良家婦男,放家裡伺候你再合適不過了,帶出去也有面子。”
帶小飛來的男人低聲接了話,道:“就是年紀大了點,不過大也有大的好處,懂事,會照顧人。”
幾人私下裡不免對張靜書評頭論足一番,最後一致給出了高評價,對蔣旭的眼光予以肯定。
蔣旭端着自己專屬的搪瓷大茶缸笑的頗爲得意,往廚房掃了一眼纔開口道:“差不多行了,讓你們見見真人就不錯了,別得寸進尺。”
“嘿!你別這麼笑,我害怕!”馬銳富態的身子抖了抖,好奇道:“就他一個?”
見蔣旭點頭,馬銳又問:“家那邊的呢?”
“放那放着吧,”蔣旭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口道:“暫時沒空打發。”
客廳裡聊天的聲音恢復如初,正在廚房擇菜的小飛側耳仔細聽了聽,隱約聽見移民之類的詞,他對此不感興趣,也就沒了偷聽的心思,轉頭又瞄了張靜書一眼才繼續幫忙幹活。
張靜書早就發現了小飛時不時的偷瞄舉動,所以當小飛的視線再次投過來時,張靜書就轉過頭朝年輕的男孩善意一笑。
偷看被張靜書當場逮到,小飛有些不自在的蹭了蹭手,他平時也是個八面玲瓏的性格,否則也不會被帶到這種場合,可跟張靜書這樣的人單獨相處他還真沒什麼把握,就怕主動套近乎會自討沒趣。
“張、張老師,這個弄好了。”可能是受了張靜書微笑的鼓勵,小飛主動打破了生疏,把擇好的菜遞了過去。
張靜書接過東西看了眼有些緊張的小飛,想了想便從冰箱裡拿出一盒酸奶遞給對方,道:“你去坐着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小飛一臉愕然地看着手裡的酸奶,有些語無倫次道:“我都好幾年不喝酸奶了,呃,這個是原味的啊,我小時候就喜歡喝原味的。”
這種老氣橫秋的話似乎不該是小飛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張靜書忍俊不禁,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小飛老老實實的答道。
“嗯,跟我學生差不多的年紀,你看起來比他們穩重多了。”
張靜書把處理好的食材擺放整齊,案板上隨即傳來規律的切菜聲,小飛輕輕打開酸奶包裝,忍着舔蓋的衝動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塞進嘴裡,有些底氣不足地說:“我高中畢業後就沒再讀書了。”
“讀書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張靜書一邊切菜一邊跟小飛聊天,聲音裡帶着不易被人察覺的羨慕:“你年紀小,還有很多時間做選擇,總會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路。”
鄭助理帶人上門時,蔣旭就發現張靜書身後多了個跟屁蟲。
小飛跟着張靜書忙前忙後,沒一會兒就把盛庭送過來的菜都擺上了桌,張靜書做的幾道菜則被小飛有意地擺在了蔣旭的位置前。
鄭助理功成身退,走之前留下了馬胖子特意叮囑他買來的食材。小飛不明所以,幫着把東西拿進了廚房,打開一看,原來是一袋豬大腸。
跟馬銳親近的人都知道他好這口,飯店做出來的馬銳怕清理的不乾淨一般很少點,在蔣旭家做着吃當然就無所顧忌了,他愛吃豬下水這事也不是什麼新聞,小飛多少知道一點。
張靜書時間掐的剛好,最後一道紅燒排骨馬上就能裝盤,小飛把整袋大腸都倒進小盆裡清洗,見張靜書關了火過來取盤子便提醒道:“張老師,好像還得做個菜。”
餐廳裡幾個男人紛紛入座,蔣旭剛準備開酒就聽見廚房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小飛驚慌的叫聲也隨之響起。
蔣旭面色微變,第一時間衝了過去,其他幾人慢了一步,來到廚房時就看見四散在地上的盤子碎片和站在一邊仍心有餘悸的小飛。
“剛剛手滑,沒拿住。”張靜書背對着衆人正清掃碎片,隨口道:“小飛,你也去吃飯吧,這裡沒什麼事了。”
帶小飛來的男人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皺眉道:“摔個盤子你叫那麼大聲幹嘛?別跟着添亂了,出來吧。”
小飛看了眼張靜書,好像有些遲疑,被自家男人瞪了一眼後還是乖乖跟着去了餐廳。
張靜書默默把清理好的碎片倒進垃圾桶,又重新拿出一個盤子,盛好排骨後放在一邊,在確定廚房裡就剩他一個人後才緩緩靠牆站住,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
柔軟的生豬腸泡在水裡分不清首尾,近看之下也是黏黏膩膩一團糟。
張靜書緩過神後戴上手套,擰眉盯着這盆滑膩的東西,卻遲遲沒有伸出手。
去而復返的小飛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小聲道:“張老師,我來端菜。”
說着便把張靜書盛好的排骨端了出去。
片刻之後,蔣旭來到張靜書身邊,掃了一眼盆裡的東西,終於發現張靜書神色有異,以爲他潔癖發作,便笑着幫張靜書摘下兩隻手套,低聲道:“別管這個了,都等着你一起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