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書昏昏沉沉一直睡到傍晚才真正清醒過來, 房間裡只剩下他一人,高橋不見蹤影。他撐着疲軟的身體下牀,有些吃力地把衣服一件件穿到身上, 等他洗漱妥當, 高橋就像掐好時間一樣重新出現在房間裡。
“是我的失誤, 不小心讓你睡了這麼久。”像個彬彬有禮的紳士, 高橋笑着上前幫張靜書整理衣襟, 心情似乎不錯。
“不過還好,沒錯過晚餐時間。”說完便退開一步拍了拍張靜書的肩膀,示意張靜書跟他出門。
高橋親自駕車, 選了酒店附近的一家西餐廳,一頓晚飯便在沉默的氣氛中進行。張靜書因藥力作用渾身乏力, 但精神已恢復了六七分, 他強吃下幾口食物後便一言不發地望着窗外出神。
“跟我一起用餐是不是很倒胃口?”高橋不緊不慢地吃到七分飽纔拿起紙巾優雅地拭了拭嘴角, 可惜道:“真是遺憾。”
張靜書轉過頭看着高橋,沒有做聲。
“好吧, 既然你吃不下,不如我們換個地方繼續?”
跟高橋從餐廳離開後,張靜書明顯感覺有什麼人在跟蹤監視他和高橋的行蹤,這麼容易就被發現,對方顯然不是高橋的人, 但高橋對此並不介意, 開車時還有心情拿他們說笑。
一路上天色漸漸變暗, 張靜書坐在車裡默默觀察, 看見了好幾個標誌性的建築物, 不知高橋是胸有成竹還是故弄玄虛,用盡心思從蔣旭手裡把他弄出來, 兜兜轉轉居然又來到了蔣旭的地盤。
車在某星級酒店門前停下,張靜書緩步跟在高橋身側走進大門,到了宴會廳門口時被要求出示請柬,高橋隨手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金色紙卡,繼而扶着張靜書的肩膀笑着說:“這位是我的同伴。”
在門口負責接待的服務生和身後的幾個保安聞言不約而同地瞥了張靜書一眼,檢查一番後便恭敬的將兩人迎了進去。
此時宴會廳裡已是衣香鬢影,年輕的客人們三三兩兩的分散在各處聊天應酬,張靜書掃了幾眼大廳裡的佈景和來往的賓客,猜測今晚的主角應該是位年輕女士。
“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我們捧個場就可以走了,不必管我,你隨意。”高橋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桌,道:“那邊的點心看起來好像不錯。”
高橋這番若無其事的做派,反倒讓張靜書加倍提防。如今他被兩夥人死死盯着,想脫身基本不可能,籠中雀的滋味並不好受,現在高橋既然放心讓他自由活動,想必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想到此處,張靜書便直徑走到餐桌處,取來盤子隨手夾了幾塊點心,之後便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只偶爾擡起眼打量四周。
手中的食物散發着甜膩的氣息,以往誘人的美味卻沒令張靜書有半分食慾,他餘光看見高橋帶着輕鬆的笑意在不遠處跟幾個陌生男女閒聊,彷彿真的是來參加某個朋友的生日宴。
大廳的另一端,蔣晟皮笑肉不笑地應付了一波又一波前來打探消息的人,本就敷衍的笑容越來越扭曲,暗罵堂哥不地道,未婚妻過生日,你個正主不來就算了,讓堂弟湊過來獻殷勤算怎麼回事?不過人後再不樂意,壽星出現的時候蔣晟還是掛着一張調整後的笑臉過去了。
別看準堂嫂年紀不大,卻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兩家訂婚之後的第一個生日,未婚夫不出席似乎怎麼也說不過去。蔣晟把早先打好的腹稿又在肚子裡轉了幾圈,談笑間總算把事情給圓了過去,未來堂嫂現在面上看不出什麼,至於今晚過後會不會追究?
呵呵,反正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哎?你、你不是有十萬火急的事來不了嗎?”
正打算功成身退,一轉眼卻瞥見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蔣晟驚訝道:“怎麼?我辦事你還不放心?早就替你擺……”說到一半頓住,蔣晟原本還對堂哥的突然出現一頭霧水,但對方突變的臉色讓他瞬間就把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順着堂哥陰沉的目光看去,蔣晟很快就鎖定了不遠處一對身材長相皆出色的男人。
雖然腦子還沒太轉過彎來,蔣晟的身體卻在第一時間擋在前面,手也緊緊拽着身邊這顆不-定-時-炸-彈,低聲勸道:“先冷靜、冷靜一下!”
“褚先生當年的得意弟子,如今居然窩在二流的城市、二流的大學裡當個二流的老師?恕我直言,我不太理解這種行爲。”
掃了眼正在臺上熱熱鬧鬧切蛋糕的衆人,高橋端着一杯紅酒貼近張靜書身側,輕聲繼續道:“某人曾在公海上豪擲千金,一夜贏得千萬身家,也曾輸得悽慘,爲買命不惜出賣國家利益,那個人呢,生的確實俊美,難免讓人心生傾慕,可他也實在是個,臭不可聞的,爛、貨。”
見張靜書終於正眼看向自己,高橋輕輕一笑,低頭貼近張靜書的耳邊用怪異的聲音道:“一個臭名昭著的爛賭鬼,見利忘義的僞君子,你說,如果他的學校知道了,還敢讓他教書育人嗎?他的情人,還會爲他神魂顛倒不顧一切嗎?”
張靜書盯着高橋得意的笑容看了好一會兒,才一字一句道:“不要妄想破壞我的生活,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怕!”
“終於肯開口說話了。”高橋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視線轉向大廳另一側,搖頭嘆道:“什麼都沒有?我看未必……”
張靜書似有所感地轉過身,果然看見蔣旭就在不遠處站着,正睚眥欲裂地盯着這邊,張靜書也是此時才察覺,高橋和他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外人看來根本就有當衆耳鬢廝磨的嫌疑,要不是一個年輕男人在那邊拽着,蔣旭恐怕早就殺過來了。
“今天可是徐文婧的生日宴!你就是想解決什麼問題,也不能在這裡!”
眼看就要攔不住蔣旭,蔣晟只得苦着臉勸道:“你那破事我多多少少知道點兒,你看這樣行不?咱先出去,我替你安排一個隱秘點的地方,回頭再幫你把人帶過去,不管你動口還是動手,都方便多了是不?何必在這裡讓外人看熱鬧?”
蔣晟看這架勢就知道一個處理不好,今天就別想善了,換成別的地方他也不至於急成這樣,但這裡可是自家酒店,又是徐文婧的生日宴,來來往往很多都是一個圈子的熟人,蔣旭的出現已經被人看見了,這會兒要是鬧出什麼動靜把徐文婧引過來,不得亂成一鍋粥?回頭再讓家裡知道了,他這幫兇也別想好了!
高橋伸手搭住張靜書的肩膀,朝蔣旭那邊頷首一笑,低聲道:“蔣先生真是一個有毅力的人,不過他對你而言好像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既然這樣……”
彷彿察覺不到張靜書瞬間僵硬的神色,高橋搭在張靜書肩上的手用力一收,強摟着張靜書朝宴會廳的門口走去。
一直觀察情況的蔣晟暗暗叫糟,一面衝跟着蔣旭上來的司機使眼色,一面下死力拽着蔣旭緊緊繃着的手臂,低聲道:“門就一個,他們跑不了!有什麼事咱去外面解決行不行?別在這裡讓人看笑話!”
連拉帶拽,連求帶勸,蔣晟和司機總算先一步把快要爆炸的炮筒子弄出了酒店,誰知二人還沒來的及擦擦腦袋上的汗,高橋就帶着神色淡漠的張靜書飄然而至。
剛剛距離遠,只把人看了個大概,當傳聞對象真正站到離蔣晟只有幾步遠時,蔣晟終於明白他堂哥爲何傻逼至此了。別的不說,光是這相貌身材就無可挑剔,再有清冷的氣質加持,也難怪他哥撒不開手,更別說還有個處處不輸堂哥的情敵了。
“咳!那個,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蔣晟實在受不了這種詭異莫名的氣氛,也怕他哥憋出什麼大招鬧的不可收拾,見雙方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便主動出來打圓場。
“要不我做東,咱找個清淨點的地方喝喝茶聊聊天?”
高橋瞥了蔣晟一眼,笑了,道:“也好,剛巧靜書有話要跟蔣先生說。”
這傻逼還嫌不夠亂是吧!
蔣晟暗暗咬牙,不再搭理一副勝利者姿態的高橋,轉而跟張靜書客客氣氣道:“這附近有個我開的茶館,咱幾個……去那裡坐坐?”
不等張靜書點頭,一直被蔣晟擋着的蔣旭突然上前一把將張靜書的手腕攥住。
“跟我走!”
說罷便扯着張靜書重新進了酒店。
誰也沒想到蔣旭會來這麼一下子,愣神過後的蔣晟趕緊上前攔着高橋,笑呵呵地說:“人家感情上的事咱外人就別跟着摻和了,何必自討沒趣?來來,要不咱哥倆找個地方嘮嘮?”
張靜書被蔣旭一路拖拽到電梯裡,高橋則被蔣晟死死攔在酒店門口不得而入,電梯門合上的瞬間,蔣旭深深呼出一口氣,用平靜的語氣解釋道:“別信那個外國佬的鬼話,他不懷好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好好談談。”
電梯到頂層不過十幾秒的時間,蔣旭卻覺得無比漫長,他握着張靜書的手沒有一刻放鬆,卻不敢細看張靜書現在的表情。
從電梯出來,蔣旭取出隨身帶着的一張黑卡,劃開了頂層某個房間的門禁,把人帶進門後,便迫不及待道:“訂婚只是權宜之計,相信我,我不會跟她結婚的!”
張靜書眸光微閃,站在門邊沒有說話。
“靜書,你信我一次,我知道你介意這個,我保證不跟任何人結婚,那個鬼佬跟你說什麼了?不管他說什麼你都別信!他算什麼東西?他知道個屁!我好不容易纔跟家裡……”
“蔣旭!”張靜書打斷喋喋不休的蔣旭,輕聲道:“樓下過生日的女士,是你未婚妻?”
“暫時的!”蔣旭趕緊補充道:“還有,我今天不是爲了她來這裡,是爲了……”
腦子裡忽然閃過某種可能,蔣旭頓住,遲疑道:“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張靜書看着越來越慌的蔣旭,輕聲說:“現在知道了。”
“……操!死鬼佬故意陰我!”蔣旭一肚子火氣再也壓制不住,“行!真行!玩這套是吧?老子奉陪到底!”
“那位女士無論相貌還是氣質,都很優秀,你們很般配。”
“你什麼意思?”蔣旭雙目緊鎖張靜書,“張靜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訂婚,我並不覺得意外,畢竟我們早就結束了。”張靜書回看過去,接着說:“雖然你一直不承認,但這是事實。”
“誰說我們結束了?”緊緊扣住張靜書的肩膀,蔣旭極力壓制的本性終於露出:“幾句話就想打發我?以前對我千依百順的時候我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狠呢?”
這個重申過無數次的問題張靜書不想再費力爭執,只是皺眉道:“蔣旭,你覺得只有你纔有叫停的權利是嗎?那好,你說,究竟怎樣才肯放過我?”
“放過你?可誰他媽來放過我!”
朝思暮想的雙脣此刻說的哪裡是話,分明是一把把尖刀,蔣旭雙目赤紅,用身體將張靜書牢牢壓在門上,狠狠吻了上去,直到張靜書的嘴被啃破,蔣旭才緩緩撤離,喘着粗氣道:“你鐵了心要斷是吧?是不是我這麼久都哄着你順着你沒碰你讓你以爲我是怕了?”
自嘲一笑,蔣旭伸手輕輕按揉張靜書的脣瓣,有些神經質地說:“是啊,我是怕了,怕你離開我,可是我怕有什麼用?你現在還不是要走?”
張靜書察覺蔣旭現在情緒不對,微微掙扎起來,道:“蔣旭,請你尊重我的決定。”
“好啊,我尊重你。”蔣旭退開一步,點點頭,道:“說到底你不就是介意我睡了個情人要一刀兩斷嗎?我伏低做小這麼久都沒用,要不這樣,你跟外面那個鬼佬也睡一次,咱就當扯平了,以後咱倆該怎麼過還怎麼過,我保證不介意行不行?”
張靜書聞言不可置信地看着蔣旭,“你瘋了!”
“這就瘋了?”
蔣旭一言不發地盯着張靜書,那表情好像在說:還有更瘋的。
下個瞬間,張靜書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竟被蔣旭直接扛到了牀上,這下他總算反應過來蔣旭想做什麼了。
“蔣旭!”張靜書體內的藥勁還沒過,現在根本使不出力氣,只能做些無用的掙扎。
“我剛剛是騙你的,”蔣旭把張靜書困在牀上,低頭柔聲道:“我怎麼捨得讓別人碰你呢?你一直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張靜書被壓在牀間動彈不得,衣服被蔣旭掀開,粗糲的手掌順着腰側撫弄到臀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阻止眼前這場鬧劇,他真的已經無話可說了。
【XXXX】
蔣晟再次接到堂哥的召喚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說實話,他剛一進屋就被蔣旭半死不活的狀態嚇了一跳,要不是餘光瞥見安安靜靜躺在裡面的張靜書耳後和脖頸間的痕跡,他都快以爲被上的那個人是他哥了。
“你說你……”蔣晟走到沙發前坐好,張了張口,還是小心翼翼的道:“這是何必呢?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稀罕人家就對人家好點,他好歹也是一大老爺們,誰還沒個自尊?你突然這麼來一下,換誰能受得了?”
蔣旭的理智和耐心早就回籠,可惜大錯已在暴怒時鑄成,現在回頭想想,他把兩人之間唯一的出路也給堵死了。
眼看蔣旭一根接一根玩命似的抽菸,蔣晟坐不住了,遲疑道:“你真打算這麼幹?”
蔣旭點了點頭,沙啞的聲音裡透着疲憊:“人帶來了?”
“嗯,在樓下等着了,隨叫隨到,不過……”
蔣晟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堂哥這種頹廢樣,他現在不信邪都不成,他哥這回是真栽了,一腦袋栽在真愛上頭,這折騰勁兒都快把家裡攪和翻了。
“不再……考慮考慮?”
“不用,”蔣旭掐滅菸頭,起身道:“已經沒活路了,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把人叫上來吧。”說罷轉身進了套間。
蔣晟忍着寒意拿出手機,吩咐完之後在沙發上有些坐立不安,他側耳聽了聽,沒動靜,這才悄悄走到套間門邊,伸個腦袋朝裡頭看,下一刻便被他哥正在乾的事臊的滿臉通紅,急急退了回去,可剛剛看見的那一幕卻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白皙修長的身體被他哥摟在懷裡肆意揉弄,昏睡的青年完全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誘人,他一直的不能再直的爺們看了,都有流鼻血的衝動。
唉,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愛還是孽緣……
—— 上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