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一大早, 老李太太打發走了兒女們一大家子,鬧騰了好幾天的屋子總算恢復清淨,她也終於能喘口勻乎氣了。
老閨女家的兩個小崽子, 真是錯會兒眼珠兒都不行, 眨眼的工夫沒看住就能打起來, 打完哭完還愛往一塊湊, 和好沒一會兒, 又得掐一塊去,因爲有他們倆在,過年這幾天屋裡就沒消停過。
當初她說什麼來的?別跟風湊熱鬧要二胎, 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精力。
死丫頭不聽勸,現在可好, 老大才上三年級, 老二就出來了, 閨女現在天天晚上看老大寫作業就能氣個半死,再帶着老二, 三頭六臂都不夠用,還得她時常過去搭把手。
她都這麼大歲數一人了,平時打打麻將還行,真要讓她像以前一樣整天圍着孩子和竈臺轉,也沒那個耐心了。
老李太太一邊在心裡抱怨一邊收拾屋子, 最後拎了兩個大垃圾袋下樓, 剛一出門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老樓冬天就這點不好, 一離了屋子就忒冷, 下樓丟個垃圾還得披件羽絨服。
樓前不知什麼時候站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老太太瞥見人影的第一眼就提起警惕。
大過年的,賊啊偷兒啊的多了, 不防着點不行。
藉着丟垃圾的動作轉身,老李太太戒備的目光往那男人的臉上刺探而去。
“唉?是你?”
看清了對方的臉,老李太太驚訝道:“你是靜書的朋友吧?又跟他回來過年?他人呢?咋沒看見?”
老太太話一出口,蔣旭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那邊有要緊的事,今年應該是不回來過年了,我替他回來看看房子。”
“嗨!你也是,還特意跑一趟幹嘛?老張家的房子有我看着呢,能有什麼事?”
老太太既然認出了蔣旭,就不再戒備,反而熱情招呼道:“外面冷,走,進去坐會兒。”
蔣旭頷首,擡腳跟了上去。
“之前我還合計呢,快年底了咋沒來個電話,手機也打不通,他忙什麼呢?大過年的也不休息?”
“他那邊人情太多,走不開。”蔣旭道:“他家那房子,我替他看看,要是沒什麼事,看完我就走了。”
“這一趟折騰的,難爲你不嫌麻煩。”
老太太起身給蔣旭找鑰匙,一邊開櫃子一邊跟蔣旭閒聊:“靜書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真是福氣,別說過年,就是平時願意幫他大老遠跑一趟也太難得了。”
“老張家這孩子啊,命苦,爹媽都是從人販子手裡逃出來的,連自己是哪裡人都說不清,好不容易有了張靜書,他爹還早早就沒了,都是以前在人販子那裡作下的病,他媽身體也不好,人沒了之後他連個監護人都沒有,那時候他也大了,沒有親戚,送哪裡都不合適,街道的就商量,給他辦個低保,大夥再照顧照顧,沒成想啊,他小小年紀就這麼爭氣,養活了自己不說,還考上了高中大學,從沒跟別人伸過一回手,現在他是苦盡甘來了,他爹媽在下面看着也能安心。”
雖然都是些查過的舊聞,但蔣旭還是一聲不吭地聽着,不時搭個腔給老李太太捧個場,老李太太也不負他望,說了好些張靜書的童年趣事。
“我是看着他長大的,這孩子從小就懂事,還乾淨,打眼一看就跟別家孩子不一樣,就說他二年級的時候,纔多點大?誰家那麼大的孩子放學了不是滿大街瘋跑?他就不,他放學回家就拿着小鏟刀跟幾個鄰居老太太去大地那邊挖野菜,一回能挖一小袋回家給他媽留着做菜,他媽手藝好,用野菜做出來的湯可鮮了,他手巧這點也是隨他媽,不然小小年紀,也不能靠賣吃的養活自己。”
說了半晌,老李太太最後嘆息道:“他啊,啥都好,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婚生子,對老張家有個交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我是越來越不懂了。”
老太太一邊說一邊帶着蔣旭下樓,打開張靜書家的防盜門走了進去。
“屋裡半個月之前我給擦過一次,現在有點浮灰,以前過年都是他自己回來收拾,一般住幾天暖暖屋就走了。”
蔣旭擡腳踏進屋裡,去年跟張靜書回到這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如今卻物是人非。
“今年他不回來了,我幫他打掃吧。”
“你大老遠來的,怎麼好讓你幹活?”老李太太忙道:“再說你也不用費那勁,要不明後天我也得下來給收拾收拾。”
“還是我來吧,”蔣旭搖頭,道:“順便檢查一下屋裡有沒有需要維修的地方。”
這個老李太太還真不好做主回絕,也許是張靜書那邊交代好的呢?
“那行,我先把電閘水閘打開。”
說話間老李太太已經打開了張靜書家裡的電閘和水閘,還順道從水槽底下拿出一個塑料盆,裡面裝着一副膠皮手套和半盒洗衣粉,又從窗臺上拿了塊深藍色的抹布放進盆裡。
“平時我就用這些東西收拾屋,要是拖地就用陽臺上的拖布。”
看蔣旭的樣子也不像個會幹活的,老李太太嘴上交代幾句就回家了,心裡卻想等蔣旭走了之後自己下來再收拾一遍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