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林宣來到靖邊司的時候,遠遠的看到沈百戶、吳百戶以及聞人總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衙門。
踏入靖邊司,耳邊是衆人小聲議論的聲音。
“聽說了嗎,出大事了!”
“什麼事?”
“鴻運茶樓昨天晚上出事了,據說鬧出了十幾條人命!”
“嘶,什麼仇什麼怨,這是奔着滅門去的……”
“不知道,沈百戶已經帶人去看了。”
“鴻運茶樓啊,那可是一個不得了的地方……”
……
鴻運茶樓。
十幾具屍體,整齊的擺在地上。
此茶樓的掌櫃,夥計,幾名護衛,以及思州城內幾個有頭有臉的富商,都死在了這裡。
他們都是在深夜熟睡之後,被人割斷了喉嚨。
涉及十幾條人命的大案,靖邊司兩位百戶得知之後,都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沈青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縮在袖子裡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鴻運茶樓的掌櫃和護衛首領,與他一樣,都是六品實力,如今都變成了死人躺在這裡。
讓他後怕的是,他昨天下午,剛去過鴻運茶樓。
倘若他不是下午去的,而是晚上,這些屍體裡,很可能有他一具……
聞人月走到這些屍體前看了看,眉頭微微蹙起,說道:“所有人都是一擊斃命,身上沒有第二道傷口,兇手應該極其擅長暗殺之術,只是……,他爲什麼要殺這些人?”
吳百戶從茶樓後院走出來,看着地上的一排屍體,眼中露出瞭然之色,沉聲道:“這是報復。”
聞人月目露疑色:“報復?”
吳百戶點了點頭,說道:“鴻運茶樓名爲茶樓,實爲青樓,茶樓之中,有幾位從南詔擄掠而來的女子,本官剛纔看過了,那幾位南詔的女子,已經被人帶走了,這顯然是南詔的報復……”
聞人月蹙起眉頭,問道:“什麼南詔女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百戶看了她一眼,說道:“此事說來話長,聞人總旗如果想要詳細瞭解,可以回司裡調閱卷宗,此案沒什麼疑點,如實上報就是……”
片刻後。
靖邊司。
聞人月看完手中的卷宗,俏臉上露出慍怒之色,看向吳百戶,質問道:“你們明明知道,他們私下做着這種骯髒的生意,爲什麼不管?”
吳百戶攤了攤手,無辜道:“他們搶的是南詔的人,不在靖邊司的職責範圍之內……”
他看了眼沈青崖,又道:“聞人總旗若有疑惑,不妨問問沈百戶,他最近,可是天天去鴻運茶樓喝茶,應該最瞭解這其中的內情了……”
沈青崖臉色一變,立刻道:“吳百戶,你不要胡亂猜測,本官去那裡,只是爲了喝茶!”
黃嶽也連忙附和道:“對對對,屬下可以作證,沈百戶去那裡真的是喝茶的!”
聞人月知曉這位表哥的性子,以他在京城做的那些荒唐事情,怎麼可能只是去喝茶? 她用厭惡的目光掃了兩人一眼,冷聲道:“你們真讓人噁心!”
看着她負氣離開的背影,沈青崖頓感頭疼。
本地土司堵衙,南詔殺手滅門……
怎麼什麼倒黴事情,都被他遇上了? 靖邊司校場上。
林宣保持着‘如山樁’的姿勢,已經有一會兒了。
那黑袍人和周千戶都提醒過他,使用淬骨液提升實力的同時,不能落下基礎樁功,林宣牢牢的記在心裡。
某一刻,一陣香風從他身旁拂過。
林宣睜開眼睛,看到一道白衣身影,大步的走到校場邊上的木人樁旁。
她手中的長劍甚至未曾出鞘,劍鞘帶起一道凌厲的罡風,猛地劈下! “咔嚓!”
一聲爆響過後,硬木製成的木人樁,竟被硬生生豎着劈成了兩半。
校場上原本還在練功的幾名衛士,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眨眼間便溜得無影無蹤。
聞人月俏臉含霜,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怒意未消。
林宣站直身體,聞人總旗的心情看起來很不好,他打算先避一避鋒芒。
還沒等他邁出腳,身後就傳來聞人月的聲音。
“站住。”
林宣停下腳步,硬着頭皮轉身,問道:“聞人總旗,您有什麼吩咐?”
聞人月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問道:“這些事情,你也知道?”
林宣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微微垂首,如實道:“回總旗,屬下昨日整理歸檔情報時,確實看到過有關鴻運茶樓的事情。”
關於這件事情,他若是刻意隱瞞,反倒更讓人懷疑。
聞人月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所以,連你也認爲,靖邊司不該管這些事情?”
林宣看着她,認真說道:“聞人總旗,屬下知道您心懷正義,嫉惡如仇,看不慣這些,但這些事情的背後,牽扯到很多人的利益,這鴻運茶樓的靠山,是思州知府,思州知府的背後,還有更強的靠山,不是區區一個靖邊司能夠得罪的……”
聞人月看着他,表情有些失望,搖頭道:“我原以爲,你和他們不一樣,想不到,你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
林宣有些自嘲的笑笑,說道:“屬下只是一個小小的旗官,沒有沈百戶和聞人總旗的背景,那些大人物打一個噴嚏,就能讓屬下粉身碎骨,屬下也看不慣那些人的作爲,但以屬下的能力和地位,又能做些什麼呢?”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聞人月,轉身離去。
這些話,當然只是說給聞人總旗聽的。
他看不慣的事情,自己固然做不了什麼,但有人能。
他只是找個機會開溜而已。
聞人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情緒逐漸平息下來。
她憤怒的,不僅僅是鴻運茶樓那些惡人的作爲。
靖邊司兩位百戶,一位與他們同流合污,另一位麻木不仁,對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放之任之。
祖父和父親從小的教誨,讓她做不到對這些事情視若無睹。
但林宣說的也對,他一個小小的旗官,又能做些什麼? 自己剛纔的話,是不是太傷他了?
他若是貪生怕死,便不會孤身一人,夜闖賊巢了……
林宣回到值房,正打算進入觀想,一道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着聞人總旗,林宣心中暗道不好,難道自己剛纔的話惹怒了她,她來找自己麻煩了?
聞人月走到林宣身前,面帶歉意,道:“抱歉,我剛纔不應該那麼說。”
林宣愣了一下,然後立刻站起身,說道:“聞人總旗千萬別這麼說,屬下知道,您是無心之言,遇到這種事情,誰都會生氣,屬下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也想殺了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
他接着說道:“聞人總旗嫉惡如仇,屬下相信,日後等您身居高位,像這樣的骯髒事情,會越來越少……”
聞人月微微點頭,看向林宣的目光中,多了一些色彩。
送走了聞人月,林宣鬆了口氣,繼續觀想。
值房內,一名旗官看了他一眼,起身離開。
片刻後,百戶值房。
黃嶽看着沈青崖,小聲說道:“大人,剛纔孫威來報,那林宣當着聞人總旗的面,說他想殺了鴻運茶樓那些人,他剛剛接管情報,鴻運茶樓就被人滅了,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就是南詔密諜……”
沈青崖正煩心呢,聽到黃嶽又藉機提起林宣,忍不住破口大罵。
“林宣林宣,林宣是你爹嗎,天天就知道林宣!”
“收起你的那點心思,本官已經夠亂了,少給本官添亂!”
“滾滾滾,滾出去!”
這裡是靖邊司,一個南詔密諜,會這麼張揚,敢這麼張揚? 黃嶽但凡編一個靠譜的理由,他也就勉強信了。
這個混賬,當自己沒腦子嗎?
黃嶽被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只能縮着腦袋退出值房。
沈百戶不是這麼好糊弄的,他只好作罷。
他本意是通過林宣,將吳百戶也拖下水。
雖然吳百戶回來之後,沒有對他怎麼樣,但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讓黃嶽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