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咖啡館
莫寧擡頭看了一眼,墨綠色的牌匾底色,鑲上鍍金的這六個大字,夕陽下,淡金色的光芒徐徐生輝。那些字呈半圓形排開,巨大的廣告牌幾乎佔去了整幢樓底下的門面房。一樓二樓都由透明加厚的玻璃做外窗,窗內有淺色窗簾垂立,隱約可見室內一排排座椅和三兩個喝咖啡的客人。
這家咖啡館雖然坐落在鬧市中心,卻絲毫沒有受到都市繁鬧的影響,反而有一種鬧中取靜的恬適,讓身處在都市中被紛雜沉重壓迫的人們可以在此處享一片悠閒的心情。
這家咖啡館居然還在?莫寧挑了挑眉,沒多想地推開咖啡館的大門,侍者微笑地迎上前。
“你好!歡迎光臨!”
“你好,我找一位紀女士。”莫寧擡眼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要找的身影。
“哦,請您隨我來。”侍者聽了莫寧的要求,立即明白地帶領她上了二樓的包廂。
在其中一間包廂門前停下,侍者微笑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接着便退下了。
莫寧敲了門,裡面立即有人打開了包廂的門。
莫寧一眼看到了那個坐在桌前正在看文件的身影——紀倩娥。
感覺到來人,紀倩娥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目光並沒有看向門口,而是對着身後的人吩咐道:“你先出去。”
那人應該是她的私人助理或秘書之類,剛纔應該就是他開的門,聽聞上司的吩咐,他點了一下頭,默默離開,臨走帶上了房間的門。
莫寧也不客氣地走到她的對面坐下來,開門見山地道:“找我什麼事?”
紀倩娥準備喝咖啡的動作一頓,眉頭從她一進來就自覺地皺起,現下皺的更深,努力維持着高雅姿態在聽到她開口的那一瞬間已接近崩潰。
深吸一口氣,她姿態端莊,口氣卻凌厲逼人地道:“見過厚顏無恥的人,卻沒見過像你這般厚顏無恥的!”
莫寧一聽她的話,不僅沒覺得什麼好氣的,反而笑了。事實上,她早就料到一旦回去上班,紀倩娥會找她,也料到她找她沒什麼好事兒。
聽着她攻擊性的話語,莫寧真的一點沒感到有什麼意外,她笑意不達眼底地道:“如果你找我來,是想耍耍嘴皮子的話,那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家找別人,我沒閒工夫奉陪!”
說完,莫寧大咧咧地自己動手倒了一杯咖啡,一口氣喝盡。她怕自己一個剋制不住,拳頭自動對那張臉上招呼,還是讓雙手不得空些吧。
紀倩娥對她的牛飲更加皺緊了眉,卻未置一言。幾次相見、相處下來,她也摸索出這個女人的個性怎麼樣。是以,她嘴脣顫了顫,隱忍着怒火,道:“我就一句話,你到底要怎麼樣纔會放棄胤東?”
“放棄?”莫寧揚了揚眉,清亮的大眼閃過一抹狡黠,“我爲什麼要放棄?”
“因爲你根本不配!”紀倩娥的聲音是剋制住的冷怒。
“哦!”莫寧很受教地點了點頭,一副虛心討教狀:“請問,那要怎麼樣才配呢?”
紀倩娥眯了眯眸,眼底閃過一抹鄙睨:“憑你?永遠不配!”
意思就是你不必癡心妄想了,還是早點死心滾開吧。
莫寧自動理解了她話語中的意思,平淡的臉上沒看到什麼憤怒的神色,淡定的好像對方說的根本不是她。揚起一抹惡劣的笑,她有意無意地道:“呀,既然這樣的話,有一點我很奇怪,爲什麼這麼多年以來,你找的對象都是我,怎麼不去找何胤東呢?搞定他不就得了?何必來找我這個根本‘不配’的女人?難爲你還得憋着一張殭屍臉面對我,你難受,我也不好過。有一句話叫什麼來着,哦,女人何苦爲難女人?”說完不待她的反應,莫寧已經噁心地乾嘔了一下。她太佩服自己居然能說出那麼文藝的一句話來。
紀倩娥氣煞了一張慘白的臉,雙肩不住地顫抖着,極力維持的端莊高貴形象完全破功,狠狠瞪着眼前的莫寧,大有一番拆她骨扒她皮的狠辣。
莫寧似乎覺得還不夠,假裝乾嘔一下之後,眸光陡然一縮,神色凜厲而森然:“還是……你根本無法掌控你的兒子?只好拿別人來操刀!你妄想把你的兒子當作一個聽話的機器,卻在有一天發現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識,你無法狠下心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只能一次次地把你兒子身邊所有影響他的人剔除乾淨?”
紀倩娥顫抖的更加厲害,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眸底,是一片冰厲沉暗。
“真是一個好偉大的母親!”莫寧輕輕一聲冷笑,“好自私的母親!”
九年前,她和何胤東的關係只停留在每天吵架,鬥嘴,拳腳相向之類,只要一見面不是吵就是打,勢如水火。除了那些,倒也真沒什麼其他的關係。當她那次接到紀倩娥的電話之後,她只是覺得好玩,加上一點好奇,不知道何胤東那樣的人會有一個怎樣的母親,所以赴了約。
就在這家咖啡館。
那次見面之後,她就知道她和他永遠不可能!有這樣一個母親,她突然間有點了解了爲什麼他的眼底總是帶着一絲捕捉不定的沉鬱和冷淡。
所以,當她不意外地看到紀倩娥拿出一張支票時,她沒有伸手接,但也沒有推拒。反正她和他根本什麼關係都不是。如果這能讓紀倩娥以爲他們從此沒有關係了的話,她不反對。
她知道,若是她當時拒絕那張支票,紀倩娥一點會以爲她貪圖的是更多,而那樣的結果,只會引來日後不斷的麻煩。
她怕麻煩。
那張支票在她出了這家咖啡館的門之後,正巧看到路邊有一羣大學生正捧着捐款箱,好像在籌集某某獻愛心活動,她想都沒想,隨手就丟了進去。
後來何胤東就去了美國讀大學,正好他們兩個人也確實分開了。她落得清靜的一年。只是沒想到一年後她會在黑巷又遇到他,而那次相遇之後,她的生活中便無時無刻不充滿了有關於何胤東的存在——女兒,莫歡。
所以幾個月前,在何胤東的辦公室再次見到紀倩娥之時,面對她的質問,她並沒有多加反駁,自從知道公司原來是紀倩娥的之後,她已經料到自己是呆不住了,也沒打算再做下去。只是對於她再次拿錢趕人的手段很無奈,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而她更過分的要求她寫下保證書時,她的心底無法再平靜,憤怒,充塞了她的全身。
此刻,望着對面那張被自己氣得顫抖不止的女人,莫寧心中不僅沒有覺得有一絲快意,反而覺得有一股悲涼,越涌越兇。
她替何胤東感到悲涼。
她和何胤東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印象中也只有一次聽他提過自己的母親,就是幾個月前他們重逢的時候,他說“……我母親告訴我,你收了她的支票!”
當時莫寧只顧着和他頂嘴,並沒有深想。現在再仔細一想,莫寧不敢有多自戀,但是巧合的時間不得不讓她聯想到——八年前他們母子鬧翻應該是跟這件事有關吧。只是沒有想到何胤東會因爲她而離開家,回到r市,加入黑幫,從此走上了另一條人生路。
她不知道何胤東有沒有告訴自己的母親加入黑幫的事,想來應該是不會告訴的吧。即使在他們母子倆關係鬧僵之後,何胤東的心中依舊還是那個尊重自己父母的人。
這一點,莫寧有一種無法言明的篤定。
但是於紀倩娥來說,他們母子的關係會這樣是因她而起,紀倩娥把矛頭針向她也是無可厚非。只是莫寧接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理要求,即使作爲長輩,她也無法再去保持尊重的心情。
今天下午接到紀倩娥的電話,她一點不覺得有多大的意外。原本她沒打算來,後來她想到了那個與何胤東很相似的神秘男人,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可以解釋這個問題的話,自然是生養了何胤東的紀倩娥。
只是,看來她還是來錯了。
以紀倩娥現在這樣的心情,即使有答案也不會告訴自己的吧?
莫寧想了想,暗歎一口氣,望一眼對面顯然已經漸漸緩過氣的紀倩娥,起身離開。
“等等!”近似激厲的尖啞嗓音喚住她。
莫寧頓了身,目光平淡地望着她。
紀倩娥站起身,眼底聚滿風暴,有些顫抖地走向她,突然伸出一隻手,狠狠無情地打向莫寧的臉。
莫寧出於對危險的敏感直覺,比她手更快地偏過頭,躲過了她那一扇,並極快地伸手鉗住紀倩娥的腕,制止了她再一次扇人的機會。
紀倩娥不知是驚怒還是驚恐地瞪大眼,彷彿沒想到莫寧不僅躲過了她,還敢制止自己!頓時,目光猶如泛着寒光凜凜的冰刀子,一刀刀剮在莫寧的臉上。
莫寧手勁微微一收,看到紀倩娥的眼底閃過一抹痛色。她並沒有放開力道,黑亮的眼底凜光閃閃,蘊藏着一片深沉冰涼,涼的沒有溫度,涼的波瀾不興。就那麼悠悠地說一句:“如果你曾經調查過我,那你該知道,我打架很在行……”
“嘩啦——”
包廂的門,突然打開。
莫寧和紀倩娥同時一震,兩人一同望向門外的來人,眉頭都皺了起來。
門外,何胤東一手牽着莫歡,臉色沉暗陰鬱,全身彷彿籠罩着一層寒霜,眼眸冰凝住一般盯着室內的人。
莫寧手一鬆,放開了鉗制的手腕。眼底,一片深黑複雜。
紀倩娥神色一鬆,眸底微微一亮,卻在看到何胤東身邊的莫歡時,眉間深深一凝。
莫歡烏黑明亮的大眼在看到莫寧時更亮了一些。她也感覺到了眼前的氣氛好像不對勁,爸爸的臉色好嚇人,老媽的臉色好像在躲什麼,還有那個陌生婆婆的臉色,她看着自己的樣子好討厭。
一片寂靜。
幾個人,都沒有動。
半晌,莫歡扭過頭對着何胤東,最先開口:“爸爸,媽媽真的在這裡呢,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去吃大餐了?”
不大不小略帶童稚的嗓音,卻震得紀倩娥顫抖着連退好幾步,身體一晃,悠悠倒在了身後的座椅上,眼中,逐漸升起冷厲的刺,一根根刺向何胤東。
何胤東驚醒似的衝上前,作勢要扶住母親,卻被紀倩娥一手揮開,那一揮,無巧不巧地揮在了何胤東的臉上。
“啪!”
清脆的巴掌聲,驚響在包廂內,卻又似乎傳到了整個咖啡館,傳出了熱鬧的街市,最後迴音傳來,震動在室內每個人的心尖上——
顫了顫。
莫寧眼眸一黑,雙拳緊了緊。何胤東低着頭,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卻能他微微顫動的肩,一顫一顫的,令人心驚膽寒。
莫歡也被嚇傻了,反應過來之後,她一下子衝上前,被反應過來的莫寧阻擾,卻依舊能聽到她大聲的斥問:“爸爸犯了什麼錯?你爲什麼要打我爸爸?你這個巫婆——”
莫寧驚訝不已地望着在她懷裡掙扎的莫歡。歡歡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麼反應過激的樣子,她一向乖巧有禮貌,就算有不安好心的人對她,她也會惡作劇地整得那人告饒,從來沒有這樣直接付諸在言語上的攻擊!
比莫寧更震驚的是紀倩娥和何胤東。
何胤東擡起頭,臉上除了多了一個五指掌印,有一點淡淡的薄紅之外,神色一切正常,淡定無波的眸在看到莫歡時微微一動,他輕笑了一下,淡淡地道:“歡歡,爸爸沒事。”
“你——”如果說紀倩娥之前震驚於莫歡的那一句“爸爸”,那麼現在何胤東自己承認的這個“爸爸”更令她震驚且難以相信。她張口順了順氣,目光狠狠瞪了莫寧一眼,“你這個女人真是好手段,哪裡來的野孩子居然也敢……”
“我不是野孩子!”
最先反應,也是反應最激烈的人是莫歡,她小臉漲紅,眼眶也紅潤潤的,蓄着淚水,卻一滴沒有掉下來,兇兇地打斷紀倩娥的話,以着堅定的口氣強申一遍:“我不是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