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證如山,如何翻供?小周大人,左院的案子還不夠你查的,手要伸到我們右院來了麼?”
周昭正欲提審邵晴晴,卻是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
“怎麼,你這是要一人稱霸廷尉寺?邵晴晴殺人被當場抓獲,憑什麼翻案,就憑兇手三番五次隨意改動的口供麼?此案罪證確鑿,便是邵晴晴不認罪,剩下的證據也足以給她定罪。”
周昭朝着身後看了過去,好傢伙烏泱泱的來了一羣人。
那站在最前頭陰沉着臉說話的,不是何廷史又是哪一個?
在他身側站着的,正是邵晴晴案的主審官李穆。
在他們二人身後,還有一些右院的同僚。
“周昭,你既然出自廷尉周氏,自然清楚。判死刑的案子,無一不是經過了廷尉寺的慎重考量。難不成你以爲諸位前輩全都放過了一個冤假錯案嗎?
你小小年紀,便斷案如神,不輸你兄長周晏。李某也十分欽佩,但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初入廷尉寺年紀尚小,便已經猖狂得覺得廷尉寺所有的人都不如你了麼?”
李穆顯然十分的生氣,說話的時候胸膛一起一伏的,像是在拉風箱一般。
周昭聽着,半分沒有惱怒,她神色平靜地從右院每個人臉上掃過,等着他們繼續發難。
“李某知曉,你一個小姑娘,見有人以死來伸冤,難免有些不忍心。但是這並不是你可以枉顧律法,擅自翻案的理由。若是如此這般,日後所有的案子,只要有人死在廷尉寺面前,你都要重新調查一遍嗎?”
周昭靜靜地聽着,見何廷史同李穆都不言語了,這才嘖嘖了兩聲。
“不然呢?有人撞死在廷尉寺面前,我拿着抹布去給石獅子擦血,然後坐等開席麼?”
何廷史同李穆都有一瞬間的呆滯。
他們萬萬都沒有想到,周昭會給出這樣的反問來,一時之間竟是想不到該如何應對。
怎麼就開席了?
周昭瞧着,冷笑出聲,“右院這麼多人將我圍起來,張口就咄咄逼人,這是想要以老欺小?那真是不好意思了,這種本事我也有,我雖然年紀小,官職低,沒法以小欺大,但是我可以一打七。”
何廷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周昭,“你在說什麼?”
“就興你們用年齡壓人,不許我以武服人,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何廷史聞言給氣笑了,天下竟是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小輩,“詭辯!”
周昭挑了挑眉,“我尚沒有認爲邵晴晴案是冤假錯案,你們右院的諸位怎麼就自己給自己戴上了帽子?現在有一個人,死在了廷尉寺門口,從今往後,每日辦差,諸君都會踏過她的鮮血,踩過她的鬼魂。
我身爲第一個趕到兇案現場的廷尉寺官員,有權搞清楚她是怎麼死的,又爲何要死。
邵晴晴是本案唯一線索,請問我翻卷宗,提審邵晴晴何錯之有?又是犯了哪條律法?”
周昭說着,走到了何廷史同李穆面前。
她湊得很近,好似生怕這二人瞧不見她眼中的同情之色。
“你二人義正言辭,上來便狂怒定罪的樣子,像極了帶着一羣人去捉姦……唉……”
周昭後半句沒有說完,可是何廷史同李穆都從她的眼睛裡看得真真切切,她在說,你們簡直熟練得令人心疼……
何廷史身子晃悠了幾下,嘴邊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周圍大獄裡關着的垂死之人,像是迴光返照一般,一個兩個都雙眼放光的看了過來,聽到這裡,也不知道是誰,在秋後處決之前還有心情聽牆角笑出聲。
這笑聲格外清脆,何廷史瞬間老臉通紅,他大袖一拂,看着周昭的眼睛裡簡直能噴出火來。
“周不害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明明從前周晏他也見過,饒是他都不得不誇上一句,皎皎君子,朗朗清風,好一個知書達理之人。
哪裡像是眼前的周昭,她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騎在每一個人的頭上去!
“您可以去我家中問他,長安城裡一定有好些人想知道,他是如何生出了我這樣的女兒。”
周昭說着,擡起了下巴,一臉驕傲。
何廷史捂住了胸口,簡直是要氣得撅過去。
周昭見他灰溜溜地鬧了個沒臉,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一旁的閔藏枝瞧着,牙都有些疼了起來。
他看懂了,周昭在說,右院這般無用麼?在她手底下走不過三招。
不等李穆再開口發難,周昭衝着來的衆人拱了拱手,“諸君不必過激,委實有失君子風度。邵晴晴是密室殺人案疑兇,也同樣是嚴氏死亡案的證人。我現在要給她錄口供,還請諸君讓出一條道兒來。”
周昭說着,聲音溫和的看向了李穆,“既然邵晴晴案罪證確鑿,我問上幾句,應該不痛不癢纔是,大人何必生氣。”
周昭聲音好似小了下來,像是認慫了一般。
可閔藏枝覺得,她如今比先前任何時候都要硬氣。
因爲這姑娘她已經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而蘇長纓則是押上了邵晴晴,朝着大牢裡審訊室方向而去。
她沒有伸手,亦是沒有怒吼,可那周身的氣勢唬得右院的人自動分出了一條道兒來。
有什麼辦法?
辯,辯不過。
打,打不贏。
哭泣着的邵晴晴,亦是被周昭舌戰羣法的這一幕驚住了,她連眼淚都忘記了擦,就這樣跟着周昭走了審訊室。
周昭在邵晴晴對面坐了下來,“你阿孃不是吊死的,是服毒自盡的,我們在她懷中發現了寫有你姓名的血書。”
“這位大人,你先前不是說,我阿孃是……”邵晴晴有些不明白,爲何周昭要在這種事情上騙她。
周昭淡淡的看了門口一眼,何廷史同李穆都跟了上來,他們站在門口聽着,硬是沒有踏進來一步。
“很簡單,爲了避免先前李穆李大人說的那種情況,你同你阿孃串通好了的,讓她以死相逼,強行讓廷尉寺重啓舊案。自殺也可以不死,同樣能達到效果,若是隨便開了先河,日後難免有人效仿。”
周昭看向了邵晴晴,她有一雙格外好看的眼睛。
“我觀察了你的反應,你並沒有同你阿孃串通。”
邵晴晴擡起手來,擦了擦眼淚,她吸了吸鼻子,“我阿孃一直勸我不要放棄,她相信我絕對不會殺人。我知道她跟來了長安,但是不知道她做了這樣的打算。
早知道,早知道我便再勇敢一些,聽從我阿孃的話了,這樣我阿孃就不會死了!
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殺死任何一個曹家人!那一天是我第一次進曹府,莫名其妙就被抓了。”
周昭神色依舊很冷靜,並沒有說自己就相信邵晴晴,也沒有說不信。
“你爲何先喊冤,後來卻又改了口供承認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