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比初入城時更濃郁了些,多寶閣的匾額站在榕樹下已經瞧不清了。
周昭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知曉是陶上山同陳季元跟上來了,她回首看去,卻是看不清楚濃霧中不遠處的兩個人影。
這種厚霧籠罩的日子,的確是方便殺人。
周昭想着,擡起眸來,朝着大榕樹客棧上方的榕樹枝看了過去,何廷史來時還能瞧見鳥巢,這會兒只隱約能瞧見斷斷續續的榕樹枝丫,看上去莫名的詭異。
眼睛看上去一片寂靜,耳邊卻全是客棧裡的鼎沸人聲。
“啊!昭姐!差點撞到你了!你在這裡等我們麼?”
周昭收回了視線,正好撞上了陳季元的眼睛,他的腳釘在地上,身子卻是前傾,手在空中像是狗刨一般的晃了好幾下,抓住了周昭的衣袖,方纔站穩,顯然是沒有料到周昭會停下來,眼睛也沒有看到前方的人。
周昭輕輕地“嗯”了一聲,又轉過身去,同劉晃一齊進了多寶閣。
多寶閣的門前放下了厚厚的布簾,霧氣瀰漫進來了一些,但比起外頭卻是要好上了許多。
鋪頭裡空蕩蕩的,並沒有新的客人,見周昭進來,那掌櫃的眼中露出一絲詫異,立即問道,“這位女公子,可是那辟邪珠有什麼問題?”
周昭衝着掌櫃的眯着眼睛笑了笑,“同您談筆大買賣,可否進雅室商談?”
掌櫃的頷首,招呼了人前來守店,然後領着周昭幾人上了二樓的雅室。
周昭定睛一看,只見那雅室門前站着兩個牛高馬大的人物,手中還提着大刀,面無表情身上隱約帶着煞氣,一看便是用來震懾宵小的練家子。
待幾人進了雅室關了門,那掌櫃的好奇的朝着周昭問道,“不知女公子說的大買賣?”
就在這個時候,周昭突然腳下一動,整個人像是一道閃電一般,朝着那掌櫃的衝了過去,掌櫃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擡掌接招,嘴中想要喊人。
可那手纔出了個起式,便感覺脖間一緊……
一把冰涼刺骨的青色匕首已經貼在了他的喉邊。
“是買消息還是買命,就看你怎麼選了。”
周昭語氣淡淡地說道,一旁的陶上山像是見鬼一般睜大了眼睛,不是咱們不是廷尉寺辦案嗎?怎麼還直接上刀子了?
“辟邪珠裡的驅蟲藥是誰配的?那羣失蹤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掌櫃聞言身子一顫,他這般一動彈,那匕首一下子劃破了他的皮膚,他忙穩了穩心神,“女公子不若將匕首放下,老夫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昭搖了搖頭,“李憂之來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同他說的麼?”
那掌櫃臉色一變,“您可是廷尉寺小周大人?我們少東主說了,若是旁人來問,那定是不可隨意透露,但若是小周大人,我們自是不可隱瞞。”
多寶閣是樊駙馬的產業,他們的少東主是樊黎深。
周昭鬆開了手,掌櫃的扶着一旁的博古架子緩了一口氣,然後方纔說道,“小周大人誤會了,我們多寶閣絕非殺人兇手,只是想要賺點小錢罷了。
當年出了血霧之後,城中人心惶惶。
有人恐懼,我們就打消恐懼,這便是大有可圖的生財之道。
我們多寶閣同江湖人士多有往來,知曉的奇人異事也多。根據小人來看,那血霧很有可能是蠱蟲,那蠱蟲聚集在一起時是猩紅血霧,若是散開來瞬間成了小紅點兒,肉眼便看不清了,就是所謂的來無影去無蹤。”
周昭聽着,並沒有全信眼前多寶閣掌櫃的話。
樊黎深離開長安數年,行蹤不定,眼前之人怕是連少東主都沒有見過,未必就有忠心。
“李憂之可知曉蠱蟲之事?”
掌櫃的搖了搖頭,他看了看站在門口的陶廷史同陳季元,壓低聲音道,“他應該不知曉。他曾經來多寶閣問過,不過我……”
掌櫃的拍了拍錢袋子,接着說道,“我並沒有說,一來他不給錢,二來我們要靠這個賺錢。”
周昭啞然。
她想起了之前蹴鞠案裡,只要給錢,多寶閣偷都要將球偷出來。
在這裡,沒有錢是寸步難行,有錢那是什麼都行。
李憂之一個廷尉寺小吏,又是在何廷史的監督之下,自是不可能私下裡掏錢出來在多寶閣買消息。
周昭想着,眸光一動,又道,“你是怎麼確認是什麼蠱蟲的,又找了誰配了藥?”
掌櫃搖了搖頭,“我沒有確認,我尋的是天英城天璣堂的齊堂主。”
他說着,只覺得自己的胳膊一疼,他下意識驚呼出聲,嘴巴喊了好幾聲,卻是根本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來。
他被周昭點了啞穴。
周昭冷冷地看着他,“你最好搞清楚,不是你看在樊黎深的份上對我有問必答,而是我看在樊黎深的份上讓你少受了罪。你最好老實點,你消息那般靈通,應該知曉,齊堂主就是我殺的,且我是他之後的天璣堂主。
你的猜想沒有確定,不知蠱蟲種類,又沒有蠱蟲在手,如何配藥?”
她是沒有琢磨明白天璣堂的道道,可她不是還有阿晃嗎?
“你現在可冷靜了下來,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掌櫃的蒼白着一張臉,無聲的點了點頭。
周昭解開了他的啞穴,他鬆了一口氣,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手中有三條蠱蟲。那個儒生在我店門前炸開了血霧,當時我偷偷的抓到了一條。縣城的衙役裡頭,有一個是我們的人,李憂之死的時候,他正好在現場,又抓了兩條。
我將那蠱蟲送了兩條去天英城,一條齊堂主試藥的時候弄死了,一條他自己收藏了。”
掌櫃的說着,慘白着一張臉,走到了箱籠前,從裡頭掏出了一個木盒子,他將木盒子打開,那裡頭放着一個綠色帶蓋兒的琉璃小盞。
“就在這裡,一共有七條,是後來發生失蹤案時,我們的人收集到的。之所以一直盯着,是想着看那蠱蟲可有變化,省得辟邪珠無用了,有損我們多寶閣的聲譽。
二來,這世上有錢人多古怪,說不定有人想要買點新鮮的蛇蟲鼠蟻,我們有備無患。”
好一個有備無患!
周昭深深地看了那掌櫃的一眼,接過了那木盒子。
“齊堂主當初可有提過這蠱蟲的來歷?他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當時你手中的蠱蟲可有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