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的一聲輕響,窗櫺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個讓陳玉菱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燭光映照裡。
“你……你你,怎麼會是你……”陳玉菱盯着秦韶華髮愣。
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立刻就朝外喊人:“……來人啊,死到哪裡去了,院子裡闖進了人都不知道!”她以爲是外頭守夜的婆子們不盡心,偷懶打瞌睡才讓秦韶華溜進來的。
卻不想想堂堂的建恆王府,偌大的宅子,層層庭院,除非是全府的奴才都在睡覺纔會放人進來。
秦韶華朝她淡淡一笑,不見怎麼動作,整個人已經燕子一樣輕盈地越過了窗臺,十分靈巧地翻進屋中來。眨眼間,就在驚魂未定的陳玉菱面前站住腳。
陳玉菱嚇得尖叫一聲,以極快的速度將身邊丫鬟們的名字都叫了個遍,想讓她們進來把秦韶華趕走。
卻根本沒有人迴應她。
外間明明有大小丫鬟們伺候着隨時聽候傳喚的,怎麼此時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秦韶華笑道:“你這院子裡所有人都在昏迷,還有附近巡夜的婆子們也暫時‘小睡’呢,你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幫你的。堂堂的一國郡王府,竟然守備這麼鬆懈,今夜也是讓我開了眼界。”
她說到“叫破喉嚨”的時候走神了一下,因爲突然想起來,這句臺詞該是欺負純潔少女的流氓說的。
大概是陳玉菱的樣子太驚恐柔弱,才讓她腦子一抽說錯了臺詞吧。
“你說什麼……你……”陳玉菱的樣子好像隨時都會背過氣去,像是被風雨摧殘的單薄花朵,臉色白白的,眼睛張得大大的,紅潤的脣瓣微微張開,呈現出一種讓大多數男人見了都會神魂顛倒的楚楚可憐的美感。
秦韶華雖然是個女的,也在這一瞬間,爲她的美貌暗暗讚了一聲。
不愧是建恆王妃的外甥女,她顯然秉承了王妃同族的美貌基因。
也秉承了王妃攀高枝的性情呀。
昔年建恆王妃從一個寒門之女一躍成爲郡王妃,曾經讓多少同時代女人羨慕嫉妒恨。現在,陳玉菱來繼承其衣鉢了,瞄準了楚國公府。
如果讓陳玉菱盤算得逞,恐怕又是一樁被世人廣泛傳播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秦韶華就是來破壞她的美夢的。攀高枝,攀誰不好,偏要來招惹楚國公府!
自從和楚國公在宮廷夜宴那晚一番深談,秦韶華就將那慈祥耿直的老人當成了家人長輩,之後和楚國公夫人以及靳夷辰靳夷靈兄妹來往起來,她更是對楚國公府感情非同尋常。她在這個世界是孤魂野鬼,楚國公一家人給予她的是珍貴的溫情和溫暖。
現在,這陳玉菱挑釁到楚國公府頭上,要將楚國公府和建恆王府綁在一起?想得美。她纔不會讓楚國公府成爲旁人口中的談資和笑話!
呵,方纔陳玉菱這廝自言自語時說什麼來着?“誰讓你爺爺和皇上作對,你又和我作對?最後還不是要跟我低頭。”敢這樣說?
“陳玉菱,別叫了,給我安安靜靜地聽着:明天一早,你立刻進宮告訴太后那個老妖婆去,就說你不同意嫁入楚國公府,不同意賜婚。聽見沒有?”
秦韶華淡淡注視着陳玉菱,笑着,可語
氣裡滿是未盡的威脅。
“啊?你,你說什麼?”
陳玉菱顯然沒反應過來,她完全無法理解秦韶華的話。什麼?爲什麼讓她去和太后說那種話?憑什麼啊?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以爲自己是誰,敢下這種命令!
她張大眼睛瞪住秦韶華。
眼前卻是寒光一閃。
刷!
只見秦韶華將一柄匕首當的一下插進了桌面,把一個盛放芙蓉糕點心的小碟子扎得四分五裂,匕首深深沒入桌面,只露出手柄。
“我說什麼你聽得很清楚,裝什麼傻?”秦韶華加重了語氣,“你這個女人,年紀不大,歪心思轉得很快,所以別在我跟前露出一副善良女孩子的驚恐呆傻模樣,我可不吃這套。留着你裝瘋賣傻蠱惑人心的本事和其他人去用吧,別再打楚國公府的主意,記住了。”
陳玉菱看着那殺氣逼人的匕首,臉色變了幾變。
她想後退,想躲開秦韶華遠一點,可是在秦韶華凌厲的注視下一動也不敢動。
被秦韶華當面罵心機深,她也不敢還口。因爲秦韶華進屋半天了,根本沒有一個下人衝進來救她,外頭安靜得很,好像世界都沉睡了一樣,只留她一個人面對着這巨大的危險。
爲了保命,在秦韶華的注視下,她非常努力壓抑着心裡的恐懼,非常努力地把眼淚逼回眼睛裡去。
“你,你爲什麼要針對我?我們不過在馮尚書府裡見過一面而已,我根本和你無冤無仇,你怎麼能來干涉我的婚事?”她咬着脣,不甘心地問。
可不是隻見過一面呢。秦韶華心道,我還曾在小客棧裡,親眼目睹你怎麼故意和靳夷辰糾纏。
“胳膊好了?”秦韶華瞄了一眼陳玉菱當日脫臼的手臂。
陳玉菱一驚,“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她並不知道當日靳夷辰身邊的平民女子,就是易容的秦韶華。
秦韶華懶得和她解釋,只嘲諷地說:“好在你還不算太蠢,沒讓胳膊一直脫臼下去演苦肉計,否則只能殘疾了。所以這次也要及時剎車,記得明早進宮去和太后說明。否則……”沒說完,只摸了摸匕首的手柄。
陳玉菱明白了,顫聲接口道:“否則就……死?”
秦韶華笑:“或許比死更難受。”
有時候,一刀斃命的死法反而是最舒服的。
陳玉菱臉色慘白,“可賜婚的事是宮裡定下的,我身不由己一個弱女子,就算去和太后陳情,也未必能改變她的決定……你既然想破壞這樁婚事,怎麼不去直接找太后或者皇上呢?你……你不過是欺軟怕硬,專門挑我揉捏罷了……”
“少給我廢話!”本來覺得已經交代完畢,打算要離開的秦韶華,發現陳玉菱竟然這麼胡攪蠻纏,頓時火了。
臉上掛着的微笑也收了起來,嚴肅而鄙夷地盯着陳玉菱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和你姨母在這婚事之中起了多大作用,恐怕還有建恆王跟着推波助瀾的份,我懶得逐一查證。只勸你們少耍小聰明,別到頭來機關算計,親沒結成,某天夜裡躺下去卻一睡不起,再也見不到第二天早晨的太陽!我這次來只找你,因爲你是始作俑者,若是明天你敢不進宮退婚
,或者自做聰明耍什麼小把戲,惹了我再來,那麼你和你姨母包括你姨父都要準備好了……到時候,咱們不用口舌,只用刀子說話。”
秦韶華上前半步,一把提起了陳玉菱的衣領,一字一頓地警告:“進宮,退婚,立刻!六個字,給我牢牢記住咯。倘若你不主動退婚,那麼就只好被動退婚了……所謂被動,就是新娘子死了,婚事當然不成。”
陳玉菱嚇得渾身一抖。
秦韶華將之嫌惡推開,然後隨手抽出插進桌面的匕首,輕輕一躍跳出窗外。
眨眼之間,已消失在外面茫茫的夜色中。
陳玉菱冷汗溼透了全身。
她被秦韶華推得跌倒在地,腿軟得根本站不起來。直到秦韶華走掉好久,她還盯着窗口心驚膽戰地看,生怕秦韶華突然又從窗子外頭跳進來似的。
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渾身冷汗都被風吹乾吹透了,才勉強扶着牆一點一點站了起來。她渾身脫力,覺得手腳都不聽使喚,好容易才挪到距離窗口很遠的牀邊,扶着牀架子緩緩坐下。喊了兩聲丫鬟婆子,外面仍舊靜悄悄的,根本沒人迴應。她又不敢走出外頭去看,生怕再遇到秦韶華。即便猜測秦韶華很可能已經走了,她也沒敢離開牀邊半步。最後甚至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縮在牀角,瞪圓眼睛,警惕地看着窗口和門口乾熬了一夜。
真的不怪她太膽小窩囊。
實在是秦韶華最後拎着她領子時的眼神,太可怕,殺氣太重。
讓她精神幾乎崩潰。
然後等天一亮,外面的下人們終於有動靜了,大概是從昏迷中漸漸清醒,她纔敢把人都叫進來,讓一羣人圍着她壯膽,匆忙地洗漱穿衣之後,就去了姨母那邊。
“什麼?退婚?你瘋了!”建恆王妃瞪着外甥女,人過中年依然保養良好的美麗面龐上,露出滿滿的驚訝和怒火。
陳玉菱勉強睜着熬了一夜佈滿血絲的眼睛,精神恍惚地和姨母敘述昨晚的驚魂一刻。
建恆王妃聽完之後柳眉倒豎,“什麼,你是說秦韶華?齊王府的那個秦韶華嗎?前幾日傳言楚國公府的孫少爺就是爲她離家出走的,現在看她找上門來阻止你和靳少爺的婚事,傳言定是真的了。”說着就罵陳玉菱,“你這個不中用的,平日看着機靈,原來都是假的,被一個丫頭嚇唬幾句就要退婚,枉我苦心培養你這麼久。”
“姨母,一定要進宮去找太后娘娘說明啊,不然她會再來,會殺人的!”若說陳玉菱面對秦韶華時還有一點歪心思,可經過一整夜的寂靜和孤獨的折磨,那種只能縮在牀角的無力感,早就將她的歪心思磨沒了。她此時早已沒有鬥志,只盼着楚國公府這件事早點過去,盼着下次瞄準的高門能夠順利娶她。
她再驕橫狡猾,也不過是個閨閣女孩子,頂多玩一下陰謀暗算罷了,面對秦韶華的真刀真槍是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
一柄匕首早就嚇破了她的膽子。
她是真害怕。
可建恆王妃年紀大,閱歷多,以寒門女身份穩居王妃之位這麼多年,纔不會輕易退縮。
王妃拉着甥女的手,美豔臉龐浮起微笑,“進宮是一定要進的,只不過,呵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