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子一震,臉未紅先已慘白。他若答“是”便對九兒聲名不好,他若答“不”又不知會折騰出什麼來。
心底多數是向着九兒的,九兒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他搖搖頭,沉默着。
好半晌之後,芝娘竟是見自家少爺這拘謹的樣子,不可自已的笑了。
她示意寡月容她邊走邊說。
寡月眉頭一擰,邁着的步子,隨她去了。
芝娘走至偏僻處,在腦海中整理好詞句方道:“夫人那裡是這個意思……少爺也都過了十六了,若是在北地,少爺十四歲時候就該……”
寡月一瞬不瞬的盯着芝娘,把芝孃的老臉都盯紅了,這下連芝娘都說不下去了。
一陣冷風吹過,再擡眼時候已至少爺的房前,芝娘心下一橫,拉着少爺進屋,忙道:“少爺也該知曉那男女之事了!”
寡月身形一顫,俊臉飛紅後,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且聽芝娘臊紅着老臉繼而問道:“少爺,您可夢見那巫山*……之事?”
夢見巫山*之事?
寡月如何能不懂這其間之意?即是少年男子對女子的渴求,便會在晚上睡夢之中夢到那些,直至次日清晨醒來時候……
他是正常男子,又如何不會……
只是這事情你讓他如何啓齒?如何同別人說?
芝娘見他臉色陰沉,知他拘謹忙道:“少爺,您也別覺得難看,芝娘是過來人,一直像長輩來照顧你,說到底我大夫人也大了七八歲,夫人出嫁前都是我和老夫人教的……”
“所以少爺,既然夫人派我來問了,你就如實告訴我便是。”芝娘說道,“芝娘只同夫人說,絕不會對其他人說的……”
寡月的俊臉比先時更難看了些,紅着臉點點頭,點完頭的瞬間,覺得自己的頭沉如鐵,他都做了什麼?
芝娘嘴角抿了抿,情難自已的笑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忙道:“這男女之事,少爺是……必須得會的,若不少爺,您先收了如素……?”
芝娘說完擡頭去看少爺的反應。
見他臉上紅暈退去,一臉蒼白的站在那處,也不答話也不反對,良久才道:“芝娘,我要休息了。”
芝娘沒來由的遭少爺這麼一趕,她動着步子出了門,就聽得“吱呀”一聲門被闔上了。
寡月坐在屋內,他肺不好燃不得暖爐,只要炕是熱的便是。
他褪了衣服覺得有些困了,想着明日是年三十,需早起帶着顧九耍一番,她那麼愛玩的一個人,年三十也是坐不住的。
炕上的錦被都是新的,寡月躺在炕上,微闔上眸子。
等着睡了許久,房門處似乎傳來聲音,睡夢之中寡月動了下眼皮子,他明明記得他把們栓着了的,怎地門又被推開了?
接着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有玉簾珠玉的碰撞聲。
接着就聽得芝娘說了一句:“好生伺候着,若能一舉得男,便也是你的福氣。”
尤如素退下厚厚的斗篷,露出大紅的兜衣,和水藍色的薄裙衫。
“該教的,我以前都教給你了,你自己疼點無什麼事,別弄疼了少爺。”芝娘說完便離開了。
尤如素盯着炕上錦被之中靜靜躺着的寡月,心中的悸動完全將寒冷淹沒。
少爺生的真美,只是這麼凝着便能感受到細看之下的別樣風骨,激起她心中一片火熱。
方纔芝娘給她喝的茶水裡放入了那種助興的東西,還沒開始,她便受不了了。
“少爺,奴家伺候你……”她低喃一句就要撲向榻上,只見本沉睡的少年猛然坐起。
不行,他接受不了,顧九以外的女人,接受不了……
他本想着,若是必須得三妻四妾,或者那種事情男子都要經歷的,便順其自然。
可是當聽着身邊人陌生的聲音,想着他要去碰一個他並不喜歡的女人,還要痛這個女人有肌膚之親,或者生兒育女……
即使公卿之家將生兒育女當成一種義務,他也做不到解開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的衣裳,他不愛,便也不想碰。
“退下!”他厲吼一聲,帶着沉沉的怒火。他變了,他的思想發生了本質的變化,是什麼時候的事?幾乎是與顧九相處的時日長了,有些事情潛移默化了,他早已習慣了她的霸道,習慣了被她霸着,護着,佔有着……她雖不承諾,不坦白,他卻習慣了……
“退下!”他再度朝呆若木雞的尤如素吼了一聲。
燭光之中女子瓊脂玉露的肌膚因爲寒冷發黯了不少,一張豐潤的鵝蛋臉上寫滿的驚慌與訝然,她柔聲道:“少爺……夫人要如素來伺候少爺……”
那聲音柔軟、溫潤,任鏗鏘的男子聽了也會化作繞指柔……
“你不走,我走!”他幾乎是連鞋都未穿便從房裡跑了出去——
顧九是個認枕頭的,睡了半天睡不着,便從房裡摸了出來。
在長廊裡迷迷糊糊的喚道:“寡月,我睡不着……陪我說說話吧……”
破門而出的寡月正巧看到抱着枕頭從房裡出來,揉着眼睛的顧九,似是見到救命的稻草一般……
他衝過去一把摟住了顧九。
顧九被他這麼一摟徹底清醒過來。
她擡眼瞧着他衣衫凌亂,青絲飛揚,似乎只着了褻衣,再擡眼向他身後一看便瞧見他身後追趕出來的尤如素!
顧九腦中“轟”的一聲巨響,此刻的尤如素,青絲披瀝於肩,大紅的兜衣有些鬆垮的遮着豐潤的身子,水藍色的薄紗裙遮着她玲瓏的身子。
“少爺,你已看過奴家的身子,奴家沒臉……”尤如素還未說完。
顧九就一掌將摟着她的陰寡月推開些。
“她說的是真的?”
寡月鳳眸凝着顧九,也不答話,一時間任他有雄辯之才,也是瞬間大腦空白,答不出一句。
見他如此,顧九心中頓生一股悲慟,至心底燃起,她一直護在懷中的少年,她一直以來放在心底的清風皓月……。
“髒了?”
她脣角無奈高揚,冷風吹拂的她的青絲,她覺得頭有些沉,昏昏然中她有些看不清少年的臉。
這兩個字落入耳中,寡月的心似被狠狠地剜了刀。他薄脣輕顫着,便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她如此不信他,她竟如此不信他。
“少爺是個正常男人。”
正在這時尤如素低聲道,無論如何她已在少爺面前寬衣解帶,便要爲自己爭取一把。
“哈哈哈哈……”着素白色深衣的少女爆出一陣涼薄的大笑,她的隱忍,她的保守,總會毀在在男人面前輕鬆褪衣,主動獻上身子的女人手裡,幾世都是如此……她便是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她轉身,心中抽痛,疼的卻不是自己,而是那個清風皓月的少年,曾幾何時他是她凡塵俗世間一抹幽白,曾幾何時他是她冬日崖頭一抹暖陽。她想她恨自己比恨着他多,不是擔心未來的路上找不到更好的,而是擔心今後的歲月裡他過的不好……他的女人照顧不好他……如是而已……
溫熱的淚水滾落她的眼眶,她手中的枕頭落在長廊處。
她竟是衝出長廊跑向雪地裡。
“九兒……”寡月喚了一聲,冷風呼嘯,吹起他如墨的青絲,他不顧赤着腳就要衝了出去。
“少爺。”尤如素一把抱住寡月的腿。
少年沉鬱的鳳眸之中一閃陰鷙,他如一頭正欲爆發的小獅子,九兒是他的一切,若是九爺毀了,他傾覆的便是整個世界!
“你若再執迷不悟失去的不光是名聲!我會讓你什麼都得不到!”他厲吼一聲,一腳踹開尤如素。
尤如素早已冷的瑟瑟發抖,如今經少爺這麼一說更讓她打了一個寒噤。
她後褪數步,靠着門框,緩緩滑下,便是坐在門楹上再也動彈不得。
冷風吹拂着,夾着雪花飄進長廊,量她想伸手去將她的手割破將自己的血滴落在芝娘方纔放在屋內桌子上的案盤裡的白帕子上,也沒有力氣,就這般昏倒在門楹處。
頃刻間的功夫,顧九已穿過長廊,繡鞋着地,就這般奔了出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她要離開這裡,她沒有勇氣看着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更不會和別的女人共着一個男人。
寡月打着赤腳追了出去,腳掌踏過刺骨的積雪,他全然不覺。
蒼白的臉上,薄脣已泛起青紫。天公亦不作美,此刻又飄起了飛雪。
“噌”的一聲顧九腳下不穩摔在了雪地裡,冰冷的雪水,刺骨的痛意,不及她身體的寒冷。
“九兒……。”他發瘋了的趕上顧九。
九兒,別丟下我,就算是死,也請帶上我……。
大雪紛飛而落,一庭的梅枝上結滿了冰凌,少年從梅林中穿過,騰的一下跪在摔倒的少女面前。
“九兒……”他伸手去扶她。
顧九擡起淚眼,手揉了一下摔得發昏的腦袋,擡眼就瞧見臉色蒼白,嘴脣青紫的寡月。
“你走啊!你還追來幹嘛?”顧九支撐着從雪地裡坐起。想站起,腳下又一滑。這是梅園泥地裡的雪,落得並不厚實。
“滾遠些,別碰我!”顧九吼道,眼眶處的淚水早被風吹乾了,如今臉頰上只剩下未化掉的雪水。
少年固執的握着她的臂膀不放,她要打要罵都可以,她不能就這麼棄了他,絕不可以……
“放手!”顧九揮動起被他鉗制住的臂膀想擺脫他,可他不依不饒,發青的脣緊咬着,就是不放。
顧九進他這副模樣,心中又疼又氣,竟是狠了心,伸出空出來的手去拍打他。
他也不吭一聲的任她打。
“爲什麼要碰她,爲什麼?”顧九打着打着,又落下一行淚,以前從不知道哭的,怎地變得這般脆弱了?
寡月被她的淚水震到,心中壘砌而成的心牆頓然倒塌,他伸手握住她拍打着他的手。
顧九經他這麼一握,更惱怒三分,便更使命的掙扎起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唔——”
冰涼的脣觸在她的脣上,沒有溫度,只有冰冷,卻能讓她冰冷的心漸漸回溫,瞬間腦中一片空白,連躁動不已的神經也安靜下來……
於寡月,全身的冰冷,也抵不住此刻的悸動。
他沒有辦法,他想要她聽他解釋,他看着她這樣,他心裡難受,難受到心在滴血……
只是輕輕一觸,他不知道也不敢再做什麼,離開她的脣。
平靜之中帶着堅定,他言道:
“我沒有碰她……”
顧九擡起發昏的腦袋靜靜地凝着他,方纔意識到他強吻了自己後,想回他一句別用碰了別的女人的脣來碰我,都嚥進了肚子裡。
這一次,無疑在寡月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記,只此之後,他對這些他以前沒有想過的事情重視起來,因爲九兒在乎。
“少爺……”
他二人擡眼就瞧見黑夜中雪地裡的數個身影,芝娘提着燈籠低着頭站在鄭裕安身後,身後還有幾個丫鬟小廝想是尋他們已尋了一會兒了,鄭裕安臉色陰沉的凝着她二人。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會驚動靳鄭氏。
芝娘趕過來看情況,就瞧見倒在寡月房門處的尤如素,當即駭了一跳,找來如黛和幾個丫鬟攙扶着如素回了房。
當驚覺到少爺不在房內的時候,鄭裕安也過來了。
尤如素凍得只剩一口氣了,找來了大夫,如今被如黛摟着瑟瑟發抖昏迷不醒。
半晌鄭裕安只道出一句:“送少爺和姑娘回房。”
芝娘趕緊爲他二人遞來斗篷,身後高個兒的小廝也來給他們撐傘。
寡月撐着身子將已快動僵的顧九摟起。
顧九經他這麼一摟,身子是立起來了,兩隻腳卻已麻的沒有知覺了。
寡月似是感受到了,一手當即移至顧九的膝下,將她打橫抱起。
“少爺……”衆人喚了一聲。
“南衣……”(鄭裕安)
他停下,留給衆人他冷凌的背影。
“我沒有碰尤如素,你們若想我再踏進這個園子,便不要再做出這種事來……咳咳咳……”
他強忍住身子的不適,抱着顧九朝顧九住的廂房走去。
雪地裡,衆人駭的不輕,雖芝娘早就猜到如此,但沒想到,少爺竟是連一個女人的顏面都不顧了,這少爺不要,再指給誰呢,這尤如素的事到底是難辦了,倒是成了她與夫人好心辦壞事了。
鄭裕安凝着寡月抱着顧九離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你們若想我再踏進這個園子,便不要再做出這種事來。
這話,到底是說給她聽的!
她也原是想着南衣身邊有個她的人,便也方便些,那衛箕衛簿是他自己選的,他倒是一直以來連她的人都不敢用!
只是以前的靳南衣,如何會說得這般直截了當,理直氣壯?現在的南衣依舊是一副溫濡模樣,卻氣勢暗藏,到底是連她都心生畏懼!
靳南衣,到底是長進了!
“將大夫引去給他二人都瞧瞧,給姑娘房裡再添一牀被子,焦炭再送一盆,熬了姜水,燒了熱水立馬給送去。我回房了!”鄭夫人吩咐完後,便徑自撐着傘離去。
一時間小廝和丫鬟們都各自忙活去了。
寡月抱着顧九進房,由不得顧九大叫,便將她外面那層髒亂的中衣褪下,又給她褪鞋子,將她塞進炕上被褥裡。
暖意襲擊遍顧九周身,她低着頭感受到那人依舊只着着一件褻衣褻褲披着一件斗篷站在那處,還打着赤腳,她心緊想要開口叫他回房暖暖……
這時候芝娘便進來了,身後還跟着個老大夫。
芝娘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低着頭指着西邊的牀榻道:“少爺,您快上牀榻捂着……”
他不動。
“你這是凍給我看的嗎?!”顧九狠狠道,一個枕頭便扔下炕,砸在他腳上。
那人身子震了一下,才動着腿朝那牀榻走去。
還能扔枕頭,便是沒事了……
他低垂下頭坐在牀榻上,滿臉擔憂的衛箕將熱水端進來,芝娘火爐燃在他身旁。
“給姑……”他沙啞的開口。
“不用!你自個兒先泡着!”
北面炕上飄來顧九的聲音。
溫熱的水安撫着他受凍的雙足,其實方纔在外面,他動了內力……
老大夫忙上前來給他把脈,衛箕又給寡月餵了救急的藥。
“咳咳咳……”他捂着脣咳了幾聲,喝下薑湯,又望向北面炕上的顧九,“給……”
他放要開口,卻又怕她將他一口回絕便止住了。
衛箕見狀,薑湯端了一碗給顧九端了去。
顧九到底是給衛箕面子,接過飲下了。
老大夫說了句:“少爺沒事。”的時候,她竟然長吁了一口氣。
接着老大夫便要來給顧九把脈,顧九震了下,她可不能讓這裡人知曉她身子不好生養,即使是一年內……
“不必了,我沒事!”顧九沉聲道。
果然經她這麼一說,那方寡月放了姜水碗,芝娘也走了過來。
“姑娘,這大夫就在這裡,就讓他看看吧。”芝娘說道,“這凍了這麼久,這……”
“謝芝娘好意,真的不用了,我困了想休息。”
芝娘一震,臉陰沉了許多,你若是真困了呃,也不會困到少爺房裡,壞了這事兒,如今是尤如素駭躺在牀上呢!夫人那裡她也不好交代了!
她好心要大夫幫她看,她還不依,這女人她真以爲她不得了了,即便是少爺寵着她點,就真當她是根蔥了!芝娘心裡便是沉了一肚子的火。
“你們退下吧……咳咳咳……”
西面牀榻上傳來少年的聲音。
芝娘笑着望向她家少爺:“少爺,您看還有什麼需要嗎?”
“不必了,退下吧。”
大夫朝寡月躬身作揖後離去。
衛箕將銅盆端走,道:“少爺,衛箕也先退了。”
“嗯。”寡月復擡眼再看向還站在那裡的芝娘,“芝娘您還有事嗎?”
芝娘垂首沉思片刻道:“少爺,這如素那裡,如素可是昏着,醒來也只是哭……”
寡月身影一顫,餘光瞥向北面。
北面炕上。顧九將那猩紅的錦被往頭上一蒙,便是裝作睡了。
他心震了一下,沉聲道:“尤姑娘我沒有碰,便是乾淨姑娘家。”
芝娘唬了一跳,這少爺隨便一句話都是入木三分,她若是接下去,怎麼說都是毀人清譽了!這話她是萬不敢接下去了。只好躬身一福:“少爺您保重。”
“出去後將簾子放下。”寡月指着他榻前數米的簾子道。
芝娘心一驚,知曉這是少爺爲了護着這姑娘,告訴她,他要就寢不會對這姑娘做什麼,便命她放下簾子。芝娘心道:真是護着得緊,處處都落在細微之處。
待芝娘走後,寡月便從牀榻上起來。
躲在被子裡的顧九聽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待她豎起耳朵認真細聽時候又沒了。
屋子裡火爐燃的很暖和,炕上也暖暖的,這一來便是喚來了她的睡意。
可她偏又睡不着,或者,不甘於這麼睡着,那人吻了她,真的,就在那雪地裡,溫濡的羔羊竟然大膽到將他的脣貼向她的脣……
她真真是瞧錯了他,想不到他竟然這麼大膽。
寡月就站在牀前,許久,他以爲她睡着了。
顧九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等她就要昏昏沉沉的進入夢鄉的時候,突覺背後一涼,接着一個“硬物”就鑽進被子裡。
寡月本是小心翼翼的,深怕驚醒了她。
他的心似撥浪鼓般的亂跳着,至從萬安寺裡回來做了那樣怪異的夢,至次日清晨發現自己的褥子溼了後,便看着顧九更不同了些。
他不想讓她走,她是他的,便不能棄了他去尋他人……
他的手顫抖着攀上顧九的腰肢,隔着這麼近,顧九身上那股香味更濃郁了些,讓他有些沉浸其中,他迫切的想將臉埋得離顧九更近些。
可沒等他再靠近些,榻上的女子便猛地轉過身來。
“陰寡月,你還真真是想女人了?春情萌動了是不?”
顧九眼裡噴着火,凝着因顧九突然轉身,俊臉緋紅的陰寡月。
顧九的一句話,讓本來就因做了“虧心事”無地自容的陰寡月更加不知所措,他本以爲她睡着了才……
顧九坐正了身子,慢慢靠近他,冷聲道:“被那尤如素挑起的火,要我來滅,想都別想。”說着便是一腳,將他踹下牀去。
這一踹還真是不輕,直接將寡月踹的大半個身子掛在了炕檐。
寡月胸前悶痛,竟是有些訝然的凝着顧九,半晌才道了一句:
“九兒,你過分了……”
顧九一聽愈發不樂意了,倒是她過分了?
他被勾引便是無辜?尤如素奉命行事也是無辜?她便是過分?
還好這沒個名分,沒個一兒半女的。
“沒成親,沒名分,你爬我牀作甚?”顧九還想再送他一腳,卻被那人握住了腳踝。
“你……”(顧九)
連寡月也是一驚,心中雖有怨氣,只是當手觸到顧九腳踝部絲滑的肌膚時,心中陡然一軟,竟做不成將她也拉下牀,陪他一起掛在牀檐的舉動來……
“沒成親?”他緩緩站起,又傾身上前。
“沒個名分?”他更近了些。
“九兒,你確定我們沒成親,沒個名分?”寡月離她更近了些。
顧九凝着他緋紅未散盡的臉,還有他沉鬱中帶着傷痛的鳳眸。
一瞬間她連支支吾吾的勇氣都沒有,還確實成過親了,拜過堂了,還喝下了交杯酒,怎麼賴,如何賴,如何張口說“不”?
顧九本能的後退,那人突然停了下來。
顧九凝着他,見他神情忽地轉柔,連聲音也柔了下來:“九兒,我好冷……”
鳳眸中沉鬱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清泉,清澈見底,美的毫無雜質……
“九兒,那邊的榻太冷……”
顧九表示她要氣到肝氣鬱結。
她從炕上坐起,道:“你睡這裡,我去那裡。”
寡月身子震了一下,知她介懷,轉身去將榻上的被子抱來。
顧九無力搖頭,很無可奈何的空出位置給他。
寡月躺在炕外側,將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他只是不想離她這麼遠,只要她在他身邊即可,這纔是枕邊人……。
“九兒。我沒有碰她……。”他繼續解釋的,脣角揚了揚,吹滅了臨近的燈盞,整個房間裡只留下妝臺的那一盞燈。
顧九沒有告訴他,他雖沒有碰那個尤如素,可是今後的人生路途,如此漫長,他要爲官,要入靳公門楣,或者再入長安,便也少不了那些鶯鶯燕燕、胭脂粉黛,今時他能爲一個尤如素對她信誓旦旦,日後她又要爲了守護一個他,與多少女人明爭暗鬥,她倒是不想,永遠不想變成一個他厭,自己更厭的妒婦!
她不要,她不要他的一句沒有碰,她要的是他對她說他喜歡她,愛她;許她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想,便是她對他來說也許是一種習慣,她來的早,他便只見過她一個女孩,卻不知用“愛情”來標榜她,還是用“親情”。
她突然覺得她應該離他遠些,讓他認清自己的心,是從一開始她闖入他的命運,他被動的接受;或者是一路來她因爲她心中過早對他產生的愛戀一直糾纏着,便是他習慣了她的形影不離。
不行,這樣的習慣,這樣親情式的喜歡她不要!
若是親情,不過是生命之中再多了個慕七罷了!而他是陰寡月。他是那夜紅燭昏黃光影之中,當她的喜帕被挑起時,她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溫柔男子。他是清秋暖陽之下,執着她的手在西郊學府的小徑上,那個她恍惚間覺得側臉絕美如神祗的男子。他是她凡塵俗世之中一抹清風皓月,他是她歷經紅塵、踏過歲月、淌過年華里的陌上公子……
清晨,當顧九醒來的時候身旁空空如也。
手掌滑了過去尚有餘溫,當是起來沒多時。
等她洗漱完畢,就見門被推開,寡月端着一個案盤走進來。
“你起了……”他柔聲道,將案盤放在桌上,是兩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碟醃製的蘿蔔。
“先隨便吃點吧。”他說道,因爲年三十要空着肚子吃年夜飯。
顧九對着妝臺半晌,本來是想就這麼隨意一弄,懶得管頭髮了,但是想着整個兒院子裡的女眷衆多,各個都是想着法的討這少爺歡心,她心中不甘,卻又暗罵自己已漸失自我。
她隨手綰了個流雲髻,手碰到妝臺上她昨日卸下的簪子,拿起,又下意識的放下。
這拿起又放下的動作終究是刺痛了某些人。
顧九走至桌前端起粥碗,拿起白瓷勺子吃了起來。
寡月已無了用膳心情,走至妝臺,拿起那隻寂寂躺在妝臺上的合歡花簪。
若是她一直將它盛放在錦盒裡,他便不會在意,只是她奈何用了又放下,就如同她生生闖入他的命運,到頭來卻思量着如何逃開……
顧九用完粥,轉身就瞧見寡月站在那裡。
她拭了脣,訝然盯着他道:“你不吃嗎?”
寡月凝着她勾脣笑了笑:“方吃過了,這兩碗都是爲你準備的,若是餓了,都吃了吧。”
顧九搖搖頭道:“我不吃了,我出去走走。”
她說的出去走走可不是到園子裡逛逛,是到街上走走。
“九……”
“別攔着我,我自然會回來,也不準派人跟着我!”顧九轉身望向寡月說道。
“那你等會兒我。”寡月忙披了一件外袍過來,又拿過鳧靨裘要給顧九穿上。
顧九接了裘,兀自穿上。
“別了,你不必陪我去的!”顧九邊穿邊說道。
少年怔動片刻,鳳眼低垂,卻是柔聲道:“不,我不陪你去,我只是帶你一出去。”
顧九愣了一下,不禁問道:“你要去哪裡?”
問完便是後悔了,他要去哪裡,與她何干?
“去玉石坊看看。”少年倒是不吝作答,柔聲道。
顧九點點頭。
果然,寡月命衛簿將顧九與他載到這附近繁華的街市處,方柔聲朝顧九道:“這條街走完左拐便是宅子,早些回來……”
他的手習慣性的去摸錢袋,又在摸到錢袋時候止住了。他心裡不是沒有恐懼的,他若給她銀子她棄他而去如何?他若不給她銀子,她遇上什麼事了又如何?
心中千百般糾結,最終還是摸出一錠銀子與顧九,寒梅繡袋,他不捨,若是她真要走,便留此一物給他做個念想吧……
顧九身上無銀,便接下他的銀子下了車。
“九兒!”他還是急不可耐的喚了一聲,心中恐懼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當看着她的背影,才知道心中有多麼不捨……
顧九朝他笑了笑:“我只是玩玩逛逛,你便去做你的事去吧。”
他連頷首都沒有,只是這麼凝着她,他不想這是自己最後見到這張笑臉,前路坎坷,路途漫漫,無邊的黑暗與風雨,他不曾怕過,若是她離了他,他便無了勇氣,沒有,一切俱無,他不要記憶裡娉婷的身影,只要刻骨的存在……
只是,話到了脣邊,千言萬語只凝成了一句:“早些回來。”
顧九拋了拋手中的銀子,朝他微笑着頷首。
寡月放下車簾,遮住他有些氤氳的眼,對車簾外的衛簿吩咐了一句。她說了不讓他跟着她,他便是不會跟着的,她說過的他都銘記於心,她的喜好他都刻於腦海。他是真的要去玉石坊,他不會騙她。
顧九走在大路上,這附近富人們羣居的地方,顧九知曉,只是她想出來透透氣,也想知道這裡人世如何過年三十的。
大街上有放着鞭炮的孩童,也有站在門口貼着對聯的小廝。
一旁的當鋪都關着門,唯酒樓客棧還在營生。
顧九走進正要走進一間酒肆,就聽得身後有一人喚住了她,
“姑娘,我家公子有請。”
顧九訝然回過頭去,就瞧見那朝着她微微躬身的男人。
“你家公子?”顧九狐疑道,“你家公子姓甚名誰?”
那男人且低着頭道:“我家公子不讓我告訴你,說要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
這大過年的要來大街上請她,是驚嚇吧!她是不會去的。
“不去!”
那男人又道:“我家公子說姑娘若不答應,便要姑娘瞧瞧他來接姑娘的轎子便是。”
顧九順着那男人指去的地方一望。
這轎子!
“先生帶路!”顧九說道。
沒半柱香的功夫顧九便被帶到了一處宅院,雖說是繞來繞去,但顧九還是瞧出來了,這分明是靳鄭氏宅院的後面的一處宅邸。
轎子停下,那人在轎子前喚了聲:“姑娘請下轎。”
顧九整理好衣袍,方出轎子就瞧見站在宅子門前的慕華胥。
她就只是只有慕狐狸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轎子可是和他的寶馬香車如出一轍。
顧九走過去,暗哼了一句:“全軒城屬你最無聊。”
買宅子買到靳鄭氏宅院的後門,大過年的還派個陌生人去接她。
不過他怎地就能一眼認出女裝的她?
慕華胥摸了摸鼻子,臉色陡然轉沉:“這大過年的好歹要說句喜慶的話吧?”
顧九無語望天:“七爺若是不想讓靳鄭氏知道我上你這裡來了,還是快快帶我進去吧。”
慕華胥對身後的小廝們實使了個眼色。
又朝顧九做出個請的手勢:“姑娘請。”
小廝們忙着擡進轎子,掩了門。
慕華胥帶着顧九穿過垂花門,繞過長廊。
顧九望着這院內景象心中一動,本以外這只是一家普通的宅邸,原是別有洞天,入內是亭臺深院,高閣屋宇,錯落有致。
兩邊穿山遊廊廂房,掛着各色鸚鵡,畫眉鳥等。
顧九心中讚歎,不得不佩服慕華胥之品位。
一處亭子內慕華胥停下,示意顧九坐下。
“這剛落了雪,池子裡也都結了冰,這錦鯉也不必看了。”慕華胥一撩緋紅的衣袍坐下。
“你找我來就是說這些的?”顧九凝眉道,似想起什麼又道,“還有,這宅子爲何比鄰靳氏宅?”
慕華胥似是怔動一瞬,臉上笑意更濃了些,笑道:“什麼靳氏府宅?”
“你以爲我會信?”顧九淡淡道,“不會是南衣要你買了這處府宅監視靳鄭氏?我來時瞧見這裡的小廝皆是生面孔,不會是慕舫的人更不會是華胥樓的人,我就不知道了這靳鄭氏有何好監視的,一無個孃家哥哥來撐腰,淪落江南十幾年無人相助。看來只有兩個可能了,其一:便是南衣念其母,託你相照顧;其二:便是樓主無聊至極臨時購置了這宅子來監視我和寡月!”
顧九說完了打量着慕華胥。
慕華胥先是震了一下,隨即將目光投向顧九,道:“顧予阡,有沒有人告訴你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也太缺‘德’了些……”他特地命人繞着遠路而來,沒有想到還是被她發現了……
顧九切了一句:“我願意相信是前者,慕七爺,我顧予阡雖未喚你一聲‘哥哥’,但是心裡是一直視你若兄弟,但願慕七永遠是慕七……”
慕七永遠是慕七……
他心震了一小,臉上依舊是比春花更豔麗的妖嬈笑意。
他伸手執起紫砂壺,爲顧九斟上一杯熱茶。
“短短一月,洛家軍已與慕長安所率領的軍隊攻打至尉遲廷老窩了。”
顧九接過他的茶是一震。
“怎講?”顧九問道。
慕華胥笑道:“只待一舉取得尉遲廷及其三子頭顱便能令南部招降,尉遲廷反本事被逼無奈,部將已下皆是人心惶惶,若是他們一死,便是羣龍無首。”
“尉遲廷若是這麼容易死,便也不會打這麼久了,再說,嶺南最強的就是尉遲營。”顧九說道。
“尉遲廷的確厲害,可是任何軍旅之中都有勇者,萬軍叢中直取敵將首級。”慕華胥抿了口茶道。
“這確實。”顧九說道,看了一眼天色。
慕華胥見狀忙道:“廚房裡的菜已快做好,是長安來的廚子,陪我吃頓飯吧。”
“不用……”顧九是當即就答道,那人說過讓她早些回去這已過了正午,若是吃了飯,便是得天黑才能回了。
“你若留下吃飯,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慕華胥眯起狐狸眸子再道一句。
顧九知曉慕華胥的脾性,灑脫起來異常灑脫,糾結起來萬般糾結。她若是此刻非要走,他便是非要攔下。
見他如此,顧九隻好點點頭。
“正堂傳飯。”男子對身後負手而立的男人說道。
“是,主子。”
——
正堂裡,雕樑畫棟,一室紅綢綾羅的裝飾,整個正堂都顯得十分華貴。只是此宅小廝僕從甚少,看來慕華胥並不常來。
“你要告訴我什麼?”顧九問道。
“且先吃飯。”慕華胥道,“對了,你身子可是好點了?”
顧九無語,她說東,他說西,或者顧左右而言他……
她無可奈何,只好拿起筷子吃飯,這麼多菜,便是不讓她回去陪寡月吃年夜飯了麼?
“璃王歸政了。”
待顧九吃飽喝足後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顧九喝着果子酒差點沒被嗆到。
她鎮定下來,只是勾脣笑了下。
心中卻是長噓一口氣,璃王歸政,他終於歸政了,這一次,他便是不會再糊塗到將權交出,求得他那軟弱無能的父王給他一次破釜沉舟的機會了吧……
寡月說,璃王歸政科舉復辟便也指日可待了。
若是如此,寡月豈不是要準備應對接下來的考試,若是戰事高捷,最晚不過一年便會再開考了吧。
她要快點告訴寡月這個消息,提醒他要開始備考了。
翰林,長安,北地便是一步一步更近了。沒想到,歷經昨夜種種,關於他的事情,她還會這般興奮。
“瞧你這欣喜的樣子。”慕華胥笑道,飲了一口酒,“我就知道這消息你也會喜歡的。”
顧九起身:“多謝樓主,予阡多謝樓主相護璃王,更多謝樓主告訴予阡此消息。”
她朝他很認真的盈盈一福。
慕華胥震了一下,癡癡道:“怎麼突然對我這般客氣了?”
“因爲我要走了——”
顧九一甩衣袖道:“樓主保重,提前祝您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罷了!直接祝你恭喜發財,把送給皇上的銀子都一錠一錠的賺回來,別忘了給我個紅包送到我毓秀坊去……”
顧九朝他做了個鬼臉後,轉身離去。
慕華胥臉色越來越難看,而一旁候着的人臉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顧九從慕華胥哪裡出來,天已經大黑了,冬天的天本來就黑得早。想到這裡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寒風吹過頗有些瑟意,她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擡眼就瞧見一排亮着的燈籠。
她記得靳鄭氏府宅的燈籠本沒有這麼多的……
這一排都點燃了,她突然感覺到像是引路燈,是的引路燈,刻意的引着她回去。
她心震了一下,加快了步伐。
果然小燈籠變成中等燈籠,中等燈籠走完了,便是大燈籠……
大燈籠下……便是那白衣翩躚的男子……
“你……”她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那人回頭手中的燭火搖曳,凝着她,鳳眸裡難掩一絲欣喜。
“你回來了……”聲音沙啞,尤是柴刀刮竹。
一陣寒風過處,將燭火吹得亂晃,他忙伸手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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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更第十五天。
男主名分上心裡身體皆是乾淨的。
這算是吻吧。
昨天搞忘記了恭喜:snow88心靈,清妝1,yaohamasaki,一世墨染江山升爲本書秀才。
本文線索很多,希望大家不要跳章。還有就是第58章解釋了文中一個最大的伏筆,也解釋了很多小伏筆,大家不要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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