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一整個晚上沒睡,醫院的走廊裡溫度很低,腳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被冰的幾乎都失去了知覺。
陸夫人不止一次要她去休息,可是她卻怎麼也不肯走。一定要守在無菌室的外面陪着陸燁。就好像這樣她就能將她的力量傳遞給他,和他一起戰鬥一般。
無菌室整個都是封閉的,外面的看不見裡面,裡面的也看不見外面,可是對於雲裳來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差別,反正都是一樣的看不見。
她就坐在無菌室外面的長凳上,心裡默默的數着時間流逝的痕跡,又焦急又害怕。
昨天晚上雲裳到醫院的時候,嚇了陸上將和陸夫人一跳。她也知道他們不告訴她是怕她擔心。
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哪怕看不見他,哪怕守在外面根本就是白白費力,她也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開始坐在這裡的時候是最難熬的,眼淚不停的往外流,劃過臉頰的時候又冷又涼,凍的她牙齒都打了顫。
腦子裡不受控制的想到很多不好的場景,越想越害怕。走廊裡還時不時會傳來淒厲的哭聲和病人痛苦呻*吟的聲音。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心裡的不安越發的嚴重,越來越多的負面情緒擠壓着心臟,幾乎痛的沒辦法呼吸。
可是後來,疼着疼着就麻木了,她也學會了想點別的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們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親密……
他揹着她上樓梯、牽着她的手過馬路。
給她剝荔枝、陪她一起去看媽媽。
陸燁不能丟下她一個人,等她治好了眼睛第一個要看的人就是他!她要將他整個人,從頭到腳的都看在眼睛裡,然後刻在自己的心裡。這一輩子都纏着他!
冷,從頭到腳都冷,骨頭縫裡面都是涼風陣陣。陸夫人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大衣都沒能讓她暖和過來。
這冰冷刺骨的寒氣頑強而銳利,像一把冰刀一樣,將她的心切割的七零八落、鮮血淋漓。
雲裳的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感受着從腹部透出來的溫度。
蛋蛋,裡面的那個人就是爸爸……
爸爸呢,性格很好,就是有時候有些害羞,可能不會馬上出來見你,你不要生氣。
蛋蛋啊,爸爸會很快就會來陪我們的,你說對不對?
蛋蛋……
從晚上一直等到早上,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無菌室的門開開合合好幾次,醫生來了又走,說出來的話卻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再等等。
“雲裳,回去休息一會吧,有消息了媽就通知你,好不好?”陸夫人溫聲軟語的勸她。雲裳已經在走廊裡坐了一夜,讓她去隔壁病房休息都不肯,走廊裡寒氣這麼重,這樣下去身體怎麼能受得了?
“媽,現在什麼時候了?”雲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仰起臉,搓了搓發麻的指尖問道。
“已經早上了,你……”
“醫生不是說早上就有消息了嗎,我再等等,知道結果了再去休息。”
陸夫人嘆了一口氣,說不動她,只能想方設法的照顧好她。讓跟來的傭人給雲裳的暖手袋又換了一次熱水,又給她緊了緊身上裹着的大衣,這才作罷。
陸燁醒過來的時候,腦袋還是迷糊着,胸口鑽心的疼,喉嚨幾乎冒火一般的難受。眼皮又沉又重,怎麼也睜不開。
記憶直到最後在雨林中槍的時候,他躺在又冷又溼的地上,腦子裡空白一片,卻要命的想她。
黑暗,眼前是成片成片的黑暗,孤單和恐慌結成一張密密的網,將他整個人都緊緊包裹在其中,用力的往下拽。
原來看不見是這樣的感覺,找不到光,找不到希望。陸燁心頓時像是泡在青澀的梅子汁中一樣,又酸又澀。這樣的感覺蓋住了身上所有的痛感,讓他只想要快點睜開眼睛,看一眼他的雲裳。
“病人已經清醒過來了。”醫生的聲音裡也帶上了一抹輕鬆,“他的意志力很頑強,身體素質也很強悍,不會有大問題,但是因爲傷口很靠近心臟,所以必須要要在無菌室中呆上幾天才能轉到普通病房。”
雲裳只覺得心裡一鬆,本來因爲緊張而繃得像是一張弓的身體也瞬間鬆了下來,軟軟的靠在長凳上,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
潛伏在四肢百骸中的疲憊終於在這一刻傾巢而出,猛烈的她幾乎招架不住。她雙手掩面,縮在長凳上,瘦弱的肩膀劇烈的顫抖着,眼淚順着指縫滲了出來。
“什麼時候家屬可以探視?”最冷靜的還是陸上將,他的背脊挺得筆直,聲音還是一貫的沉穩,只是仔細一聽就便能夠聽出裡面的顫抖。
“現在就可以。”醫生道:“但是隻準兩個人進去,不要呆太長時間。”
陸上將點點頭,推了一把陸夫人,“你和雲裳去,我在外面等着。”一樣的擔心,一樣的想見到兒子,可是還是要把這個寶貴的機會讓出去。
陸夫人點點頭,擦乾淨臉上的眼淚,走到雲裳對面,將她拉了起來,挽着她的手,帶着她跟着醫生去換衣服了。
沒有云裳,她不在這裡。也許是因爲生病,也許是因爲有了依靠。一向強悍的陸少校難得露出了最脆的一面,他覺得委屈極了,心裡酸澀的感覺幾乎要把他淹沒了。
這間屋子不大,卻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這裡。睜開眼睛已經用了他最大的力氣,此時的他就連眼珠轉幾下都有些費勁,根本沒有再有多餘的力氣叫人。
陸燁閉上眼睛,心裡難過的要死掉了,雲裳,雲裳……
就在這個時候,陸燁敏銳的聽到一聲響動,他的心裡一動,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向聲源看過去。
從門外走進來兩個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從頭到腳,除了一雙眼睛什麼都沒有露出來。
陸燁的目光越過走前面的人,落在後面的人身上。那人一雙不大不小的杏眼又紅又腫,不像往常那麼漂亮,卻異常熟悉。
陸燁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自己,眼神貪婪的近乎迷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直到眼睛因爲酸澀而微微了些淚意,這才小幅度的眨動了一下,眼神卻還是黏在她身上沒有離開。
雲裳的鼻端充斥着無菌室裡消毒水的味道,這種醫院特有的味道讓她覺得恐慌又不安。直到被陸夫人拉着站定了腳步,戴着手套的手摸到了陸燁熟悉的大手,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
一室的寂靜,無菌室裡好像自帶一種讓人失聲的功能,雲裳緊緊握着陸燁的手,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在這裡掉眼淚。
陸燁在家的時候,總喜歡牽着她的手,因爲怕她眼睛看不見又撞到了哪裡。他的手厚實而有力,虎口處因爲長期摸槍的緣故,而生出了一個厚厚的繭子,她的手就被他包裹在掌心裡,莫名的就會有一種被寵愛的感覺。
可是現在,他的手軟軟的放在那裡,似乎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只能學着他從前的模樣,緊緊握着他的手,一隻手太小就用兩隻手,總歸有握住的時候。
“雲……雲裳……”陸燁的聲音沙啞,是高燒之後特有的乾澀感,像一把鋸齒鋒利的鋸子,又尖又銳的劃過雲裳的心臟,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不斷的戳刺着。
“我在這。”雲裳的聲音透過一層厚厚的口罩傳入陸燁的耳朵裡,有些悶,卻異常溫暖。
“我回來了。”
“恩。”雲裳應了一聲,“回來就好。”
“再不走了,婚假、婚假結束前都不走了。”陸燁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將將說了這麼幾句話便累的有些氣喘吁吁。
陸夫人見狀便拍了拍雲裳的肩膀,示意她快點結束。陸夫人看的很開,反正人現在已經沒事了,也不急於這麼一時,先讓陸燁好好休息纔是最重要的。
雲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握着陸燁的手緊了緊,聲音放的更加輕柔,彷彿怕不小心嚇到陸燁一樣,“你好好休息,醫生說很快就可以出無菌室了,到時候我再來陪你。”
她的聲音又暖又柔,像是五月的微風,雖然輕柔,卻夾雜着一股子綿延不絕的、似乎能讓人安定下來的氣息,讓陸燁本來焦躁的心瞬間就被安撫了下來。
“好。”
他的腦袋還被麻藥弄得有些不清醒,身上也很累,是很想休息了。
“雲裳,來,咱們先回家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從無菌室出來以後,陸夫人和陸上將將在外面守了一夜的大兵們勸了回去,又收拾了一下放在走廊裡的東西,這纔對着雲裳說道。
在醫院外面坐了一夜,雲裳也很疲憊,在確定陸燁沒事了以後,她當然不會再執拗的要留在這裡,於是便點點頭,“好。”
剛走了幾步,肚子忽然咕嚕嚕叫出了聲,雲裳的臉一紅,摸了摸肚子,從昨晚折騰到今天上午都沒有吃東西,有點餓了。
這一摸肚子,雲裳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猛然停了腳步,眼睛瞪的大大,她……忘記告訴陸燁,她肚子裡那顆蛋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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