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位於島中央的考察任務交給勘古隊裡另一個資歷較深的隊員領導之後,威廉就和安迪還有那兩個到過莊園的隊員一起,開始了對莊園的考察。
之所以這樣安排,一是爲了保障原本的考察進度,二則是因爲不希望莊園內的考據數據遭到破壞,因此參與的人暫時不要太多。等他們先做好意義上的探路,再讓多點人來進行深度考察。
爲了方便工作,四個人把裝備都帶過來,就在莊園周邊與樹林臨界的地方搭起了帳篷。
這是考察開始的第一天,首站就是最爲引人矚目的城堡。當然現在應該稱之爲古堡了。
他們的工作進行緩慢而仔細,先從樓上開始,日後再往下延伸。
樓上是主人及客房區,威廉對此是知道的。
而考古隊員們打開的第一扇門,就是門上雕着飛龍的房間,亦即是莊園主人的臥室。踏進房間的時候,威廉免不了有些不自在,畢竟這也是他最後離開那個時代的地方。
而那時候,在他身邊的人就是塞繆爾。現在看着這個物是人非的地方,他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甚至無端掛念起對方來。
不知道那人正在做些什麼,是不是還在爲他的突然消失而生氣,還有……還能夠再見到他嗎?
這個問題威廉從回來就一直考慮到現在:時空交錯會不會再發生?如果發生,會在什麼情況下?而如果它不再發生……想到這裡威廉的胸口就堵得慌,不願意再想下去了。
在房間裡勘察了一段時間,先做了個初步瞭解,而後幾人轉移陣地到下一處。但威廉並沒有立即跟夥伴一起離開。
說不上爲什麼,不想離開。也許是冀望着有什麼奇蹟發生吧,把他立即送到那個時代去,至少讓他解釋一下——他真不是故意每次都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嘿!威廉,來看一看喲!」安迪的叫喚聲打斷了威廉的冥想,他跟着聲音走,很快在書房裡發現了隊友的身影。
安迪神秘兮兮地笑着迎上來,把威廉往牆壁那邊拖過去,調侃着:「真是了不得啊,威廉,名人啊!千百前就有了你的仰慕者哩。」
威廉給說得一頭霧水,想問安迪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就見安迪對他又是擠眉又是弄眼,示意他往牆上看。
他看了,整個人當場僵化。
其實牆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蹊蹺,就是刻着幾個龍飛鳳舞的字母,組合起來是一個名字——威廉。
而在那字母中間還插着一柄劍,入牆非常之深,薩姆拔了幾次都沒能□□,最後滿頭大汗地放棄。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的惡作劇?」威廉訥訥問着,喉嚨裡被火烤過似的異常乾燥。
安迪哈哈笑了兩聲:「誰這麼無聊?不是說過了嗎?是你的史前仰慕者的傑作啊。」
「……安迪。」威廉臉色一變,是從未有過的陰沈。
他不喜歡這個玩笑。
「啊,別介意,事實是我們也不清楚。」安迪吐了吐舌頭,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們一進來看到這個也嚇了大跳,還想過會不會你自己乾的。」
安迪說,「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你這樣的考古狂,那麼愛惜古物,怎麼可能捨得破壞?何況這幾個字不是一般人劃得上去的,你看字跡那麼深。還有那柄劍,該有多大的力氣才能插成那樣。反正我想吧,大概是以前曾經有過一個跟你同名的人,牆上刻的是他的名字。至於說爲什麼要把名字寫在牆上,那就只有寫的人才清楚了。」
威廉不再接話,靜靜注視着牆上那個名字。他在日常生活中就常常寫到它,已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當它在一面滿是歲月痕跡的牆壁上出現,實在讓人感覺很詭異。
看着看着,他的胸口忽然一陣窒悶的刺疼。在剎那間產生一種錯覺,——牆上那柄劍,□□的是他的胸膛。
安迪發覺他臉色不對,整個人搖搖欲墜似的,趕緊扶住了他的肩膀,「怎麼了?威廉,是不是不舒服?」
「不,沒什麼……」
「還沒什麼?你的臉色就像見了鬼。」
安迪轉頭看向另兩個隊員,「要不你們先在這兒看看,我帶威廉到外面坐一會兒。可能是房子裡面空氣太差了,其實我也覺得一走進來就有點渾身不自在。」
「哦,好。那要不要去把巴洛叫來看看?」
「暫時應該還不用勞煩醫生。我會照料他的,先看着辦吧。」
說完安迪扶着威廉往外走,一直到離開了這間房,威廉都沒勇氣再回頭看上一眼。
那個名字,那柄劍,似乎在指責着他什麼……
在外考古,在吃的方面通常比較隨意。雖然鍋碗之類的物品會備着,如果隊裡有個好廚師倒還用得上,但如果沒有,就多數是以便利食品果腹。對此他們沒什麼抱怨的,有得吃就不錯了。古蹟又不是度假的地方。
不過今天,身爲隊長的威廉別開生面,親自動手爲隊員熬了一鍋湯。儘管材料十分簡單,隊員們依然大呼過癮,誇讚隊長好廚藝,將來哪個女人嫁給他就有福了。
威廉不陪他們瞎侃,喝着因爲自己一時起意而誕生的成果,腦子裡又想到別的事情去了。直到薩姆的幾句話引起他的注意。
「要說起來,我以前也試過學煲湯。因爲奶奶身體不好,有中度的歇斯底里症,火氣特別大,還好幾次嘗試自殺。醫生說除了服藥以外,還可以經常給她吃一些鎮定情緒的食物。那時候我就看了些相關的資料,上面說有一種草本類植物,用它熬成的湯對養心寧神很有效。那植物的名字我是不記得了,不過樣子我還記得,剛剛在那邊樹林就看到了。嘿,早知道隊長會煲湯,我就把那東西扯一點兒回來,煮給咱們吃吃看。畢竟對身體有好處嘛。」
「那植物是什麼樣子?」威廉豁地站起來大聲問,把另外幾個人嚇了一跳。
薩姆摸着頭頂,大概形容了一番。威廉在腦子裡記下來了,接着又問:「你是在哪兒看到的?」
「就在那邊,比較深處一點……」
薩姆伸手指向左邊的樹林,威廉拔腳就往那個方向奔跑。跑出幾步又折回來,拎起黑包掛在肩上,並把一臺一次成像相機裝進了包裡,這才離開了。
其他幾個人看他這麼匆忙,根本來不及叫住他問他幹嘛去,只能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消失。
跑進樹林,威廉很快就找到了薩姆所描述的藥草。那是一種樣子毫不起眼的綠色植物,在地上繁殖開了一大片,顯然生命力非常旺盛。
威廉抓了幾大把塞進包裡,然後從另一邊繞出樹林。這個地方安迪他們是看不見的,全賴建築物的阻擋。
能夠進入城堡的門不僅只有正門,另外有道偏門威廉也是走過的,這會兒他就從那道門避開其他人的視線進入了城堡內。
而後威廉直接上到二樓,原本是想進他曾經住過的那個房間,然而最後他推開的卻是書房的門。
腳剛剛跨進去,他就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就好像這間房裡殘留了什麼怕人的氣息。
當然氣息這種概念很模糊,是沒辦法具體形容出來的。你可以說它存在,也可以說它不存在。
要說這間房裡確實有什麼讓威廉感覺不舒服的東西,那就是牆上的劍和名字。對那兩樣東西,他總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排斥,但是他卻主動踏進了這間房,不能不說是有點鬼使神差的。
更鬼使神差的是,他竟然邁腳往那邊走了過去,視線如同被萬能膠黏着似的離不開那兩樣東西,——即便它們讓他那麼不舒服。
最後威廉停住腳步,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麼力量的驅使,他舉起手,有些膽怯但又抑制不住好奇地摸了上去。字跡的凹凸非常鮮明,他感覺了一會兒,轉而摸到了劍上。
劍是冰冷的,他的胸腔裡卻轟地一下熱起來,就像一桶岩漿澆了下來。
這衝擊太強烈了,威廉承受不住的鬆開手,喘着粗氣後退了幾步。幾乎就在同時,背後有一團黑影接近了他。
他聽到動靜而轉過身,迎面而來的大羣飛行生物將他撞倒。後腦勺磕到堅硬地板,給了他好一陣子的頭暈眼花。幸好他有先見之明,頭一天就換上了隱形眼鏡,否則待會兒還不知道要到哪兒找眼鏡去。
等到他漸漸回過神,睜開眼,第一眼就察覺到不一樣了。不論是房間本身的樣子,還是給他的感覺。
他從地上爬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頭看牆。牆壁很光滑,什麼字跡什麼劍都不存在,而那莫名的身心不適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雖然還是很好奇那究竟是誰爲什麼造成的,但現在對威廉來說,最重要的事已經不是這個。他拉開房門,急匆匆地往廚房的方向跑去。
這時候的城堡裡有下人在,他們看到這個消失了幾十天的人突然出現,都有些吃驚,但並沒有上去攔他或者怎麼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已經被這座莊園所接受了。
威廉半秒都不停歇地跑着,在即將到達一個拐角的時候,腳下那種被冰凍的感覺又來了。
「Shit!」一向不怎麼罵人的威廉忍不住吐了個髒字,整個人就着奔跑的衝勢往前撲倒。
誰也搞不明白,這世界上爲什麼就有那麼湊巧的事。
拐角右邊的過道上,一雙臂膀適時伸出來,把威廉接了個穩穩當當。其實臂膀的主人是無意的,完全是看見面前有一道黑影冒出來而做出的反射動作。
不管怎麼樣,威廉好運地逃脫了和地板的親密一吻。他抓住對方的胳膊,幫身體找回了平衡,才放開手。
他擡起頭,準備道謝的嘴巴卻在看到對方臉孔的瞬間叫出一個名字:「塞繆爾?!」
塞繆爾只是一聲不響地看着威廉。對於威廉又一次的突然造訪,從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他是什麼感想。
倒是他身後的幾個衛兵表情豐富,一個個微張着嘴巴,表達出來的意思,有詫異也有高興,——他們還記得威廉曾經在私底下給他們煲過能補身體的湯,非常美味哩。
很快威廉從錯愕中回過神,指了指身上的黑包,笑嘻嘻地說,「喏,我特地帶了東西來煲湯。你就多等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我保證在午餐前完成,你千萬等等我。」
說完做了個「Byebye」的手勢,繞過塞繆爾旁邊,繼續往目的地狂奔而去。
塞繆爾回頭望着他的背影,對於他一來就這麼風風火火的架勢,其實是有點目瞪口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張由於突如其來的驚喜而呆化了的臉孔上終於有了表情,嘴角隱約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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