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
登高賞菊,鴻雁南飛。
北方大部分地區迎來了冬麥的種植時節。
沈復興帶來的黃曆經過傳播,哪怕是在日佔區,不少村裡都能在鎮上找到“朝廷”送來的黃曆。
有了黃曆,這時節便該要農忙了。
只是今年情況大有不同,整個河北地區超過110個縣市被淹,受災百姓已經超過了900萬人。
而就在稅警總團北上奪取大名的時候,喪心病狂的日寇竟然選擇了以水代兵。
民國28年9月30日入夜,日寇在漳河南岸炸開河堤。
今年7-8月的降雨量極大,漳河河水早就滿溢,這一炸,洶涌的河水直接向南奔騰而來。
被炸開的河堤逐漸擴大,10米、20米、30米、100米、200米,直到延綿數公里的漳河河水將南面視線淹沒,3米多深的河水將它看到的一切摧毀。
雙井鎮、車往鎮、回龍鎮、泊口鎮、邊馬鎮
這裡是傳統的洪泛區,1936年洪災曾淹及回隆鎮等80餘村,而這次.百姓們在睡夢中,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
民國28年10月1日,週日,休沐
進入10月,秋日的氣溫已經出現了變化,晝夜溫差讓人容易在這個時候感冒。
但鄭縣的早晨還是一樣熱鬧,街頭小販們天不亮便已經出攤,各種吆喝聲不絕於耳。
如果走在街頭,你便會發現,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其他城市的百姓連小米都吃不起,但鄭縣卻還有小販端出熱騰騰的豆沫:
“新鮮的豆沫,百年老店,今天限量200份,先到先得嘞!”
在這家賣豆沫的隔壁,一位大娘樂呵呵地端出一盤炸好的油饃頭。
胡辣湯、包穀糝、雜糧餅、糠窩窩,幾乎戰前有什麼,小販們就還賣什麼。
似乎戰爭與他們並無關係,如果你走出鄭縣,就會看見密密麻麻的百姓早就在家裡吃過了早飯,幾十萬畝良田開始了冬小麥的耕種。
今日雖是休沐,建設科官員小吏們也跟着在田間忙碌。
這邊兩個村因爲引水的問題差點打起來,他們便要叫上至少一個治安大隊要麼一個連的正規軍過來勸架。
那邊地主要收70%-80%的地租,百姓鬧事,他們就要叫上稅警團的過去【認真查稅】。
還有因爲家裡小子能吃,把冬小麥的種糧都吃光的,他們便要與對方溝通,發放【青苗貸】,只按照10%的利進行收取。
儘管這在沈復興看來還是很高,可在這九出十三歸,70%地租的年代,簡直就是王安石再世!
更別說民間最多的短期借款【圩子利】,借10塊,3天利息1塊.
有些並不缺糧的百姓發現商機,也會來借貸,地方上只好根據對方的田畝數量來規定上限。
就是這樣,黃河兩岸的鄉縣便在王博的管理之下,井井有條,安居樂業。
但這樣的寧靜很快被打破,從內黃出擊的戴安瀾早上還沒醒來就發現營地外一片汪洋,甚至在洪水中看到了百姓的屍體。
“全軍撤過衛河,急電總團”戴安瀾趟在水裡,眼神全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地圖:“漳河洪水爆發!”
電報很快傳回鄭縣,正拿着煮雞蛋就着稀飯的沈復興只聽到外面一陣吵鬧。
這裡可是他居住的地方,不是作戰時住的指揮部。
沈復興指了指門外:“小滿,去看看,怎麼回事?”
小滿一口將白煮蛋塞進嘴裡,起身就往外跑去。
不一會兒,他就臉色難看地帶着傳令兵回來:“叔,鬧洪水了!”
沈復興騰的一下站起來:“黃河決堤了?不可能啊,兩個月前纔是最危險的時候,當時他王博可是拿了老子200多萬去修河堤呢,幾個縣的富商都出了錢的!”媽的,不會是王博這個混蛋貪污了吧?
在這個時代,貪污就特麼跟吃飯一樣,你不拿就有通G的嫌疑!
“不是!”傳令兵急得不行:“漳河,是漳河決堤了!”
!?
“這不可能,已經過了雨季,這幾天也沒下雨,沒理由決堤啊,前兩年不都好好的嗎?”沈復興再次搖頭,黃河沒事,又沒下雨,漳河決堤?開什麼玩笑!
“哎,這戴支隊長已經帶兵撤回了衛河,衛河以北已經被淹沒,洪水是晚上來的,百姓們.怕是沒跑出來!現在衛河水位還在升高。”傳令兵着急將電報遞給沈復興:“戴支隊長請示將部隊撤出內黃、南樂,以免”
聽到這裡,沈復興終於相信洪水爆發了,他只覺得氣血一陣上涌,如果不是坐着,恐怕就要站立不穩。
在這個瞬間,他彷彿看到了數萬百姓被洪水吞噬,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不能撤!他他媽敢撤老子斃了他!”沈復興的怒吼在房間內迴盪,震得小滿與傳令兵不知所措。
這不是98年洪水那麼令人記憶深刻,在沈復興的記憶中,自己在鶴壁有個同學,那年約好了一起暑假旅遊。
但偏偏.遭遇了【217】特大洪水,鶴壁等幾處低窪地帶作爲泄洪區,最終導致46萬畝良田盡數淹沒。
而整個衛輝因爲地勢低窪,洪水經久不散。
他的暑假旅行也因此泡湯!
如今,這段記憶再次涌上心頭。
衛河,衛河!
沈復興刻在骨子裡的基因瞬間覺醒,如果換做任何一個將領,這個時候都只有撤離這一條道路可走。
但對於沈復興來說,翻遍自己的記憶,就他媽沒有一個【撤】字!
“命令,稅警6團不許撤,立馬動員當地百姓,加固河堤,衛河不能再決口了。”
“召,稅警一支隊、二支隊支隊長,全軍渡河北上抗洪。”
“去,給安南的李希烈發電報,問問他有什麼辦法!”
“把王博叫來不,通知王博去稅警總團指揮部,我在那裡等他。”
“還有,地方官敢跑,就地槍斃!”
沈復興一口氣說完,似乎覺得有什麼東西漏了,站起身只是來回踱步,看上去有些緊張。
小滿也被沈復興這操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推着傳令兵讓他趕緊去安排,自己來到沈復興身邊:“叔,別緊張,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這麼多能人志士呢,肯定可以擋住洪水的。”
能人志士?
沈復興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專家”,這個時候的專家可不是後世那些大放厥詞的專家,他們可都是這個國家的脊樑!
他一把抓過小滿的肩膀:“去,以我的名義給龍長官發報,要他請西南聯大,同濟也好、中山也行,不管什麼大學,只要是水利、土木的教授,不管多少錢都給我請來。”
說完,沈復興擼起袖子就向外走去,他就不信了,這個5000年來都在治水的民族,還能被一條支流給難住。
百姓,他要救!
洪水,他要扛!
北伐,他更要堅定的打下去!
而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想過向重慶求助。
還是那句寧波老話: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他不想弄到最後,在《大公報》的新聞上看到【委員長心繫災區,每頓飯減兩個菜】這種讓他糟心的新聞。
至於如何抗洪?
先輩們早就給出過答案,開卷考試,他沈復興還是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