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烏雲再次飄過,遮住了漫天星辰,也遮住了那一輪明月。
黑暗開始降臨。
此時鎮南關的地形不像後世開鑿過的那般,此時的道路狹窄逼仄,關口兩側山上有清代鑄就的老式炮臺,只是早已無法使用,成爲崗哨。
鬆井小隊負責今夜值守,作爲在上千公里的邊境上爲數不多的關隘,此地足有一個戰鬥中隊與一個輜重大隊的兵力。
寺內壽一從上一次河內戰役結束就開始以不斷向諒山、峴港不斷運輸物資。
不光是囤積在諒山的物資堆積如山,鎮南關內也有大量的物資等待轉運。
關內甕城內漆黑一片,只能勉強看得清建築輪廓,關上有幾處火把閃耀着,給予人微弱的光芒。
甕城內有一處小屋,還是新進搭建的,主要是爲了給守夜的小隊在雨季避雨的。
鬆井隊長看了一眼關上站的筆直的黑影,打了個哈欠對身後的士兵說到:“小野桑,去找輜重隊的傢伙搞點罐頭和清酒,記住,要真傢伙,不要那種麪粉肉!”
作爲今夜值班的小隊,他註定是不能睡覺的。
或許在國內其他佔領區,2-3個人就可以看住一個島,4-5個人就可以佔據一個鎮,就連晚上睡覺都不怕幾千人的村子有人反抗。
不得不說,這清朝幾百年的奴性規訓,是他們佔領整個國家最大的助力。
聽到鬆井隊長的話,小野臉上流露出喜色,這代表着他也能跟着吃兩口牛肉,那玩意兒在現在已經是稀罕物了,只有輜重隊的才能搞到。
他被分配到這裡駐守,還是舅媽出了力,不用打仗,還有鬆井對照照着,不要太舒服。
一邊走,他還一邊唸叨:“聽說明天國內又會送來一批勞軍的,到時候可要趁早,趕個新鮮,畢竟會伺候人,不像那些抓來的支那女人,要麼跟瘋子一樣,要麼跟屍體一樣,沒勁。”
說着,小野不自覺的掏了掏襠,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這邊鬆井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從兜裡掏出皺皺巴巴的煙盒,小心取出一支:“國內的香菸質量也越來越差了,這地盤越佔越大,怎麼就越打越窮了呢?”
嗤~
黑夜中微弱的火光亮起,清風吹過熄滅了火苗,比悶熱的小屋舒服多了。
就在這個時候,關上的突然傳來“啪”的一聲,鬆井有些不耐煩:“呀——!不要以爲站着睡覺我就不知道,把槍撿起來!”
他又吸了一口煙,斜眼瞅了瞅關上,那道黑影正向他鞠躬,然後穩穩站住。
“算了,還是溫柔點,前幾日的水野下士發瘋打傷三人,被鑑定爲【戰場精神病】送回國了,別到時候真整出事情來。”
鬆井剛打算起身活動活動腿腳,卻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誰!”
警覺的他猛然轉身,南部14手槍已經瞄準了漆黑的甕城,整個甕城除了那一棟小屋就只有幾塊石頭而已。
“出來,再不出來我就要開槍了!”鬆井眯起眼睛,故意大聲喊話。
但關上的士兵卻沒有一個迴應他,就連身後不遠處的小屋裡值夜的士兵,竟然也沒有任何動靜。
“可惡!到底是誰!”
鬆井開始有些慌張,聲音愈發地大了,還回應他的除了安靜,就只有那個緩緩從黑暗中出現的人影。
塗着墨綠色迷彩,一身黑色的短打套裝,頭上纏着黑布,只有那雙眼睛在黑夜中亮得嚇人。
等等!
鬆井看到對方手上的匕首竟然滴着鮮血,察覺到不對的他正打算開槍,脖子上傳來的冰涼讓他頓時失去了抵抗。
一瞬間,手部失去了血液的供養,在這個燥熱的夜晚開始變得冰涼。
那平日裡最看不上的手槍,如今竟然成爲了他的遙不可及的保命神器。
撲通~
鬆井只感覺雙腿一軟,竟然直接給對方跪下了。
他一手捂着脖子,嘴裡不斷有鮮血順着喉管涌出:“keso~”
“快些,小鬼子很快就會發現,一連突擊指揮哨所,二連、三連抓緊摸進去,整個關內的百姓都遷出去了,準備放火!”黃勇看到關內亮起的信號,立馬揮手讓更多的俍兵順着繩索進入關內。
而一旁的許知遠卻看着黑暗中的鎮南關:“燈亮了,還是先把炮彈打出去吧?”
嗯!?
黃勇嘴角抽搐:“就非打不可嗎?”
許知遠擡頭,眼神清澈如少年一般:“這東西搬回去很危險,剛纔檢查的時候,有幾枚炮彈螺絲有鬆動的跡象。”
啊!?
黃勇頓時急得跳腳,這些俍兵可是各族挑選出來的精銳戰士,要是死在這特種彈下他可沒法交代:“那什麼,聽許參謀指揮。”但許知遠搖頭:“今夜風向向北,讓士兵摘下頭巾浸水,20分鐘內結束戰鬥就沒事,按照風速.問題不大。”
黃勇有些將信將疑地看向對方,但這些東西他都不懂,只能下令照辦。
“啊——!支那也!”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關內傳來,正揹着一水壺清酒與半包吃食的小野看見捂着脖子跪在地上的鬆井隊長,恐懼將這個只會託關係的傢伙徹底籠罩。
看着一路狂奔向庫房營地的小鬼子,俍兵們急了,剛準備上去滅口,卻聽到天空中忽然傳來迫擊炮的尖嘯,身後的連長瘋狂吼道:“摘下頭巾,捂住口鼻,沒水的自己特麼的放水!”
衆人立馬意識到了,畢竟路上有一個運輸小隊總是遠離他們數百米,各位長官嚴禁他們靠近。
所有俍兵飛速解開頭巾,掏出身上的竹筒往臉上倒。
轟——!
忽然,巨大的爆炸聲從前方傳來,正準備突擊的俍兵愣住了,山上的許知遠也愣住了:“不可能啊,難道這是高爆燃燒彈?”
可看着那沖天而起的火焰,還有因爲燃燒被加劇揮發的棕黃色氣體。
“不對啊,應該是淡黃色纔對.”
黃勇見狀不對,一拍大腿,幾步衝出觀測點,順着繩索快速往下落去:“別靠近,回來,都回來!”
他現在有些後悔,爲什麼要聽這傢伙的話,否則黑夜入侵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這時候,許知遠來到迫擊炮陣地,看着正準備二次裝填的炮手,手中赫然拿着有特殊標記的炮彈。
“呃剛纔,你們用的是什麼?”許知遠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迫擊炮排長敬禮回答:“高爆彈啊,這黑燈瞎火的,第一炮高炮彈測距,第二炮採用這個畢竟就4枚。”
許知遠扶額點頭:“對對,趕緊打出去,剛纔命中彈藥庫的是誰?”
其中一名士兵興奮地舉手:“回長官,是我咧。”
“記下他的功勞,回頭師部再賞你200銀洋!”許知遠看着陷入一片混亂的關內說道。
媽的,那是小鬼子的特種彈,大概率是芥子氣
畜生啊!
這要是被用來叢林作戰,怕是整個河內平原都要屍橫遍野。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許知遠看着隨風向軍營飄去的毒氣,擡頭看着飄走的烏雲:“二狗,是你在保護我嗎?”
是不是二狗在保護許知遠沒有人清楚,但此刻躺在倉庫外,抱着斷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小野卻已經看見了太奶。
那個幾分鐘前還笑着給他拿來清酒與罐頭的軍需官此刻正渾身冒着火焰,在他的視野中“翩翩起舞”,時不時響起的爆炸聲與慘叫聲似乎成爲了“伴奏”。
什麼?
你問他爲什麼沒有慘叫?
當火焰灼燒你的喉嚨,點燃你的心肺,除了肢體本能的擺動,靈魂與意識便開始逐漸離開。
小野不明白,這裡是鎮南關,是帝國佔領的土地。
爲了安全,他們甚至趕走當地的百姓,用刺刀與炸彈將周圍村莊的房屋破壞。
他與上田君兩個人就當着400多村民的面將他們的房屋點燃,將整個村子付之一炬,讓他們進入大山自己謀生。
萬無一失的安排,爲什麼,爲什麼會有支那軍隊從天而降?
還有那殺人的氣體爲什麼.
隨着黑暗將他籠罩,棕黃色的氣體開始向着軍營的方向飄去,偏偏此刻烏雲再次遮住了明月。
火焰中,大量的黑煙散發出來,將棕黃色的氣體掩蓋其中。
從軍營裡隨着指揮刀衝向庫房的小鬼子們捂着鼻子,繼續向着鎮南關進發,他們以爲只是某些東西燒焦的味道,類似於苦杏仁味。
沒有人注意到,庫房門口有個斷了腿的士兵正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揮手示警。
不過短短几十秒,小野的身邊就躺滿了與他一樣的小鬼子。
就連許知遠也出現了判斷失誤。
氰化氫燃燒生成的氮氧化物與炮彈產生的氮氧化物融合,散發出氣體呈現棕紅色..而不是傳統的橙色
只需要幾分鐘就可以發揮效果,這是寺內壽一爲山下奉文準備的禮物,沒想到被自己人嚐了個鮮。
鎮南關這邊小鬼子正在痛苦掙扎,而諒山這裡的小鬼子卻一反常態,與李鶴年的第一旅精銳打得有來有回。
無論是北邊騷擾的部隊,還是西側佯攻的部隊都被小鬼子輕易擊退。
李鶴年親自去了一趟前線,回來就有些面色難看:“建楚兄,情況不對,對方似乎早就準備,光是西側109高地上,日寇就修築了兩座地堡,將士們衝不上去,山下的更是埋設了地雷,好像對方有備而來。”
負責東側進攻的二團長正是從稅警團調來的楊曉武,此刻他也氣喘吁吁地趕來彙報:“小鬼子警惕性很高,東側幾個路口都修築了炮樓,甚至還有幾處暗堡,火力十分兇猛,沒有大炮,大傢伙摸不上去。”
一時間,廖耀湘陷入沉思,看來諒山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困難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