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鎮上,喻戚好和大胖他娘告別,順着記憶去了綠珠所嫁的人家――東大街一處三進院子外。
輕釦門環,開門的是個面容熟悉,穿了身醬紫色纏枝花紋褙子,看着約有三十左右的婦人。
“王姐姐,我想見一下二少奶奶,勞煩你幫我通報一下。”把手腕上的銀鐲子取下塞到她手裡,喻戚好抿着脣神色急切。
當門房多年的王氏搖着頭,把銀鐲子放進喻戚好手心,“妹子這說的是什麼話,幫你通報本就是我分內的事兒。”雖然眼饞她塞到手裡的銀鐲子,可依着二少奶奶的性子,她要是把銀鐲子收了那這守門的好差事怕是要換個人頂上。
畢竟,二少奶奶和麪前之人說是情同姐妹也不爲過。
“妹子,你等會兒,我馬上進去向二少奶奶通報!”
不到半刻鐘的功夫,進去通報的王氏已經小跑出來,極爲客氣的把喻戚好往大堂領,還一邊道,“鄭家三少奶奶,聽到你來,我家二少奶奶可是高興壞了!”
鄭家三少奶奶?喻戚好忍下心中不適到了大堂,一眼掃到坐在玫瑰椅上着了身石榴紅繡花褙子的人,她微微紅了眼眶,“綠珠姐!”
低着頭正無聊撥着手中翡翠珠串的胡綠珠聽了,擡頭視線落到她一身素白的長裙,頭上簡單挽的髮髻不過戴了兩支鏤空的素花銀釵,胡綠珠的眼眶同樣的也紅了,“戚好妹妹!”
喻戚好笑着點頭,一手擦掉眼角滑落的那滴淚,“讓綠珠姐笑話了!”
胡綠珠把她拉到一邊的玫瑰椅上,笑着嗔怪道,“這說的是什麼話!姐姐怎麼會笑話妹妹!”低頭拂去眼角的一滴淚水,胡綠珠把桌上的茶水推到喻戚好面前,又撿了兩碟她喜歡的糕點放到她面前,這纔對她笑了笑,“和姐姐說說,是不是遇上什麼難事了?”
喻戚好低頭喝了口茶水,“綠珠姐,鄭家欺負我一家孤兒寡母,讓我每月給他孝敬銀錢百兩。”
“他鄭家的心還真是全部被狗吃下肚子裡去了!”胡綠珠柳眉一豎,一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連着茶水七分滿的茶盞震的“咚”得聲響,茶水飛濺溼了桌面好大一塊。
“他們那般做,竟打算不要那層僞善的遮羞布了嗎!”
三年前用靜養的藉口把她戚好妹妹一家逼到香河村落住,現在戚好妹妹她相公剛走不久,竟讓本就手頭不寬裕的戚好妹妹每月拿出百兩銀子孝敬,手段狠毒至此擺明了是不讓戚好妹妹一家孤兒寡母活下去!
想想,胡綠珠就恨不得喝他們的血,挖他們的肉,然後把骨頭敲碎熬了湯一口飲下!不過想到戚好妹妹一家的現狀,胡綠珠忍下心口那團“噌噌”暴漲的怒氣安慰道,“戚好妹妹你別急,姐姐這攢了五百兩的銀票你先拿着。”
從懷裡掏出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塞到喻戚好手中,胡綠珠又把手上戴的足有拇指寬的兩隻金鐲子摘下放到她手心,“戚好妹妹,這是姐姐對你的一點心意,不要拒絕。”
喻戚好抹去眼角不受控制滑落的淚水,對着胡綠珠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綠珠姐,妹妹知道你的好意。”低頭卻是把銀票放到她手心,然後把兩隻金鐲子給她戴回手腕。
“戚好妹妹,姐姐現在不差這些東西。”
看着胡綠珠擡手欲把金鐲取下,喻戚好趕緊伸手止住了她的動作。
胡綠珠皺着眉正要說什麼,喻戚好已經起身忍不住給了她一個擁抱,這才靜了心說她今兒來的目的,“綠珠姐,我想和潘家的三小姐見一面。”
潘家三小姐?胡綠珠臉色難掩驚愕,“戚好妹妹什麼時候和她相識了?”
喻戚好如實搖頭,“不認識,就是想見見她。”當然,美顏丸的事她並不打算和綠珠說,即使她完完全全的可以對她放心。
胡綠珠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只伸手掐了把眉心就下了決定,“姐姐這就幫你下帖子去請她過來。”
喻戚好聽了,捂着嘴,鼻子酸澀,眼眶瞬間就溼了,“謝謝!真的很謝謝你,綠珠姐。”
“說什麼傻話!”胡綠珠抱着喻戚好,溼着眼眶,抹了大紅口脂的脣瓣卻勾起淺淺笑容――當年要不是戚好妹妹開解,成親多年無子,婆婆給相公安置多個婢女同房,爹孃又不諒解的她說不定早就挑了根白綾上吊沒了命。
擡頭掃了眼大堂伺候婢女皆一副小心翼翼,恭敬無比的模樣,胡綠珠想着她現在掌家威風的富貴日子,嘴角卻是冷冷的抿了抿。
潘家的四進院子裡,潘寶湘看着婢女雙手捧着的帖子,看了帖子內容的她還有點疑惑,“霓紅,這李家二少奶奶我和她可是有過交集?”
一等丫鬟霓紅想了好久,才摸着腦袋點頭,“她家兩位小少爺週歲的時候你有去觀禮。”
潘寶湘聽到這,她摸着手腕上新得的藍琉璃鐲子,低頭喝了口霓紅遞到嘴邊的茶水。
把茶盞擱在一邊的雕花小几上,霓紅拿着象牙梳子把潘寶湘一頭垂及長腰的烏髮重新梳了個好看的驚鵠髻,視線落到她脂粉未施的面孔上,霓紅放下象牙梳子的手頓了下才小心翼翼出口,“小姐,你可是要去李家院子看看?”
潘寶湘看着菱花鏡裡的人,她皺着眉從打開的首飾匣子裡挑了兩支和田白玉梅花步搖戴在髮髻兩側,又摘下耳朵上戴的赤金牡丹耳環,從首飾匣子裡取了對成色極好的和田白玉鏤花耳環戴上。
“她既然下了帖子,那我自然是要去的。”
話落,六個清一色頭梳雙丫髻,着了身綠色衫子的婢女雙手各捧了頂帷帽從門口走進來,潘寶湘摸着嫩的似乎能掐出水的臉蛋沉默了。
“小姐,這是老爺吩咐人給你新做的,你看看今兒出門戴哪頂?”
潘寶湘看着霓紅手上懸了圈月白輕紗的帷帽,她咬着牙撇開頭不說話。
霓紅再接再厲,“小姐,你出門這帷帽肯定是要戴的。”否則外面異樣的眼光看多了,你回來又要發脾氣。
“要不然,奴婢給你取了面紗戴上。”見潘寶湘身子一動不動,一個斜眼都沒給她,霓紅退而求其次提道。
潘寶湘摸着鑲玉蘭花邊的袖口,好一會兒終於回過頭淡淡的瞥了霓紅一眼,“戴什麼帷帽,這鎮上的人誰不知道我這臉的模樣!”
好吧,霓紅看着她家三小姐那仿若撒了一大把黑芝麻的臉,竟然也覺得潘寶湘的話正確。
潘寶湘瞅了眼霓紅,一張佈滿麻子的臉瞬間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偏偏霓紅還不自知的提議,“小姐,你臉上的麻子越來越明顯,今兒是否要奴婢拿脂粉鋪上厚厚的幾層?”
潘寶湘咬牙,“你給我閉嘴!”
好吧,霓紅擺擺雙手,不知道她家小姐爲什麼突然這麼震怒。
一邊雙手各捧一頂帷帽的婢女瞧了,皆恨不得把頭埋到地底下——平日霓紅姐看着也是個極有眼色的,怎麼今兒一雙眼睛被豬油糊了盡是說惹三小姐生氣的話?
李家院子裡,喻戚好和胡綠珠喝了幾盞茶水,用了好幾塊糕點又聊了半個時辰的家常,潘寶湘纔在婢女的引領下,姍姍來遲。
想當然的,第一次看到臉上佈滿三分之二麻子的潘寶湘,喻戚好剛喝進嘴的茶水就那麼哽在喉嚨,勉強把水嚥下喻戚好掩嘴咳嗽了好幾聲胸口才稍稍舒坦一點。
一邊的胡綠珠看了,也顧不得潘寶湘在場,趕緊伸手給她順了順背一臉擔心道,“可是還好?”
喻戚好接過她遞到眼前的絲帕擦了嘴,視線落到一邊豎着眉毛,不斷給她飛眼刀子的潘寶湘身上,很抱歉的,喻戚好忍不住捂着嘴又咳了幾下——從身體原主的記憶裡,她知道潘寶湘因爲從小得了天花,後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一張白白淨淨的臉卻是慢慢成了麻子臉。
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這不,一雙眼睛的視線只要落到潘寶湘面上,喻戚好都覺得手腕上不斷的往外冒雞皮疙瘩,真真讓人心裡難受!
一旁的霓紅看了,突然覺得她家三小姐之前說的話不正確——因爲這鎮上還是有人不知道她那張臉的模樣,聽過沒近距離的看過不算。
唉!嚇到她們還真是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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