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自認爲是一個大度開明的婆婆,可兒媳剛進門不久就有了一月身孕明顯懷了別人的孩子,這讓她真真難以接受——
相公去世的早,她一個人把唯一的兒子元安拉扯長大雖然不易,但是好在元安自幼就是個極爲懂事聰慧的不說,還很是體貼關心她這個做孃的。朱氏欣慰的同時,愈發覺得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元安和別家的不一樣。
果然,元安在讀書上不僅很有天分,隨着年齡的增長在經商方面也不落後,還未及冠就掙下了不少家產。比起那些同齡人來,朱氏可以摸着胸口說,她的元安絕對是頂頂好的。
當然,許是什麼什麼都順的緣故,元安到了娶親的年紀,沒有一點這方面的心思不說,每次她一說到鎮上的姑娘,元安就一副她說錯話的模樣還真真讓她這個做孃的每每一想起焦急的食不下咽。
幾年後同齡人的孩子都可以下地打醬油了,她的元安好不容易纔鬆了口說要娶親,當時朱氏真是覺得滿世界的花都開了——那個美啊!
結果哪想到,依着規矩娶回來的兒媳竟然讓她現在想想就後悔——當初雖說人是元安開口娶的,可她到底應該招人細細查探一番,不應該着急抱孫子早早請了媒人上門說親,否則哪能讓元安頭上戴頂大大的綠帽子。
偏偏本打算過些日子把人休了,哪想到昨兒元安一改往日對兒媳不上心的態度,朱氏心思鬱結之下,加上站在木窗前吹了陣冷風,不到半夜就開始頭痛。
守牀的婢女一發現急壞了,腳步匆匆的稟報了沈元安,得了一番吩咐後趕緊找了個機靈小廝提了燈籠去請林大夫。
喻戚好醒了,自然也知道這事。藉着微暗的亮光,喻戚好看着沈元安隨手披上靛青色竹枝紋暗花外袍下了牀,她立刻起身,哪想她還未開口沈元安就擡頭看了她一眼把她重新按回被窩,“你先躺着,娘那裡我去看看。”朱氏的身子多年來養的還算康健,待會請來的大夫給她開幾副方子抓了藥按時服下應該就沒什麼大礙。
哪像喻戚好這具身子,之前因着心思重,加上兩家身份差距過大,她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卑微謹慎不說,後來她察覺自己怕是有了身孕,也是私下找了位置比較偏僻的醫館拿了幾副落胎藥回來,要不是他因着之前苦寂老和尚的話,行事小心一直暗地裡隨時派人跟着,那喻戚好怕是早就把肚裡那來歷不明的孩子給流了。
說也奇怪,明明都是一具身子,一模一樣的的五官容貌,偏偏他對着那喻戚好,嗯,怎麼說呢?純屬就是看陌生人,不對!比起陌生人還多了一股厭惡感——像他走了幾個世界,一直爲娘子守身如玉,偏偏那喻戚好卻是個愚蠢的,還未說親就稀裡糊塗被那所謂的表哥佔了身子。
要不是因爲苦寂老和尚,這教他如何相信他的娘子的靈魂會寄託在這麼個恬不知恥的女人身上!
要不因爲苦寂老和尚,他又如何會向娘開口和這麼個女人成親,就爲了娘子一來就能看到自己然後可以和他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想想和那喻戚好成親後的日子,雖然沒有一點肢體接觸,但是沈元安看着牀上的娘子,還是忍不住有一點心虛。
喻戚好看着沈元安略有躲閃的眸子,她笑了笑,“那你快去吧!”再怎麼說,朱氏這個娘對元安這個兒子真的是好的沒話說。
“那娘子你先睡,元安待會就回來。”笑着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沈元安眉眼染笑的給她掖好纏枝玉蘭花紋被褥,腳步匆匆走了出去。
喻戚好拉着纏枝玉蘭花紋被褥,不知怎麼的,想到沈元安嘴裡的娘子二字,在心裡過了幾遍,甜的像是喝了蜂蜜,太膩人!
朱氏問題不大,林大夫來把脈開了方子,囑咐幾句需要注意的,提了藥匣坐上侯在門外的馬車就回去了。
沈元安伺候在牀前,朱氏靠在彈花折枝紅梅軟枕上,撐着和他說了幾句話便讓他先回去休息,自個兒身邊有婢女伺候。
見她堅持,沈元安也不杵在牀前,只吩咐婢女好生照顧,便拿了林大夫留下的藥方親自去藥鋪找人抓藥。朱氏瞧着,擡手招來最看重的婢女在她耳邊輕言幾句,皺着眉頭疲乏的在牀上躺下了。
喻戚好睡不安穩,起身稍稍整理一番去了朱氏臥房,見她閉着眼睛睡着了,喻戚好和屋裡伺候的婢女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踮着腳輕輕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沈元安回來的時候,喻戚好已經在牀上睡着了——光滑如緞的青絲隨意的落在纏枝玉蘭花紋被褥上,白淨的鵝蛋臉上,白日裡清亮的杏眸此時輕輕閉着,那低垂的的睫毛像是一排小扇子,看的沈元安心裡直癢癢。
娘子真好看!彎着眉輕輕咬了口喻戚好粉嫩嫩的脣瓣,沈元安像是做賊般立刻吹了一邊的燭火,拉開纏枝玉蘭花紋被褥乖乖躺好。
沈元安一夜好眠到天亮,喻戚好卻是早早的起身去了朱氏的屋子裡去伺候。
看到她,頭仍然疼的朱氏皺了皺眉,心下有些詫異,“你怎麼來呢?”
喻戚好把起身的朱氏扶起來,讓她靠着彈花折枝紅梅軟枕,眉眼一片溫順,“娘身子不好,做兒媳的好好照顧您是應該的。”
朱氏淡淡點頭,“這幾日就勞煩你了。”竟是沒說拒絕的話,直接順着喻戚好的話接了下去。
喻戚好搖頭笑笑,伺候朱氏的活兒做的也頗爲順手。用過早膳,又伺候着朱氏把熬好的湯藥喝下。朱氏見了,在喻戚好看不見的地方,擡手狠狠掐了把眉頭。
午膳時分,沈元安從外面忙完回來,喻戚好正伺候着朱氏在屋內用着膳。
門口的婢女通報爺回來了,朱氏放下手中的銀質如意紋調羹看了喻戚好一眼,喻戚好腦中靈光一閃,對着朱氏打了招呼,立刻起身迎人。
珠簾撩起,一身竹青色衫子的沈元安映入眼簾,喻戚好才發現他身後隨了個麪皮白淨五官十分美麗的姑娘——她穿了身青蔥繡折枝綠萼梅齊胸襦裙,一頭烏黑的長髮全數攏在腦後梳着朝雲近香髻,斜簪一支金鑲玉的綠萼梅流蘇釵子,白淨的耳朵上還戴了對小巧精緻的金鑲玉綠萼梅耳環。
“娘子,這是舅舅家小女兒,你隨我喚一聲表妹就好。”沈元安和喻戚好解釋了姑娘的身份,這纔對着朱氏笑了笑,“娘,表妹知道你昨兒染了風寒,特意做了你以前最喜歡的南瓜香餅來看你。”
朱氏嗔怪他一眼,“你表妹一路走來怕是乏了,還不立刻招人取了茶水讓她坐下用上兩口?”
哪想,沈元安那個不懂眼色的卻是看了那所謂的表妹一眼,然後回頭爲難的看着朱氏,“娘,舅舅家今兒有事,表妹送了你南瓜香餅還正趕着回去呢!”說着又看了那亭亭玉立的美貌女子一眼,“這是街上表妹遇着兒特意說的,表妹你說是不是?”
“爹爹他嗓子近日不大舒坦,明秀想着自個兒伺候總比那些粗手粗腳的婢子……好。”羞羞怯怯的低頭,朱明秀揪着手心的絲帕,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看了眼朱氏,“第一次做南瓜香餅,也不知道是不是合了姑姑的口……味。”
朱氏起身,笑着把她拉到身邊的紅木扶手椅上坐下,“你有這份掛着姑姑的心,姑姑就已經很歡喜了。”明秀這侄女自小就是個知道心疼人又孝順的,想當年不過七歲稚齡,就已經知道對她這個當姑姑的噓寒問暖了。
元安的親事,當年她其實也想過和哥哥家親上加親,只是沒辦法,元安年紀雖小,卻是咬緊了牙關不答應,她這個做孃的自然也沒和哥哥提這一事。
想着侄女至今尚未說親,朱氏握着她光滑柔軟的手掌,看她的眼神更柔和了,“既然都來了,就陪着姑姑用兩口飯,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
朱明秀偷偷瞄了沈元安一眼,嬌嬌怯怯點頭,“那就依姑姑的話,明秀陪着姑姑用兩口便……是。”
朱氏擡手招婢女取來一對嶄新的玉著,很是高興的拍了把朱明秀的手,不斷地贊孝順孩子。
想着表哥表妹一家親,一旁當透明人的喻戚好默默斜睨了沈元安一眼,又默默的垂了頭。
秒懂她的意思,頓覺被冤枉的沈元安委屈的看了她一眼,清亮亮的丹鳳眼明晃晃的寫着,娘子,元安和她沒關係。
“……”喻戚好移開頭,不去看他那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樣。
沈元安生氣的不得了,娘子竟然不相信他!努力地讓嘴角的那抹笑自然一點,沈元安才邁着步子走到紅木嵌花桌邊挑了張紅木扶手椅坐下。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