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老夫妻有沒有瘋,沒人知道,但他們這麼鬧,那個女人看樣子是要瘋了。
顧母跑了大半天,還沒吃午飯呢,就去了醫院的食堂,回來就看到那女人死了一般坐在輪椅上,被護士推進了精神科的病房。顧母覺得很不舒服,回到洛凌那間病房就說起這事情,“我去催催醫生。和這種人呆一起怎麼行啊?”
就是沒有那個女人,住精神科的病房也不叫個事兒。
顧母的催促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要做檢查,該排隊還是得排隊。車禍的傷員能得到優先權,洛凌先前檢查就受到了此優待,現在卻沒了,只能像普通病人一樣,在這家大醫院裡面枯燥地等待。
到了晚上,探病時間結束,顧母和顧父就回去了。
精神科病房有隔簾,但它,以及病牀擺放的位置都與樓下不同。兩張病牀分別靠在窗戶兩邊,對着房門,隔簾在病牀中間,只有一道,不能將病牀徹底圍起來。病房門上還有個小窗戶,醫生護士可以通過小窗戶觀察病人情況。
這樣一來,洛凌就不能打坐了。她平躺牀上,雖然還能用技巧,效果卻有些減弱。這讓洛凌有些着急,卻無力改變現狀。
夜已深,隔音效果極佳的病房內只有李詠梅輕微的呼吸聲和空調運作的聲響,有涼風不斷吹拂,讓房間內的體感溫度很舒適。
洛凌驀地感覺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意,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影子站在牀尾。
窗簾被拉了起來,但外頭走廊的光芒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照進來,讓洛凌能看清那個影子的模樣,正是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張阿姨!
張阿姨沒用柺杖,垂着頭,弓着身,沒有看洛凌,而是對洛凌的小腿伸出了手。
乍然看到這種情形,洛凌心頭一突,下意識縮起腿,屏住呼吸,大腦遲鈍了兩秒,纔想起來用了【超度】。
張阿姨的動作停住,微微擡頭。她揹着光,但光線能穿過她的身體。洛凌看到她一臉木然,眼神呆滯,沒有半點兒焦距。這副模樣,讓人覺得害怕。
洛凌沒有停下【超度】,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才修煉了一個晚上,連【道法(入門)】都沒修煉好,實力太弱了。
張阿姨好像凝固了一般保持那個動作,遲遲都沒有昇天。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唔……”隔壁牀的李詠梅翻了個身。
張阿姨被驚醒般動了動一眨不眨的眼睛,一幀一幀地轉頭,看向李詠梅。
洛凌急了起來,加快了唸經的速度。
張阿姨一直伸出來的手顫了顫,那顫動彷彿會傳導,從指間一直到身體軀幹,再到睫毛、髮梢。張阿姨青白的雙脣上下一碰,發出低低的嗚咽。好似開了嗓子,張阿姨的嘴脣再次開啓、閉合,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小……風……小、風……小風……”牙牙學語之後,張阿姨說話流暢起來。她空洞的雙眸中有一滴淚水涌出,順着半透明的臉頰滑落。
滴答。
淚珠落在牀架上,消失不見。
洛凌的腦袋好似受到重擊,眼前的景物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風哥,這次找的老闆怎麼樣啊?”
“最好是個大美人,哈哈!”
“能按時給錢,別要求多就行了。你們兩個混小子,少想那些有的沒的。”
“秦叔,咱們不就是想想嗎?”
狹窄的麪包車即使開着窗,車內也空氣污濁,有煙味,有汗臭,還有酒精、機油和油漆混合在一起的怪異味道。七人座的麪包車內就坐了七人,但裡面的座椅已經被重新拆裝,除了駕駛座和副駕駛座,後面的五個座位都是小板凳,擠了五個男人,其他地方凌亂堆放着工具和裝修材料。他們穿着破舊骯髒的汗衫,人手一隻香菸,吞雲吐霧,說話的時候流裡流氣,就是坐副駕駛上、年紀最長的“秦叔”也沒有半點兒穩重的感覺。
後視鏡上的小吊墜一晃一晃,是個做工粗糙的財神爺,一根紅繩就係在財神爺的脖子上,看起來好像財神爺在上吊似的。
“老闆是個老頭,就改個廁所,淋浴改成澡盆,沒什麼麻煩的。”駕駛座上的年輕人叼着煙,懶洋洋地眯着眼。
“老頭才麻煩呢,到時候這不好,那太貴的……”秦叔搖頭。
“那也沒辦法。咱們可沒資格挑老闆,有活就不錯了。”風哥不耐煩地噴出一口煙,“至少刷小廣告的錢能收回來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又抱怨開了。
“風哥,你媽那邊不能要點錢?咱們要換點好傢伙,就能做大工程了啊。”一個穿大紅t恤的年輕人趴在了駕駛座後面。
風哥嗤了一聲,“她手上就剩下一千來塊了,能做什麼大工程?再說了,大工程,你會嗎?”
紅衣服不答又問:“養老金呢?能拿出來嗎?”
“養老金怎麼拿的出來?”風哥不屑地又噴了口煙,“比起這個,還不如盼着那老鬼死掉呢。那老鬼年輕的時候買過一份保險,嘖……”話說到此,風哥就閉口不言了。
後座的五個年輕人對視一眼。
“我看啊,你那老爹是活不長。他在外頭賭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人給咔擦了。”紅衣服嘻嘻笑了。
風哥皺起眉頭,看了眼站路中間的女交警,轉動方向盤,“那老鬼還是很機靈的,賭得不大,沒人會爲了幾百塊錢做掉他。”
“你媽就沒想做掉他?”後頭一個花衣服的突然出聲。
風哥不禁轉頭看向花衣服,眼神閃爍。
麪包車晃晃悠悠地繼續前行。
呲——
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讓車內所有人都愣住了,緊接着便是一聲聲的尖叫。後視鏡內,一輛校車被撞得失控,在非機動車道側翻,滑行了好一段距離。他們很快就顧不得去看那輛校車了。後頭的四輛私家車被追尾,又撞上了他們。風哥差點兒把香菸給吃進嘴巴里,咬緊的牙關讓他嘴中都是劣質菸草的味道。五個坐小板凳的東倒西歪,他們腳邊的工具和材料因爲衝擊和慣性而騰空。鋸子劃開了花衣服的腳踝,榔頭砸了旁邊人的膝蓋,最恐怖的是一把釘槍。
噠噠噠噠噠噠……
上吊的財神爺被打掉了半截身體,臉上模糊的笑容絲毫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