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璐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片一望無際的麥田的田埂上。
而且,她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費力的翻身坐起來,卻發現了讓她無比驚悚的事情。
她居然懷孕了,而且,看現在這肚子,沒有臨產也差不多了。
邊上是一把老式的生鐵鐮刀,不知道是不是不會磨的緣故,刀刃都捲了起來。
喬璐很想知道,這麼鈍的鐮刀,原主到底是怎麼割倒身後這一大片小麥的?
耳朵裡,只有風吹過殷實的麥穗,發出的嘩嘩聲,和青蛙偶爾的呱呱叫聲。
太陽當空,悶熱的天氣裡,連風,都帶着燻人的熱浪。
喬璐很想起身看看這是哪裡,卻無能爲力。
這具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明明懷孕快要生了,自身的體質卻並不好,而且還嚴重營養不良。
周圍沒有一個人,喬璐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
坐着實在頭暈,喬璐索性躺回了帶着溫熱溼氣的田埂上。
“1037,接收劇情。”她實在是沒有力氣說出更多的話了。
良久之後,喬璐並不舒服的躺着,吐出一口濁氣。
這特喵的到底是什麼劇情?
故事發生在七十年代末的中國。
改革開放的浪潮,還未席捲這個剛剛從戰爭的苦難裡,掙扎出來的國家。
積貧積弱的現狀,政府並不能很好的照顧到偏遠農村的經濟。
喬璐這具身體的主人,就是生在這麼一個年代的農村。
最坑爹的是,喬璐附身的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個連正經名字都沒有的啞女。
她只是個戰亂下的可憐蟲,連自己的父母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自她有記憶以來,就被一家農戶收養,幫他們放羊、做農活、操持家務。
農戶家還有一個大她兩歲的男孩,所以,她有了個土到掉渣的小名,大丫。
只是,到底是個來路不明的丫頭片子,農戶家裡條件也不怎麼好,自己能不餓死已經是萬幸了。
本來,他們的打算應該是,將自己養大,給兒子當童養媳的,這樣就可以省一筆聘禮的開支了。
結果農戶家的兒子爭氣,參軍了。
一瞬間雞犬升天啊。
大丫的養母,對這麼老實木納還不會說話的童養媳,越來越看不上眼了。
可到底養了這麼多年了,總不能便宜了別人。
於是,在父母的安排下,這家農戶的兒子,高志俊在臨走前,和大丫圓了房。
沒想到一晚上,平時瘦啦吧唧的大丫居然就有了。
這時候,高志俊參軍已經大半年了,而大丫肚子裡的孩子,也快要生了。
喬璐穿越過來的時候,正是秋收農忙時節,大丫挺着個大肚子,跟着原來的養父養母,現在的公公婆婆,去地裡收小麥。
眼看着日頭越來越強勁,公公婆婆便回了家,不知是有意無意,並沒有叫埋頭苦幹的大丫。
原劇情裡,正是因爲今天的勞累過度,回去後大丫就肚子疼,然後疼了兩天,就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然後,因爲營養不良,又要奶孩子,又要幹農活,大丫沒熬兩年就積勞成疾、撒手人寰了。
而大丫的兒子,因爲出生那天剛好是農曆立秋,又是大熱天,便宜公公便取名高晴秋。
高晴秋,便是這個世界的拯救目標,男配。
因爲母親的早逝,父親的不管不顧,從小就比其他孩子懂事。
第一次知道,他父親新娶了妻子,有了一個只比他小几個月、不足一年的弟弟的時候,乖巧的孩子沉默了。
黝黑瘦弱的小傢伙,在他啞巴孃的小土堆墳頭,坐了大半天。
後來,或許是因爲有了比較,或許是想出人頭地,小晴秋偷偷摸摸的一個人參了軍。
在部隊,他比任何人都能吃苦,都敢拼命,再加上漫山遍野跑慣了,體力、耐力都很不錯。
很快的,就引起了上級的關注。
高晴秋前期的生活,和他的父親很相似。
高志俊當初就是在部隊表現出色,才引起了首長的注意,並將養女許配給他,從此平步青雲的。
高晴秋受到的注目越來越多,年紀輕輕就成了連隊的傳奇人物。
不僅如此,他還有幸得到一位下鄉的女大學生的青睞,兩人偷偷摸摸的談起了戀愛。
轉折,就是在這裡發生的。
兩個人的戀情被女孩的叔叔知道了,並告知了女孩的父母。
這個女孩,正是故事的女主,楊春娟。
楊春娟的家裡,從祖上就是知識分子,父母都在城裡,都是大學老師。
老頑固的思想,讓他們對唯一女兒的婚姻生活很是看重。
一聽和楊春娟交往的,是個從山溝溝裡走出來、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窮小子,楊父楊母不樂意了。
一般情況下,來自外界的阻撓,只會成爲他們感情的催化劑,成爲他們感情的試金石。
可惜,他們的情況有些不一樣。
在楊春娟的生日宴會上,楊父楊母安排了一個門當戶對的男孩子,做女兒的舞伴,其寓意不言而喻。
這一幕剛好被抽空前來的高晴秋看到。
楊春娟急忙解釋,她只是怕被人笑話,纔不得已而爲之。
高晴秋的自尊心,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雖然他現在還是個一窮二白,什麼也沒有的窮小子。
可,他認識楊春娟身邊的那個男人,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呵,從小經歷了太多的世俗險惡,人情冷暖,他早已經麻木的心,還是被她的舉動刺痛。
高晴秋扔掉了他攢了幾個月的津貼,買回來的新裙子,轉身離開了宴會。
高志俊也第一次知道,那個被很多戰友讚不絕口的小子,竟然是他在鄉下的大兒子。
可惜,沒等他想好怎麼不引起妻子妒恨的同時,認回這個流落的兒子,高晴秋就在一次演習中受了傷。
本來並不是特別嚴重的傷勢,卻因爲他堅持熬到了演習結束,而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
當時的醫療條件很是落後,就算治好,他以後走路也會留下缺憾。
高晴秋便選擇了退伍。
偏偏這時候,女主又出來作妖了,問他爲什麼不去找她等等各種奇葩問題,都被高晴秋耐着性子擋了回去。
本來,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存在着不穩定性,現在,就更沒有可能了。
他受傷,已經屬於殘疾人行列,怎麼能連累她呢。
這時候女主當然要上演一出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戲碼,纔算對得起被她標榜着的、無上純潔的感情。
女主楊春娟的父母、叔叔,都找上了高晴秋,希望他高擡貴手,順便勸勸誤入歧途的楊春娟。
高晴秋面帶笑容,看着這些僞善而自私的臉,沉默不語。
真正讓他絕望的,是高志俊的到來。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他的兒子,可他卻還是選擇了讓他退出,將楊春娟讓給他的二兒子,高天祿。
高晴秋如所有人願的離開了,離開了部隊,也離開了楊春娟。
一無所有、無家可歸,又身有缺陷的高晴秋,拿着部隊發放的爲數不多的補助,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卻因爲水土不服,雙腿的傷勢復發,日子很快就捉襟見肘了。
正在這時候,他外出買藥,碰上了一場火拼。
並順手救了其中一個看着順眼的老頭子。
然而,這個舉手之勞的舉動,卻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這個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老頭,正是當時該地區地下黑暗勢力中的領頭人彪爺。
知道了高晴秋的難處,給了他不少幫助,並且拉他入夥,一起走私、倒賣古董。
高晴秋憑藉他敏銳的偵查技術,和精明的頭腦,很快就得到了一衆弟兄的認可。
然後,莫名其妙的成了彪爺的接班人。
等到他真正掌權、威霸一方的時候,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去。
報復高志俊的冷漠,替他和母親討回公道。
雖然,他的記憶裡,已經沒有多少關於母親的印象了。
以一個泥腿子出身,混到家財萬貫,高晴秋也算有些本事。
到了後來,更是弄的高志俊丟了官職,擾的他家宅不寧。
更是使計讓高天祿在聚會期間喝多,玷污了女同學,被學校開除。
好好的一家人被他折騰的分崩離析。
只是,他始終沒有結婚。
後來,被人舉報,以走私、糾結黑暗勢力、擾亂社會秩序、等罪名,被判處十七年有期徒刑。
然後,邪惡分子被收拾了,原本已經王八看綠豆的高天祿改頭換面,和楊春娟結爲夫妻。
故事很俗套,卻讓喬璐不由的頭疼。
這次的拯救目標,是她兒子啊,還是個還沒出生的兒子。
喬璐覺得她就是那透明玻璃窗上的蒼蠅,看的見出路,卻無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自由。
喬璐,現在的啞女大丫,眯了眯被太陽光刺到短暫失明的眼睛,無奈的嘆息。
她該怎麼辦啊?
不給她考慮清楚的機會,肚子再次發作,擡起自己骨瘦如柴的手,喬璐再次爲自己掬了把辛酸淚。
喬璐緩緩神坐起身,不管今天的任務還剩下多少,起身提着捲了刃的鐮刀回家。
天塌下來也得讓她先吃飽肚子。
對於一個吃貨,而且是每一世都穿的錦衣玉食的吃貨,餓肚子幹活簡直就是十大酷刑之一。
等喬璐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回到那勉強可以稱得上家的三間土胚房的時候,公公婆婆正坐在堂屋的門檻上說話。
便宜婆婆張秀蘭一看到,她居然麥子沒割完就回來了,當時一張滿是溝壑風霜的臉就拉了下來。
“一天就知道吃,乾點兒活都知道偷奸耍滑了!”
說着,將手裡竹篾做成的扇子重重摜在了地上。
喬璐本就已經到了極限,頭暈眼花,肚子也隱隱作痛,哪裡還有閒工夫關心她的情緒。
只當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安靜的回了她一直住着的小偏房。
房間小的可憐,靠着窗棱的地方是一方土炕,估摸着也就三平米的樣子。
靠牆的一角放着一個木質的扁箱,裝着她爲數不多的幾件衣裳。
看箱子掉漆的情況,估計是有些年頭了。
這房子以前是用來放置雜物的,所以連牆皮都沒有抹勻。
好在大丫雖然不會說話,心思倒是挺細緻。
牆壁下方,能接觸到的地方,被她用廢舊報紙糊了一層,倒是不會一碰就掉土。
喬璐打量了眼四周的環境,皺起了眉頭。
扶着炕沿坐上去,憋着氣不讓木頭髮黴的味道,流竄進她的鼻腔。
真正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她這幾世都過的太舒坦了,一朝回到解放初,倒是有些適應不了了。
可到底是架不住身體的疲憊,很快就躺下睡着了。
窗外,是婆婆比雞罵狗的指桑罵槐,喬璐只當她是個聾啞人。
“你看看,你看看!真以爲自己懷了個金疙瘩了?”婆婆很是不忿的說着。
“等我俊哥和張小姐的事情成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公公見她越說越沒譜兒,忍不住開口。
睡得迷迷糊糊的喬璐徒然驚醒,原本迷濛的眼睛裡,哪裡還有熟睡初醒的迷糊?
凌厲如刀鋒般,隔着紙糊的窗子,看向窗外的張秀蘭。
原來,當初他們都是知道的。
呵,真是好啊,一面讓自己爲他們家當牛做馬、傳宗接代,一面支持兒子去勾搭首長家的小姐。
睏意正濃的喬璐,突然就鼻子一酸哭了起來。
這是原主身體的自然反應。
她雖是個啞巴,心思卻極其玲瓏,誰對她好,她心裡都有數。
這些年,因爲高家父母給了她一個不算溫暖的家,給了她一方遮風避雨的地方,她很感激他們。
平時有什麼髒活兒、累活兒,她都搶着幹了,卻從沒想到,他們自始至終,只當她是個免費的勞力。
也罷,這樣自己離開的時候,就不會心懷愧疚了。
喬璐將潮溼僵硬的被子蒙在頭上,陷入了沉睡。
大丫的身體真的已經到了極限了,喬璐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如果不是婆婆張秀蘭,將門板拍的啪啪響,她或許還能睡一下。
“都幾點了,還不起來做飯,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不成?……”
後面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若不是因爲大丫是個啞巴,她真想直接懟回去。
慢慢從硬邦邦的土炕上爬起身,喬璐揉了揉酸困的小腿,下了炕。
“趕緊去做飯,吃完趁着天還沒黑,再去地裡割一會麥子。”
張秀蘭估計也是看出了她臉色的不對勁,說完一句便罵罵咧咧的轉身走開了。
喬璐拖着疲憊而羸弱的身子,進了只有一個小小天窗的廚房。
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室內的昏暗,卻面對各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炊具犯了難。
經歷了幾世,她的廚藝還是停留在僅僅能吃的程度上。
而記憶裡,大丫是個很賢惠的女人,哪怕只是清湯寡水的麪糊,也能被她做的香氣四溢。
該怎麼辦啊,喬璐坐在竈臺跟前的小板凳上發愁。
這時候公公老高提着一把韭菜走了進來。
“大丫,你今天是怎麼了?”看着竈臺前神情恍惚的兒媳婦,老高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