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這場雨,帶走了虞家祖宅內的血腥與怨念,空氣都變得清新許多。
餘仙姑轉過頭,看向虞家正門外。
先前地龍遊動,進出這裡的通道已經塌陷。
餘仙姑不由感慨道:“唉,他們,都沒了。”
被活埋的人裡,不乏她的舊友,前幾日在洛陽城區裡碰到時,還互相別過苗頭,過了幾招手,喝過幾頓酒。
徐鋒芝拍了拍大腿,不以爲意道:
“這不活該麼,龍王門庭,豈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打着拯救虞家的旗號來,標榜自己是江湖正道,私底下連摸帶拿,倒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若是眼瞅着虞家鎮壓的邪祟暴亂、將要危害人間,自己卻腳底抹油直接開溜,那就再無法解釋了。
本質上,此等行徑和竊據虞家的那些妖獸又有什麼區別?”
徐鋒芝,喜歡大聲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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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臺階上躺着的陶萬里與令竹行,一個打着呵欠,另一個掏着耳朵,純當沒聽到。
餘仙姑:“如若不是一文在這兒,我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會選擇留下來。”
徐鋒芝:“論跡不論心,再者,小輩們在這兒還敢留下來,才更不容易。”
陶萬里:“對頭!”
令竹行:“那是!”
徐鋒芝對着他倆冷哼了一聲。
這倆東西,留是留下來了,卻不是主動留的,分明是被自家倆小輩用因果給拴住了。
明明頭頂龍王門庭,貼着一張老臉,卻偏偏活得沒臉沒皮,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餘仙姑摘下自己頭上的花,指尖一搓,花朵飄飛出去,又緩緩落地。
徐鋒芝:“咋了,不挺好看的麼?”
餘仙姑:“以前雖然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卻還是想着塗脂抹粉,現在真就不剩下幾天日子了,反而覺得這頭花太豔了。”
將死之人,不適合豔麗,而是素淨。
徐鋒芝:“反正,我是覺得不虧的。”
餘仙姑:“確實。”
周圍,還有一些老人家也開口附和道:
“何止不虧,是賺了。”
“大賺特賺哩。”
“墓誌銘上添上這一筆,不枉此生了。”
儘管他們看起來已經很年邁了,可他們的真實年齡比看起來還要大得多。
這壽歲,至多就餘下個一兩年,今兒個連帶着氣血都一併燃了,痛痛快快地戰上一場,爲背後百姓阻攔下了一場邪祟侵襲,臨了又得幸親眼目睹龍王的風采,值了。
不是隻有龍王纔有臨死前爲自己證名的習慣,是個人,都有這個需求。
書生朱一文走了過來,遞給餘仙姑一塊滷肉:“姨奶奶,吃口肉補補。”
餘仙姑搖頭,把臉避開,像是見到這肉就膈應:
“一文你自己吃吧,你姨奶奶我,享不得這等口福。”
這孩子小時候挺正常的,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一邊看書一邊吃髒肉。
雖不至於爲了這一口去做那濫殺無辜的事,可他在這髒肉料理的追求上,標準卻愈來愈高。
更是曾大逆不道地在點燈儀式上,說出“點了燈上了江,就再也不愁牙祭”的這等混賬話。
書生沒強求,自己美美地啃了一大口,他是真餓了。
光頭漢子舉手招呼道:“給我來一塊,我可得補補。”
書生甩給他一對滷耳朵,這大小輪廓,肯定不是豬的。
光頭漢子接住了,沒做猶豫,直接往自己嘴裡丟了一個,一邊“嘎嘣嘎嘣”地咀嚼一邊評價道:
“好吃是好吃,但肥氣不足,吃起來就沒那麼香,要是拿我那老叔的耳朵滷就好了,我老叔肥頭大耳的,滷出來肯定好好味。”
書生:“下次一定。”
光頭漢子:“沒下次了,雖然不曉得我那老叔到底死哪兒去了,但我馮家人死在外頭,必然是會被扒皮抽筋的,不可能留下全屍。”
光頭漢子老叔的“筋”,此時就在他身後潤生的揹包裡。
潤生看着他們吃得這麼香,也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
不過,他並未上前主動討要。
書生則隨手翻動自己的竹筐,等待潤生自個兒過來。
那光頭漢子馮雄林,只是爲了捧個場應個景,“附庸風雅”,但書生能瞧出來,潤生是真的愛吃。
自己這是雅好,潤生那是本能。
這時,譚文彬主動上前對衆人開口道:
“諸位,正門雖然被堵住了,但這虞家祖宅還有一個後門,就在西南角,去了就能看見,穿過石門經過甬道,就能去到外面,一路安全沒危險。
最後,再說一句:
譚某自點燈行走江湖以來,所見所聞也算不少,但今日,能與諸位相識結交相持而戰,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諸位,有緣再會!”
通知完,譚文彬就招呼潤生和林書友準備離開,他們還得去找尋小遠哥。
陳曦鳶自然要跟着一起。
譚文彬撐開手臂,將潤生與林書友攔在身後,讓陳曦鳶過來,帶頭先行。
躺在臺階上的陶萬里開口道:“陳姑娘,老夫的九華印可否物歸原主?”
旁邊令竹行也附和道:“沒錯,還有老夫的聚雷鞭,也一併歸還了吧。”
陳曦鳶:“你們已經答應,送給我了。”
陶萬里:“老夫當時是以爲自己要死了,那這些身外之物就沒意義了。”
令竹行:“可現在我們又劫後餘生活了下來,那就還得靠它們來傍身。”
陳曦鳶:“既然是送給我的東西,那就是我的了。”
這可是自己給小弟弟摸來的好寶貝,已經到手了,怎可能再還回去?
陶萬里:“陳姑娘,老夫可以拿其它寶物來交換,給陳姑娘你以補償。實在是沒辦法啊,這九華印對老夫而言,着實太過重要。”
令竹行:“陳姑娘若是想要其它的,老夫絕不吝嗇,可這聚雷鞭與老夫所修之法完全契合,沒了它,老夫以後走路都得瘸着腿。”
陳曦鳶舉起自己手中的笛子,很誠懇地說道:
“你們,可以來搶回去的。”
陶萬里:“……”
令竹行:“……”
是倆老頭最先說出“沒希望了,尋個體面的死法”。
所以,他倆最後關頭,是真的將秘術用了出去,這會兒全身麻痹,靠自己都沒辦法站起來,這還怎麼搶?
隨即,陶萬里將目光看向陶竹明,令竹行則瞥向自家的令五行。
陶竹明苦笑道:“我可打不過她。”
令五行:“我也一樣。”
陶萬里:“你們倆可以一起上。”
令竹行:“二打一,以多欺少。”
譚文彬、潤生與林書友,在陳曦鳶身後,散開位置。
趙毅也主動往陳曦鳶那裡靠了靠,嘴裡叼着的菸斗一跳一跳。
書生擦了一把嘴角的油,動都沒動。
光頭馮雄林只顧着繼續拿着鏡子,照看着自己的髮型。
徐默凡將長槍拆卸,收入包裹。
陶竹明指着那邊笑道:“長老,好像是對面人多勢衆。”
令五行:“是我們要被以多欺少了。”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羣人似乎一直堅信會有反轉,沒有在最後時刻不惜一切代價宣泄一把,故而現在整體狀態比他們這邊,要好上一大截。
陳曦鳶則又很實誠地問了一句:“到底打不打?”
陶竹明搖頭:“不打,不打,陳姑娘莫怪,是我家長老老年癡呆。”
令五行:“我還欠陳姑娘一條命的,要不陳姑娘受累,把我家長老收去?”
陶萬里與令竹行當即氣得吹鬍子瞪眼。
陳曦鳶轉身,帶着人直接離開。
趙毅拱了拱手,道:
“諸位兄弟,諸位長輩,剛剛場面混亂,趙某的一個手下秘術失控,這會兒不知跑哪裡去了,趙某得去將他找回,就先失陪了。
日後,江上再見!”
年輕一輩全部向趙毅還禮,就連那些坐在臺階上的長輩,也都儘量坐直身子,對趙毅點頭。
臉面與尊重,是靠自己表現掙來的。
當然,剛剛陳曦鳶對着兩位龍王家的長老舉起笛子,亦是尊重的另一種表達方式。
趙毅揮手,示意樑家姐妹與徐明跟自己走。
他得去找陳靖,更得去找自己的小祖宗。
看着他們離開且漸漸消失在雨後朦朧中的身影,書生用自己手裡的肉骨頭在地上沾了點溼潤的黑泥,翻開一張空白書頁,在上面作畫。
畫中,是譚文彬、潤生、林書友和李追遠四個人的形象。
並不細膩,但特徵凸出。
書生鬆開手,畫紙飄落到陶竹明與令五行面前。
那日在博物館,雖然他們的注意力基本都在陳曦鳶身上,卻也是掃過幾眼李追遠那邊的格子情況。
那夥人裡,現在少了一個,印象裡,是個在陣法上有點天賦的少年。
陶竹明:“太離譜了。”
令五行:“不可能的。”
書生自己也點了點頭。
他們仨先前就懷疑,有另一支走江團隊一直隱藏在暗中,推動這一浪的轉機。
忽然降臨的老狗以及從地底衝出來的那羣兇獸,包括最後降臨的虞家龍王,可不是他們這幫人的手筆。
但無論怎麼樣,都不大可能是那個少年。
正常人,誰能幹出未成年就點燈的事兒?
據說,虞家有位這樣幹過,但那是妖獸行事,本就不是人。
再者,剛剛那位“譚某”也說了,他是點燈的,也就是這個團隊的頭兒。
而且他們這夥人一開始進入戰局、在趙毅接管指揮前,也明顯是都聽那位“譚某”的調派。
所以,那個少年,應該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或者,乾脆已經死在了進入虞家後的某場意外中。
這就意味着,那個很可能存在的“神秘團隊”,到現在還沒在他們面前顯露出痕跡。
陶竹明:“不過,那夥人的實力,確實不俗,應該是一夥江湖草莽,不可小覷。”
令五行:“所以,他們先投靠虞家,再依附陳姑娘,又早早拉攏趙毅,確實符合草莽出身的行事風格,有足夠的實力,卻暫時還沒有相匹配的眼界,需要人帶。”
書生:“解釋得很通。”
陶竹明與令五行同時伸手,結果陶竹明手快一步,將那幅畫抓起,收入口袋。
書生默默地又拿出一塊本來準備給潤生的肉,咬了一口。
有些時候,一件事,如果解釋得太通,往往意味着這裡面有問題,說不定就是人家故意“做”出來給你看的解釋。
但偏偏,他們對此又毫無頭緒。
三人都在心裡打定主意,等回去後,就發動自己身邊的關係網,去將“譚某”一行人的過往給調查出來。
都是江上的人,總不可能江湖上完全沒有他們的信息吧?
徐默凡將徐鋒芝攙扶起來。
徐鋒芝心裡還在想着那個“譚某”先前說的話,他說他是點燈行走江湖,不是用的“走江”。
但徐鋒芝不覺得自己是老眼昏花,認錯了那個健碩年輕人使出的《秦氏觀蛟法》,而且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又刻意想再看幾次,結果發現,每次那健碩年輕人要動大氣勢時,他身邊都會恰好被其它東西遮蔽住視線。
徐鋒芝起初以爲那位秦家人,拜的是龍王陳家人走江,沒想到拜的居然是那位“譚某”。
這裡頭,應該是有問題的。
但徐鋒芝並不打算提出來,哪怕是正攙扶着自己的徐默凡,他也不打算告知。
人家既然想隱瞞身份,那就有人家的道理,秦家人重新出現在江上,本就是一件足以震驚江湖的大事,自己不說幫忙遮掩了,哪能再去給人家添亂使絆子?
當年秦家與柳家人,兩家核心子弟舉族而出,盡吐那無盡英雄氣!
而這座江湖,也因此一直氣虛氣喘到現在。
徐默凡:“叔公,我的槍藝於先前廝殺中,感悟良多。”
徐鋒芝:“那等離開這裡後,咱們就在這洛陽先尋個地方落腳,你好好消化。”
徐默凡:“可是叔公你……”
徐鋒芝:“江湖兒女江湖葬,我可沒那種非要晝夜兼程趕回家、死在家中牀上的執念。
呵,若不是怕自個兒髒了地方,我都想腆着臉留在這兒,把這兒當我的墳了,這寬敞。”
徐默凡:“叔公豁達。”
徐鋒芝:“槍者,當豁達。”
說着,徐鋒芝看了一眼湊在一起的陶竹明、令五行與書生。
“你與他們不同,別學他們,不是一條路上的。”
“默凡受教。”
徐鋒芝轉而對其他人道:“那個,年輕的,腿腳好的,還有點力氣的,都來搭把手,把咱們這些老骨頭‘運’出去。”
所有老人都有人上前攙扶,一行人開始前往後門。
但走的並不是最短斜線,而是貼着中軸線在行進。
走在最前面的,是陶萬里與令竹行,他們各自被自家小輩攙扶着,隊伍也是由他們所引導。
繼續這樣走下去,就得來到那座“地龍”前了,也就是那位虞家龍王最後離開的方向。
徐鋒芝知道,那倆老東西應該是打着讓自家小輩再去龍王面前晃一眼的盤算。
機緣這事兒,有時候就得靠這麼碰出來,還得刻意厚着點臉皮。
這位虞家龍王出現得極爲特殊,大概率只能存在一小段時間,一般這樣的存在,最容易留下些東西給年輕人。
對此,徐鋒芝也沒有出聲說什麼,因爲他自己也挺想再看一眼那位龍王的。
到了地方,虞家祠堂原址這會兒已變成一座高聳的龍塔。
塔下,那位虞家龍王背對所有人,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高塔頂端,燃着一束藍色火苗,似是龍眼。
陶萬里和令竹行不言語,只是各自默默推了一把自家小輩。
陶竹明與令五行上前,準備對龍王行禮。
他們倆本想再多向前幾步,拉近一下自己與龍王之間的距離,可這步子剛邁出去,高塔上的藍色火焰就開始晃動,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對他們倆進行着排斥。
這力量並不強,甚至可以說很微弱,但這明顯是龍王的意志。
陶竹明與令五行自然不敢忤逆,各自後退半步後,將禮行完。
他們倆結束後,書生走向前,他也想往前多邁幾步,可結果也是一樣,感受到那股排斥後,書生立刻後退,乖乖行禮。
接下來是馮雄林,他也嘗試了一下,憨厚地摸了摸頭後,後退回去行禮。
最後是徐默凡。
大家都在盯着他的背影,前面的年輕人都“淘汰”了,可不就他的希望最大了麼?
然而,沒有奇蹟發生,龍王一視同仁,沒有絲毫偏袒,也沒有劃分出三六九等。
這意味着,龍王不想見客,甚至沒把任何心思放在外頭。
老人們會意,集體再次行禮。
隨後,大家都安靜地離開,不敢再行叨擾放肆。
該走了,不能繼續留在這兒了,繼續留下去,怕會夜長夢多。
見到了那座石門後,衆人進入甬道。
之前“先行告辭”的老傢伙們跑出去那麼遠,也沒能避免那被活埋的結局,加之那位龍王現在還“存在”着,所以沒人動其它心思。
比如……自己出了門後,順手把石門給堵上,再施加各種陣法封印,以防止裡頭的邪祟從後門逃出。
換做以往,保不齊就有人會做這事兒,把還逗留在裡頭的人,徹底堵死。
但現在,沐浴在龍王的光輝下,不管老的少的,大家都表現得非常乾淨。
甬道里行出很長一段距離後,陶萬里率先發出哀嚎:“我的九華印啊……”
令竹行:“別喊了,喊得我心絞痛都要犯了。”
徐鋒芝:“哈哈哈哈!”
令竹行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徐鋒芝:“笑什麼笑,你都沒幾天好活了。”
徐鋒芝:“怎麼了,你們倆難道還能繼續活得有滋有味?”
快死了,是徐鋒芝心裡最大的慰藉,這樣干預走江的因果,大概率就算不上了,他也很感激上天能給他以這種“體面至極”的死法。
至於那倆老東西,死是不會死的,雖然重傷且透支嚴重,但他們底子厚實,還能繼續活挺久,但徐鋒芝不信他們倆就真的什麼都不怕。
估摸着,應該回去後就要閉關或者隱居,隔斷與外界的接觸,將因果影響降到最低。
陶萬里:“陳家那丫頭,確實厲害得很,要沒人能壓得住她,怕是真得復刻陳家龍王舊例了。”
令竹行:“是啊。對了,五行,你不是還欠那位陳姑娘一條命麼?”
令五行:“嗯,是的。”
令竹行:“一命之恩大於天吶,這到底該怎麼還吶,要不,你以身相許?”
令五行:“我。”
令竹行:“難不成我?”
令五行:“可是,我打不過她。”
令竹行:“呸,沒叫你小子霸王硬上弓。”
令五行:“陳姑娘,確實是極好的,其實那天,我也沒下死手,留了力的。”
令竹行:“努力吧,我聽說她爺爺,是想招上門女婿的。”
令五行:“我?上門?”
令竹行:“商量商量,第二個孩子跟你姓就行了嘛,做人,得學會變通,對方亦是龍王門庭,你又不算吃虧。”
令五行:“倒不是不可以。”
他倒是不貪圖龍王陳家的底蘊,也沒想着什麼門庭聯姻,他就是單純被陳曦鳶先前在諸個戰圈裡來回穿插的身影,給驚豔到了。
陶萬里瞪了一眼令竹行,罵道:
“一大一小倆東西,做你們的春秋白日夢!
我那九華印和你那聚雷鞭,雖是這世上頂好的物件,可陳家丫頭真缺這種東西麼??
這哪裡是她自己想要,八成是摸下來,準備拿去送人的。”
令竹行:“送誰?”
陶萬里:“還能送誰,送個窮鬼唄。”
令竹行:“窮鬼?”
陶萬里:“貴家小姐喜歡上落魄書生的戲碼,很罕見?有些貴家小姐,就好這一口,喜歡養個小弟弟。”
令竹行:“他媽的,誰這麼好命?”
伴隨着一股酸味,衆人走出甬道,來到外面。
大家各自簡單告別後,就都散去了。
該給家族宗門傳消息的得傳消息,年輕人還得趁着感覺仍新,抓緊時間閉個關進行消化。
徐默凡揹着徐鋒芝,身邊的清秀侍女幫他抱着長槍。
徐鋒芝:“默凡,你胸口上的傷,裂得太開了,得找個地方趕緊縫合一下,若是拖太久,可能會傷了你的根基。”
“嗯,叔公,我曉得,等進了洛陽城區後,我就找個老裁縫鋪。”
“你這傷,會把裁縫嚇死的,還是去醫院吧。”
“去醫院麻煩,反正夏荷擅長安撫人的情緒,沒事的。”
邊上的侍女點了點頭。
徐鋒芝:“夏荷自己不會針線活兒麼?”
徐默凡:“針線好的那個,沒能走出虞家。”
虞家黑夜時,他遭遇了一個老東西的偷襲,雖然自己最後成功用槍洞穿其胸膛、將那老東西釘死在了牆壁上。
可自己的團隊,也因此折損了兩個人。
徐鋒芝發出一聲嘆息,道:“唉,天黑時,我不該站在那兒什麼都不做的,應該去專門找那些不要臉的老東西幹一架。”
徐默凡:“仙姑奶奶是不是也不會離開洛陽?”
徐鋒芝:“嗯,瞧她的意思,也是打算葬在這兒的。”
徐默凡:“到時候,我和朱一文,給你們倆起兩座靠在一起的墳,當鄰居?”
徐鋒芝:“人家有男人,不過死得早。”
徐默凡:“那仙姑奶奶還要葬在這兒?”
徐鋒芝:“把她男人的墳遷過來就是了,也不麻煩,衣冠冢,她男人當年是點燈死在江上的,屍首都沒找到。”
徐默凡:“叔公,你說哪天,我會不會也這麼死在江上了?”
徐鋒芝:
“若是像今天這種死法,不孬。”
……
當那羣兇獸從地下衝出來時,趙毅就已經知道姓李的人在哪裡了。
然後,趙毅又嘗試思索了一下陳靖會去哪裡,立刻嚇得喊出了聲:
“快走,姓李的可能有危險!”
衆人急匆匆地來到空蕩蕩的妖獸墓地,正中央的一塊石板上,李追遠坐在那裡,身邊,躺着昏迷中的陳靖。
趙毅:“嚇死我了,姓李的,阿靖走火入魔時可是六親不認的,他沒傷到你吧?”
先前趙毅回想起虞家龍王對所有兇獸下達了“殉葬”命令,馬上就意識到,陳靖也可能受此影響,回到這殉葬之地。
姓李的可沒練武,要是真讓發瘋狀態下的阿靖近了身,後果不堪設想。
李追遠:“我沒事,阿靖到我面前時,剛好因傷勢嚴重,直接昏迷了。”
其實,真實情況是,陳靖跳下這裡時,身上雖然傷痕累累卻仍有餘力。
陳靖第一反應,是想要向自己發動攻擊的,但衝到一半,陳靖就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自己阻止自己,最後,就在李追遠面前,自個兒把自個兒給掐暈了過去。
只是,這種細節,李追遠覺得沒必要詳細描述給趙毅聽了。
“我已經幫他處理好了走火入魔的情況,但他這次吞的妖獸血統位格太高,已完全相融,所以接下不能再靠吞食其它妖獸氣血來增長實力了。”
趙毅:“我明白,已經夠了,大大超出我的預期。”
之前廝殺時,阿靖就像是個無頭蒼蠅,在邪祟羣裡亂竄,雖然把自己身體折騰得夠嗆,可居然還能保下一條命。
這已足以說明,陳靖現在的實力,到底有多強硬。
“小弟弟,給你!”
陳曦鳶將九華印和聚雷鞭遞到了李追遠面前。
李追遠接過來問道:“哪裡來的?”
陳曦鳶:“別人送的。”
李追遠:“還是你有面子。”
陳曦鳶:“是人家大方。”
“謝謝,我很喜歡。”
李追遠臉上露出了很開心的笑容。
等陳曦鳶心滿意足地也笑起來時,少年才低下頭查看這兩件器物,將表情收起。
李追遠:“其他人現在還在祖宅麼?”
趙毅:“他們應該會先順着中軸線去虞家祠堂舊址那兒碰碰運氣,如果運氣不好的話,這會兒應該在甬道里了。”
李追遠將手裡的器物先遞給潤生存放,隨後從石板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道:
“我們也去一趟吧。”
衆人來到了那座龍形高塔處。
虞地北仍舊跪在塔前,一動不動。
李追遠走在最前面,趙毅在身側落後半步,另一邊是陳曦鳶。
但走着走着,陳曦鳶就停了下來。
陳曦鳶:“有一股排斥力在針對我。”
隨即,陳曦鳶發現李追遠和趙毅還站在自己身前,她疑惑道;
“你們身上沒有麼?”
趙毅聳了聳肩,指了指龍形高塔頂端的藍色火苗,開口道:
“我祖宗在保佑我,我姓趙。”
陳曦鳶:“那小弟弟呢?”
趙毅:“你這就問得有些冒昧了。”
陳曦鳶:“那我在這裡等你們。”
譚文彬他們也感受到了排斥,全都停下了腳步,不再前進。
李追遠和趙毅走到了虞地北的身後。
他們沒有出聲,只是站在那裡等待,因爲無法分清楚,眼前這位,到底是虞天南還是虞地北。
按理說,夢做到現在,也該醒了,因爲虞地北的身體雖然經過老狗的改造提升,卻依舊沒辦法承載太久的龍王力量。
除非,虞天南不惜將虞地北的身體榨碎。
但這應該不可能。
虞天南,跪在這裡,是爲了懺悔,又怎麼會在這懺悔的過程中,對另一個虞家人造成傷害?
這時,虞地北緩緩轉過身。
磅礴的壓力,當即落到了李追遠與趙毅身上。
虞地北臉上,有兩條已經乾涸的血淚。
但他接下來開口說的話,卻與他現在的氣場很違和。
“遠哥,毅哥。”
夢,其實早就已經醒了,虞天南也早已離開。
只是,先前那夥人過來了,虞地北不敢有所反應,只能繼續跪着,讓他們覺得,龍王還在。
趙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虞地北喊自己“毅哥”很正常,可什麼時候喊姓李的“遠哥”了?
自己記得他倆沒這麼熟啊,而且“遠哥”居然排在“毅哥”之前。
李追遠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因爲虞地北還記得記憶裡發生的事。
虞地北擡頭,看向高塔頂端的藍色火苗,道:
“在我剛醒時的恍惚間,我好像聽到有人對我說,他留下的這束火苗,還能再燃燒十年。”
趙毅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那是自家先祖殘靈最後的寄語,他先前其實就看出來了,那團火焰只是趙氏本訣的自我演繹,雖然依舊威嚴,可真就只剩下這一團火了。
趙無恙的靈,已經消散。
之所以自己和姓李的能不受排斥走進來,不是什麼“祖宗保佑”,而是因爲自己和姓李的,都修行過趙氏本訣,會被這團火焰所接納。
趙毅對着高塔跪了下來,磕頭。
九江趙家沒了,自然也就沒什麼趙家門禮了,趙毅用的是最傳統樸素的方式,送自己先祖最後一程。
李追遠站在旁邊沒動,當他將趙無恙的殘靈遞送向虞地北時,就已經和這位草莽出身的趙家龍王做了告別。
磕完頭後,趙毅爬起身,以一種無比失落的語氣說道:
“姓李的,我祖宗真的沒了,現在,我就真的是整個世間,孑然一身啦。”
李追遠不爲所動。
虞地北眼裡流露出愧疚:“毅哥,對不起……”
趙毅看着李追遠:“所以,你是用什麼方法訓練潤生他們的?我也想讓我的人也體驗一次,好麼,我的小祖宗?”
虞地北:“額……”
李追遠:“嗯。”
“咦?”趙毅有些不敢置信道,“姓李的,你這次怎麼答應得這麼幹脆?”
李追遠:“你應得的。”
趙毅:“還真是讓人受寵若驚,那我先回九江,收拾安頓一下,再聯繫你,去南通?”
李追遠:“嗯。”
趙毅看向虞地北:“阿北,村子裡的事有你阿公他們在,他們會負責處理好的,你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
這樣吧,我先帶你去九江旅遊,好好玩一玩,等玩盡興了,再帶着你一起去南通,因爲南通真沒什麼好玩的。”
虞地北:“毅哥,謝謝你。”
趙毅:“別客氣,這也是你應得的。”
虞地北看了看趙毅,又看了看李追遠,微笑道:
“遠哥,毅哥,我不想離開這裡。”
趙毅:“你不想離開洛陽?”
虞地北:“我不想離開這裡,我要留在虞家祖宅。”
趙毅:“你瘋了?”
虞地北:“這裡的邪祟,需要有人繼續看管。”
趙毅指了指塔頂的那團火道:“我家先祖都說了,這火可以燃燒十年。”
虞地北:“但如果我不在這裡,我怕它們會繼續躁動,我要在這裡,看着它們,嚇着它們。”
夢已經醒了,虞地北現在,只是徒有龍王氣勢,卻早已沒了龍王實力。
但這氣勢,卻足以以假亂真,如此近的距離下,連李追遠和趙毅都無法分辨,就甭提那些在龍王氣息面前瑟瑟發抖的邪祟們了。
趙毅:“首先,有這團火和這地龍之塔,就足矣了。實在不放心,你可以每隔一段時間回這裡看一眼,沒必要一直守在這兒,這和坐牢有什麼區別?
另外,我和你遠哥都很擅長傀儡術,我們兩個可以幫你量身打造一具傀儡,將你身上的氣息轉移過去,反正你留在這裡,也只是做一個稻草人。”
虞地北:“可是,我是真心想留在這裡,在我做的那個夢裡,我感受到了‘他’對這裡深深的眷戀與虧欠。”
趙毅:“你是你,他是他,你沒必要爲他做的事在這裡贖罪。”
虞地北:“分不開的,毅哥。”
趙毅看向李追遠,提醒道:“姓李的,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告訴他,這座地龍之塔加上我先祖留下的火焰氣息,至少十年內,這裡的邪祟是沒辦法翻騰出去的。”
李追遠沒有說話。
虞地北經歷了虞天南的一生,更是在夢裡感受到過虞天南的情緒,如他自己所說,分不開的。
趙毅:“你之前一直在村子裡坐牢,現在換一個地方坐牢,阿北,真的,人生沒必要這樣子。
你現在是自由的,雖然你拜了明玉婉那個瘋女人爲龍王,但……對了,姓李的,明玉婉死了沒有?”
李追遠:“死了。”
趙毅:“你確定?”
李追遠:“嗯。”
趙毅:“那阿北你真的是完全自由的。”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這裡。”虞地北指着四周的滿目瘡痍,“我心裡,記得這裡曾經美好的模樣。”
李追遠:“你決定好了麼?”
虞地北:“嗯,我決定好了。”
李追遠:“十年後,當這團火熄滅時,光靠這座地龍之塔的鎮壓,會有些不穩定。”
虞地北:“這十年,我會在這裡看書,在這裡學習,在這裡修行,我相信,十年後,當這團火熄滅時,我會有能力重新點上新的火苗。
畢竟,自小到大,阿公他們,都說我是天才呢。”
李追遠:“你虞家的東西能學得快,是因爲那條老狗自你出生時起,就將虞天南的視角記憶封印在你的腦子裡。
所以你對虞家術法,感悟能力和學習效率,纔會非常高。
但虞家最擅長的,還是馭獸;像機關術、陣法、風水這些,虞家雖然有傳承留存,卻不是主流。
至於這座地龍之塔,雖然是由虞天南引動的,但這是虞家在這裡修建祖宅時,就鎖好的地脈,只需龍王之力去引動即可。
所以,你在虞天南的記憶裡,見過他學習這些麼?或者說,在他走江和鎮壓江湖的畫面裡,見過他使用過相關的手段麼?”
虞地北怔住了。
顯然,沒有。
在壽命有限的前提下,即使是龍王,也無法做到萬法皆通。
虞地北喃喃道:“那該怎麼辦……”
李追遠:“十年後的今天,你把門打開,我來幫你重新調整。”
虞地北後退兩步,向李追遠行虞家門禮。
李追遠這次沒側身,全受了。
等虞地北行完禮後,李追遠開口道:“十年後的今天,我來還禮。”
虞地北笑了。
李追遠轉身離開。
趙毅走上前,拍了拍虞地北的肩膀,“十年後,你開門時,我肯定也站在門口。”
虞地北笑得更開心了。
他是發自內心地想要留在這裡,但一想到十年後的今天,能見到遠哥和毅哥,他立刻覺得自己在這裡的生活,一下子變得更美好更有期待感了。
“毅哥,那天,我會等着你和遠哥來我家做客的,我會把這裡,儘量收拾起來,不會像現在這麼亂糟糟的。”
其實,趙毅說自己也會來,不是執着於他會和李追遠一起來,而是他害怕,姓李的來不了。
趙毅:“十年後,如果你遠哥來了,你就要離開這裡,去外面的世界,真正看一看,逛一逛。”
虞地北聞言,目光再次掃向祖宅後方那一處處封印之地。
趙毅沒強求虞地北答應。
十年後,如果來的是姓李的,趙毅不相信這裡的邪祟,還會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可能。
姓李的先前說的,十年後他來調整大陣,分明是說給他這個姓趙的聽的!
趙毅轉身,小跑着追上了李追遠。
陳曦鳶看着他們倆回來了,馬上好奇地問道:“龍王和你們說什麼了?”
她隔着遠,有着高塔上藍色火焰以及虞地北自身留存的龍王氣息,使得先前李追遠、趙毅與虞地北之間的互動交流,在陳曦鳶和譚文彬他們這裡的視角,是截然不同的畫面,二人像是在虔誠聆聽龍王的教誨。
趙毅:“龍王走了,現在是虞地北,他要留在這裡十年看管邪祟,十年後的今天,我們會再過來。”
陳曦鳶:“十年?好嚇人。”
反正,陳曦鳶無法想象,自己在一個地下世界,與一羣邪祟待十年,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李追遠:“我們走吧,他很累了,讓他早點關門休息吧。”
陳曦鳶對着那邊偉岸的龍王身影,揮了揮手,笑着喊道:
“十年後再見!”
你們倆都要來了,那本姑娘肯定也是要來的。
一想到你們要在地下這麼深的地方聚會,說什麼做什麼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這會兒就已經開始刺撓了。
虞地北站在高塔下面,看着一臉真誠笑容對自己揮手的陳曦鳶。
青年的臉,不自覺的就紅了。
她是這世上,第一個與自己正式互行門禮的女孩。
她的善良與靚麗,讓當時的他覺得,外面的世界肯定很美好,要不然怎麼會孕育出她這樣的女孩子。
曾經懵懵懂懂的好感,如同地下噴涌出的泉,雖只是蓄在那裡,並未有任何發散,沒能成溪成河,卻足以倒映出天上最美的月光。
當李追遠等人穿過石門時,那座石門,緩緩閉合。
行走在甬道里,衆人每往前行進一段距離,身後的甬道就慢慢被四周的土牆填充,亦步亦趨,這是虞地北在關門,也是他在相送。
當衆人走出洞口時,地面與入口發出轟鳴,徹底融爲一體。
天,亮了。
林書友出來後,就開始目光四下睃巡,他在找虞大。
之前他讓虞大,帶着那羣虞家人,走出甬道後,就在這裡等着自己,可現在,卻連一個人都沒見着。
譚文彬:“彆着急,你看這裡,是獅毛、這麼多,肯定是故意留下的,應該是村子裡的獅爺、豹爺它們來到過這裡,然後把虞大他們給接回村子去了。”
林書友舒了口氣:“這就好。”
趙毅抽出兩根菸,自己咬了一根,再隨手一彈,香菸就打着轉兒,繞過了林書友,被譚文彬接住。
“姓李的,你說,就這麼一個錯誤,就讓一座龍王門庭幾乎覆滅了,這世上的事,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啊。”
說完,趙毅擡頭,對着天空,吐出一口菸圈。
李追遠:“你很看重虞地北。”
以前的趙毅,可不是這樣,他精於算計,也很功利。
可先前在高塔下,趙毅對虞地北說的那些話,明顯是動了真感情。
趙毅:“看人,有些人,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樑豔露出端莊的笑容,梁麗面露甜美,姐妹倆,在主動呼應頭兒的這句話。
趙毅:“是吧,阿友?”
林書友沒好氣地扭過頭,不想搭理他。
趙毅伸手,強行摟住林書友的肩膀,問道:“來,告訴哥,和你家琳琳進展到哪一步了?”
“你走開。”
“是不是每次重逢都像是第一次相親認識?”
“走開!”
“哈哈哈!”
笑完後,趙毅看了看被徐明扛在肩上的陳靖。
他得回去,先給陳靖療傷,再將其他人的狀態都調整好,接下來就得去南通,看老田,再上課。
時間緊迫,主要是擔心自己去晚了,別到南通撲了個空,被告知姓李的去海南了。
“姓李的,你什麼時候動身回去?”
李追遠:“後天。”
趙毅:“那村子我就不去了,你去一趟,我以後會讓陳靖經常回洛陽,到那個村子看看,或者乾脆掛個名,叫狼爺。”
李追遠:“嗯。”
趙毅:“我先回九江了,給咱狼爺治傷去。對了,等你回到南通後,記得代我跟幹奶奶問聲好,再告訴她一聲,上次她在九江買的那個茶葉,下次去時我會多帶一些給她。”
李追遠:“茶葉就不要帶了。”
趙毅:“又不是給你喝的。”
李追遠:“劉奶奶自己不捨得喝,她會送給我家那位老太太喝。”
趙毅:“那我親自去山裡採點好茶,給它套上一樣的包裝盒,送給我幹奶奶,讓她送老太太做人情。”
李追遠:“嗯。”
趙毅:“你想要點什麼?我也一起弄來。”
李追遠:“除了茶葉,你還能弄來什麼?”
趙毅:“多了去了,我現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時候我真心覺得,現在的我,比以前在趙家時,要富裕多了。
嗯?
姓李的,你怎麼不接話?”
李追遠:“因爲我知道這是假的。”
趙毅:“得,這是嫌我窮,榨不出油水兒了?姓李的,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李追遠:“你一直都知道。”
趙毅特意看了一眼旁邊的陳曦鳶,揮手道:
“走了!”
不做耽擱,趙毅帶着自己的人直接離開。
陳曦鳶:“走得可真利索。”
譚文彬:“主要是咱們和前外隊,已經不用再客套什麼了。”
陳曦鳶:“你們居然熟悉到這種程度了?”
譚文彬:“前外隊,前任的前,所以就不用客套了。”
林書友走到一個大麻袋前,趙毅他們走時,徐明將它放在了地上。
打開後,裡面是滿滿當當的各種妖獸身上的珍貴材料。
容量有限,所以取的都是精華部分。
譚文彬過來看了一眼,感慨道:
“外隊還是太客氣了呀。”
林書友將麻袋重新包紮,扛在了自己肩上。
譚文彬:“阿友,好好揹着,帶回去。學費小遠哥已經免了,這就當是咱外隊的學雜費。”
陳曦鳶對衆人問道:“對了,你們餓不餓?我好餓。”
李追遠:“走吧,去喝湯。”
還是醫院對面的那條街,仍是那間湯館。
洛陽街邊的湯館有的是,但陳曦鳶非得要來這一家。
用她的說法是,紀念意義也是能融入湯裡的一種佐料。
這個點,湯館已經過了早上最忙的時候。
老闆娘正在外擺的小桌間收拾着碗筷,瞧見潤生、林書友他們出現,當即露出笑容。
這種大肚客,接待兩個,恨不得就能抵得過一早上的生意。
再看見後頭走過來的陳曦鳶時,老闆娘臉上的笑容並未褪去,轉而走進店裡,對着在後廚切肉的老闆喊道:
“喲,癩蛤蟆還不快蹦出來瞧瞧,天鵝來了哦。”
老闆側頭對老闆娘道:“大早上的發什麼羊瘋?”
剛說完,老闆就看見了走進來的陳曦鳶,嘴角就忍不住地上翹,然後翹得越來越高,越來越誇張,因爲老闆娘的手指正掐着他腰間的軟肉,使勁地反擰。
李追遠要了一碗肉湯,一份丸子以及一瓶海碧。
少年單獨坐一桌。
因爲陳曦鳶要和潤生他們仨,拼飯量。
陳曦鳶的真實飯量很大,畢竟她哪怕不開域,也能在掰手腕中贏下林書友。
上次來之所以就只點一碗,是不曉得是否合口味,結果中途又被一個虞家人上門,影響到了食慾。
倘若真放開吃,她是真能比個賽的。
這會兒,已經開始了。
熟悉的氛圍與場景再度上演,老闆夫婦加上倆做事阿姨,都聚集到了桌邊,開始幫他們加油和數碗。
李追遠吃完後就下了桌,和上次一樣,一個人坐在湯館門口。
上次,自己就是坐在這裡,看見一個腰掛翠笛的女孩,輕盈地向這裡走來。
現在,那個輕盈的女孩,已經吃到了第十二碗。
不過,也不是沒看到人。
徐默凡揹着徐鋒芝,後頭跟着一個侍女,走到了這裡。
徐鋒芝並未見過李追遠,但徐默凡在博物館裡見過。
按照陶竹明他們仨商討出的結果,眼前的少年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現在看來,他並未死在虞家祖宅裡的某場意外中,他被那個“譚某”找到了。
徐鋒芝問道:“怎麼了?”
徐默凡:“這少年,是譚某的人。”
徐鋒芝:“那是巧了,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說不定還能一起喝一杯。”
徐默凡進城後,就想找個裁縫鋪,給自己胸口的傷做一下縫合。
誰知一連問了幾家,要麼不是大裁縫不在、要麼就是頭疼腦熱幹不了活兒、要麼就是有心臟病,夏荷都不敢對她進行情緒安撫。
有着豐富走江經驗的徐默凡知道,自己這不是運氣不好,而是運氣太好了。
每一浪結束之際,往往也是自己身上功德最旺之時。
但凡不要那麼憊懶,稍微帶點目的性地在外面多晃晃,總能找到更適合自己傷勢恢復的“契機”。
通過對上一家裁縫鋪的詢問,徐默凡知道,在前面那條巷子裡,有一間很小的裁縫鋪,裡面有位姓姚的老奶奶,手藝是業內公認的好。
回來的路上,譚文彬將他那邊所見到的事以及各個人的反應、性格,都對少年做了個簡單彙報。
李追遠目光落在侍女懷裡抱着的包裹上。
徐默凡在一片開闊地的遭遇戰裡,用槍,捅死過一個老東西。
雖然有點取巧,那個老東西體內正好有丁洛香刺入的小劍,但人家再怎麼取巧,也沒自己取得那麼離譜。
這時,陳曦鳶從湯館裡走出來。
“小弟弟,姐姐我贏啦!”
李追遠:“這麼快就分出勝負了?”
“嗯,因爲老闆後廚裡沒肉了,最後一碗老闆端給我了,所以我就比他們多吃了一碗。”
“恭喜。”
“嘿嘿,是我現在運勢比他們更旺吧。”
陳曦鳶也看到了前方的徐默凡與徐鋒芝。
她對徐默凡沒什麼感覺,站在她的立場上,那日在博物館裡圍殺她的,她都可以不給好臉色。
哦不,好像那個陶竹明,是真還了的。
不過,陳曦鳶很敬重徐鋒芝。
老爺子作風正派,是真有那種江湖前輩的膽魄與擔當。
在徐默凡眼裡,局面似乎有些複雜了,他沒想到,陳曦鳶會在一浪結束後,還繼續與譚某他們那夥人待在一起。
徐鋒芝則示意徐默凡將自己放下來,踉蹌走上前,問道:
“敢問陳姑娘,這家湯館的味道,真的很好麼?”
陳曦鳶笑道:“很好的,但已經被我們吃光了。”
徐鋒芝:“無妨,好湯不怕晚,老朽等明天就是。”
陳曦鳶:“那徐前輩明天可得起早點,喝頭湯。”
徐鋒芝:“那肯定的,這幾日我是不打算睡了,反正幾日之後,有的是時間睡覺。”
陳曦鳶:“徐前輩不再想想其它方法?”
徐鋒芝:“活夠了,也死安逸了,沒遺憾嘍。”
譚文彬走了出來,對徐鋒芝拱手道:“徐前輩來這裡是?”
徐鋒芝:“帶我家默凡來縫補個胸口。”
李追遠記得自己檢查那個老東西屍體時,判斷出老東西死前,曾將雙手插入過持槍者的胸膛。
可即使拖着重傷之軀,徐默凡卻依然能在守門階段戰至最後時刻。
果然,這些能從守門中活下來的走江者,就沒一個簡單的。
陳曦鳶:“哦,是來找姚奶的。”
李追遠下了椅子,說道:“我來帶他們過去。”
譚文彬點了點頭。
李追遠將徐默凡三人帶進了小巷子。
近期的掃黃嚴打還沒結束,巷子裡依舊冷清,姚奶奶的裁縫鋪前面,坐滿了人,大家磕着瓜子聊着天。
李追遠的身影出現時,姚奶奶立刻站起身,下意識地想要喊一聲“小姑爺”,不過在看見後頭跟着的外人後,就將稱呼嚥了回去。
徐默凡與徐鋒芝,很像是揹着家裡老人去醫院看病的組合。
姚奶奶主要是在後頭那個侍女衣服上,瞧出了端倪,猜測出他們的身份不一般。
李追遠:“姚奶奶,他們要住旅館,你幫忙安排一下,另外他們有衣服破了,你受累,幫忙補一下。”
姚奶奶:“行,沒問題,請跟我來。”
小姑爺吩咐的事,姚奶奶肯定會盡心盡力地去做好。
而李追遠之所以這麼爽快地把徐默凡帶過來,也是想讓姚奶奶拿到這筆新鮮的功德。
徐鋒芝對居住條件沒什麼講究,再加上自家默凡需要安穩幾天消化感悟,乾脆就定在了這兒。
這會兒,徐默凡已經在姚奶奶的帶領下,進了她的工作間。
原本,夏荷也要跟進去的,準備給老人家做精神安撫。
徐默凡在掃了一眼工作間裡的名貴針線後,就讓夏荷出去候着了。
姚奶奶先穿針引線,同時示意徐默凡解開上衣。
顯露出來的傷口很嚇人,但姚奶奶神情不變,冷靜地對其進行縫補。
李追遠本來想回自己房間的,卻被徐鋒芝叫進了房間。
老人家不是看出什麼問題了,而是想要託李追遠幫忙去商議兩件事。
路過下面裁縫鋪櫥窗時,徐鋒芝就曉得了姚奶是怎樣的一種手藝人。
他想請李追遠去幫忙商議一下,能不能讓姚奶給他在兩天之內,趕製出一套新衣。
徐鋒芝:“價錢方面好說。”
李追遠搖搖頭:“不要錢,讓徐默凡去求一下就行。”
徐鋒芝:“呵呵,不要錢的纔是最貴的,我家默凡,掙點功德不容易,可不能被我這麼花。”
李追遠:“他花一點,心裡纔好受一點。”
徐鋒芝聽了這話後,就沒再反駁,轉而道:
“第二件事,就是得徵詢人家意見,我能不能借地兒死一下,不會停太久,我已經給自己選好墳位了,到時候默凡就會把我帶過去葬了。
我只是想走的那一小會兒,能躺着。”
李追遠:“沒問題。”
徐鋒芝:“不去商議一下?到底是人家的屋子,弄髒了不好。”
李追遠:“徐前輩要是真在這裡變成鬼,反而是這裡的幸事。”
徐鋒芝忍不住笑了起來,指着李追遠道:
“你這少年,當真是有趣。聽默凡說,你在陣法上很有天賦?”
“還好。”
“雖說術業有專攻,但我徐家還是有些陣法典籍收藏的,我會囑咐默凡,以後讓他贈予你一些。”
“太貴重,不能收。”
都說非專攻了,李追遠覺得,徐家的陣法典籍,對自己不會有什麼作用。
“到時候大大方方收下就是了。”
李追遠給徐鋒芝倒了一杯茶。
姚奶奶確實看在自己面子上,安排得很用心了,房間裡的茶葉也是柳奶奶同款。
這些東西,平日裡姚奶奶是不捨得用的,都存着,預備着招待貴客。
“徐前輩,喝茶。”
“嗯,好。”
徐鋒芝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愣住了。
雖然他曉得那位裁縫以前絕對有江湖背景,但他是真沒料到,這位裁縫喝的茶,居然比以往自己在家裡時,喝得還要好。
徐鋒芝:“你知道這家的,以前是在哪家做工的麼?”
李追遠:“大戶人家。”
徐鋒芝低頭,又喝了一口茶。
“對了,你小小年紀,怎麼想着拜別人行走江湖的?”
“有時候人生,並無法由個人做主。”
“是啊。”徐鋒芝放下茶杯,“那個塊頭明顯的,叫什麼名字?”
“潤生。”
“姓什麼?”
“陸。”
“陸潤生?”徐鋒芝眉頭皺起。
李追遠察覺到,徐鋒芝已經察覺到潤生哥的功法了。
不過,老人家並未聲張,連趙毅和譚文彬,都沒察覺到潤生的秦家背景已經被人給發現了。
看來,自己這次回去後,得想辦法,幫潤生哥在戰鬥時做一下隱藏了。
現在遇到的對手裡,見多識廣者的比例正越來越大,功法太過招牌,很容易就被認出來。
徐鋒芝眉頭舒展開,道:
“還真是不好意思,到現在還沒問小友你的名姓。”
“我姓李,叫李追遠。”
“追遠……好名字。”
李追遠告辭,離開房間。
少年累了,他現在很想好好睡一覺。
主要是之前在虞家祖宅裡,鼻血都流了好幾次,頻繁瀕臨透支,就算是有明家人可以拿來進補。
可這不斷積攢的疲憊感,依舊無法消弭。
只是想着睡下去就懶得再重新爬起來,李追遠乾脆走向姚奶奶的工作間。
夏荷在門口站着,見少年走來想敲門,她生怕影響到裡頭自家少爺的傷口處理,就指尖顫抖,想要讓少年“靜默”下來。
但下一刻,夏荷愕然發現自己十指居然集體抽起了筋。
少年則不受影響似的,站到門口,伸手敲了門。
“進。”
李追遠推門,走了進來。
裡頭,徐默凡坐在椅子上,胸口的傷口已經縫補了一半。
李追遠將徐鋒芝的想法,對姚奶說了一遍。
姚奶聽完後,正打算應允,誰知徐默凡先開口道:
“還請成全,條件隨便提。”
姚奶忙擺手道:“談什麼條件啊,應該的,應該的。”
小姑爺讓自己做的事,哪可能從你這裡再提什麼條件。
不過,也因此,讓姚奶觸發了獲得更多功德補償的條件。
徐默凡:“是我欠你兩個人情。”
話帶到了,李追遠退出工作間,將門關上。
夏荷將雙手放在身後,目視少年離開。
回到自己房間,李追遠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躺上了牀。
睡意來得很快,很快入眠。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李追遠自牀上坐起,目光掃向四周,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以及大麻袋,全是在虞家裡的收穫。
被這些東西包圍時,的確會有種安全感。
徐默凡的縫合肯定早就結束了,這一層樓裡,有個房間像是一個黑洞,能規避掉來自外界的感知滲透。
應該是徐默凡在閉關,把一個房間佈置好,防止有人打擾。
這手法很糙,但這或許就是徐默凡的行事風格,他就是要讓外界知道他在閉關,別不開眼來打攪他。
房間門被推開,陳曦鳶端着一碗麪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有一點點蒼白。
“啊,小弟弟,你醒啦?”
陳曦鳶將手裡的面放下,退了出去,等再回來時,手裡又端着一碗麪。
“這面很好吃,你嚐嚐。”
李追遠先去洗漱,然後坐回來,拿起筷子開始吃麪。
陳曦鳶:“譚文彬、潤生和林書友他們去那個村子了,現在還沒回來,事先譚文彬與我說過,如果需要幫忙制定的章程比較多,他們今晚可能就不回來了。
我中午去了一趟醫院,那次菌子中毒的人,基本都甦醒了,很快就能出院。
下午,我去了上次我帶着你昏倒的那塊菜田,找到了你對我說的那對幫過我們的熱心腸老夫妻。
我用域,給他們做了推拿,舒筋活血,還給他們吹了一下午的笛子聽。”
李追遠知道了,爲什麼陳曦鳶的臉色會有點蒼白,她下午爲了改善那對老夫妻的身體狀況,費了很大的心血。
陳曦鳶:“對了,回來時老夫妻倆非要送我,在村道上,有個人喝了酒開拖拉機,對着我們三人這裡就直撞過來。
我給他連人帶拖拉機都挑落河裡了,人沒大事,但摔斷了雙腿。
小弟弟,你會不會覺得,姐姐我下手重了點?”
李追遠:“他自找的。”
陳曦鳶:“對,沒錯,就打斷幾雙腿而已,也不算什麼大事。”
李追遠:“幾雙?”
陳曦鳶:“昂,回巷子時,恰好看見幾個紋身的混混,在一家按摩店裡收保護費,裡面女的說這些天沒辦法做生意,想通融一下晚點交,結果那幾個混混直接開始打人,提着那女的頭髮出來警告其它按摩店的人說這就是玩心眼子的下場。
他們走出巷子時,被我拿笛子把腿都敲斷了,這也,不算過分吧?”
“下次記得先報警。”
“哦,好,我記住了。”
李追遠把面吃完了,放下碗筷。
譚文彬他們是被自己安排去那個村子幫一下忙,算是公差。
陳曦鳶則是自由活動。
結果她專程去報答曾幫助過自己的人。
而且,這個路徑軌跡,還真的挺面面俱到。
以往,這種事都會被僞裝成各種巧合與意外,有了陳曦鳶後,天道連算賬都能簡單許多,直接讓她去幹就可以了。
這也從側面說明,陳曦鳶在某種程度上,很受天道青睞。
“對了,有件事,我不理解。”
“說。”
“我努力嘗試了,想着幫那對老夫妻身上的殘疾問題不說完全化解吧,至少能減緩一下,但我吹了很久的笛子,可他們那裡,似乎並沒有從我這裡分去太多的功德,反正,比我想給的要少得多。”
李追遠捕捉到了一個關鍵點,問道:
“你能量化功德?”
“功德肯定無法量化,但能粗略衡量一下一個人身上的功德感應,勉強做個參考。”
“怎麼做到的?”
“還是靠它。”陳曦鳶指着自己手裡的笛子,“我這笛子,看起來通體是綠色的,但實則有四色。”
陳曦鳶指尖掐印,在自己笛子上一滑,笛子內部發出微弱的光澤,確實映襯出了四種不同程度的綠。
“我小時候對我爺爺吵吵着要根笛子,我爺爺就把我陳家先祖與三位龍王先人墳頭上的遮陰竹給砍了下來,取其中段精華,淬製出這笛子。”
爲了滿足自己的孫女,陳家老爺子,居然把家族歷史上最有名望的四個先人的墳頭竹給砍了。
難怪這笛子揍人時的效果這麼好,不提製作工藝了,光是這原材料,江湖上很多頂尖勢力想湊都湊不到,因爲它起步就得家族裡出過至少三位龍王。
陳曦鳶:“這笛子四色,分別可以很籠統地對照出一個人的四種氣運階段。
小弟弟,我說的是氣運,嚴格意義上來說氣運和功德是兩回事,但二者呼應感很強,所以我每次走江後,都喜歡拿它來大概衡量一下,我身上還剩下多少成功德。
在我掐印激發出它的特定狀態後,你看,就是現在,可以讓人用手握住它。
若只亮第一段,說明他氣運平平,大部分普通人都是這樣。
若能亮兩段,說明他氣運不錯,最近容易碰到好事。
若能亮三段,說明他氣運很好,這種人,不管做什麼都很容易成功。
若能亮四段,說明他氣運亨通,時來天地皆同力。
我每次走完一浪後,一摸,都是亮四段,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這是因爲我們身上有新的功德加持。
而我,喜歡花功德時花得大手大腳,所以在下一浪來臨前,我肯定會掉落成亮三段,有時候刻意想促成某件事,就花得更多了,會變成只亮兩段。
但我一次都沒有,掉到過只亮一段。
所以,這是我拿來清點自己錢包的方法。”
“那你現在呢?”
陳曦鳶手指,很正式地自上而下,抓住笛子的中間。
下一刻,四段全亮。
陳曦鳶:“可是,我今天想要把功德多分給那對老夫妻些,希望能靠功德製造出一些奇蹟,讓他們的健康能進一步得到改善,從而將生活過得更好更快樂。
但給了一個下午,我這功德還是這樣,沒少段。
是因爲我這想法,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李追遠:“也有可能,是因爲那對老夫妻,雖然在外人眼裡很可憐,但他們自己卻覺得,自己過得很快樂。”
陳曦鳶:“對哦,他們確實很熱情,也很樂觀,是我的錯,我不該把我的憐憫擺得高高在上,反而忽略了他們最真實的一面。”
陳曦鳶一個人走江,她確實可以完全享有自己每一浪之後的功德,她想怎麼用都可以。
而用這笛子測運的方法,差不多等同於占卜、面相之外的,另一種觀察角度。
只是這種角度不具備可複製性,因爲這笛子材料實在是太難得了,它更應該是一個專屬於它自身獨有的衡量體系。
李追遠:“我來試試。”
陳曦鳶:“不用試了,小弟弟你從虞家祖宅出來後,就一直睡到現在,哪有地方讓你去消耗功德,也就是說,你現在這氣運,肯定也是四段全亮,這毋庸置疑。”
李追遠伸出手掌。
陳曦鳶還是點點頭,笑着把自己的笛子放在了少年掌心,讓少年握住。
原本在陳曦鳶手裡散發着四段全亮,光彩熠熠的笛子,這會兒忽然暗了下來,像是燈芯燒壞了。
陳曦鳶:“嗯?怎麼可能!”
李追遠收回了手。
陳曦鳶重新掐印,指尖撫過笛子,然後又將它遞向少年。
李追遠再次伸手一握,笛子依舊毫無變化,是一段都不亮。
這似乎意味着,少年的氣運,更在普通人之下,那麼功德……
陳曦鳶換自己的手去握,剎那間,笛子四段全亮。
這意味着,測試方法沒問題,測試器材也在正常運轉。
陳曦鳶驚疑道:“不應該啊,小弟弟你剛走完江,怎麼可能一段都亮不了,怎麼可能一點功德都不剩?”
李追遠目露沉思。
陳曦鳶:“難道,是我這笛子,只能由我來用?我還是第一次邀請別人嘗試,怪不得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嗯,肯定是這樣的。”
李追遠:“我身上是有功德的,雖然無法具體衡量,但我以前很多次,或主動或被動,使用過走江功德。”
遠的不說,就是近一點的,上次在南通長江邊吃大白鼠做的夜宵時,自己向它一個示意,那大白鼠就一下向變成人大大邁出一步,這不就是功德存在的最直觀證明麼?
陳曦鳶:“嗯,那是當然,若是沒有功德,小弟弟你怎麼可能靠走江獲得如此巨大的進步呢?”
“小遠哥,我們回來了!”
譚文彬、潤生和林書友推開門走了進來,幫着阿公忙完了村裡事情後,他們三個並未選擇在村子裡過夜,而是連夜趕回來了。
“小遠哥,阿公手腳多,管理村子還真是她的專長,虞大他們這會兒已經在開始適應學習人的生活了。”
李追遠:“彬彬哥,你們都握一下這笛子。”
雖然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但譚文彬他們還是聽話地照做了。
只見譚文彬的手剛將笛子攥住,三段亮度出現。
這說明譚文彬現在氣運很好,做什麼事都容易成功,順風順水。
接下來是林書友,他攥住笛子後,也是亮的三段。
最後是潤生,他也是亮了三段。
少年再次伸手,將笛子攥住,亮光瞬間消失。
陳曦鳶:“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應該啊,爲什麼會這樣?”
按照傳統認知,一個團隊的點燈者,才能掌握這個團隊的功德分配權,功德最開始只會全都落在點燈者身上。
而追隨點燈者的侍從,是需要從點燈者那裡,得到下一階段的分配。
當初趙毅就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大方,因爲自己願意把功德分給夥伴們,而不是自己吃大份額獨食。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自己一段都亮不起。
說明在這笛子獨有的評價體系中,自己的氣運比普通人都要差,至於具體差多少……還無法得知。
而譚文彬、潤生和林書友,都能亮三段,說明他們身上有功德加持。
這傳統功德分配體系,到自己這裡好像直接畸形了?
若是按照這個思路,
自己以前覺得自己有功德可以用,會不會是因爲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從自己夥伴們身上,把他們的功德拿來用了?
自己能用紅線綁定夥伴們,說明他們對自己是完全不設防的絕對信任,那他們“錢箱裡的錢”,自然也是對自己徹底打開,抽取隨意,無需打招呼。
如果以上假設全都成立,就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
天道,從未給自己降下過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