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紙,撕成兩半,取半張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實用消耗,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並不難,因爲徐藝瑾對它們的掌握程度並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數量多些,但比起自己過去曾操控過的將軍、蠱童,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存在。
至於控制這陣法,在外人眼裡稱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遠這裡只能叫常規操作。
徐藝瑾在開戰後,注意力全在戰局上,壓根就沒留意到地底下正在發生的變化,或者說,她壓根就不覺得已佈置好的陣法會有什麼變故發生。
李追遠全程做的,就這兩件事。
硬要再挑一點出來,也無非是將一些精力用於對戰局的觀察和把控,但這些並不算什麼。
實用消耗不高,但總消耗卻很大,因爲大部分消耗,都虛耗在了預熱上。
如同一輛拖拉機,發動後,一直停在那裡轟鳴,實際並未開出多少距離。
這就是數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裡頭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時間全部掀開打出去,只要是贏了,那必然會出現鋪張浪費。
可面對徐藝瑾這樣的對手,又是以擊殺其作爲最終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時候,算小賬,是要吃大虧的。
譚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屍體,在徐藝瑾死後,全部癱倒下去。
“呼……”
譚文彬站起身,雙臂交叉,堵住倆唱兒歌正唱得起勁的娃娃。
倆孩子很聽話,等譚文彬收回手後,他們倆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聲。
他們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撐了給乾爹帶來了多大的困擾,包括這次,雖然只是出來小玩了一下,但他們乾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譚文彬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得趁着自己還有那麼一點御鬼術時間,爭取幫小遠哥再多幹點事,做個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開的健力寶,遞送到李追遠面前。
李追遠接了過來,一邊喝着一邊往前走。
潤生拄着黃河鏟單膝跪在那裡。
對自己的表現,潤生並不滿意,氣門全開是他的壓箱底絕活兒,可並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種效果。
在他的設想裡,自己應該是有機會一出手就將徐藝瑾格殺的,可惜,徐藝瑾並不配合自己。
李追遠拍了拍潤生的肩膀:“潤生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開打時,李追遠確實惋惜過,要是潤生能會一些術法就好了,但這種惋惜,只限於當時。
事實是,潤生能一步一步將肉身開發到這種程度,根本就不是因爲“專一”,而是他這種嚴苛且畸形的排它性,註定只能走這條路,能走出來,已極爲不易。
沒有潤生在正面戰局的橫衝直撞,迫使徐藝瑾不敢直面應對只能躲避,就沒有接下來的順勢戰場壓縮以及最終將其殺死的結果。
那晚徐藝瑾痛快殺了二樓那四人,證明她是有很多對敵手段的,可這些手段,在潤生以力破巧的衝勢面前,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
廝殺不是切磋,後者點到爲止,大家可以有機會把所會的各種手段一一擺出來輪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來的。
小遠安慰自己了,潤生露出了笑容。
雖然,他心裡還是很自責,對自己依舊不滿意,但他清楚,不能讓小遠繼續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遠按壓着內心痛苦說的。
譚文彬走到潤生身邊,對潤生問道:“你還能走麼?”
潤生搖了搖頭。
原本還能再衝兩下的,可現在既然停下來了,身體就冷了,距離身體癱瘓和意識昏迷,已經快了。
“那你把鏟子鬆開,先躺會兒。”
譚文彬把潤生手裡的黃河鏟取走,失去支撐的潤生,後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見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麗江的星空,確實和南通不一樣,這裡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譚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黃河鏟,然後吩咐自己倆乾兒子,操控鏟子,開始挖坑。
得虧胖金哥的民宿在鄉下,附近民居稀落,夜裡根本沒什麼人,要不然就會被人瞧見好幾把鏟子自己懸浮在空中掘地,簡直就是活見鬼。
李追遠走到白鶴童子面前。
是的,祂還是白鶴童子。
活兒幹完了,童子卻還沒走。
祂很痛苦,誰身上被插了這麼多根針,都不會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見少年清理好鼻血開始向這裡走來,且中途拍了拍潤生的肩膀安慰後,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撐到領完獎與領導握手!
官將首廟裡諸神像中祂落於最後,且成爲每個新乩童起步時第一個嘗試召喚對象……這裡實力的影響因素其實並不是主要的。
而是當初,受地藏王菩薩法旨召喚,童子馬上雙手合什,歸於菩薩座下。
增損二將,反而是後頭來的,他們倆身爲人間鬼王,兇焰滔天,哪怕面對菩薩法旨時,依舊肆無忌憚,猖獗大笑。
雖然最後結局一樣,被地藏王菩薩“感召”。
但在衙門裡,排次,卻都在自己上頭。
細碎小活兒,祂去管,大活兒肥差,二將去。
乃至後來,伴隨着官將首體系越來越壯大,神像立得越來越多,哪怕那些厲鬼邪羅並不具備增損二將的實力,卻依舊在接菩薩法旨時,故意表現得桀驁不馴,然後進衙門後,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現在,童子只想進步。
李追遠敬重乩童,但素來是瞧不上這些陰神的,這些陰神以前的所作所爲,在明眼人眼裡,也着實很難讓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勢,有着各種心思算計,但不管怎樣,最近兩次,童子的表現確實無可挑剔。
太爺說過,騾子活兒幹得賣力,就得馬上喂一口好飼料,再幫它刷一刷毛。
太爺還說,要是遇到那種聰明到能聽懂人話的騾子,就得多陪它說說話,講老了以後能讓它睡屋裡牀上,天天有烙餅吃。
李追遠把手中的健力寶,遞送到童子面前,餵給祂喝。
童子開口喝了。
然後一些液體,就從胸前的符針處,溢出,像是開了個淋噴頭。
童子馬上伸手,覆於胸上,液體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這次降臨帶下來的所剩神力,爲乩童滋養身體。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難享受到這種待遇,陰神會尊重他們,但陰神更喜歡附身於壯年的身體。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實上立了道場,等這次回去後,會補一個形式,南通撈屍李。
到時候,每個人都會得一幅畫像,可以把你,也掛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遠聽到了對方胸腔內傳來的聲音,這是童子心臟跳動的動靜。
沒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時候正是因爲太容易一眼瞧出對方的心思,反而很難與對方產生情感羈絆。
白鶴童子想要的是什麼,李追遠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對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會全部精準地打中童子三寸。
豎瞳消失。
童子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離開時,整個神都是飄的。
不僅僅是因爲這次降臨所帶的神力幾乎消耗一空的緣故。
林書友迴歸。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雙手撐地。
那邊,挖好坑的譚文彬,已經把潤生揹着送回了民宿。
這會兒,譚文彬又抓緊時間跑出來,來到林書友面前。
“阿友?”
“彬哥……”
“來,我揹你去睡覺。”
譚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針給拔了,然後把他背起。
林書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後背。
得虧時間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牀上,要不然他胸膛處都得被凍傷。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譚文彬出去繼續揹人了。
林書友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
怎麼辦,下次過年回家,該怎麼和師父、爺爺他們說起這事?
聽起來,小遠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來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書友覺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陰萌的狀態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膚色,又變了。
當初,劉姨用藥浴幫其美顏,讓她變得很白。
現在,這種白皙,反而更方便她變色。
李追遠從不會去主導陰萌對毒術的研究,樂意看她去自由發揮。
可這種次次連敵帶己一起毒的方式,還真是有些讓人感到頭痛。
得幫她尋一個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陰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陰,想讓她去學習掌握一些術法,難度比較大,且實用性低,真開打時,往往還真不如她直接舉着毒藥罐子往前衝。
恰好這時譚文彬又回來揹人了。
李追遠“看見”譚文彬肩膀上兩個現在還捂着嘴瞪着倆圓溜溜大眼睛四處張望的孩子。
倆孩子留意到李追遠的目光後,馬上閉上眼。
顯然是怕極了這位大哥哥。
李追遠覺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譚文彬有這倆成長起來的怨嬰,倒是能和陰萌互補一下。
只是這裡的具體操作,還得讓自己重新規劃設計,甚至得針對性地改良一些術法出來。
要不然倉促聯手,怕是譚文彬那倆乾兒子,先會被陰萌的毒給毒得魂飛魄散。
陰萌手裡拿着倆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揮發性毒素,可以用來清理現場的毒素殘留,另一罐則是比較低級的腐蝕性毒素,拿來毀屍滅跡。
譚文彬先把陰萌揹回了民宿,然後拿出一罐毒,開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殘留,這裡可是農田,會有人來耕種,以後也會種出糧食來吃,不做好處理以後會出現大問題,然後因果還是自己等人來背。
坑,譚文彬已經挖好,四具屍體也已分別放入,不過他還沒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進行毀屍滅跡,畢竟徐藝瑾的屍體還沒收入。
而現在,小遠哥正蹲在徐藝瑾的屍體旁。
很明顯,小遠哥要摸一摸。
李追遠的手,在徐藝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擁秦柳兩家祖宅裡的所有傳承。
但他又很窮,那些東西名義上屬於自己,但他現在不能去取用。
手頭如今能用的東西,除了靠撿,就得靠摸。
少年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一如徐藝瑾昨晚殺了二樓那四人,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殺人者,人恆殺之。
她想拿自己的團隊當擋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爲她去死。
她做得沒錯,只是挑錯了軟柿子。
李追遠從徐藝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軟劍,可惜這劍只適合徐藝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戰鬥時,徐藝瑾也沒把劍抽出來,她清楚,用這劍和氣門全開的潤生硬拼很不現實。
一個小袋子,裡頭裝着一些藥丸,暫時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價值都不高。
李追遠是窮,但眼界高,可不是什麼都收。
對此,李追遠倒不覺得多麼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鮮有全身掛寶的,生死搏殺時,勝負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趙毅。
想起趙毅,李追遠下意識地抿了抿嘴脣,他在徐藝瑾面前所展現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趙毅來的。
藝術果真源自於生活,確實好用。
李追遠目光落在旁邊碎裂的仕女圖身上,這確實是個好東西,是吸納滋養魂體之物,最大的價值,是裡頭的蓄養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煉它。
但它現在,已經被白鶴童子給毀了,當時的童子也沒其它方法,得忙着殺人。
不過,有一點李追遠很確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麼功法,也不可能無限制地從自己身體內長出陶瓷,應該是有着什麼特殊的法器做激發。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尋無果。
那就應該……在體內。
李追遠將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藝瑾的眉心,連續敲擊,細細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縷特殊的迴應。
李追遠另一隻手掏出銅錢劍,往徐藝瑾屍體上一拍。
銅錢劍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剋星,一拍之下,上頭銅鏽顫抖,徐藝瑾口中,飛出一塊紅色的陶瓷。
李追遠伸手將其攥住,入手的瞬間,這東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動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鑽去。
少年以銅錢劍拍打手掌,將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鮮血淋漓。
李追遠不以爲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譚文彬化解好周圍毒素,剛回來,就瞧見這一幕,馬上拿出紗布幫小遠哥包紮。
“小遠哥,這是……”
“融進體內,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機,催變成類似陶瓷一樣的物質。”
“這麼邪門?”
“有你的御鬼術邪門?”
“嘿嘿。”
李追遠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以前他覺得讓譚文彬修習御鬼術,有些過於激進,雖然譚文彬自己願意,但這種術法每使用一次都會極大折損陽壽。
但事實上,對於大部分走江者而言,這纔是最正常的狀態。
拿自己生機、血肉、陽壽作爲獻祭,以最極端的方式獲得最極端的力量,應付每一浪,再從每一浪結束後的功德里獲得反補。
不是誰都能和趙毅一樣,點燈走江前,能被家族勢力提前配給好一應所需。
像徐藝瑾和熊善這類的,或者說是他們纔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種邪門透支的法門,只要效果好,都會無所顧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藝瑾的角度,李追遠着實能理解徐藝瑾對“公子哥”團隊的輕蔑。
只可惜,這就是江湖,不僅是優秀的江湖草莽會死,龍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裡供桌上供奉的龍王,走江時手中沾染對家子弟鮮血的,不在少數,甚至是多數。
秦叔走江失敗能活着回來本就是大幸,且當時家裡人丁實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過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龍王家的,往往寧願死,也不會願意點燈認輸。
李追遠以銅錢劍,將這塊紅色碎瓷鎮壓,這玩意兒,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點陶瓷傀儡出來玩玩。
自己年幼,無法練武,這類傀儡物件兒,確實能彌補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還是得看具體效果。
而且真正廝殺時,強度不夠的招式,壓根就沒上場的必要,完全比不過潤生髮力的一鏟子。
李追遠揮了揮手,一個陶瓷娃娃從地下鑽出。
譚文彬眼睛一瞪,以爲是徐藝瑾的後手,不過見小遠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識到是自己應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這羣陶瓷娃娃時,李追遠就留意到了它,因爲它裡頭有東西。
像碎玉這種珍貴信物,徐藝瑾不可能打架時放在房間裡,可隨身攜帶又不方便,這裡頭屍氣一旦受戰鬥影響爆發開來,只會對自己造成極大隱患。
所以,她選擇把它先置於地下。
李追遠手指在陶瓷娃娃腦袋上敲了兩下,陶瓷娃娃張開嘴,露出裡頭的漆黑碎玉。
陶瓷內部已經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藝瑾對其的鎮壓已瀕至極限,這也是她急於把自己團隊當擋箭牌的緣故。
她時間真的不多了,而自己這個“公子哥”團隊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藝瑾看來,這就是天道對她的“青睞”。
李追遠對着空蕩蕩的田野,開口道:
“屍氣,邪祟,當誅。”
算是補了最後一道免責聲明。
說完這句話後,李追遠精神上出現些許乏力。
都是口頭上會喊着衛正道的人,卻都在江水的指引下,來到這處可供互相廝殺的修羅場。
打死胖金哥都不會料到,他拉來的三夥客人,結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互殺到只餘下一夥。
這兩夥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這一浪裡,他們,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爲正道所滅?
“彬彬哥,處理了吧。”
“好嘞。”
譚文彬把徐藝瑾的屍體搬起來,放入第五個坑裡。
坑挖得很粗糙,也沒棺木,連草蓆都沒有,不過屍體倒是被譚文彬擺得周正。
可能在譚文彬心裡,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會不會變成被埋者?
只是這種想法不適合說出口,因爲不吉利。
屍體放入好,譚文彬給他們身上澆腐蝕性毒素,很快,屍體完全消融,坑裡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跡。
徐藝瑾身邊,則多出了一個融化的行李箱痕跡。
譚文彬是個做事細緻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間時,順便去徐藝瑾房間裡做了個清理。
“別說,萌萌調配的化屍水,效果還真好。”
譚文彬一邊說着一邊給五個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圍凸起一點點,全當是這世間最後一點痕跡。
做完這些後,譚文彬覺得自己身體開始嚴重發虛。
李追遠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順手把前屋的陣法給解除了。
“小遠哥,在民宿邊打架真的好,打輸了的打贏了的,都能倒頭就睡。”
譚文彬把自己最後一點精力,用在了這句俏皮話上,然後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遠回屋,寫了一封退房告知函,裡頭還有一封感謝信,放到了前屋櫃檯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緊急告別,再來一個人臨時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懷疑,也會自己把這懷疑給掐死,他得開門做生意,不可能主動去多事。
徐藝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時,喊出了“認輸”。
只是,當時的自己,已經沒有給她提供認輸條件的資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個同伴全部昏迷。
難道留着徐藝瑾,與自己面對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爲李追遠太懂陣法了,所以他很清楚,這世上沒有什麼禁制是絕對保險的。
坐在房間裡,李追遠把那個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給它加了一層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亂七八糟的底層封印邏輯。”
哪怕你沒想過後續的層層封印,也不該一開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這碎玉,經過兩撥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殘留還在,無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沒辦法像自己手裡那塊,可以持續封印下去。
一切處理完畢。
李追遠躺到牀上,閉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麗江的明媚陽光透過窗戶叫醒。
洗澡後,李追遠換了一身衣服,以一種很健康積極的姿態,推開房間門,走出房間。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這種家族式小作坊生意,僱人是一種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裡老人蔘與進勞動,才能確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掃衛生了,主要是清理對門徐藝瑾的房間。
胖金哥走了過來,笑着說道:“現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遠:“應該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點點頭:“嗯,應該是的。”
說着,胖金哥就想去尋找譚文彬,他挺喜歡和譚文彬聊天的,不過今早,譚文彬沒和這少年一起出來。
入住時,李追遠這邊就和胖金哥說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掃,此刻房屋門窗一閉,窗簾一拉,還真挺幽靜。
李追遠不打算搬家了,他一個人拖着四個昏迷成年人,去哪裡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塊碎玉無法鎮壓時,自己就算躲在山溝溝裡,也一樣會被發現。
還不如,就在這兒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還能靜待胖金哥後續爲自己帶出的線索。
他拉來了三夥人,最後只剩下自己這一夥了,那這個線索,應該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遠找胖金哥借了一個小火爐,他們每個人的登山包裡,都帶了些藥材。
因爲團隊裡原本定位的藥劑師,是個極不靠譜的,你就算找針對性的藥材,也沒人能調配。
所以大家的補給裡,只帶了補藥。
李追遠就坐在自己房間門口,拿着小扇子,煎藥。
煎好藥後,李追遠端着碗,去他們房間裡,餵給他們喝。
雖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嚥本能還在,也省得李追遠給他們插胃管了。
這補藥,就當飯吃了。
喂完後,李追遠一個一個地幫他們擦拭身體,換乾淨衣服,順便翻個身,再揉了揉,促進血液流動。
先前看的那些養生經書,這會兒倒是有了實踐機會。
做完這些後,天都要黑了。
一個人照顧四個人,確實不容易。
晚上,在屋裡,李追遠先花費十分鐘時間,給自己木盒子裡的碎玉新加一層封印,而陶瓷娃娃裡的碎玉,自己則花了足足四個小時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遠看着這精緻的瓷娃娃,眼裡流露出嫌棄。
這東西越來越像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了。
但自己還得在儘可能地延遲其起爆時間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懷裡。
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它給交出去。
封印完後,李追遠終於能夠有時間,把那塊紅碎瓷拿出來,研究一下。
這東西應該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書》被自己留在書房角落裡,要不然,還真可以嘗試問問《邪書》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但它着實很活躍,對血肉有着極強的敏感,且脫離徐藝瑾身體一天了,當李追遠把鎮壓在它身上的銅錢挪開時,它居然自己開始微顫,像極了一個餓狠了的狼崽子。
最適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實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佈置咒紋,然後讓其進入自己掌心,去接觸和調試,一旦發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將其強行驅離。
可問題是,自己團隊眼下就自己一個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傷了,那就是全員趴窩。
只能等同伴們甦醒一兩個後,再進行冒險性研究。
看了看時間,李追遠上牀睡覺。
明天只需要煎藥喂藥,不需要按摩推拿,這樣節約出來的時間,可以讓自己以這間民宿爲中心佈置一個大陣。
等羣狼環伺時,總不能與他們一點安全距離都沒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團隊的虛弱,想把戲演好,那就得多花費點心思搭臺子。
李追遠這裡是睡着了。
但前屋裡,胖金哥和其對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平日裡白天忙活後,晚上可以說是倒頭就睡,今晚卻怎麼睡都睡不着,只覺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勁。
這是因爲白天李追遠在院子裡煎藥的原因,這氣味,被他們吸了。
這種大補之藥重傷的潤生他們自是沒什麼問題,他們早已不是常人,但對普通人來說,哪怕只是聞久了味道,藥效都很明顯。
不過,也沒什麼壞處,就當調養身體了。
當晚,李追遠還感知到了一股屍氣爆發。
少年從牀上坐起,拿出羅盤進行探測。
應該是第三塊碎玉無法被壓制,顯露了。
距離自己很遠,而且處於快速移動中,應該正陷入激烈的爭奪中。
李追遠放下羅盤,重新躺下,睡覺。
第二天,李追遠起牀後先去佈置陣法,既要確保效果,又要保證隱秘,不過這對少年來說,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紅光滿面,雖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這短暫的睡眠質量卻奇高。
他們覺得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爲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單機關單位的旅遊團。
上午,胖金哥就開車出去了,中午,就拉來了一大幫人,幾乎把客房全部住滿。
李追遠下午煎藥時,注意打量了一下,確認都是普通人。
看來,胖金哥只“負責”拉三夥人,不再多拉。
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繼續住在這裡的選擇是對的,原本最危險的地方,現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遠先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把自己的碎玉給封印好,然後花了六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把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後,少年癱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陣法造詣再高,也沒辦法再封印幾次了。
最簡單的算術題這玩意兒,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時間超過一天,那就徹底沒辦法了。
擡頭,看了看時間,已經很晚了。
可樓上,對面,整個民宿的房間裡,聲音仍此起彼伏。
機關單位旅行,是可以帶家屬的,算是單位內部福利。
李追遠下午在房間門口煎藥煎出的氣味,被他們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對象們,格外賣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離,卻也在今晚,爆發出了初戀時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誇讚麗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養人地。
爲了確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質量,李追遠今天特意選擇他們出去逛景點時來煎藥。
今晚,他花了八個小時的時間,才把陶瓷娃娃裡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發揮奇好,對今晚充滿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間。
“昨天過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點走太多路,沒力氣了。”
“睡吧,踏踏實實睡吧。”
熱脹冷縮的特性不止針對實物,也適合於感情。
第二天集體出去逛景點時,胖金哥這個導遊,明顯察覺到旅遊團今日的氛圍壓抑。
昨日還如膠似漆,哪怕年紀大了依舊甜甜蜜蜜的老兩口,今日都變得相看兩厭。
李追遠給同伴們喂好藥後,繼續去佈置陣法。
陣法終於佈置好了。
李追遠走到樓頂天台,欣賞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應該才下過太陽雨,有着一道明顯的陰晴分界線。
另一處方向,雲層厚重間,開了個小洞,裡頭有光束落照下來,在稻田裡形成了類似舞臺聚光燈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麗景色。
可惜,李追遠得掐着時間去欣賞,因爲待會兒他還得回房間裡,去鼓搗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發的屍氣,依舊存在,不停地在變幻位置。
哪怕李追遠壓根沒往近處去瞧,也清楚這幾日圍繞着它,發生了多少血腥慘烈的殺戮。
並且,因爲三塊碎玉中的兩塊,在自己這裡。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塊,事實上成了某種唯一,也因此極大增加了爭奪烈度。
有多個目標和只有一個目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開席,所以不敢耽擱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將自己手中胖金哥給的鮮花餅吃完,正準備下樓時,遠處天空中,出現一隻鳥,在盡情地翱翔。
那隻鳥李追遠認識。
當初在貴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個人的手下,有一個年輕女孩,對動物有着極強的親和力,可以對動物下達命令。
李追遠沒料到,他也來了。
按理說,他應該趕不及這一浪纔對。
畢竟在貴州原本老變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這使得趙毅只能倉促去接另一浪。
不過,他真來了,也不奇怪,因爲趙毅只是在自己面前連續吃癟,但在其他人眼裡,他趙毅依舊是不好相與的角色。
那隻鳥距離很遠,自然不可能發現站在這裡的李追遠。
但李追遠卻伸出手,打算主動去呼喚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趙毅身上應該還有那種上品藥丸,上次試驗過了,對自己同伴的傷有很好的效果,總之,比自己天天煎補藥要好很多。
再者,這碎玉自己有兩塊了,他也沒心思去追求第三塊,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實上,以自己團隊如今的狀態,再去追求那第三塊,也沒那個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廝殺爭奪沒錯,但後期開席後纔是重頭戲,說不定到那時,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過於執着吃獨食,是會要撐死的。
天空中的那隻鳥,先是察覺到了遠處區域風水格局的變化,朝着這邊飛來後,目光漸漸鎖定下方一棟土屋樓頂上的少年。
李追遠停止對風水格局的牽引,轉而單純地對那隻鳥招了招手。
那隻鳥似在做猶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報信,然後在空中不斷地盤旋來盤旋去,就是不肯下來。
這種糾結勁,簡直跟趙毅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李追遠懶得等了,再次伸手,對向那隻鳥,雙目一凝。
那隻鳥頓時感受到了殺機,隨即極速下落,飛到了李追遠跟前。
李追遠攤開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遠掌心。
動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靈敏,尤其是這種開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靈物了。
不過,眼前這隻鳥,還只能簡單得通一點人性,本質上,還是挺笨的。
李追遠伸手,撥弄了幾下鳥喙。
“回去幫我問問趙毅,就問他……要碎玉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