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裡,一個女人從他家的樓梯上不停的往下摔,他被噩夢嚇醒了多少次,那個女人就從樓上摔下來了多少次。
每一次當那個女人摔下來的時候,她的身下都佈滿了一灘巨大的鮮紅的血跡。
這樣的畫面,剛纔已經發生過。而且對於一個鐵骨錚錚的男人來說,夢裡夢到一個女人從樓上摔下來,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至少並不會可怕到會讓他一次次從噩夢中被驚醒的程度。
而真正讓尉勉每次都大汗淋淋從噩夢中醒來的原因,卻是因爲,在他夢裡,每一次那個女人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他都並不能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長相,。但是當那個女人身下流滿了鮮血的時候,他湊過去一看,躺在鮮血裡的女人,竟然是徹夜,而不是初夏!
這讓他怎麼能不被噩夢驚醒?
這樣的夢,尉勉一晚上做了好多好多個,但每一次他被驚醒的時候,都感覺夢裡的場景好像真真實實的發生過一樣。
每一次他被嚇醒的時候,嘴裡都驚恐的叫着徹夜的名字,在他那迷迷糊糊的意識裡,好像徹夜真的是從樓梯上摔下了一次又一次一樣。
擎着滿身的虛汗,尉勉搞不懂爲什麼自己會做這麼邪門的夢。明明從樓梯上摔下去並且還受了那麼重傷的人就是初夏,可爲什麼在他夢裡的那個人,卻每次都是徹夜。
難道真的像老人家們說的那樣,做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嗎?
但夢裡的場景去卻讓尉勉久久不能釋懷,他總覺得這些夢冥冥之中是在向它暗示什麼,是想讓他知道些什麼,但他也說不明白。
又或許,其實那些夢根本什麼都說明不了。那只是尉勉因爲心裡對徹夜還有太多太多的留戀,有太多太多放不下她的情愫,所以他的這些心情纔會在夢裡被展現出來。
這樣的夢周而復始的折騰了尉勉大半夜。本來他躺進徹夜的被窩裡的時候就是衣服褲子鞋子什麼都沒有脫,加之做了噩夢又出了那麼多虛汗,一整夜,尉勉睡得根本就不安穩。
直到天都快要亮了的時候,他的夢魘才終於談退下去,而他也才終於能稍微清淨的睡一會兒。
不過,尉勉感覺自己似乎並沒有睡多久,一陣刺耳且急促的手機鈴聲便把他給吵醒了。
尉勉迷迷糊糊有些不情願的摸到放在一旁的手機,用帶着幾許起牀氣的聲音將電話接了起來,“喂,誰啊?!”
尉勉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許惡劣的感覺,但更多的則是慵懶。
“尉勉,你在哪兒呢?”
電話裡傳來一陣虛弱且熟悉的女聲,讓尉勉迷迷糊糊的睡意瞬間就醒了一大半。
他二話沒說就撐坐了起來,將手機從耳朵上拿開放到眼前看了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於是他有些確定又有些懷疑的開口,“是……初夏嗎?”
“是我尉勉,我的手機在家裡,我借護士的手機給你打的。”
“噢。”
也不知道尉勉是不是因爲覺還沒有醒,腦袋還有些混沌,在初夏說了那句話之後,尉勉只是淺淺的應了一聲之後,便什麼都沒有說。
電話兩頭瞬間傳來一陣由沉默勾起的尷尬,而當尉勉那睡意朦朧的聲音傳入初夏耳中的時候,她的心裡瞬間就竄起了一陣鼎盛的怒火。
初夏心想,她爲了救尉勉受了那麼大的傷害,她本以爲自己在睡着以後,尉勉無論怎樣都會守在她身旁。所以她纔會那麼肆無忌憚的就睡了過去。
可是讓初夏沒有想到的是,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卻根本不見尉勉的影子。
初夏早早的以爲這場仗自己已經打贏了,可尉勉卻好像對她沒有產生任何憐憫之情,甚至就連最起碼的感激都沒有,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消失了。
這讓初夏的心裡怎麼可能會好受?
初夏找護士借來電話,撥通尉勉的手機,傳進她耳中的第一個聲音,竟然是尉勉那睡意朦朧的嗓音!
她爲了救他,躺在醫院裡動都不能動,尉勉他不幫她分擔痛苦也就算了,竟然還自己一個人跑去睡大覺!
尉勉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
當然,這一肚子的火氣也只不過是初夏在心裡和自己嘀咕的時候忍不住抱怨的,真正在面對尉勉的時候,這些話,她是怎麼也不可能說出口的。
不然,要是讓尉勉感覺到了她的生氣,讓尉勉看穿了她是因爲有所圖才救尉勉的話,她之後的日子,鐵定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於是,在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之後,初夏在電話那頭咬牙切齒但卻保持淡定的說,“尉勉你在哪兒呢?我怎麼一醒來你就不見了?”
“我在家睡了一覺剛醒”,尉勉撐着朦朦朧朧的睡意回答着。
不過,開口說了不到一句話,尉勉的睡意似乎就像清醒了很多了一樣,立馬意識到了自己那句話好像說得不太合時宜。
在稍微遲疑了一兩秒後,尉勉稍微找了個理由後,再緩緩開口,“唔……那個初夏……你別誤會……其實是這樣的……我想,照你這樣的狀況,你一定會還要在醫院裡待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肯定是要一直陪着你的,所以我在看到你睡着了之後就想着回家去收拾點洗漱用品,再帶幾件換洗衣服……可是沒想到……我大概也是有點累了,在收拾衣服的時候居然不小心睡着了,要不是你打電話給我,我現在還睡在地上呢。”
一邊編着這個謊話,尉勉一邊真的想要給自己挖一個地縫鑽進去,他真不知道自己向初夏編這個謊話有什麼意義。
但總比他直接跟初夏說,他還沒有做好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準備所以想要逃避這種話要好很多吧。
不過初夏哪裡會不知道尉勉這是在編謊話。說實話,聽着尉勉的謊話,初夏都在替他着急,
可能是怕自己解釋得不夠清楚,尉勉一口氣說了那麼一長串話,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說得越多,卻是把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得越發明顯。
儘管把尉勉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但初夏在表面上還是表現出對尉勉的解釋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
不然呢?不然她還能怎麼辦?把尉勉給拆穿,再幫他說出其實他是因爲想把徹夜找回來才扔下她回家去的嗎?
“噢。我只是……醒來沒有見到你……心裡不太踏實而已。”初夏無視尉勉編的謊話,一邊恰到好處的表達自己的現狀。
“對不起,我也沒有想到我就這麼睡着了……你別急,在醫院好好等着我,我馬上就過來。”
“不用!”初夏欲拒還迎,“尉勉不用那麼急的。既然你在地上睡了一夜,那你最好還是先在家泡個熱水澡之後再來,不然很容易感冒的。我沒事,只要知道你沒有丟下我一個人走掉,你晚點來沒有關係的。”
初夏的話讓尉勉實在是無地自容。
他現在是張口閉口就對初夏撒謊,可初夏卻張口閉口都是對他的好,對他的關心。以至於這些好讓他真的感覺有些無力承受。
現在只要初夏一表現出她對尉勉的好,尉勉就會感覺他像是生活在“贖罪”中一樣痛苦。
“我衝個澡換件衣服就來,你乖乖的在醫院等着我。嗯——你說你想吃什麼早餐,我給你買過來。”
“剛纔醫生過來跟我說,我現在還什麼都不能吃,只能輸營養液,所以你不用給我買吃的,但是你自己要先把早餐吃了再過來啊。”
“好……”
尉勉在很艱難的應了一聲之後,便匆匆掛掉了電話。
他怎麼就忘了昨天晚上醫生在給他交代初夏的情況的時候,特別囑咐過,初夏身體的內臟受損後存在超負荷運轉的現象,最近兩天都不能吃東西,只能用輸營養液的方式維持營養。
“尉勉!你特麼的就不能對初夏上點心嗎?!”
掛掉電話後,尉勉心裡窩火不已,蒙着鼎盛的怒氣在把手機砸向沙發的同時,他相當沒好氣的衝着自己大吼了一聲。
但就算他這麼吼自己又有什麼用呢?對於初夏,很多事情他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站在原地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之後,尉勉站在原地仔仔細細的把徹夜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掃視了一邊,似乎是想用這匆匆一眼,就將這房間裡的所有揚子全都記住一樣。
終於,在把房間的所有角落的樣子全都印刻在自己的心裡了之後,尉勉走出徹夜的房間,重重的關上了他的房間門,並且從房門裡面把房間給鎖上。
這整個關門的動作,明明簡單得不得了,尉勉卻在徹夜的房間門口駐足了將近十分鐘,才總算是聽到了房間門落鎖的聲音。
在這漫長的十分鐘裡,尉勉無論是表情還是心情都特別的平靜,對於他來說,這已經不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關門的動作,反而更像是異常莊重的儀式一樣。
一場他和從前,和回憶,和徹夜道別的,莊重的儀式。
在房間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儀式”結束,也意味着他和徹夜徹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