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是，尉勉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徹夜卻哭得更加厲害了一些。
此情此景，尉勉再也忍不住，將覆在徹夜頭上的那隻手拿下來，再猛然伸出去，一把就將徹夜擁進了自己的懷中。
醫院裡那股濃重的消毒水氣息充斥在徹夜身上那件病號服上，再順着車廂內狹小的空間，瀰漫進尉勉的鼻息之間。
這是最後一次，尉勉想要記住徹夜身上的味道，想要讓這種味道永遠停留在自己的記憶力。
沒想到，就連這最後的記憶，都是充滿着傷痛的味道。
“真的……別哭了徹夜……”
尉勉顫抖着聲音，本來他後面還有幾句話想同時說出來，但他卻因爲不能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艱難的停頓了下來。
在過了將近有十秒後，尉勉才略微調整好自己的聲音，繼續開口。
“別哭了……你纔剛流產，這樣哭對身體不好，今後容易留下病根……”
尉勉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徹夜的心就快要從嗓子眼給跳出來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尉勉竟然會說出這樣關心她的話。
這也讓徹夜有些懷疑，難道自己剛纔的那個想法是錯的嗎？難道說她完全理解錯了，尉勉根本就不是想要和她道別，而是想要再次挽回嗎？
這樣的懷疑讓徹夜的心瞬間慌亂得不成樣子。
她不禁開始心虛的問自己，難道她就真的那麼堅定要離開尉勉嗎？難道就連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嗎？
如果說，尉勉接下來真的說出挽留她的話，她還能像剛纔那樣堅定的拒絕嗎？
徹夜用她那已經混沌的腦袋很認真的想了想這個問題，得到的結論竟然是——不能。
天知道她有多愛尉勉，有多麼捨不得離開尉勉，不然的話，她怎麼會在尉勉做出這個小小的舉動後，竟然就改變了自己堅定了那麼久的信念呢？
沒錯，只需要一點點，尉勉只需要再說一點點挽留她的話，那麼她一定會放下之前那些所有的該死的顧慮，毫不猶豫的回頭，重新接受尉勉。
從這一刻開始，徹夜漸漸將自己的眼淚收回去，甚至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尉勉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個舉動。
所以，會像她期待的那樣嗎？她的期待會有意義嗎？
感受着徹夜在自己懷裡抽泣的頻率越來越小，尉勉將紙巾放下，重新將手覆在徹夜的頭上，輕聲呢喃，“嗯，一切都會過去的”。
就這樣，尉勉將徹夜緊緊的擁在懷裡，大概過了將近有十分鐘，當尉勉感覺到徹夜的眼淚已經完全止住了的時候，他這才緩緩鬆開手臂，將徹夜放開。
就在尉勉鬆開徹夜的那一瞬間，他擡手打開了車廂裡的燈，而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也讓徹夜下意識的閃躲，甚至還伸手捂住了自己那眼淚婆娑的臉頰。
“不要開燈……”
徹夜脫口，下一秒便伸出自己的手，關上了車廂裡的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麼，但這就是本能。
或許只是因爲徹夜不想要讓尉勉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又或許是因爲還有一些更重要的原因。
徹夜將燈關上，尉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已經將徹夜鬆開，但這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鬆開，只是將自己和徹夜之間拉開了一小段距離而已，而他的手，其實是依然圈在徹夜的後背上的。
“答應我，以後都不要再哭了，不管今後我在不在你的身邊，你都不要再哭了……”
不管今後我在不在你的身邊？
尉勉的話讓徹夜剛剛纔回暖的心瞬間被冰封，她瞪着那雙大大的眼睛，靜靜的將自己的希望一點點的抽離掉。
“回去了之後，一定要好好的養身子，女人的小產如果沒有照顧好的話，落下的病根會比坐月子更嚴重……
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有沐彥在你身邊，我很放心……我相信，他一定能照顧好你……
如果……如果以後再遇到自己心愛的人，一定不要再讓自己受委屈……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回去告訴沐彥，他一定會幫你撐腰的……
最重要的是……以後如果有什麼想要說的話，無論怎樣，一定要立馬說出來，千萬不要留下任何的誤會，更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還有……”
說到這裡，尉勉的聲音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哭腔，這一次他也不再掩飾自己顫抖的聲音，而是換了一種自嘲的方式來緩解氣氛。
尉勉很勉強的笑了笑，繼續說，“我怎麼感覺我像個老太婆一樣，囉哩囉嗦婆婆媽媽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跟你說什麼……
我只是希望……沒有了我的生活……你會更加幸福……
或許，我可能沒有辦法在你身邊看着你幸福的樣子，但是你要記住，以後那個會讓你幸福的人，一定不可以是一個像我一樣會讓你難過的男人！
因爲你此生要經歷的所有的傷痛我已經全都給你了，而你接下來的人生，除了幸福，一定不能再有別的……”
當尉勉這最後一句話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來的時候，他眼眶裡那已經忍了很久的眼淚也終於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在說完這麼長一段話之後，尉勉再也沒有開口，而響徹整個車廂的，卻是一陣比徹夜先前更加強烈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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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纔已經把眼淚給流乾了，當尉勉說了這麼多話後，徹夜的心完全被揪到了一起，甚至連做人流手術的時候她都沒有像現在這麼難過。
但她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來，反倒是尉勉，已經坐在駕駛座上哭得泣不成聲。
尉勉的一席話，讓徹夜剛纔那一丁點小小的期待在轉瞬間也全部破滅。徹夜早就應該知道，自己不應該期待那麼多的……
“徹夜……你能最後吻我一次嗎？”
尉勉顫抖着的聲音傳入徹夜耳中，在這一刻，徹夜突然有一種不想要理會尉勉的想法。
她並不是不想吻尉勉，而是知道尉勉這句話意味着什麼。
此時的徹夜產生了和剛纔的尉勉同樣的心情，徹夜在害怕，她怕如果自己就這麼吻下去了的話，那就真的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就連徹夜自己都沒有想到，她不願離開的心情，竟然會這麼強烈。
也許是感覺到了徹夜的沉默，尉勉有些尷尬的開口，“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勉強……”
尉勉話音未落，一個冰涼的觸感便搶走了他還未說完的字眼。
這是徹夜的吻，這是尉勉這被子最熟悉的味道和觸感，惹得尉勉突然身體一僵。
只是，在他還沒有完全將徹夜給他的這最後一個吻印在自己的記憶中之前，徹夜的吻已經從他的脣上消失不見。
下一秒，徹夜打開了車廂裡剛纔那個被她親手關上的燈。
突然見到光亮的那一瞬間，尉勉那滿臉淚跡的樣子讓她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徹夜可曾想到，那個強勢得差點就要擁有全世界的男人，竟然會爲了她，哭成這般模樣？
說實話，眼前這一幕讓徹夜用“震驚”這個兩個字來形容都不爲過。既然連最後一個吻都已經結束了，徹夜也強迫自己不要軟糯，不要連這最後一點時間都堅持不住。
“尉勉，我希望我在你的記憶裡，永遠都是笑着的，所以我剛纔關上了燈。我也想要記住你現在爲我哭的樣子……
因爲我媽媽在過世前曾經跟我說過，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可以給我買名牌，都可以對我說花言巧語，但只有那個真正深愛我的男人，纔會爲了我哭……
所以……我一定會記得你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會永遠記得的……”
感受着自己鼻尖一酸，徹夜知道自己的眼淚下一秒就可能會決堤，她盡力讓自己的眼淚再多撐一會兒，堅持着開口說了最後一句話。
“剛纔你跟我說了那麼多，我也有一句話要跟你說，以後如果遇到喜歡的女生，一定不要等到最後分開的時候才讓對方知道，你究竟有多好……
一定要幸福……
再見……”
徹夜話畢，沒有等到尉勉做出任何迴應，便推開車門匆匆離去，只留下尉勉那一句已經到了嘴邊，卻都沒有機會說出來的再見。
“再見……”
看着徹夜那抽泣着漸行漸遠的背影，尉勉知道徹夜跑得那麼匆忙是因爲她的眼淚根本等不了她，於是尉勉呢喃着將最後那句再見說出口。
像是在對徹夜說，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就這樣說了再見，儘管兩個人都希望對方能記住自己最好的那一面，但終究停留在記憶裡的，只有那止不住流淌的眼淚。
徹夜是這樣，尉勉也是這樣。
分別，一定會是痛苦傷感的。任何沒有眼淚參與的分別，或許都不是真正的分別吧。
當徹夜離開，汽車裡只剩下空空蕩蕩的自己一個人，尉勉立馬關上了車內的燈光，而隨着燈光消失的，卻是他那再也燃不起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