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圓時花正好,花將殘後月還虧。須知天上人間物,同稟清秋在一時。”趙元看着劉福全送來允央畫的襯衣袍花樣子,有些感慨地說。
此時他正坐在窗前的剔紅夔龍捧壽紋的寶座上面,烏黑的頭髮直直垂在腦後,鬢角的兩縷黑髮被攏在後面,用金絲絛帶束成了一股。晨光映在他的發上,折射出暖暖的金色光芒與他身上的藍色江綢平金銀龍紋龍袍相映成輝。
劉福全手時舉着金背梳立在一旁。他擡頭看了一眼趙元,爲難地說:“皇上的意思是滿意……還是要彩繪令再畫一個呢?”
趙元擺了擺手道:“不要爲難她了。朕只是看到她在飛龍之側畫了桂花,有感而發。八月十五月圓之日,正是長信宮裡的兩株桂樹盛開之時,花好月圓,闔家團聚固然美滿。可是花殘月虧的塵世滄桑又是免不了的。”
劉福全聽罷點了點頭,走到趙元身後,接着爲他梳頭。
趙元一直都沒有說話,似是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劉福全開口道:“早上古華宮的雪珠來過,說是榮妃娘娘新得了兩隻碧筒杯,想請皇上晚上過去,共飲新醅。”
趙元聽了還沒有說話。劉福全見皇上陷入了沉默,又沒話找話地說:“榮妃娘娘說的碧筒杯不知是什麼寶物製成的,聽起來好像很有來歷。”
“其這若沒有那個典故,這些竹子做的碧筒杯其實也是稀鬆平常。”趙元看着前方,面無表情地說。
“這裡面還有個典故呢?老奴孤陋寡聞,倒是一點都不知道。”劉福全一邊細心地把趙元垂下來的頭髮編起來,一邊說。
“《酉陽雜俎〉裡面曾記載,三國魏鄭公愨(讀確)避暑於歷城,取荷葉爲杯,用簪將葉刺穿,使之與葉莖相連。以莖的末端飲酒,因而‘酒味雜蓮氣,香冷勝於水’,這種方法被稱爲碧筒或是碧筒飲。後世常用竹刻杯仿效,多是附庸風雅的事情。”趙元聲音裡隱隱有些不耐煩。
劉福全手裡還在編着趙元的髮髻道:“這個雪珠倒是挺有意思,喜歡與老奴閒聊。今天她過來說,鴻國公與南嗣王的部隊在鹽城與會妖術的歹人短兵相接了,直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鴻國公與南嗣王的部隊最後雖然勝了,可是也折損了不少精兵強將,就連南嗣王都受了傷,昨天剛回到洛陽養傷呢……”
趙元聽到這裡,眉間一蹙:“榮妃怎麼這樣縱容下面的奴婢議論朝堂之事?成何體統!”
劉福全一聽趙元的口氣不善,趕緊收了手,緊走兩步走到了趙元面前雙膝跪下道:“請皇上息怒。剛纔的事,全是因爲老奴多嘴多舌,胡言亂語,雪珠姑娘其實只是在閒聊,並無惡意,還請皇上明察!”
趙元冷眼看着跪在前面的劉福全,心裡明鏡一樣。這幾日,他沒有去古華宮,榮妃有些急了,生怕趙元的心不在她那裡。她暗地裡一定軟硬兼施地拉攏過劉福全,讓劉福全在趙元面前多提起古華宮。
劉福全在宮裡當差多年,見風使舵最是拿手,既然榮妃出手闊綽,又正值隆寵,他自然是不能得罪,肯定答應了榮妃的要求。
榮妃讓劉福全在趙元面前美言,不僅是希望趙元能臨幸古華宮,更重要的是,她要爲她的父兄討到更多的封賞。所以她讓劉福全多說一些鴻國公與南嗣王作戰艱苦的事。爲得是讓趙元從心底信任她的父兄,在朝堂與軍營上都要倚重她的父兄。這樣一來,若是有朝一日榮妃懷了孕,誕下皇子,那麼憑藉她父兄在朝堂上的勢力,她的孩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可成爲大齊國儲君。
雖然明白榮妃心裡的小九九,可是在這個戰事吃緊的時候,趙元爲了大局也會做一些違心的事。
他擡了一下手,示意劉福全站起來。接着他用手指輕敲着寶座的扶手,語氣還是波瀾不驚地說:“雪珠雖然膽大妄爲,但是畢竟是年紀小,有口無心。不過她這麼說倒是提醒了朕。鴻國公與南嗣王在前線浴血奮戰,殺敵報國,精神可嘉。待到搬師回朝之日,朕怎會忘了這兩位愛卿。”
劉福全雖然低着頭,但脣邊卻浮起些許的笑意。他心想:“雖然剛纔皇上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耐煩。但是還是記得鴻國公與南嗣王的功勞,遲早會給個大封賞。這次可以向榮妃娘娘回話了。”
他想了想又說:“榮妃娘娘那裡還在等着回話,不知皇上今晚可要過去?”
趙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朕,過去。”
劉福全默默地往後退,想要到古華宮去傳話。
“你一會再去一趟浣洗局,就說傳朕的意思,請彩繪令來一趟長信宮,本宮要問問她桂花的事。”趙元把最後的一縷頭髮彎進發髻裡,然後神態自若地說。
“這……”劉福全沒想到趙元能提出這種要求,一時也有些蒙了。但他馬上道:“老奴這就過去。”
趙元沒說話,只是坐到書案前面批起摺子。
不知過了多久,劉福全走進來回話了。
“回皇上,老奴把您今天晚過去的消息告訴了古華宮,榮妃娘娘欣喜異常,幾乎都要都要落下淚來。真沒想到,她對皇上是這樣的一往情深。”劉福全道。
趙元提筆批着摺子,頭都沒擡地說:“多事!”
劉福全本以爲這樣的話,能引起趙元的注意,沒想到卻引來了一句訓斥,臉上神情十分尷尬。他把頭更低下了不少,接着說:“回皇上,老奴剛纔去了浣洗局……”
他剛說到這兒,趙元手裡的筆就停了下來。他緩緩擡起頭,緊緊盯着劉福全。
劉福全接着說:“彩繪令的意思是,她只是浣洗局的一名女官,如果要查花樣子的事,應傳浣洗局的掌事宮女來回。單獨召見彩繪令似與宮規相悖,故而不能前來。”
趙元聽完,臉上並沒有什麼氣惱的表情,反而看起來眉眼都含着笑意。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彩繪令的脾氣還是那般倔強。她不來,正常,她若來了,朕倒是以爲她在浣洗局裡出了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