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長老似乎並不清楚允央內心對於他這些話早已嗤之以鼻,還在故弄玄虛地說:“之所以鏡子中能看到思念之人的影像,全是因爲鏡子中間封有一位神靈,而這位神靈的脾氣不大好。你把鏡子打碎了,神靈便擺脫了封印逃了出來,他必會瘋狂地報復摸過鏡子的人。”
允央心裡咯噔一下,她有點擔心薩滿長老接下來的話了。
“儘管現在情況危機,但是也不是沒有辦法面對這個神靈。因爲這位神靈很不喜歡火,所以需要一個人在火焰裡起舞,嚇退怒氣沖天的神靈,保大家周全。”薩滿長老不動聲色地說。
允央帶有一絲嘲諷地挑了下眉:“剛纔是我打碎了鏡子,順理成章也是我去火焰裡跳舞了。”
薩滿長老一臉痛惜地說:“貴客初來戈壁,還未到部落裡,就遇到了這樣棘手的事,實在並非我們赤穀人願意看到的情況。但是教義如此規定,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畢竟還有許多性命需要保全。”
允央沉吟了一下,但是耳邊一片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就算周圍站滿了人,允央卻清楚感覺到這月色下的戈壁,只有自己一人在孤獨地行走。
“好,既然如此,我義不容辭。”允央聲音不高,卻透着穩穩地堅定:“要我舞蹈也可以,但是作爲大齊人我舞蹈時,請諸位不要喧譁吵鬧,不要飲酒作樂,畢竟這是我最後的一支舞,還是爲了衆人的安危而跳,希望可以得到應有的尊重。”
薩滿長老愣了一下,本要拒絕,但轉念一想:“今天的目的本就是要取走她的性命,只要安安穩穩地奪了她的性命就可,何必節外生枝呢。”
於是他做出一副心痛不已的樣子說:“貴客爲了我們大家犧牲了自己,我們若是連這一點要求都滿足不了,就太不盡人情了。”
“好,那容我妝扮一下。”允央平靜地說。
“貴客請便。”薩滿長老道。
允央轉身離開時,身後還是靜如空谷。
這裡條件有限,舞衣舞裙是不可能有了,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允央只是梳了一下頭,整理了身上的衣衫。然後用河岸邊最微小與尋常的南沙草花粉在自己的眼角輕挑出一抹鳳尾。縱然在這頹然衰敗的隆冬戈壁上,允央身着青白皮袍,頭上沒有任何裝飾,但是眼角這一點桃紅色,如傍晚時天邊若隱若現的一朵彤雲,又如深夜裡一聲似有還無的輕嘆,素極的妝扮之中,只這一點豔麗,就已極盡妖嬈。
允央打扮好後走了過來,此時原來傳遞鏡子的空地上已搭起了一座用乾草樹枝搭好的高臺。
“動作好快呀!”允央心裡有點詫異,不過她很快就釋然了:“這裡有好幾千的騎兵,大家一起動手,速度當然快了。”
在她手扶皮袍往臺子上走時,隱隱覺得有炙熱的目光一直追隨着自己。她鬼使神差地擡起了頭,正好碰到了升恆正望向這裡,與平時不同,升恆與允央眼光撞上,四目相對之時,他竟然迅速地把臉轉到一旁,表情甚爲輕鬆,好像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允央只覺臉上有點熱辣的疼,不是羞澀,而是如耳光落下般難堪,心裡卻冰得像腳下終年不化的凍土。
“什麼信任,什麼保衛我的周全,在利益面前,這些都算什麼?”允央在心裡冷笑:“說到底都是自己太愚笨,纔會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了這個赤穀人的鬼話。命運這樣安排也好,我早些了結了性命,也算爲大齊皇室維護了顏面,總算死得其所。”
上了高臺,允央並沒有太多的準備,就舞出了曾在隆康宮舞過的一支《荷下魚》。
之所以選了這支曲子,一是因爲允央曾在趙元面前舞過此曲,在生命最後的一刻舞起此曲,是想帶着對趙元的一片相思離開塵世。二來,這是允央熟悉此舞,若是一會烈焰灼燒之時,希望動作不要太過狼狽。
正如她剛纔要求的那樣,在允央舞起這支《荷下魚》時,所以立在高臺周圍的赤穀人全都鴉雀無聲。看來薩滿長老關於鏡子神靈的話,果然唬住了他們,他們在神靈面前可是一點都不敢造次。
升恆看着這些人的反應,心裡愈發沉重了些:“薩滿長老不過隨口胡謅了一個神靈,這些騎兵竟然對於他的話深信不疑,爲了不打擾到神靈,果然一言不發起來。在赤谷部落裡,能擁有這樣能力的人,除了我,那就只有薩滿長老了。看來,這一次他若不能對我下手,便是給了我養精蓄銳的機會,他不殺我,我卻一定要殺了他。臥塌之上豈容他人安睡?薩滿長老,你今晚只管安安心心對付宋允央,我卻已將眼光投在了赤谷部落沒有你來插手的未來。”
就算是這樣,允央在高臺上的舞蹈,還是吸引了升恆的注意。當時他的眼光本來是注意高臺下已被點燃的火苗,這些火苗燒的並不旺,而且還有重重的藍色,像是燒不起來的樣子。
“這就對了。”升恆長出了一口氣:“昨夜在戈壁上行走時,我就發現了所有東西都落有一層薄霜,那麼可以確定這些柴火若想燒起來,必須添加助燃東西。但是這在崇尚自然的薩滿教裡可是犯了大忌諱,所以如果火焰燒到一半就滅了,那麼薩滿長老也得自認倒黴了。”
在確定允央此次是有驚無險時,升恆也能放鬆地把注意力轉到那個在高臺上輕盈旋轉的身影之上。本來只想看兩眼後,就把心思放在對付天神將軍和他的騎兵身上,可是他這一眼望過去,就再也移不開了。
儘管允央舞姿極盡曼妙,但是升恆的注意力還是一直追着她眼角的那抹旖旎的桃紅。這一點一勾,都極盡嫵媚,在周圍素到黑白的時候,任何一點彩色都有致命的吸引力,會讓人沉迷於眼前這幅豔到極致的畫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