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雖然心中也隱約想到了什麼,可是皇帝這麼明明白白開門見山的提了出來,他還是吃了一驚,忙推辭道:“臣長女已經是齊王妃,若小女兒再做了楚王妃,未免榮寵太過。陛下,臣不敢當。”
皇帝微笑,“林卿,難道你對煜兒這個小女婿有所不滿麼?”
林楓實話實說,“陛下,臣確是覺得林家當不起這份榮寵。另外,當年將長女許給皇長子,臣是半分猶豫也沒有的。若說要把小女兒許給楚王,臣卻有幾分顧慮。阿沁是林家最小的孩子,嬌生慣養的,現在雖長大了,卻是稚氣猶存。楚王殿下……”他往湖中看了看,見高元煜賴在水裡不肯上去,微微嘆了口氣,“楚王殿下也是一樣,很孩子氣。陛下,若有一個老成持重的也好啊。”
皇帝不贊同,“林卿,朕知道你這做父親的定是想將小女兒許給沉穩練達之人,覺得這樣的男子可以保護她。可是,保護阿沁,又何必一定要她的丈夫呢?有耀靈和阿曇在,阿沁已是終生無憂。阿沁只需要一個和能寵愛她陪伴她的人足矣。”
林楓略一思忖,“陛下說的太有道理了。保護阿沁,又何必一定要她的丈夫呢?阿沁喜歡是最要緊的。”
“就是這個話。”皇帝點頭。
林楓感動,“陛下,您這不像是公公在挑兒媳婦……”
皇帝莞爾,“阿沁不是要認朕的妹妹爲義母麼?朕就算是舅舅在爲外甥女挑女婿吧。”
林楓深深一揖。
皇帝對林沁太偏愛了,他這不是在以公公的身份挑兒媳婦,倒更像做岳父的在挑女婿,爲林沁着想的最多。皇帝這樣的態度,林楓真是無話可說。
兩位做父親的展目望去,只見高元煜賴在水裡不肯上去,林沁蹲下身子笑嘻嘻往他身上潑水,他也潑林沁,兩個人一個在船上,一個在水裡,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玩的挺開心。過了一會兒,林沁恍然大悟,“高小胖,你是不是會游水啊?方纔你是騙我的。”高元煜頭上、身上都是**的,笑的很燦爛,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林沁,我說過了呀,我不大會游水。你也知道,咱們以謙虛爲美德,就算會也要說自己不大會,不大精通。我太謙虛了而已,可沒騙你。”林沁揮起船漿,“騙人還不承認,哼,你自己在水裡泡着吧,我回去了。”划起船漿,小船箭一般的往前去了,高元煜奮力划水在後面追趕,“林沁,等等我,等等我!”
皇帝和林楓臉上都露出笑容。
“難得高興,讓兩個孩子再玩會兒。”皇帝道。
“怕楚王殿下會凍着……”林楓擔憂。
皇帝一笑,“無妨。煜兒水性極好。”
林楓想到高元煜方纔那句“不會,不大會”,臉色便有些怪異。
身後傳來腳步聲。
皇帝和林楓同時回過了頭。
齊王獨自一人大步流星走來,臉色陰沉。
皇帝眼角抽了抽,同情的往水裡看了看。高元煜,你該上來了啊。
果然,齊王向他的父皇和岳父問過好,便到了水邊,口中發出悠長清亮的呼嘯聲。
皇帝笑了笑,和林楓已經一起走了。
高元煜和林沁聽到呼嘯聲,同時轉過頭往岸邊看。齊王高大偉岸的身形映入眼簾,林沁笑咪咪,“我姐夫來了。”高元煜卻是苦起臉,“我大哥來了,唉。”林沁羞他,“怎麼我姐夫一來,你就愁眉苦臉的?”高元煜笑,“哪有。”林沁划船,他游水,兩個人一起上了岸。
“姐夫。”“大哥。”上了岸,看到齊王,林沁和高元煜不約而同,都堆上一臉諂媚的笑容。
齊王上下打量他倆,見林沁好端端的,高元煜卻是渾身溼透,簡短的吩咐,“阿沁跟母親和大嫂回家去。阿煜,你先去換衣裳,之後過來找我。”林沁乖巧的答應了一聲,一溜煙兒跑了,高元煜不敢違拗,“大哥,我換衣裳很快的,馬上來。”眷戀看了眼林沁的背影,換衣裳去了。
見到林沁回來,羅紓和齊雲鬆了口氣,“阿沁,咱們回家吧。”林沁笑吟吟點頭,“嗯,回家。娘,大嫂,我把高小胖訓了一通,訓得他都跳水了!”羅紓和齊雲婆媳二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因爲柏妃正爲柏幼清而焦頭爛額呢,羅紓等人便沒和她告辭,命女官轉告,出了仙居殿。
“好好的進宮赴宴,弄出這麼多事來。”出宮門,羅紓命齊雲和林沁同坐了一輛馬車。上車之後,她攬着林沁坐好了,嘆息道。
齊雲哼了一聲,“娘,咱們阿沁可不能吃了虧,但凡是今天害她、想害她的人,挨個收拾一遍,給阿沁出出氣方好。”林沁偎依在母親身旁甜甜笑,“大嫂,你沒看見方纔姐夫的臉色。我覺着吧,他一個人就能把所有這些人給對付了,姐夫多厲害啊。”羅紓看到寶貝小女兒的笑容心裡便舒坦多了,故意說道:“只用得着你姐夫啊?阿沁,我爹難道不厲害麼?”林沁忙道:“就是,還有外祖父呢,外祖父一定會……”說到這裡,想起坑她的人裡有羅緓,眼神暗淡了,神色間也有了憐憫之意,“外祖父一定會有些傷心吧。唉,羅緓對於咱們來說是壞人,對於他來說,卻是親生女兒。”
“阿沁心地真好。”羅紓替她理理鬢髮,溫柔的道。
“心地善良,會有福報的。”齊雲語氣亦是輕柔。
林沁“嗯”了一聲,緊緊靠在母親身上。
“阿沁,你知道今天碎了多少顆芳心麼?”齊雲好興致的打趣她,“來,大嫂告訴你,暈倒的姑娘都有誰,還有,她們是因爲什麼暈倒的……”
林沁直起身子去捂她的嘴,“大嫂,不許再說了。”
馬車裡響起一陣陣歡聲笑語。
仙居殿裡,柏妃坐在柏幼清的牀畔,默默無語,眼神有些呆滯。她昨晚還做着美夢呢,夢到她爲高元煜定下沈明婤爲妻,沈相傾盡全力支持她爲皇后,支持高元煜爲太子,因爲沈家和柏家聯手,最後她如願以償,登上了皇后寶座,母儀天下……現在這隻能是一個夢了,高元煜不娶沈明婤,而是要取林沁。林家現在勢力倒是也挺大的,可是林曇已經嫁給齊王多年,膝下育有三子一女,林家怎麼可能不支持齊王而支持楚王呢?高元煜完了,只憑柏家他做不了太子……
柏妃看了看服藥之後沉沉入睡的柏幼清,心中一酸,兩行晶瑩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早知道高元煜做不了太子,那她爲什麼不早早的定下柏幼清呢?這是她的嫡親侄女,和她肯定是一條心的,爲什麼她不替高元煜定下柏幼清,好擁有一個趁心如意的兒媳婦呢?
“清兒,姑姑對不住你。”柏妃輕撫柏幼清的臉龐,喃喃道。
“娘娘,陛下召見。”宮女過來稟報。
柏妃忙拭去淚水,“你們好生服侍着,不許怠慢。”交待過宮女,柏妃出來重新洗臉勻面,去到紫宸殿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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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長公主和樑無病攜手共同看了一回花,又下了兩盤棋,第一盤是襄陽長公主贏了,第二盤襄陽長公主眼看着要輸,眼珠轉了轉,順手拎過旁邊正在睡懶覺的大白貓放到棋盤上,大白貓嚇了一跳,又抓又撓的,棋局亂作一團。襄陽長公主和樑無病也笑作一團。
襄陽長公主笑的肚子都疼了,“公主,我來獻獻殷勤。”樑無病體貼的替她揉着肚子,不時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夫妻二人均是柔情滿懷。
“回稟公主,回稟駙馬。”侍女戰戰兢兢的過來跪下,叩頭道:“老夫人到仙居殿赴宴,不知怎麼的忽然昏倒了,少爺陪着她老人家回鎮國公府了。鎮國公府差了人過來,要駙馬趕緊回去呢。”
“什麼?”樑無病愕然。
他是個孝子,聽說鎮國公夫人昏倒了,再沒有不慌張的。愕然片刻,便趕忙站起身,“公主,我回去看看。”襄陽長公主雖是滿心捨不得他,可是鎮國公夫人昏倒了,也是沒辦法的事,便點頭道:“我這幾天身子不大爽快,便不陪你回去了。替我向老夫人問好。”催着樑無病走了。
樑無病匆匆離去。
他一定很心急,邁步過門檻的時候步子不穩,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襄陽長公主看在眼裡,很是心疼。
她把長公主府的女官叫過來,“去打聽清楚了,看看是怎麼回事,老夫人好好的到宮裡赴宴,怎會昏倒了?”女官答應着去了。女官走了之後,襄陽長公主未免心裡納悶,她知道鎮國公夫人一向沒病愛裝病,可是在宮裡暈倒,這鬧的是哪一齣?“真的還是假的啊?”襄陽長公主頗爲懷疑。
這不怪襄陽長公主多疑,主要是鎮國公夫人多年來裝病的次數太多,襄陽長公主已經不能再信任她了。
正在這時候,安陽長公主過府拜訪。
安陽長公主是襄陽長公主的異母姐姐,兩人平時來往並不算多,襄陽長公主聽到她來拜訪,便知道安陽長公主定是有話要說,心中暗想,“不會是和今天的事有關吧?柏妃宴客,定是請了她的。我在家裡養着不愛出門,她卻是肯定會去的。”心裡這麼想着,命令侍女,“快請。”
安陽長公主和襄陽長公主名爲姐妹,其實差着十多歲的年紀,長的又顯老,她和襄陽長公主坐在一起,看着不像姐妹,倒是隔了一輩的人似的。
襄陽長公主笑吟吟招待她喝茶,“難得見面,咱們姐兒倆好生說說話。”
安陽長公主端起茶盞抿了兩口,嘆道:“我今兒個來,一則多日沒見,來瞧瞧你,二則便爲着今天在仙居殿的事了。”襄陽長公主微笑,“我還什麼也不知道呢,仙居殿發生什麼事了?不瞞你說,我只知道鎮國公府來人匆匆把駙馬叫走了,爲的是什麼事我也不知道。怎麼着,是有什麼大事了不成?”安陽長公主見她現在還矇在鼓裡呢,來了精神,“我來講給你聽聽,你就明白了。”把盧氏突然發難、鎮國公夫人忙不迭的撇清、樑綸來了之後鎮國公夫人便昏倒了等事一一細說。
襄陽長公主氣得滿臉通紅,“啪 ”的一聲將手中杯盞放到桌上,“這是一起發了瘋麼?”
安陽長公主同情的看着她,又把接下來的事講了講,“……楚王向林二小姐求婚,我們都驚呆了呢。”
襄陽長公主先是爲林沁一喜,“這樣纔好,省得有些眼皮子淺的愚蠢婦人在背後嚼舌根,說阿沁被嫌棄了,沒人要。”接着卻很爲樑綸心痛,“可憐的綸兒,他對阿沁一片癡情,這下子算是沒指望了。阿沁也只能是他的義妹了。”
安陽長公主滿臉關切,“妹妹,老夫人這麼一昏倒,你怎麼辦?回府侍疾麼?”
襄陽長公主順手按住小腹,娥眉微蹙,“這陣子也不知是怎麼了,不是肚子疼,就是頭昏,渾身都沒有力氣啊。”安陽長公主見她這樣,會心的一笑,“既然身子不爽快,那便不用回了。”她本就是來報信的,也是向襄陽長公主邀功示好,見襄陽長公主不大有精神的樣子,便不多坐,又說了幾句閒話,便起身告辭了。襄陽長公主命女官將她送了出去。
襄陽長公主獨自坐了一會兒,越想越生氣。
她方纔差出去的女官回來了。因爲仙居殿今天赴宴的人很多,而且這些事全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發生的,並不隱蔽,所以是所很容易打聽的。襄陽長公主凝神聽女官講了講,和安陽長公主說的差不多是一樣的。
“去鎮國公府打聽,看老夫人如何了。”襄陽長公沉着臉吩咐。
女官不敢怠慢,急忙答應着去了。
之後女官來回稟,“老夫人頭暈、耳鳴、精神不佳,除此之外,沒有大礙。”
襄陽長公主怒火蹭蹭蹭的往上躥。
又是這樣的,又是在裝病,樑綸最後一絲希望,就是被她這個裝病給毀了!
襄陽長公主擺齊全幅長公主儀仗,去了鎮國公府。
她既然擺齊全幅儀仗,就是要擺長公主的架子,鎮國公等人不敢怠慢,大開府門迎接。
襄陽長公主命令鳳轎直接擡到了鎮國公夫人房門前。
她來勢洶洶,鎮國公夫人在牀上發起抖,“公主這是要做什麼?要做什麼?”想斥責她不分尊卑上下,可是這話對着普通的兒媳婦能用,對着公主兒媳婦卻是不行的,鎮國公夫人心中越發憤恨,後悔讓樑無病娶了公主,她這做婆婆的擺不出威風來。
鎮國公夫人一手拉着樑綸,一手拉着樑無病,不許他父子二人離開。襄陽長公主走到房中的時候,她一邊發着抖,一邊還是拉着兒子和孫子不放。
“娘。”樑綸低聲道。
“公主。”樑無病目光中滿是乞求之意。
襄陽長公主好像沒有看到他倆一樣,徑自走到牀前,居高臨下,厭惡的看着鎮國公夫人,“你要霸着兒子和孫子,要兒子和孫子陪着你,聽你的話,唯你之命是從,對不對?你現在滿意了吧,綸兒成了阿沁的義兄,楚王當衆向阿沁求婚,阿沁會成爲楚王妃!”
“什麼?娘,您說什麼?”樑綸大驚失色。
襄陽長公主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盯着鎮國公夫人,“你再也不用擔心阿沁會成爲你的孫媳婦了,也不用再大聲宣告給世人,不用當着那麼多內外命婦的面說你有多看不上阿沁。你看不上阿沁,我皇帝哥哥能看上,高元煜能看上!”
“公主,這是什麼意思?”連樑無病也急了,搶上兩步,抓住襄陽長公主追問。
襄陽長公主想也不想便甩開了他,“你別管這是什麼意思,只守着你的母親大人便好!”
樑綸好像呆傻了一樣,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猶如泥塑木雕一般。
樑無病頓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見樑綸眼神都不動了,心中驚恐,“公主,別再說了,會嚇着綸兒的。”襄陽長公主心酸,淚光盈盈,“是我嚇着綸兒的麼?樑無病,綸兒是在爲什麼傷心,難道你猜不出來?”樑無病看着樑綸的樣子,無比心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習慣性的想要拉妻子的手,襄陽長公主卻又是將他甩開了,“樑無病,你以後不要再回公主府了,還有樑綸也是一樣。你們爺兒倆就陪着老夫人過日子吧,公主府以後不需要你們了。”
襄陽長公主說完,轉身要走,樑無病大驚,從身後死死抱住了她,“休想!我死也不離開你!”襄陽長公主輕笑,“死也不離開我麼?不會啊。老夫人一生病,一昏倒,你便會離開我了。而且,不知道會離開多久。樑無病,這種日子我厭倦了,不想餘生都這麼糾纏下去,咱們也不用和離,不用鬧出太大動靜,你不再回去便是了。”樑無病淚流滿面,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公主,我不答應,我死也不答應。”
鎮國公夫人孤零零的躺在牀上,看看兒子,看看孫子,顫攔着把自己縮到被子當中,滿懷恐懼。
樑綸呆了許久,對身邊的一切充耳不聞,樑無病一聲大喊,他忽然醒了,如離弦之箭般往外衝去,“爹,娘,我去見阿沁,我要告訴她,我一定要告訴她……”襄陽長公主一把拉住他,怒道:“你這時候知道着急了?樑綸,我問你,你早幹什麼去了?你以爲阿沁還會在原地等你,等着聽你的解釋麼?”樑綸呆住了,“我早幹什麼了?”是啊,他也很迷惘,早幹什麼去了呢?爲什麼直到現在才着了慌?
襄陽長公主見樑綸平時的溫文爾雅全不見了,一身一臉的惶急不安,不由的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你這時候後悔也晚了,你衝出去也是於前事無補,於後事無益!你也別可惜,也別抱怨什麼,你不是孝順你祖母麼?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樑綸,我不會爲你聘娶妻子,像你這樣的人也別娶妻了,你啊,就和你爹一樣,在這裡服侍老夫人吧。”
樑綸打了個寒噤。
襄陽長公主不再理會樑無病和樑綸父子二人,帶領着侍女,昂首挺胸往外走。
鎮國公和世子等人在外頭侯着呢,見襄陽長公主出來,忙陪起笑臉,“公主,老夫人年紀大了,難免糊塗了些,公主莫和她計較。”襄陽長公主一笑,“我不和她計較,丈夫、兒子我全部交給她了,不跟她爭搶。樑無病和樑綸以後留在鎮國公府,永遠不許再回去。”口中說着話,腳步不停,侍女們如衆星捧月一般服侍着,已出了院門。
鎮國公和世子想要追上去,卻被公主府的內侍擋住了,不得近前。
眼睜睜的看着襄陽長公主一行人揚長而去,鎮國公和世子大眼瞪小眼,俱是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晚上繼續。
晚上改到八點了。
晚上改到八點了。
我爭取寫完,一下子放個全章,省得大家一點一點的看。
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