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真是可愛。”譚慧讚歎。
“可不是麼。”這話羅夫人愛聽,嘴角不知不覺就翹起來了,“阿沁不光可愛,還是我家的小福星呢。表姐,你知道麼?我們纔到安定的時候頗爲頭疼,這安定城繁華的很,不只有世家大族、地方豪強,還有朱太妃、麗妃、吳王妃的孃家這些皇親國戚,還有赫赫有名的安平郡王府,要在這個地方做一州之長,豈是容易的?”
“難道阿沁出了什麼力不成?”譚慧心中一動。
和煦的陽光灑在羅夫人身上、臉上,也灑在她手中那典雅妍麗的定窯白釉刻重瓣蓮細瓷茶盞上。這茶盞本就是精美絕倫的傳世名器,被太陽一照,寶光流轉,越發顯得細膩潔白,釉光瑩潤,令人愛不釋手。
羅夫人把玩着茶盞,笑的極是舒心,“我們纔到安定的時候阿沁只有一歲多,走路已是走的穩了,還不大會說話,可就是這麼個連話也說不周全的小阿沁,那真是走到哪兒都是寶貝啊。到了山家,她一點也不認生,嘰哩咕嚕就跟溱溱說話,溱溱就笑了,我和三夫人把她倆放到一起,她呀,不由分說便抱着溱溱的小臉猛親……”說到這兒,羅夫人笑得捶胸,“表姐你知道麼?溱溱是三夫人嫡出,又最年幼,在山家鳳凰蛋一般寶貝。她的兄弟姐妹均以‘嘉’字排行,單單她名爲溱溱,便是因着她五行缺水,特地取了帶水的名字來滋養,又唯恐一個溱字不夠,用了疊字。這般嬌貴的一個小姑娘,硬是被阿沁親了一臉唾沫……”
譚慧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也是好笑,“那,山家小姑娘如何了?”
一個嬌生慣養、如掌上明珠般的小姑娘被人一通亂親,真是想不到她會做何反應呢。
羅夫人強忍住笑意,“溱溱發了會兒呆,發狠抱着阿沁要咬,結果也弄了阿沁一臉唾沫。大人想把她們分開還不行,一分開便要哭,沒法子,只好任由她倆鬧騰。”
才一歲多的孩子,本來硬把她們分開也就是了,可是山家三夫人不捨得讓溱溱哭,羅夫人不捨得讓林沁哭,一味慣着。就這麼着,兩個孩子交上了朋友。
大人也就跟着要好起來。
山家在安定的確不同凡響,有了三夫人做引見,羅夫人很快和安定城中各家夫人太太熟識。
“向家小姑娘也是如此麼?”譚慧聽的津津有味。
羅夫人笑着搖頭,“和攸寧卻不是這樣的。那天攸寧剛睡醒,阿沁也不大機靈,兩個孩子面對面坐在炕上,阿沁先流了口水,攸寧跟着也流了,兩個孩子就是對着流口水,對着傻樂。”
羅夫人回憶起往事,眼前便彷彿出現阿沁白白的小圓臉,機靈的大眼睛,和她流口水的可愛模樣,眉眼異常溫柔。
“阿沁和攸寧竟這般斯文,真是讓人想不到。”譚慧不由的一樂,“我還以爲她倆會打一架呢,不打不相識。”
羅夫人笑道:“那天她倆是沒睡醒不精神,以後便不是了。兩個孩子連個囫圇話都說不成的時候便愛吵架拌嘴了,阿曇幫着阿沁,馨寧幫着攸寧,兩人小孩兒學說大人話,經常吵的不亦樂乎。”
“這就對了。”譚慧聽羅夫人這麼說,覺得自己的猜測還是很準的。
羅夫人嘆道:“交好了山家、向家,安定城便真的安定了,可以安心而居。若不然,前景還真是不大美妙。表姐你也知道的,我和沈家那位大少夫人不睦,她可是想方設法的給我使絆子呢。”
羅夫人口中的“沈家那位大少夫人”,是她的異母妹妹、晉江侯府二姑奶奶羅緓。羅緓嫁到了沈家,公公是朝中的左相兼武英殿大學士、樞密使,就算說不上權傾天下,也是文官中的第一人了,有這樣的公公,羅緓身邊自不乏巴結奉迎之徒。她不喜歡的人,自會有人願意出手替她打壓。羅夫人和她異母,向來不和睦,羅緓這些年來明裡暗裡,沒少給羅夫人制造麻煩。
提起“沈家那位大少夫人”,譚慧眉尖蹙起一抹輕愁,“羅緓自小爭強好勝,不拘什麼事都要她是第一才行。如今越發變本加厲了,好不討厭。”
羅夫人和譚慧有片刻沉默。
或許她們都想起了曾經在羅家度過的歲月吧?青澀卻又難忘的歲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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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和珊姐兒滿園子撒歡,不知怎麼地,跑到了一個種滿薔薇花的院子。
院子的角落裡有花架,花架上各色薔薇開得爛漫,花架下是青色石桌、石凳,兩名男子正面對面坐在石凳上,奕棋。
兩個人都很專注。
這兩人年齡相差很大,容貌差異更大。左邊的那位是身穿深藍色長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色微黃,留有鬍鬚,五官平平,右邊卻是位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面龐如秋之月,肌膚如冬之雪,風姿秀異,渾不似塵世中人。
“大哥和誰下棋呀?”林沁踮起腳尖,想看清楚些。
“這是你大哥?”珊姐兒偷眼看那白衣少年,對林沁羨慕的不行,“你姐姐都那麼好看了,大哥也這麼好看。”
林寒一直跟着她們的,彎腰低聲跟林沁商量,“阿沁,觀棋不語真君子,咱們只看,不作聲,好不好?”
他知道林沁的脾氣,這時候要帶她走,那是難上加難;不過,要哄着她不開口說話、不給大哥和不知名的世伯搗亂,還是可以的。
“好。”林沁小聲答應。
她輕手輕腳走到了石桌前,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注視桌面,心裡想道:“這麼多棋子,誰贏了呀?看不懂。”
林寒又跟珊姐兒小聲說了,“不說話,不作聲,好不好?”珊姐兒無比乖巧,“好,寒哥哥。”聲音也小小的、輕輕的。
林寒用手勢示意侍女、保姆不要跟着,自己陪着兩個小姑娘看下棋。
兩人下得越來越慢,棋局顯然到了要緊處。
“看不懂。”林沁委屈,向林寒訴苦。
林寒低聲道:“再過一兩年,二哥教你下圍棋。到時候你便懂了。”
林沁撅嘴,不情願的輕輕嘆了口氣,“好吧。”
正下着棋的兩個人面色凝重,手裡拿着棋子沉吟許久,才肯落子。
“誰贏了?”林沁看得不耐煩,拉着林寒問結果。
眼前這棋局實在複雜,林寒看得頭暈,“阿沁,二哥也看不大明白,應該是勢均力敵吧。”
林沁眼珠轉了轉,“就是說,大哥沒贏?”
林寒隨口“哦”了一聲。
他雖年幼,棋力平平,也看得出林開的棋局並沒有明顯優勢。
這聲“哦”纔出口,林寒便覺得後悔,“阿沁問這個做什麼?她不是想使壞吧?”心裡這麼想着,他趕緊亡羊補牢,“阿沁,不許開口,也不許……”
“也不許動手”這幾個字還沒說完,林沁已經嘻嘻一笑,揮起胖呼呼的小手掌,撥亂了棋局!
那藍衫中年人受驚,霍的站起身。
林開似笑非笑暼了林沁一眼。
林沁兩隻小手交疊在一起,不安的、心虛的衝他笑了笑,很是可憐巴巴。
林開起身向藍衫中年人道歉,“對不住,匡世伯,舍妹實在太淘氣了。”又回身呵斥弟弟和妹妹,“阿寒,阿沁,還不快拜見匡世伯?阿寒,你沒看好妹妹,替妹妹向匡世伯賠罪。”----明明是林沁撥亂了棋局,他罵的卻是林寒。
林寒毫無異議,“是,大哥。”果然要向匡世伯賠罪,卻被匡世伯攔住了,“哪裡,小孩子不懂事罷了,好在棋局每一步我都記得,咱們再擺好便是。”伸手將棋子一一擺好,竟然還是撥亂之前的局面。
林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匡世伯好驚人的記性!這般複雜的棋局,他竟然每一步都記得!
“他幹啥呀?”林沁好奇的問。
林寒驚訝過後,告訴自家小妹,“匡世伯記得原來的棋局,他重新擺好了,要繼續和大哥下。”這位匡世伯的能爲實在令他又佩服又驚奇,少年老成的林寒,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他腦子昏昏的,忽視了身邊的林沁。
林沁歪着小腦袋想了想,偷眼看看她大哥、她二哥和那位匡世伯,見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計上心來,伸出小手很賣力氣的將匡世伯面前的棋子往中間推,“匡世伯,匡世伯。”匡世伯詫異看她,“這是做什麼?”林沁也不答話,只是百忙之中仰起小臉,給了他一個甜蜜的笑臉。
林開和林寒見到自家小妹這樣,也是摸不着頭腦。阿沁,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珊姐兒在旁都看得呆了。
林沁把匡世伯面前的棋子推乾淨,自己踩着個石凳攀到石桌上,盤腿坐在匡世伯面前,堆起一臉笑,“我叫林沁,不是林檎果的林檎,是雙木林,水心沁,這位世伯,請問你怎麼稱呼呀?”
此情此景,就連熟知自家小妹言語性情的林開和林寒也暈。
匡世伯微黃的面龐上露出笑意,“你是小林沁,好,世伯知道了。小林沁,你喜歡世伯麼?”見林沁滿臉堆笑的看着自己,以爲這孩子定是太喜歡自己這位世伯了,平日家裡又嬌慣,纔會有這麼一招。
林沁笑嘻嘻的搖頭。
匡世伯頗有些意外。
他涵養頗佳,捋着小鬍子,和氣說道:“小林沁已經說了自己的姓名,來而不往非禮也,世伯也該自報家門纔是。小林沁,世伯免貴姓匡,名意,字得意,號清泉居士……”
林沁眼睛亮了,“得意啊,得意好,喜歡!”覺得匡世伯的字非常稱心。
匡得意聽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說喜歡,心中竟莫名歡喜,微笑道:“小林沁喜歡世伯,對不對?”
林沁奶聲奶氣道:“喜歡。”
匡得意又是高興,又莫名其妙,“怎麼回事?方纔還搖頭呢,眼下又說喜歡了,小林沁,你很善變啊。”
林寒瞭解自家小妹,面色誠懇的說道:“匡世伯,阿沁一開始是不喜歡您的,後來喜歡您的字,便也喜歡您的人了。”
匡得意:…………
你乾脆說小林沁見了我這幅尊容便不喜歡、只喜歡得意這兩個字,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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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更新,還是早上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