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帶着幾個孩子出了花園,就要快到大花廳了。前方是一座大紫檀木鑲邊落地大理石屏風,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從屏風後繞出來,信步往這邊走。
他獨自一人,生的溫文爾雅,神色間卻帶着鬱郁之意。
林楓看到他,心中頗有些訝異,“他怎麼來了?今天羅緓可是沒到場啊。”
那男子也看到林楓了,眼光閃了閃,客氣的一揖,“林侍講,久違了。”
林楓微笑,“沈侍郎,多日不見。”
原來這人是羅緓的丈夫沈雍。沈雍少年得志,直上青雲,和林楓年紀相近,現在已是工部侍郎了,三品官員。今天是羅簡和言嫣認親的日子,本來羅緓是應該舉家出席的,可是今天一直沒有見到羅緓或者任何沈家人的身影。林楓還以爲他們是不來了呢,沒想到只是來的晚了而已。
林沁舒舒服服的被父親抱着,好奇打量沈雍。
她是精力很充沛的小姑娘,不管是看到新鮮的事物,還是見到不認識的人,通常總是會很有興趣的。
沈雍看到林楓一直抱着個小姑娘,即便和他說話也沒有把孩子放下來,不禁多看了林沁兩眼。
林沁花朵般的小臉蛋映入眼簾,沈雍那顆人到中年、混沌不堪的心竟是微微一動。
何等天真無邪的孩子啊。
“沈雍,你給我回來!”屏風後傳來羅緓氣急敗壞的聲音。
話音剛落,羅緓已經一陣風似的從屏風後也繞出來了,到了沈雍身邊,“你給我回來!好容易陪我回趟孃家,你不在廳裡陪着我,要去哪裡?”口中正嚷嚷着,眼睛已看到林楓、林沁、樑綸、高元煜等人了,眼眸中閃過羞慚的光芒,不肯再往下說了。
夫妻兩個當着外人的面吵架,像什麼樣子。
沈雍臉色也有些尷尬。
高元煜興奮了,猛的推了把樑綸,“你給我回來!你不陪着我,要去哪裡?”他挺用力的,樑綸被他推得都站不穩了,也推了他一把,“阿煜,我什麼時候不陪着你了?外祖母不許你出宮,舅舅也不許,還不是我替你說的情麼?”高元煜衝他擠眼睛,“表哥,我學她的。”指了指羅緓。
樑綸和高元煜都笑了,九公主傻呼呼的也跟着笑,“學她的,嘻嘻。”
林沁摟住父親的脖子,笑咪咪看着羅緓和沈雍,一幅想要看熱鬧、唯恐事情鬧得不大的模樣。
林楓自然和幾個孩子不一樣,微笑道:“對不住,失陪。”抱着林沁便往屏風後走,口中吩咐,“綸哥兒,十四殿下,九公主,快跟上來。”樑綸和高元煜倒是很聽林楓的話,“是,來了。”九公主是兩個哥哥的跟屁蟲,也顛兒顛兒的,“是,來了。”跟在樑綸和高元煜身後一溜小跑,唯恐哥哥們把她扔下不管了。
沈雍和羅緓轉身回頭,目送林楓和幾個孩子遠去,神情複雜。
“呸,女兒要嫁給一個郡王封號的皇子了不起啊,得意了啊,林家這可是攀上好親戚了,就憑林楓一個四品官,身後居然跟着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還有一位長公主之子、陛下的親外甥!”羅緓恨恨的道。
她語氣中既有憎恨、憤怒,又夾雜着羨慕、嫉妒,和她的心緒一樣繁亂蕪雜。
沈雍不理會她,擡腳往花園的方向走。
“母女兩個都是狐狸精!”羅緓咬着牙,滿腔忿恨,“羅紓勾引了林楓,林曇更過份,懷遠王不過是辦差使路過安定州,不知怎麼的便被她把魂給勾去了,不管不顧的,定要娶她。對外偏偏還說什麼林開救了懷遠王,懷遠王要報恩,呸!這話是要騙鬼麼?懷遠王用得着林開去救?”
她還在怨毒的罵着,沈雍已走到不遠處的月亮門了。
“你給我站住!”羅緓發覺沈雍已走了,心裡着急,氣呼呼的追過去,“沈雍,你要麼便不陪我回來,既陪我回來了,便休要擺臉色!”
羅緓氣喘吁吁的追上沈雍,爭吵不已。
沈雍看着眼前這幅潑婦臉孔着實心中生厭,他原本是性情溫文之人,這時卻忍不住把羅緓的手用力撥開,生氣的道:“別以爲我不知你打的什麼主意,我留在廳裡做什麼?看着你犯傻丟人麼?”羅緓惱羞成怒,漲紅了臉,聲音響亮,“是,我是打算當着大家的面給我娘求情的,那又怎麼了?沈雍,你便是對我沒有夫妻情意,也該爲嫿兒想想,站在我這邊纔是!”
“怎麼又扯到嫿兒了。”沈雍忍氣問道。
羅緓怒目圓睜,“你別裝傻!嫿兒就要嫁到皇家做王妃了,她外祖母卻這樣,豈不是被人恥笑麼?”
“嫿兒自姓沈,羅門蕭氏風光還是落魄,與她有何相干。”沈雍神色淡淡的。
羅緓聽到他話語之中對蕭氏十分冷漠,毫不關心,怒火蹭蹭蹭的往上躥,“我母親素日待你何等的關切,說是女婿,實則拿你當半個兒子看呢。你……你口中稱呼岳母,心裡其實把我母親當路人吧?她的生死,你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想到沈雍如此無情,又是恨,又是氣,又是心酸,眼眶不由的就紅了。
沈雍皺眉,儘量心平氣和的跟她講道理,“你母親的事是晉江侯府的家務事,我這姓沈的外人如何方便插手?不只我不便插手,連你也是不必管的。岳父大人是何等人物,他的家務事,豈能允許別人指手劃腳。”
“我不是別人,我是他的親生女兒!”羅緓惱火之極。
“女兒嫁了,便是外姓人了。”沈雍十分固執。
“你……你太迂腐了,不通人情!”羅緓和他大吵大嚷。
沈雍受不了聒皁,想要抽身遠去,羅緓不許他走,死死拉住他不放。夫妻二人正在僵持,沈明嫿帶了兩個貼身侍女匆匆過來,陪笑替他倆勸架、說合,“爹,孃親這是關心則亂,您多擔待她;娘,爹哪能不關心外祖母的安危呢,他不過是礙於形勢,不好隨意出手。您先彆着急,咱們慢慢商量着,好不好?”
羅緓沒好氣,“還慢慢商量呢,你外祖母都落到什麼地步了?今天晉江侯府可是世子夫人進門認親戚的大日子,她這位侯夫人卻根本沒露面!嫿兒,不是娘孟浪,實在是再這麼下去,不但娘臉上無光,就連嫿兒你也被人嘲笑看不起的。”
“娘,嫿兒知道。”沈明嫿聲音嬌柔。
這嬌柔的聲音像春風一樣拂過羅緓的心田,讓她覺得好受多了。
“嫿兒,娘幸虧有你,要不然,這日子都不知道要怎麼過下去了。”羅緓也不和沈雍鬧了,拉着沈明嫿的手垂下淚來。
蕭氏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也是費盡心機也搭救的。可是晉江侯獨斷專行,根本不許她這個出嫁女兒說話,她又氣又急,夜不能寐,就是拿晉江侯這樣的父親沒有辦法。
羅紓當年還敢拎着馬鞭子衝到晉江侯面前和他理論,羅緓可沒這個膽子。她就是見了晉江侯也是好言好語說話,不敢造次,就算她想高聲質問什麼,晉江侯臉色一沉,她就嚇得心突突跳,想說的話早忘到九宵雲外了。
不光羅緓,全氏、羅文蔚、羅文禮等人全是一樣,想爲蕭氏說話、求情,可一旦到了晉江侯面前,總是舌頭打結,語無倫次,恭恭敬敬,戰戰兢兢。
今天羅緓本是鼓起勇氣要當着衆多賓客的面和全氏一起帶着兒女們到晉江侯面前爲蕭氏求情的,還想讓沈雍在一旁爲她壯膽-----她曾經還想讓沈雍出面替蕭氏說話,後來發現這純粹是癡心妄想,恨了一陣子,罵了一陣子,之後退而求其次,不指望沈雍出面救蕭氏,只盼着在她衝鋒陷陣的時候沈雍能在旁給她擂鼓助威,誰知沈雍連這個也不肯,知道她要當衆發難,到大花廳之後便悄悄溜出來了。
這讓羅緓怎能不氣,怎能不惱。
羅緓哭訴道:“自從我嫁給你,有哪一件事做的不對,哪一件事做的不好?我爲你生兒育女,主持中饋,夙興夜寐,勤勤懇懇……”
沈雍頭都是疼的。
每逢他和羅緓有爭執,到了最後羅緓無一例外總是要這麼哭訴一番的,以至於這套詞沈雍比羅緓更熟,簡直是倒背如流。沈雍聽到這些話便覺煩燥,厭惡的轉過了頭。
“嫿兒,陪你母親回去。”他冷淡的命令。
“是,父親。”沈明嫿望着他的背影,低聲答應。
“我不回,我不回,嗚嗚嗚……”羅緓還在哭。沈明嫿溫柔替她拭去淚水,小聲勸道:“娘,爹現在已是厭煩了呢,臉色都不對了。您別再哭了,我怕適得其反。”羅緓更加傷心,“這沒良心的,我十六歲便嫁了給他,一心一意對他,他卻……沒良心的,殺千刀的……”沈明嫿幽幽嘆了口氣,“娘,男人有幾個情深似海的?莫抱怨了。”羅緓到底是做母親的,雖然自己正是傷心不已,可聽到沈明嫿語氣不對,還是很警覺,“嫿兒,你小小年紀的,可不能這麼想啊。你和娘可不一樣,你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想到沈明嫿還沒出閣,還是花朵般的閨中少女,心境卻已如此滄桑了,心中很惶惑。
男人有幾個情深似海的?對於一位妙齡少女來說,這話太頹廢了。
“是,還長着呢。”沈明嫿柔順點頭。
羅緓心裡好受了些。
沈明嫿扶着羅緓,母女兩個慢慢的走遠了。
沈雍面對着一池清水坐下來,深深呼出兩口濁氣。
無數往事在他心頭浮過,他不禁苦澀的笑了。人人都說姐姐自幼沒有生母管教,任性無禮,殘暴無情,妹妹卻是由出自名門的母親嚴加督促,端莊賢淑,嫺雅幽靜,且琴棋書畫皆通,是位少見的才女。有戶人家愚蠢的聽信了這流言蜚語,寧肯娶妹妹,不肯娶姐姐,成親之後方纔知道……唉,時也運也命也,木已成舟,後悔何益?不想了,不想了。
他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當年他陪着羅緓三日回門時的情景:一對新人在庭院中遇着了另外一對剛剛成親不久的新人,妹妹衝着姐姐她炫耀夫家的門楣和富貴,姐姐笑了,明媚如春,“自小到大你總是喜歡搶我的,可哪樣東西你搶走了之後能玩的順心,玩的好?”妹妹臉上得意的笑容漸漸斂去,姐姐笑的更開心,“我讓你搶走的,全是我廢棄不要的,懂麼?”那一刻她的笑容美極了,真是光彩照人。
姐姐嫣然一笑,把一隻纖纖玉手伸給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峻,生了幅極好的容貌,他縱容的看着姐姐笑,牽了她的手,親呢的並肩離去。
妹妹恨極,頓足道:“嫁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無依無靠的,也不知她神氣什麼?將來有她後悔的時候!瞧瞧她嫁的這是個什麼男人啊,一點血性也沒有,由着她這麼鬧騰,都不知道大振夫綱,管教管教她!”妹妹很生氣,氣得面孔都變形了,讓她的新婚夫婿驀然看到了她的醜陋鄙俗,替她覺得難堪。
呵呵,這便是任性無禮的姐姐,和知書達理的妹妹麼?
正在他思緒萬千之時,一名身材窈窕的少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了。
沈雍轉過頭看了看,是他的女兒,沈明嫿。
看到女兒,沈雍眼神溫柔了。
“爹,我陪着娘到舅母那裡重新梳了妝,她已經回大花廳了。”沈明嫿聲音嬌柔中又帶着絲惆悵,“沒有您給她壯膽,她大概是不敢當面向外祖父發難的。唉,其實我也勸過她的,時機不對,讓她暫且隱忍,可她總是不肯聽。”
沈雍沉默片刻,慢慢問道:“嫿兒,你所說的時機,指的是賜婚旨意下來之後麼?”
皇帝已經吐了口,說不定哪天賜婚旨意便到了沈府。如果沈明嫿被聘爲康王妃,那羅緓確實可以打着沈明嫿的旗號,以“恐傷了康王妃的顏面”爲藉口,求晉江侯寬待蕭氏。
沈明嫿神情真摯,“爹,我知道您的意思,可關在榮安堂裡的,是我的嫡親外祖母啊。我無法坐視不理,您知道的。”
沈雍無語,眼光投向茫茫的水面。
沈明嫿好興致的命侍女拿來魚食,隨手灑向水中。看着魚兒從水中爭先恐後涌來爭相搶食,沈明嫿嘴角浮起絲絲淺笑,“投進魚食,魚兒便要來爭搶了啊。唉,利益當前,誰又會讓着誰呢?大家各憑本事吧。”
沈雍心中一震。
他緩緩轉過頭,“嫿兒,你是打定主意要爭了,對麼?”
沈明嫿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爹,難道不是祖父早已打定主意了麼?”
沈雍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又咽下了。
半晌,他幽幽道:“你祖父也是一心爲國,想扶持位英明的儲君罷了。”
沈明嫿輕輕笑了笑,“康王的出身、性情、才能,註定他將來不會成爲英明的君主,可這不是祖父最想要扶持的皇子麼?爹,如果康王也像懷遠王一樣堅定如山,不可動搖,您說祖父還會不會想扶持他?”
沈雍沒想到他正值及笄之年的女兒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聽的呆了。
沈雍爲他女兒和年齡不相稱的敏銳而震驚,卻沒注意到沈明嫿在說出“堅定如山,不可動搖”時,眼眸中那抹嚮往,那抹沉醉。
沈明嫿微笑問道:“爹,如果讓您在懷遠王和康王之中挑選,您選哪位啊?”
沈雍想也不想便搖頭,“我是不攙和這些的。”
沈明嫿好像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並沒放在心上,卻怪異的笑了笑,“我一直在京裡的,林曇卻遠在安定。可最先遇到懷遠王的竟然會是她,這可真是世事難料啊。”
沈雍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毛骨悚然,“嫿兒,你難道是對懷遠王……”越想越不對,厲聲道:“不,嫿兒,你快把心思收起來,懷遠王已經有王妃了,是你表姐!”
沈明嫿笑了笑,用安慰的語氣說道:“知道了,爹,您放心,我有分寸。”
沈雍見她神色如常,心裡的擔憂、惶惑慢慢淡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沈明嫿招手叫過侍女,命她到大花廳看看情形,速來回報。侍女答應着走了,過了許久之後回來,稟道:“很平靜詳和,沒什麼事,這便快要開宴了。”認親這天晉江侯府是備了豐盛酒席的,此時宴會即將開始。
沈雍和沈明嫿父女不便繼續在花園中久留,便先後回去了。
沈雍回去之後和晉江侯、林楓、羅簡等人坐了一桌,和林楓緊挨着。席間有客人笑着向晉江侯道恭喜,“今兒個一場喜事,下個月又有喜事,皇長子妃要出閣啦。再過一陣子,您外孫子也該娶媳婦了吧?我可記得您大外孫和皇長子妃是孿生兄妹。”林楓便笑着說道:“犬子只怕還要等幾年。他今年才十六,十六歲的姑娘已經很懂事了,小子還懵懂着。”晉江侯不樂意了,道:“等等也好,卻不要太晚了。我還等着抱重外孫。”
“是啊,侯爺還等着抱重外孫呢。”客人紛紛附和。
晉江侯的族弟羅趲懷子詼諧,這時便笑着打趣,“哥哥,你還擔心你大外孫娶不着媳婦不成?他能救回來一個妹夫,何以見得不能救回來一個媳婦?”衆人便知道他是在說林開救了懷遠王的典故了,都笑着叫好,“可不是麼,能救回來一個妹夫,何以見得不能救回來一個媳婦?”
沈雍聽衆人說得熱烈,心中五味雜陳,向林楓敬酒,“恭喜,令愛得了位愛重她的夫君。”
明明是懷遠王救了林開,卻硬要說成林開救了懷遠王,並因此立誓,除了林曇,終身不娶。這自然是因爲懷遠王對林曇一往情深了,沒有別的解釋。
“多謝吉言。”林楓口吻很客氣,“小女和她母親一樣心地仁善,聰慧過人,婚姻之事想必也和她母親是一樣的。”
沈雍仰頭將杯中酒喝下。明明喝的是酒,味道卻跟醋似的,酸澀之極。
沈明嫿今天運氣挺不好的,纔回到花廳中,林沁和樑綸、高元煜、九公主以及族裡幾個小孩子正在跑來跑去,打打鬧鬧,高元煜不知怎地惹惱了林沁,林沁跟侍女要了一盤菜餚,兩眼放光的要往高元煜身上砸,卻一個不小心,正好扔到了沈明嫿的裙子上!
“光當”一聲,盤子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
沈明嫿美麗的石榴裙上被染上點點滴滴的菜汁,狼狽之極。
衆目睽睽,她便覺得臉上很掛不住。
“阿沁,你做什麼呢?”她惱怒的問道。
林沁兩隻小手交疊在一起,忽閃着大眼睛,“怎麼了呀。”
若是熟悉她的人看到了,便知道她現在正不好意思呢,所以兩隻小手纔會交疊在一起,不停的絞來絞去。
高元煜拉了拉九公主,“說是你砸的,快!”九公主快哭了,“明明不是我呀。”高元煜生氣,“你是公主,砸了便砸了,有誰敢說話?林沁若是砸了,那個壞女人會難爲她的,快!”九公主被高元煜逼着往前走,小聲抽泣,“那個,是我砸你的呀,不要怪阿沁……”
樑綸離的遠,這會兒也跑過來了,沉痛的嘆氣,“看看,把九公主嚇成什麼樣子了?”九公主正爲被高元煜威逼着出來背黑鍋而委屈呢,聽到樑綸的話,可算是見到救星了,含淚叫了聲表哥,牢牢抓住樑綸的手不放。
“我妹妹砸了你又怎麼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再說她還這麼小!”高元煜氣呼呼的衝着沈明嫿大聲嚷嚷,“我回宮告訴我父皇去,說你欺負我九妹!”
樑綸安慰九公主幾句,示威般的看着沈明嫿,痛心疾首。
“沈家大小姐明明是受害人,被這幾個小娃娃一折騰,好像她理虧了一樣。”衆人看的都暈。
羅紓忙過來看女兒,林沁愛嬌的依偎到她腿上,大眼睛轉來轉去,好奇看着眼前這一幕。
沈明嫿是美女,平時最注重的便是容顏、保養、儀態,這會兒她華美無雙的石榴裙上被潑上菜汁,儀態全無,非常狼狽,心裡便惱火的不行了。可是眼前既有皇帝的幼子幼女,還有襄陽長公主的獨生愛子,她深知這幾個小娃娃得罪不起,只好忍下一肚子窩囊氣,努力擠出笑臉,“對不住,九公主,方纔我沒有看清楚是你,得罪了。九公主,不哭了啊,姐姐沒怪你,真的沒怪你。”誰知九公主膽子小,卻是個會察顏觀色的,見沈明嫿服了軟,她便覺得自己有理了,哭聲愈大。
羅緓也過來幫忙,這母女二人費了好半天的功夫,說盡了好話,賠盡了笑臉,用去九牛二虎之力,纔算把九公主哄好了。
“都是林沁這小丫頭搗的鬼。”羅緓氣沖沖的瞪了林沁一眼。
林沁偎依在羅紓腿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幸災樂禍的笑臉。
羅緓氣得胃疼。
沈明嫿比羅緓的涵養好多了,柔聲說道:“阿沁,對不住啊,方纔表姐還以爲是你呢,原來卻是九公主。”
林沁嘻嘻笑,“我和阿微差不多大呀,穿的也挺像,嘻嘻。”
饒是沈明嫿有城府,見林沁笑的這麼開懷,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阿沁,我還是想哭。”九公主拉拉林沁的衣襟,可憐巴巴的說道。
林沁摟住她安慰的拍了拍,九公主便覺得好多了。
林沁納悶道:“你是公主呀,都沒有人敢說你的,你怕什麼?”
“我就是怕嘛。”九公主小聲嘀咕。
林沁咧開小嘴笑,陶醉的閉上眼睛,“我要是你呀,我便橫着走了。”
“橫着走。”高元煜張開兩隻胳膊,兩條腿也分得很開,做出幅橫着走的模樣。
“橫着走。”幾個孩子樂了,都跟着高元煜學。
“咦,這是哪裡來的小螃蟹?”羅紓低下頭,笑着問道。
“小螃蟹,小螃蟹。”幾個孩子嘻嘻笑,玩的更起勁了。
羅文茵笑盈盈走過來,蹲下身子,親呢的告訴林沁,“阿沁,黃油豆腐就快上來了,你要不要吃啊。”
黃油也就是純蟹粉了,不允許有一絲蟹肉在裡面。黃油取好之後加上透熟的肥膘末,然後用蔥、姜爆香,再用黃酒燜透,高湯調味,成品芬芳馥郁,美豔不可方物。
林沁聽到有黃油豆腐,便不玩耍了,連連點着小腦袋,“要吃,要吃。”
羅文茵笑,“姐姐帶你去洗洗小手、小臉,等咱們回來,黃油豆腐便好了。”
林沁聽話的點頭,叫上幾個小夥伴,一起洗手洗臉回了。等他們回來,林沁鍾愛的菜餚已上桌,幾個孩子正好餓了,一個一個埋頭吃飯,既不用人哄,也不用人喂。
羅紓衝羅文茵伸出了大拇指,“文茵,你很會哄孩子啊。”羅文茵甜笑,“姑姑,我要學哄孩子的,等有了弟弟妹妹,我好哄他啊。”羅紓眼眶一熱,誇獎道:“真是好孩子。”羅文茵笑得更甜了。
從沒孃的庶女一下子變成了有孃的姑娘,羅文茵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了,常常會無緣無故笑起來。
大花廳中進來一名慌慌張張的侍女。
羅文茵一看她的樣子,就覺得她很不對。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她神色倉惶,好像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禍事一樣!
羅文茵很珍惜她來之不易的幸福,對一切要破壞她爹孃喜事的人和事都非常敏感,見到這侍女,她便起了很不好的感覺。直覺告訴她,這名侍女一定會說出不好的消息來,鬧了這認親宴。
她會說什麼呢?她是誰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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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過是一剎那間,羅文茵心中已閃過了無數個念頭,無數個疑問。
她心中這麼想着,腳下也沒停,輕盈又敏捷的衝了過去。這侍女在廳中站下,剛剛開口要叫,“大事不好了……”羅文茵已到了她面前,伸手牢牢捂住她的嘴,把她給半架着架出去了。
“文茵真是將門虎女。”羅紓真想爲自己的侄女大聲叫好。
她也跟着出來了。
羅文茵的侍女也跟着過來幫忙,死死制住了那名闖到大花廳的侍女,把她帶到了離大花廳不遠的一處僻靜小院。
“什麼大事不好了?”羅文茵伸手擡起那侍女的下巴,面色冷酷的問道。
那侍女本是受命在大庭廣衆之下大聲講出來的,這時卻被帶到了幽僻之處,心裡很慌,吱吱唔唔道:“沒,沒什麼……”
羅文茵冷冷道:“查查她是哪一房的丫頭,老子娘、哥哥嫂嫂是誰,把她一家子全都發賣了!家裡人分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賣開,各賣出兩千裡地,讓她和家人永生永世不許團聚!”
她才和羅簡、言嫣一家三口團聚,現在碰着個來給認親宴搗亂的,能不惱麼?恨不得也把眼前這人骨肉拆散了,讓她也嚐嚐這份苦。
那侍女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下,連叩了幾個響頭,“二小姐不要啊,我說,我什麼都說!是……是大小姐得到了外面的消息,讓我來報個信的,她說……她說前頭的世子夫人突然死了,穰家要找晉江侯府賠命呢!”
作者有話說:
先到這兒,下午繼續。
寫到三四十萬字的時候總會倦怠,不過我會克服的。謝謝大家的支持,下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