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父子二人進到屋裡,都是窩着一肚子的火氣
樑綸面無表情,看上去呆呆傻傻的,鎮國公看見寶貝孫子這樣,差點兒沒心疼死。
樑無病失魂落魄,“爹,公主讓我永遠不必回去了。”鎮國公聽了,頭疼欲裂。
襄陽長公主她不是普通的公主,她是皇帝的同母妹妹、周太后的掌上明珠,她要是真和樑無病斷了夫妻情份……鎮國公都不敢接着往下想,最後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你本事大啊。”鎮國公望着他的夫人冷笑。
鎮國公夫人脊背發涼,抖的更厲害了。
樑無病本來是什麼也不知道的,襄陽長公主既然來過,又放下這樣的話,鎮國公也就不再瞞着他,把仙居殿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他,“……本來是那盧氏發瘋,和咱們樑家沒什麼干係,你這位好母親偏偏要做出一幅嫌棄林二小姐的樣子,這下子可好,把林家得罪慘了,也把齊王得罪慘了。無病,咱們樑家一向與人爲善,不參與黨爭,這是何苦。”鎮國公煩惱的五官都走了樣,眉毛擰成了一股繩。
“可憐的阿沁。”樑無病喃喃。
林沁打小便上襄陽長公主府玩耍,他是極喜歡林沁的。
樑無病滿臉同情,“嬌滴滴的小姑娘家,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婚’……其實也不能叫拒婚,因爲人家根本沒有求過什麼……這要是平常些的小姑娘,早就羞得痛哭不止了,唉,阿沁還是很聰明很機靈的,知道這般反駁。”
他憐惜的看了樑綸一眼,深知樑綸自此之後再也沒有機會了,覺得樑綸非常可憐。
鎮國公氣極,指着鎮國公夫人道:“你不是愛生病麼?你就躺在家裡生病吧,往後什麼也別幹了。你別想再出門,也別想再禍害兒孫。”鎮國公夫人痛哭起來,鎮國公大怒,“你還有臉哭?綸兒被你害得還不夠慘麼?無病被你害得還不夠慘麼?你還有臉哭?”
樑無病很心疼他的母親,“爹,娘也不是故意的……”鎮國公哼了一聲,“就因爲她不是故意的,爲父才說她在家裡養病就行了。若她是故意的,那便是壞了心術,就算如今兒孫滿堂,我也容不得她了!”
鎮國公這麼一發火,鎮國公夫人哭都不敢高聲哭了。
年老之人,看着也挺可憐的。
樑無病還是很孝順的,要留下來服侍他的母親。鎮國公冷笑,“你今天回去,或許還能進得了長公主府的大門。若再過上幾日,你以爲還回得去麼?”樑無病大爲躊躇。
他跟鎮國公夫人商量,“娘,我若留在您身邊,就永遠不能回公主府了。若回公主府,今後便不能說回來便回來。依您看,我是一直留在您身邊,還是回公主府去?”鎮國公夫人眼淚汪汪的,“做丈夫的難道不是哪天想回去便哪天回去麼?公主太不賢惠了,你是她丈夫,她還敢管着你……”鎮國公怒從心頭起,揚聲道:“好,我是你丈夫,我來管着你!你從今天起老老實實的給我躺在牀上,再也不許起來!你就生一輩子的病吧!”鎮國公夫人淚如雨下。
本來鎮國公夫人只要這麼一哭,樑無病和樑綸父子二人肯定是要勸她的。可是這會兒樑綸還跟個呆子似的,樑無病既牽掛襄陽長公主又擔心樑綸,心裡有事,就不像平時似的耐心,“娘,話不是這麼說的。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也是互敬互愛的,斷斷不能夠丈夫想哪天回去便哪天回去,更何況公主身份尊貴,那便更加不可以了。”鎮國公夫人見樑無病也不向着她了,眼淚越發洶涌。
樑無病到底是個心軟的人,鎮國公還在咆哮,他卻拿起帕子爲鎮國公夫人拭着眼淚,苦笑道:“娘,我也想明白了,您離不開我,我就一輩子陪着您吧。我以後再也不回公主府了,在這裡長住,天天陪着您。”
“你敢”!鎮國公一聲怒吼。
“這樣不行吧?”鎮國公夫人也不願意了。
“娘,您不是總想讓我陪着您麼?爲什麼說這樣不行呢?”樑無病不解問道。
鎮國公夫人囁囁嚅嚅,“可是,你不回公主府也不行啊……”
鎮國公都被氣笑了,“敢情你也知道無病不回公主府不行啊,那你整天瞎鬧騰什麼?”最後一句話卻又是吼出來的,震得房樑都響動了,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作響。
鎮國公夫人又是淚流滿面。
她已經是滿臉皺紋了,這個樣子真是很可憐很悽慘的,樑無病和他大哥都看不過去,柔聲安慰了她許久。
鎮國公長嘆一聲,垂頭喪氣的坐到了椅子上。
他對老妻說不上有多少感情,可世子是她親生的,樑無病是她親生的,她年紀又大了,鎮國公知道她壞事,卻是拿她沒什麼辦法。
周圍發生了這麼多事,樑綸恍若無聞。
鎮國公是很喜歡樑綸這個孫子的,心痛無比,怒氣衝衝道:“還有臉哭,還有臉讓兒子哄你,也不看看你把綸兒折磨成什麼樣子了?不成,你就是再哭,無病就是再心痛,我也不能再由着你這麼下去了。你以後再也不許出門,也不許見客,若有實在推不得的客要見,必須有世子夫人陪着。今後所有宮中朝賀,我都會替你請假,你再也不許進宮!”
“應該這樣。”鎮國公世子首先表示贊成。
“爹說的是。”樑無病也同意。
“我怎麼混得跟盧氏一樣了?”鎮國公夫人傻了眼。
除了不是被逐出宮的,她比盧氏真好不到哪兒去。
反正這輩子都別想再踏進皇宮了。
鎮國公夫人正想着再求求情,侍女卻匆匆進來稟報,“國公爺,宮裡來人了,說是傳陛下的口諭!”鎮國公唬了一跳,“說的是傳陛下的口諭麼?”沒敢耽擱,換了公服,急急忙忙的就出去了。
“什麼事啊?”鎮國公夫人茫然無知。
鎮國公再回來的時候,滿面羞慚之色,憤恨不已,“一家子都被你連累得慘了!陛下命人申斥於我,說我連內眷也管束不好,命我不必上朝了,在家中閉門思過。唉,夫人啊夫人,這下子你可滿意了吧?因爲你,我這大半輩子的老臉,丟了個乾乾淨淨啊。”
世子和樑無病驚呆了。
因爲襄陽長公主的關係,皇帝這些年來待鎮國公府一向優渥,什麼申斥、閉門思過,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鎮國公世子如夢方醒,伸手推了推樑無病,“弟弟,什麼都別說了,你快帶着綸兒回去吧!長公主是說氣話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哪能真的不要你呢?就算不要你她也不會不要綸兒對不對?弟弟,回吧,快回吧。”
樑無病卻不急着走,問鎮國公夫人,“娘,您拿個主意,是我讓一直在這兒服侍您,還是回公主府?我若回了公主府,以後可就不能隨叫隨到了。”
鎮國公和世子兩個人四道目光,像閃電一樣落在鎮國公夫人臉上。
鎮國公夫人心裡覺得很委屈,可是鎮國公都被皇帝申斥了,大半輩子順風順水過來的人,如今白髮蒼蒼了卻要在家中閉門思過,她如何不懼?雖是一千個不情願一萬個不情願,還是硬着頭皮說道:“無病你回公主府吧,以後娘若想你了,便一個人躲起來哭,再也不去叫你了。”樑無病柔聲道:“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我還是會隔個三日五日便回來看望您的。”鎮國公夫人流淚點頭。
鎮國公氣哼哼的吩咐大兒子,“讓你媳婦管家管得嚴實些,不許動不動便差人上公主府,驚動公主,騷擾無病。”世子一迭聲的答應,“您放心,您放心,一準兒管得嚴嚴實實的。”其實也不用鎮國公交待他,今天襄陽長公主發作了一通,再加上皇帝的申斥,他就算再怎麼粗心大意,以後也要警惕起來了。
樑無病柔聲道:“綸兒,咱們回家去,好不好?”見樑綸還是呆呆的,心中憐惜,牽了他的手,“綸兒,走吧。”樑綸面無表情,木木的跟着他往外走。
鎮國公老淚縱橫,“你看看,你看看你把綸兒害成什麼樣子了?林家二小姐有什麼不好的,生的標緻,心地善良,活潑可愛,尚書家的姑娘,齊王的小姨子,哪一點兒配不上綸兒了,你硬要從中作梗,害的綸兒這樣……唉……”所有的抱怨,化作一聲嘆息。
“她不聽話,不馴順。”鎮國公夫人也是心疼孫子的,見到樑綸萬念俱灰的模樣,也哭了。
“不聽話,不馴順,你是養貓呢還是養狗呢?”鎮國公怒斥。
鎮國公夫人又難過起來,世子不忍心,哄了她幾句。
世子雖然面對自己親孃的時候也有各種不忍,可他畢竟是做爲樑家繼承人被培養長大的,知道自己肩負着整個鎮國公府,不能任性自私。從這天之後,他和世子夫人戮力同心,以後真的不讓鎮國公夫人出門、進宮,就是偶爾見客也有世子夫人從頭到尾陪着,再也不敢讓鎮國公夫人隨便得罪人了。
當然,這是後話了。
樑無病帶着樑綸到了襄陽長公主府門前,被擋了駕,“駙馬,長公主殿下有命,請您回樑家吧,這裡您不必回來了。”樑無病沒想到襄陽長公主真能不讓他進門,呆了呆,“煩你跟公主求求情。”那人陪笑臉,“駙馬爺您說笑話了,奴婢這個身份,哪見得着長公主殿下啊?”樑無病是個老實人,見狀便嘆了口氣,“那你便往上通報說,說我帶着綸兒在大門前坐一坐,什麼時候公主心軟了,你再來叫我們父子二人。”說着話,便牽着樑綸一起在大門前的下馬石上坐下了。
“綸兒,你娘真的不要咱們了。”樑無病面色沮喪。
樑綸神色淡漠。
樑無病擔心起他,伸手摸他額頭,“綸兒,你是不是病了?”
樑綸還是沒什麼反應。
樑無病傷心的把他抱在懷裡,“可憐的綸兒。”
街角傳來清脆的馬蹄聲。
樑無病舉目望去,只見一輛寬大的輅車飛馳而來,到了府門前,倏地停下。從車下先是下來兩名侍女,之後放下腳踏,小心的扶着位貴人走下來,卻是林曇。
“阿曇。”樑無病臉紅了紅。
林曇向他施了一禮,“姑父。”見他和樑綸在下馬石上坐着,並沒現出詫異之色,而是回過身,從車上扶下一位中年女子。
能讓林曇親手相扶的這名女子,想必身份不簡單。
這中年女子看上去已接近五十歲了,中等身材,臉圓圓的,五官沒什麼出奇之處,不過,看上去非常慈愛、可親。
樑無病拉着樑綸站起身,“這位是……?”
林曇彬彬有禮的替他們引見,“姑父,這位是寒大夫。寒大夫,這位是樑駙馬,這位是樑駙馬和襄陽長公主的獨生愛子樑綸,我表弟。”樑無病眼中閃過絲狂喜,滿臉央求之色,“寒大夫,久仰大名,如雷灌耳!這是犬子樑綸,他受了刺激,人一直呆呆的,寒大夫,您能替他看看麼?”林曇看了看樑綸,心中頗有憐憫之意,“阿綸也是個純情的孩子啊。”不待寒大夫答話,便溫聲道:“姑父,這裡不方便,咱們進去說話,如何?”樑無病不好意思,“那個,那個……”往大門口看了兩眼,現出扭捏之色。林曇何等聰明?見了他這樣子,已經明白了七八成,微笑道:“姑父,我便替姑姑做回主好了。最多讓姑姑責怪一番。”樑無病大爲感激,見林曇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忙拉着樑綸,跟在她身後往裡走。
林曇和寒大夫走在前面,樑無病和樑綸父子二人跟在後面。
守門人見林曇做了主,沒敢再攔,眼睜睜的看着樑無病和樑綸進去了。
進門後不久,便有侍女拌下了樑無病父子,“長公主殿下說了,駙馬和少爺要回來也可以,只在外院住着吧,不必進去見她。”樑無病知道襄陽長公主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也沒指望着立即能讓她回心轉意,便和林曇、寒大夫告辭,打算隨着侍女到外院安置。
臨分別前他惴惴不安的道:“綸兒看着和平時大不一樣呢。”林曇安慰他道:“姑父,我和寒大夫稍後便出來……”林曇話音還沒落,那看着圓潤溫婉的寒大夫已經出手如電,搭到了樑綸手上。樑無病沒想到她這這樣便肯出手了,大喜,要道謝,林曇攔住他,小聲道:“ 姑父,寒大夫喜歡安靜。”樑無病話已經到了嘴邊,趕忙又咽了回去。
寒大夫凝神把脈,又仔細看了樑綸的面色,樑無病摒聲斂氣,唯恐打擾到了寒大夫。
半晌,寒大夫才慢慢放開了樑綸,“先熬了安神湯給他喝,等他安安穩穩睡上一覺,明天我現替他看看。”樑無病長揖到底,“多謝寒大夫。”寒大夫躬躬身,“哪裡,不敢當。”
樑無病牽着樑綸的手隨着侍女走了,林曇和寒大夫一起去見襄陽長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明天繼續。
明天還是三更。
謝謝大家的支持,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