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聰讀罷,又流出淚來,痛聲道:“貧僧見師太此信太過不詳,是以接信之下便晝夜趕來,不意還是遲了一步,痛哉!”
許靖雯捧讀師父手譯,哭成了淚人兒,伏地不能起。峨眉衆弟子也是悲聲大作,淨凡更是哭得痛不欲生,幾欲撞牆。
謝玉嬌和她手下的女人們勸慰了半晌,方收住哭聲。
隨後大家又都傳閱了玉海師太的信,峨眉衆弟子自然熟識先掌門的字跡,花子明與玉海師太也有過書信往來,看後只是嘆了口氣。
法聰嘆道:“許姑娘,你小小年紀便已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壯舉,卓然自立於武林,我等自愧不如,足可告慰七位師太在天之靈了。”
他說後,突然想了起來,又道:“花兄,你剛纔不是有話要說嗎?請繼續補充。”
花子明在心裡早把他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還不解氣,又咒他絕子絕孫,這後一條倒是無需他詛咒的事,強作歡顏道:
“我要說的正和方丈說一樣,師太此意生前即已確立,我等也都知道,自當奉遵無違。”
法聰道:“花兄之言極是,師太囑託貧僧主持許姑娘接掌門戶的儀式,貧僧自不敢推辭。
“不過,目前尚在喪中,還有兇手未曾抓獲,不宜早行此吉禮,故爾貧僧之見,是待兇手全部落網後,以其人頭獻祭於七位師太靈前。
“然後奉七位師太靈骨返轉峨眉,傳知武林各派,在峨眉山觀音寺正式舉行此典。”
衆人聽後,均表贊同。
那不過是以後補行的禮儀,峨眉門戶之事就算正式確立下來,隨後在法聰主持下,苦雨、苦覺、峨眉派衆弟子、還有清涼寺的女尼們紛紛取出法器經卷,開始爲七位師太做水陸大道場。
馬如龍退了出來,在庭院中負手閒逛,查看寺中各處,他總是安心不下,覺得會出什麼事。
耳聽得正殿中鼓樂與木魚同響,清吟並梵唄同唱,法聰方丈字正音清的吟誦聲清晰傳出!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馬如龍聽後,站住了。
這二十個字如同二十記晨鐘暮鼓響徹在他耳畔,心底忽起巨大共鳴,莫說微渺己身,四周壯麗的廟宇,遠方巍峨的雄山,六朝金粉薈萃的秦淮,都不過如空中的浮漚幻影,最後如露如電般消逝,所謂永遠,卻只不過是露珠,是電光一閃。
“是馬公子吧?”一聲輕喚把他驚醒。馬如龍定睛一看,卻是花子明站在面前,“原來是花幫主,失禮。”他笑道。
“不敢。”花子明也是負手而立,意態甚閒,“久仰馬公子人中之龍。具天人之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馬如龍淡淡笑道:“花幫主這是捧我還是損我?我雖無學問,卻也知道這是讚頌天子神佛的話。”
花子明注視他許久,雖爲他儀表風度所折服,心中卻敵意彌深,呵呵笑道:“馬公子,你本就是天上人,何苦與我們這些凡塵俗物廝混一起?”
馬如龍皺
眉道:“花幫主此意云何?恕在下不懂。”
花子明走近一步,低聲道:“閣下放着駙馬爺不當,郡王爺不做,卻隱身金陵,究屬何意?”
馬如龍笑道:“這話越說越奇了,我又不是開國功臣世家子弟,哪有資格作駙馬。
“又沒立下郭子儀、李光弼的奇功,怎會封郡王?
“我從未見過皇上,皇上也未見過我,這潑天富貴從何而來?恐怕又是江湖傳言之誤吧。”
花子明道:“江湖傳言雖虛多實少,然空穴來鳳,亦非無因,據說閣下扳倒了凌峰凌大俠,可有此事?”
馬如龍反問道:“這話你信嗎?”
花子明思忖再三,道:“不信。”
馬如龍笑道:“不信就是沒有,花幫主果然聰明,還有人造謠,說我要一統武林,做武林帝王,這話你信嗎?”
“你……”花子明登時羞惱較迸,一張國字臉脹得發紫透亮,好像捱了一記重拳,他怨毒至深地瞪了馬如龍有頃,悻悻走開了。
馬如龍看着他怨毒的眼神,知道這仇家是結上了,卻毫無緣由,這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也是莫名其妙的居多,也只好隨它去了。
“馬公子,他和你說些什麼?”雷霆早在遠處注視着,此時走過來問道,馬如龍嘆道:“莫名其妙的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不提也罷。”
雷霆低聲道:“你可得防着他些,這人陰損得很,江湖中許多人都是莫名其妙着了他的毒手。
“他常常自比漢高祖劉邦,心子黑臉皮厚倒不是吹的。”
馬如龍點點頭,四下望望,卻見丐幫幾大長老正在庭院的西北角,一邊看着他,一邊竊竊私語,似乎是在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研究他。
見他望見,都轉過身去,他一笑置之,並不介意,繼續四下望望。
雷霆也四下查看一週,既放下心,卻又有些不解,問道:“馬公子,兇手怎會放過這等絕好機會?難道是知難而退了?”
馬如龍心中一動,漫應道:“若是兇手已設下了圈套,而我們卻絲毫不覺呢?”話剛說完,心中又警兆大作,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不可能吧?”雷霆諦視着他,不知他是說笑還是說真的。
“我們檢查得可夠細的了,再說這裡從昨晚就封閉了,到現在也沒外人來過。”
沒有任何朕兆,也未經任何推理,只是一種直覺,馬如龍驀然間有種所站之地正從中裂開,自己失足向下陷落的不詳之感,喃喃道:
“不,兇手已經設好了圈套,我們已經又鑽進了圈套,只是我們還未知覺,我們重新查一遍,從頭開始,從外圍查起,要快,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雷霆找來知客尼,又問她一遍這兩天是否有一男一女兩名香客來過,知客尼一口咬定沒有,神態傲然,她相信一萬兩銀子足以封住寺裡所有人的嘴,也不怕會有人泄密。
馬如龍便命她領着,一間間房舍檢查,知客尼嘴裡嘟囔着:
“那些大姐們晚上查了大半夜,你們
還要查呀?
卻不敢違拗,在前領着,一間間打開給他們看,在馬如龍二人檢查時,自己倚在門框上,冷眼旁觀,從鼻孔裡發出冷笑。
馬如龍檢查了五間,委實沒有近期住過人的跡象,他心中的焦躁卻更強了,將要查到唐九住的那間,知客尼卻一擺手道:
“這間是放雜物的,查下一間吧。”
雷霆看了馬如龍一眼,馬如龍點了下頭,雷霆喝道:“打開。”
知客尼道:“這屋子都鎖上了,我沒鑰匙,鑰匙在住持那裡,住持在做法事,你們等着吧。”
馬如龍冷笑一聲,伸指捅破了窗紙,向裡面看了一眼,面色大變,他伸手在頭上一摸,抽出一根銅絲,在鎖眼裡輕輕一捅,粗笨的黃銅鎖應聲而開,知客尼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是江湖大俠還是神偷。
雷霆進屋一看,回身喝道:“這牀上的被褥就是你們寺裡的雜物嗎?”
牀上精工織繡着龍鳳的綢緞被褥絕不是出家人用的。
知客尼支支吾吾道:“這是前些日子香客多,沒地方住。
“現騰出來給一對客人住的,客人早都走了。”
雷霆驀然間明白了,火氣暴盛,也不管出家人還是在家人了,他一把揪住知客尼的脖領,一下子舉起來,厲聲喝道:
“你給我聽清楚了,那一男一女就是害死七位師太的元兇。
“你若敢包庇兇手,被我們查出來,你們就是串通兇手同謀作案,這寺院要充公,你們都得入大獄問斬。”
很少有人見過雷霆桃花般的臉暴怒起來時是什麼樣子,但凡見過的就會一輩子都忘不了,知客尼唬得三魂七魄亡失大半,一股液體從大腿直流向腳面,顫不成聲道:
“他們真的走了,大清早就走了。”
法事還要持續兩個時辰,地下沙漏裡的細沙卻無聲無息地流淌到了底,只剩最後一個刻度:
一刻鐘。
金五倫、謝玉嬌、許靖雯和慧心都被請到這屋子裡來,金五倫用平淡的口吻,一字一句道:
“慧心師傅,你可以一個字都不講,七位師太的事你也知道。
“假如這裡再發生這樣一樁,只要炸不死我,我向菩薩發誓:我會剝下你整張皮做燈籠,把你一身肥肉煉成油點天燈。
“哪怕我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會入油鍋。”
慧心登時癱軟在地,泣道:“五爺,我不是有意騙您老,那一對夫妻真的不是壞人。”
謝玉嬌憤然罵道:“老歪刺骨,快說,有一字不實,不用五哥動手,我親手烹了你。”
慧心便哆哆嗦嗦說了一遍,馬如龍問道:
“他們都做些什麼?”
慧心道:“他們沒做什麼,法事過後我親手給他們送的種子丹,他們服後就在這兒行房了。”
謝玉嬌臉一紅,輕啐一口,許靖雯不懂行房何意,想要開口問,待見謝玉嬌臉色便猜到八九分,也啐了一口,謝玉嬌問道:
“他們真的哪裡都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