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土顫聲問:“三……三哥,難道世上真的有鬼?那些骷髏還活着?怎麼又是敲擊船底,又是銜住船尾?”
范進腦中也一直在思考着這件事,見八弟發問,用不太確定的口吻道:“據書中記載,死時怨念極深的人,死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冤魂不散,現正是陰氣重的時候,或許這些冤魂便出來報復人了。還有一點可能,就是那些殭屍,雖然肉身盡毀,但由於它們曾服用過至毒的陰膏,或許**還未大損,以至於殘留着些兇性,在陰氣重的時候,就會出來行兇。不過,這都是三哥的推測,作不得準,也許另有原因。”
“無常蛇似乎靈智不低,竟懂得躲在屍骸的眼窩裡偷襲。”王水將最後一截蛇頭挑回湖裡,感嘆道。
范進道:“靈智高不高還很難說。三哥猜測,那些屍骸的眼窩,避光潮溼,大概就是無常蛇平時的棲身之所。”
說話間,范進忽覺手中用於划水的木棍變得沉重起來,凝目一看,一具屍骸用沒了手掌的雙臂抱住棍身,尖牙咬在棍上,正試圖向上爬,黑洞洞的眼窩裡有兩個亮點分外醒目。范進大驚,將木棍用力向船幫上磕去。屍骸“嘩啦”聲散了架,骷髏頭跌入湖中,兩條白晃晃的無常蛇躥了出來,扭曲着蛇身鑽入了船底。
衆人展目四望,只見小船五丈之內,周圍盡是屍骸,還有無數條白無常快速遊曳其中,將深黑的湖水染成了白色。原來,小船慢下來後,湖中的冤鬼殭屍逐漸向小船聚攏,一些白無常察覺到划水聲,以爲有生物落水,涌了過來,另一些無常蛇雖未嗅到生物的氣味,卻也被一幢幢“房子”裹挾過來,所以才形成如此壯觀詭異,讓人心驚膽顫的場面。
王金喊道:“大哥,不好了,前面都是死人,我們過不去了。”此時,對岸已經在望,小船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仇九聞言,停下清理船尾浮屍的工作,躍至船頭,對王金道:“四弟,你去守着船尾,這裡交給大哥。”
這時,船頭已經靠上漂浮的屍骸。仇九雙腳勾在船上,身子幾乎伏在湖面上,用天龍劍砍削着船頭前的浮屍,爲小船清理出約四尺的通道。這時,仇九幾乎不用什麼招數,只是運氣於臂,任意揮灑,憑着天龍劍的鋒利和內功元力的加持,劍鋒所至,屍骸立斷,紛紛落入湖底。期間,那些藏身其中,靠得太近的無常蛇,嗅到生物的氣息,時不時躥起噬人。仇九左手握着一把鐵蒺藜,手腕頻揚,將無常蛇一一打落湖裡。
既要斬屍清路,又得提防時不時躥出的無常蛇,仇九一時間也是手忙腳亂。這時,又有三條無常蛇從屍骸中躥起,仇九抖手發出兩枚暗器,將右邊兩條無常蛇打落,手中卻再無鐵蒺藜。這時,左手邊一條無常蛇,張着黑黢黢的大嘴,緊貼仇九身體左側,相距不足一尺,堪堪便要臨身。仇九想要用兵器格擋已然不及,唯有側身讓過無常蛇,但身後的王水,正雙手搖櫓,毫無防備,勢必會被蛇咬到。情急之下,仇九一擡左臂,用胳膊將無常蛇擋了下來。
那無常蛇想是餓急,在仇九的體溫和散發出的氣息刺激下,靈活異常,剛與胳膊接觸,不待仇九再有動作,蛇頭一擺,“吭哧”一口咬在了仇九的大臂上,拉下寸長的一條肉來。蛇毒迅速擴散,仇九眼前一暈,本就是葡伏的身子,再也難以保持平衡,腳下一鬆,身體前栽,“撲嗵”一聲落入了水中。
衆兄弟驚呼,紛紛聚攏船頭,意圖施援大哥。小船重量失衡,船頭下栽,眼見又要傾覆。
落入水中的仇九,被冰涼的湖水一激,腦中瞬間清明,橫劍一拍,將尚附着在胳膊上的白無常拍的稀爛,伸左掌印在船頭上,用力上託,將小船託正。口中大喝:“各歸原位!”
見大哥無恙,衆兄弟儘管擔心,卻也知道水下羣蛇虎視眈眈,事態實在兇險,不敢違拗,各歸各位,小船又恢復了平衡。
這麼一小會兒工夫,仇九腿上連連巨痛,知道是無常蛇正在撕咬,提一口真氣,身子從湖水中拔出,凌空躍起,天龍劍吐着青蘭色劍氣,斬向船頭的浮屍。天龍劍下,一具具屍骸斷成數截,落入水中,一條條無常蛇,被鉸成齏粉,船頭前瞬間被清空出好大一片水域。船上六人一見之下,個個奮勇,擺櫓揮槳,小船疾速劃過湖面,向對岸衝去,那些船身兩側和船尾的浮屍被甩到了後面。
真氣用盡,升勢已竭,身體開始下墜。仇九單腳在一顆骷髏頭上一點,身子重新拔起,天龍劍揮灑而出,船頭又是一大片水域被清空。如此反覆,小船終於攏岸,六人飛身上岸,圍聚在癱倒岸上的仇九身邊。
仇九身上,尤其是腿上,雖被無常蛇撕咬得血肉模糊,但僅是皮肉之傷,並未傷筋動骨,而且仇九似乎對無常蛇毒已有免疫力,絲毫沒有中毒跡象。見附身過來的六張臉上,盡是慘苦悲切,仇九笑道:“想哭你們就哭吧,大哥累得虛脫了,也沒力氣勸你們。”
見大哥大難不死,六人如逢大赦,那種由絕望至解脫的心情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人人心裡想着是咧嘴大笑,但那嘴角卻是越扯越大,終於是喜極而悲,齊聲嚎啕大哭。哭聲震天,驚得棲息在湖邊樹上的夜鳥,還有湖中水草間的水鳥鳴叫着“撲簌簌”飛上高空。
仇九佯怒:“大哥還沒死呢!你們真想咒大哥死嗎?都給大哥閉嘴。”
六人收住悲聲,星月下,只見六人都成了花貓臉,忍不住相互指着又是一陣的哈哈大笑。
仇九道:“瘋了瘋了,全都瘋了,大哥不管你們了。”
從包裹中取出療傷丹藥,服了一顆下去。衆兄弟又手忙腳亂,幫着大哥在傷口處塗上金創藥,撕了一件乾淨衣服包紮妥當。仇九此時元氣盡復,身上那些被無常蛇撕咬之處,雖看上去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但對仇九這樣的武者來說,猶如疥癬之疾,在服用了鍾萬手煉製的丹藥後,已無大礙,當即長身而起,道:“走吧,該去收拾這幫禍害了!”
王水當時在船頭搖櫓,對仇九凌空搏擊、蕩屍斬蛇那一幕看得十分真切,猶似天神,既震憾又羨慕,此刻見大哥全然無恙,忍不住道:“大哥剛纔可真厲害,簡直就像御水凌波的神仙一樣,什麼時候也教教小弟好不好?”
其餘四兄弟一同湊過來:“大哥可不能偏心,也教教我們兄弟幾個。”
范進道:“去去!大哥還沒完全恢復,別讓大哥多說話。大哥會藏着掖着嗎?你們好好修煉,內功修爲高了,自然也能像大哥一樣做神仙了。”
七人說說笑笑,上了河灘。舉目四望,似乎每一處都是密匝匝的植被,並沒見有人走過的痕跡。范進駐足道:“剛纔那人明明就是從這裡下到河灘的,怎麼會沒路了?”
“小的知道路,各位好漢跟着小的走就是了。”路甲震憾於仇九表現出來的強橫實力,驚爲天人!一直規規矩矩跟着衆人,唯恐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幫煞神,直到此時纔開口說話。
王土抽抽鼻子,嗅着夜晚潮溼略帶些涼意的空氣,笑道:“還用不到你!只要他們曾走過的路,埋到土裡我也能把它翻出來,跟我來!”王土並非想呈能,未知路甲是不是真心歸服,得拿出點手段來震懾震懾他,以免他將衆人故意引進機關陷阱。
范進會意,亦笑道:“是呀,放着現成的土行孫,三哥倒忘了。”
一直未說話的仇九,語帶沉吟:“三弟,五兄弟,大哥以爲,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整休整,天亮後再進去不遲。”
五兄弟齊問:“怎麼?”
范進略一遲疑,便明白了大哥的意思,道:“大哥的意思是不是說,殭屍在陰氣重的時候最厲害,我們應該避其鋒芒。這一點,從路甲和鄭卞帶着殭屍選擇在傍晚換班便可知一二。路甲,是也不是?”
“是是,這位好漢說的沒錯,殭屍一見太陽,肉身就會腐爛。所以,這會兒去後山的話,路上肯定會碰到巡夜的殭屍。只有天亮了,殭屍纔會躲回洞裡。很多想逃跑的鄉親,起初是選擇晚上逃的,卻被巡夜的殭屍咬了,爲了避開殭屍,又選擇白天逃跑,卻不幸被無常蛇吃了。再後來,也就沒人敢跑了。”路甲極力想討好衆人,唯恐說的不詳盡。
原來如此!五兄弟恍然大悟,范進卻還有話說:“還有,剛纔在那片湖中,只見白無常,不見黑無常,敵人說不定將黑無常養在什麼不爲人知的地方了。黑無常與黑夜同色,我們雖能在暗處視物,但終究大是不便,這萬一不小心被黑無常咬到了,大哥是不怕的,我們幾個可就沒命了。大哥,小弟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