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平在這個寧靜的小鎮裡住了半個月,幾乎把鎮裡的侮一個人都認識了個遍,每一家的門檻都踏過了,但是他這種親民的舉動並沒有得到人民的普遍認可,除了那些地主老財和哥薩克人之外,人們都稱呼他爲“笑面虎”,因爲跟他去見過面的家庭,有很多都被抓走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新任的鎮長謝爾蓋解釋說:這些人都是布爾什維克黨或者奸細,中官老爺有一對利眼,一眼就能夠看出誰是布爾什維克!
這一天,張一平終於要走了,得到此消息的人都暗暗慶賀。
其中包括曼列洛夫,這個老頭。在這半個月裡,那些布爾什維克其實都是他出賣的。他也因此得到了豐厚的報酬,不僅還清了債務,反而有了許多剩餘,一家人過上小康的生活。但是,他的心從來沒有安心過,怕這件事情被泄露出去,如今這個魔頭終於走了,他在送行的人羣之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前來送行的,當然是一批新有既得利益者,還有一批想巴結權貴的人,其中有曼列洛夫的老親家蘇里科諾夫。
曼列洛夫曾經借了蘇里科諾夫的一百個盧布去歸還謝爾蓋的債務,但是謝爾蓋不要盧布,他沒有辦法把教師出賣了給中國人,當天教師就給中國人帶走了,估計是拉到哪裡秘密處決了,就像蘇俄的契卡一樣。
但是當曼列洛夫拿着盧布歸還蘇里科諾夫的時候,老親家又說盧布不值錢,要他以其它等值的東西歸還。比如他的漁船。曼列洛夫又再次出賣了一次靈魂。將他的鄰居。一個布爾什維克出賣給了中國人。
因此,在見到蘇里科諾夫的時候,曼列洛夫顯然在竭力在壓抑胸中燃燒的怒火。他剛剛新買的象牙菸嘴,繞在他的手指間轉動着。蘇里科諾夫身子向前傾着,咬着脣邊的青灰色鬍子,毛烘烘的氈鞋踏得呱唧呱唧直響,企圖更多地看着中隊的威嚴,眼睛裡充滿了着急。
像蘇里科諾夫這樣靠近女兒勾搭中國人上位的人。始終不可靠,因爲中隊走了之後,他們倆的靠山也就煙消雲散,中國人只是把他的女兒當作一樣,玩了就走。
想到這裡,曼列洛夫走近蘇里科諾夫,幸災樂禍地說道:“我的親家,最近過得怎樣啊?,老親家,你的女婿走了?讓我看看是哪位。是那一個?是那匹小紅馬上的那位,不。那是人家謝爾蓋家的女婿?”
“別以爲我不知道,曼列洛夫,你這個陰毒的老傢伙,你的心腸比毒蛇還要毒,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教師是你出賣的,你的鄰居也是你出賣的,此外還有很多人,都是你出賣給中國人的,你從中得到報酬,現在中國人走了,難道你不居民進行報復嗎?“
”中隊是走了,你的女婿也走了,損失最大的是你吧…“曼列洛夫拖着令人不舒服的長腔說。又壓低聲音說道:”別給老子假清高,如果你知道誰是布爾什維克,你也一定會去告密,關鍵是你不知道,因爲你沒有兒子上前線爲布爾什維克打仗,布爾什維克不相信你,他們相信我,儘管我出賣了他們,他們也會相信我,因爲我的兒子,你的大女婿,現在是布爾什維克軍隊裡當兵…”
“這裡真冷……”蘇里科諾夫聳了聳肩膀,“因爲有你這條毒蛇,讓人感覺到寒冷!”蘇里科諾夫說完便走了開去。不一會兒雙停下腳步,回頭緩慢地、一字一板地說道:“狠毒的老傢伙,沒有比你再壞的啦!不多日子以前,你還是一個到處欠債的走投無路的傢伙呢,現在也居然成爲鎮議會的一員,維持治安委員…這給你的好兒子,我的大女婿知道,他會怎麼想…他也許恨不得扒了你這老傢伙的皮,給那些屈死的布爾什維克們報仇呢?”
蘇里科諾夫走出去,傲慢地東看看,西望望,還故意用手指着出城的隊伍示意曼列洛夫快看。
在隊伍的後面,有好幾十個年輕俄國姑娘,她們換上了中隊的軍裝,騎着馬或者坐在馬車上,跟着中隊出了城,領頭的是謝爾蓋的漂亮女兒伊麗莎,而蘇里科諾夫的女兒也在隊例之中。
相對於曼列洛夫有一個布爾什維克的士兵的兒子,蘇里科諾夫有一個加入中隊的女兒,相比之下曼列洛夫處於下風,除非他多出賣幾個布爾什維克黨,多立一點功勞。
曼列洛夫心裡有事,愁眉不展,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在張一平住在小鎮裡體驗俄國小鎮生活的這一段時間內,西伯得來的大鐵路已經開通了,從赤塔一直到通向遠東共和國的首都---坎斯克。
從安爾斯克火車站上了火車,經過八百多公里的行程,張一平和他的警衛連於第二天早晨來到了坎斯克。
這是一個小城市,遠東共和國的的臨時首都,因爲中國人收回了遠東,直到貝加爾湖,遠東共和國的疆土向西後退了一些,首都由原來計劃中的赤塔搬到了這個小城市。
坎斯克經過一場戰鬥,不過這樣的小城無論是兵力,物資還是地勢,都根本擋不住中隊的進攻,104師的騎兵團一個席捲而來,如砂塵暴一樣,一下子掩沒了整個城市,於是坎斯克便陷落了。
陷落在中國騎兵的手中,算是幸運的,因爲在坎斯克旁邊的一些小鎮和村莊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它們是被哥薩克騎兵攻克的,並且遭洗劫,變成一片廢墟。
在坎斯克的火車站,張一平下得車來,天空下起來了微微的細雨,只見道軌上擠滿了列車。有很多穿着雨衣戴着鋼盔的中國步兵在站臺上徘徊。他們都扛着精緻的步槍。有一些士兵很激動。打量着警衛連中間的張一平。警衛連的戰士正在從車廂上面卸下自己的馬匹,然後排成連的隊形。
這些人大都認爲張一平,他們都是一些從法國歸來的老兄弟老槍手了,見到張一平不免有一些激動。
天上積滿了雲,陰暗得就像是黃昏一樣。雨水從車站屋頂上通過雨水管淙淙地流下來,道軌間匯積了很多水窪,上面閃着煤油的光亮,映出了灰雲片片的天空。調車的火車頭的吼聲沉悶、虛弱。
騎兵團長劉少川帶着他的騎兵團都騎在馬上。在火車站外面的田野裡列隊迎接張一平。幾千人馬排列成一塊,除了馬的打呃之外,寂靜無聲,雨水溼到距毛的馬蹄上冒着熱氣,幾隻烏鴉放心大膽地落在隊列的前面,啄食着橙黃色的新鮮馬糞。
張一平騎一匹黃色的戰馬,走到劉少川的騎兵團面前,他勒住馬繮,劉少川上前敬了禮,陪送張一平朝隊列裡看了一下。張一平問道:“這就是你們的騎兵團全部?”
“不,總司令。騎兵團的一個偵察連因爲出去偵察沒有回來,敵人很狡猾,他們分散進入山野之中,企圖跟我們打游擊。”劉少川說道,“不過請總司令放心,偵察連沒有問題,要想吃掉我們的偵察連連,俄國人還沒有這個牙口!”
“打游擊是我們中國人的強項,跟我們打游擊跟自殺沒有什麼區別!”張一平揮動着,他那隻沒戴手套的手,用充滿了自信心的、喑啞的話語訓起話來:
“弟兄們!你是中國國防衛的第一支真正的騎兵團,以前我們是有騎兵,但是與其說是騎兵,還不如說是一支騎馬的步兵,他們可以在馬背上開槍,但是大多時候都要下馬戰鬥,在馬下才能夠有更加精確的射擊精度,但是你們不同,你們是真正的騎兵,可以在馬背上開槍、睡覺、吃飯,甚至搞女人…“
下面傳來一陣笑聲,張一平繼續說道:“……有人說,我們是在入侵老毛子的地盤,不是正義的戰爭,但是什門是正義呢?…狗孃養的,他們怎麼能對老毛子說什麼正義呢?依我說,無論是什麼,幹掉老毛子就是正義的…
軍隊的職責就是保衛自己的祖國不受侵犯……呃呃呃……就是說,不受外敵的侵略…現在已經沒有人敢侵犯我們了,所以就輪到我們侵犯人家了,……呃呃呃……”張一平覺得有一點跑題了,或者把自己預先相好的詞忘記了,他其實是一個爆炸脾氣的人,最近裝作紳士把脾氣強壓下去,文明瞭許多,但是這種人是不善於長篇大論的演講的,他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兩條眉毛在他那油晃晃的臉上痛苦地、默默地抖動着;劉少川和他的騎兵以及身後的警衛連隊都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精彩的演講;“呃呃呃……狗屁的正義,狗屁的人道,讓它們通通見鬼去吧,老毛子之前欺負我們,現在輪到我們欺負他們,這就是正義。
我們是人民的軍隊,人民的需要就是我們的職責,人民就是咱們老百姓啦,他們需要大量的土地耕種,每個人都想成爲大地主,所以我們就來這裡圈地了,我們的人民有很多光棍漢,娶不上老婆,所以我們就來這裡把這裡的女人搶回去…這樣的軍隊纔是人民的軍隊…
我們的老祖宗也說過,天下有德者居之,這有德者是誰,呃呃呃…不單是我張一平啦,各位都是有德者,所以天下就是我們的,我們中國人的…
我對騎兵團這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因爲你們不同於一般的騎兵,你們不僅騎士精湛,而且槍法高超,這樣的一支隊伍,能量是巨大的,我認爲,這樣的一支騎兵,足以橫掃一切力量,無敵於天下
這一點,需要你們給我證明。軍人天職號召你們服從指揮。團結一起,我們要一如既往,勇敢殺敵……”他斜着做了一個向東方指的手勢,“至於是不是正義,就讓別人去說吧,我們用自己的步槍去告訴別人什門是正義,我們國防軍的子彈就是正義…”
在距離坎斯克約二百公里外的克拉斯諾的火車站裡,遠東共和事部部長兼人民革命軍總司令---布柳赫爾也在爲他們的軍隊進行了演講。同時在場的還有西伯利亞地區著名的老布爾什維克---遠東共和國的總理兼外交部長---克拉斯諾切哥夫。
“同志們!人民意志迫使一直統治到俄國的皇帝遜位。接着政權又轉到國家杜馬臨時委員會手裡。但是這個國家杜馬臨時委員會不是代表人民利益的機關。所以最終,政權到達代表人民的蘇維埃手中,這是歷史的必然,也是我們奮鬥和成果,而現在,可惡的中國人,在我們打退了白衛軍、日本以及西方干涉軍之後,他們趁我們國內需要建設。人民生活水平需要提高的時候,來侵略我們,他們佔領了我們富饒的遠東,還不滿足,還要佔領可愛的貝加爾湖、西伯利亞…他們與可惡的反動的哥薩克騎兵們勾結在一起,殘酷地殺害我們的人民,強暴我們的姐妹,搶奪我們的糧食和牲口在西伯利亞各地無惡不作…
“當然地,我們部隊當中也有哥薩克,但是你們跟那些哥薩克是不同的。你們是我們的戰友,我希望你們與我們一道。堅決與中國人和邪惡的哥薩克騎兵作殊死的戰鬥...“
“除少數邪惡的哥薩克騎兵之外,他們懷念沙皇時代的熒光,完全忘記了人民的利益,這種人是不可救藥的,這種人要堅決消滅;但是大多數哥薩克也是人民的一員,是人民軍的一員,
我們人民革命軍是布爾什維克黨委人民的軍隊,他的職責就是保衛我們的祖國不受侵犯…人民不受侵犯…也就是說,不受外敵的侵略。我們的姐妹不受中國人的欺凌…”布柳赫爾的口才比張一平好多了,他的表情非常豐富,配合他的動作,把真理論如涌泉一灌入士兵的腦袋裡,讓士兵們一下子熱血沸騰起來。
布柳赫爾的兩條眉毛得意地飛揚起來,在他那油晃晃的臉上,愉快地抖動着,士兵們都在耐心地聽着,貪婪地吸取有用的精神營養,“在反動的中國人的侵略面前……我們的戰士要象鋼鐵一樣意志堅強。誓死與中國人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人民、蘇維埃下班人、我們偉大導師列寧、布爾什維克中央號召你們服從自己的長官。我們要一如既往,勇敢殺敵,解救正在受苦受難的兄弟姐妹……”
在布柳赫爾面前啤演講的都是一些老兵,他們正在聽着在演講的士兵們熱血沸騰,雨水淋在他們身上冒起來了霧騰騰地水氣。
但是在這些老兵後面,絕大多數都是剛剛入伍的新兵,他們可沒有那種激情,他們也聽不清楚布柳赫爾在講什麼,他們眼中只有迷惘,像外面飄蕩着細雨的天空。
在幾天前,他們被迫從各個鄉鎮,農村、學校、工廠召集起來。仍舊是在這個車站旁邊的空地上,他們宣誓效忠遠東共和國政府。
布柳赫爾的演講完了之後,部隊開始解散,各連帶到各自的軍營裡去,但是這幫人雖然穿上了軍裝,但紀律還是不行,在長官的喝令之下,同鄉人依舊成幫結夥地走,互相擁擠着。新兵與舊兵、士兵與軍官,同鄉人與其它人、熟人與陌生人,大家互相警惕着,都保持着隔絕狀態。
從會場回到軍營後,人們長時間地議論着聽到的演說;他們一面回想着,一面疑疑惑惑地揣摩着每個可疑的字句。不知道爲什麼大家心裡都形成了這樣一個信念:如果現在中國人來了——那麼戰爭就要結束了。這麼一來,那些宣稱一定要戰鬥到底的軍官們就很難肅清這種已經深入人心的信念了。
遠東共和國的主力已經被中隊擊潰,人民軍的上層的驚慌失措的情緒,也蔓延到了下層軍官中。
這些剛剛入伍的士兵只是一羣炮灰罷了,事實上人人都知道這個,但是去不得不這麼做,因爲蘇俄軍隊被擋住了,支援不上來,中國人的西北集團軍截斷了西伯利亞大鐵路。
一切都是很亂,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新兵們沒有多餘的軍官管他們,便成羣結隊地到附近的村莊裡去溜達,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人在市場上賣起酒精來了,一些喝得醉醺醺的,簡直是司空見慣的了。
那些調離前線,擺脫了各種習以爲常的勤務的傷兵們,也無聊透頂地呆在生了火的貨車車廂裡,等待把他們送回後方。
那些被人懷疑爲中國人奸細的哥薩克騎兵們,哪裡還有心思去好好照料馬匹,整天在市場的廣場上游逛,出賣一些從前線上帶回來的、容易脫手的物品,象毛毯啦,刺刀啦,鋸啦,軍大衣啦,皮揹包啦,菸草……
兩天後,布柳赫爾下達了趕赴前線的命令,但是遭到了公開的抱怨。受了一點輕傷的傷員們甚至拒絕上車,布柳赫爾以執行軍法相威脅,**才逐漸失去勢頭,平息下來。兵車向前線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