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哇嗚啦……一陣鳥語引起了孟有田的注意,擡下來的傷員中竟然有個負傷的鬼子,手腳被綁在擔架上,嘴裡還憤怒地咒罵着。?
“娘×的,擡這東西,祖宗都跟着背興!”一個擡擔架的縣大隊戰士忿忿不平地把擔架重重一放,嘴裡罵道。?
“就該擡到山溝裡一倒,讓狼吃狗刨了。”另一個人罵着轉身就走,象避瘟神似的,去村裡繼續擡人。?
周圍的人用充滿恨意的目光盯着這個不老實的鬼子傷員,如果不是有個八路軍押着,肯定上來給鬼子碎屍萬段。?
“咱們講寬大政策,他們也是受了軍國主義的毒害,治好了,教育教育還有用處呢!”押擔架的八路軍戰士向衆人解釋道:“老鄉們,他們還不是替日本國的壟斷軍閥賣命。”?
最討厭這樣的宣傳,而且是長久的、持續的,在人民頭腦中造成了一種假象,認爲日本人其實跟中國人差不多,他們的暴行只不過是因爲受了軍國主義的灌輸。顯然,這種將一切歸咎於軍國主義的說法顛倒了因果。日本的殘暴由來以久,從中國歷史看至少可以追索到明朝的倭寇,如果從日本本身的歷史來看,嗜殺的血腥特質其實是其文化固有的一部份,軍國主義的產生實際上是這種特質發展到高級階段的必然結果,而不是相反。?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打着壞主意,把戰爭的責任和罪魁禍首定義在日本少數軍國主義分子或是極右分子完全是一種主觀臆斷。利敵害己。留着這個鬼子傷兵,不僅要使用寶貴的藥品,還浪費辛苦種出的糧食。賠本的買賣,賠大發了。?
他的目光在旁邊幾個民兵的身上閃過,挑選着合適的幫手。大勇,不行,這傢伙的嘴沒把門兒的;四禿子。狠是夠狠,可有點變態心理,可能會把謀殺變成兇殺;小全。不錯,人夠機靈,又是自己的鐵哥們兒;強子哥。也行,對自己言聽計從,話語又不多,是個能守住秘密的人。?
計議已定,孟有田招手將強子和小全叫到身邊,低聲商議了一番。小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強子略猶豫了一下,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許了。?
眼見周圍沒人注意,小全接到孟有田的暗示。跑到那個八路軍士兵跟前,指手劃腳地編着瞎話。這個戰士想到有民兵會騙他,信以爲真地端起槍,跟着小全去查看溝裡的動靜,想再找個俘虜什麼的。?
孟有田和強子交換了下眼色。快步走到鬼子的擔架前。鬼子受了傷,也罵累了,正有些迷迷糊糊的閉着眼睛。孟有田假裝跌倒,一下子用胳膊堵住了鬼子的口鼻。強子擡起大腳,狠狠一下跺在鬼子的下體,蛋蛋破碎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
鬼子傷員遭此重創。身子猛地彈了一下,兩眼翻白,腦袋無力地歪向一旁。孟有田鬆開鬼子,站起身又不放心地用槍托狠狠搗了鬼子胸口兩下子,聽到“咯嚓”的肋骨折斷聲,他才和強子偷偷溜走。?
弄死就弄死了,就算那個八路軍戰士知道有人下黑手,對羣衆和民兵也沒辦法處理。只要小全死不承認,這事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過去了。?
孟有田若無其事地繼續忙活,不一會兒便聽到回來的八路軍戰士氣急敗壞的聲音,“咋死了呢,打了半天,可就抓到這一個活的,俺咋向上面交代呢?”?
“抓住時是活的,可他不是受了傷,死了也不稀罕哪!”小全裝模作樣的找着鬼子暴斃的原因,“鬼子氣性大,跟老家賊似的,說不定罵着罵着,一口氣上不來,就完蛋了。俺聽過評書,那個金兀朮不就是氣死的……”?
孟有田可以想見那個八路軍的神情,有火不能發,有氣不能撒,聽着小全的胡說八道,只能翻着眼睛無可奈何了。?
正捂着肚子偷笑,“有田哥——”一聲呼喚在孟有田的身旁響起。?
“阿秀——”孟有田看清看人,忙起身說道:“咱村的婦女來了多少,這喂水餵飯的事兒,還是你們比較拿手。”?
阿秀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說道:“來了總有二三十個,民兵們的家屬幾乎都來了。這仗打得兇,村子又是煙,又是火的,大傢伙都擔心着你們的安全呢!”?
“沒事兒,俺們都沒事。”孟有田微笑着說道:“你們在南山背還好吧,明天早上——嗯,不行,明天傍黑差不多就能回來了。”?
“俺們——都挺好,只是,只是紫鵑姐……”阿秀無聲地嘆了口氣,雖然不忍見孟有田傷心難過,但還是決定把紫鵑的事情告訴孟有田。這也是有田孃的小心思,讓兒子快點離開比較危險的地方,在她眼前才最放心。?
孟有田聽着阿秀的低聲講述,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沉,心一點點墮入谷底。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腦子有些亂,不等阿秀說完,便轉身就走。?
看着孟有田騎上黑騾子,急急忙忙地向南山背趕去。阿秀的眼中閃着複雜的情感,既爲孟有田感到難過,又有些痛惜紫鵑,遇到了這麼好的男人,咋就碰上這種事情呢?在這兩種情感之外,卻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困擾着阿秀。?
喜歡一個人不是無緣無故的,而且有時連本人也不明確的知道,只是在腦子裡不時掠過的不很分明的意念,時而在心頭滲開的象螞蟻爬的滋味。?
孟有田在外面的時候,阿秀和有田娘一樣爲他擔心,祈禱他早點回來,不要出事兒;孟有田看過她的身子,在窩棚裡還迷迷糊糊地又摟又親,每每想到那些情景,阿秀的便臉紅心跳,卻生不出半分怨恨之心。?
腳扭傷的時候,孟有田抱着她,她只覺得手軟身熱,竟沒有一絲抗拒之力,反倒覺得很舒服,希望能在他的懷裡多呆一會兒;她偷偷的跟着小嫚努力識字,不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得到孟有田的誇獎和高看嗎;有田孃的暗示和村裡人的閒話,並不讓阿秀氣惱,反倒有一種羞赧和愉悅的感覺;孟有田手把手教她打槍的時候,近在咫尺的汗味和呼吸,也讓她會胡思亂想,爲啥有田哥只想着給自己弄把好槍,他的心裡還是想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