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五層的烤魚館內,易雪昭摘下口罩,笑着看過來:“本來認不出來的,可是聲音越聽越覺得熟悉,沒想到還真認對了。”
楊近岑還在給孩子脫外套,聿聿這時候倒是不哭了,眼圈紅紅卻又帶點好奇地盯着易雪昭看。
聽到易雪昭的話,楊近岑後知後覺有點不好意思,剛纔在路邊他們父子二人簡直上演了一出大戲,想到易雪昭爲什麼聽聲音能聽許久,他就有點無奈。
“師姐,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回國不久。”
“回來好,國外疫情比國內嚴重得多。”
“嗯,剛回來那陣也被隔離了很久呢。”
楊近岑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易雪昭,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都說年少時的感情總是刻骨,這麼許多年過去,當年的女神再出現在他面前,他卻只有面對多年不見的老友的唏噓。
“咱們真是好多年沒見了。”易雪昭感慨道:“沒想到當年的小學弟,一眨眼連孩子都這麼大了。”
楊近岑這纔想起還沒介紹聿聿,摸了摸兒子腦袋:“聿聿,這是雪昭阿姨,是爸爸的同學。”
“雪昭阿姨。”聿聿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
易雪昭捂住心口,“哎喲,小寶貝喊一聲,阿姨心都快化啦!”
聿聿卻突然說:“雪昭阿姨,聿聿可不可以和你坐一起?”
易雪昭瞄了瞄楊近岑,笑着道:“當然好啦,阿姨巴不得和聿聿坐一起呢,來吧。”
楊近岑連句話都來不及說,聿聿就從他身邊跑走了,巴不得離他八百里遠的模樣。
這是還在生他的氣呢。
易雪昭偷偷衝坐對面楊近岑使了個眼色,極快地低聲問:“跟孩子置什麼氣?”
楊近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離婚這事,除了當事人,估計現在就他們兩家的家長知道這件事,徐靜那邊似乎家裡也鬧了一下,覺得女兒太擅作主張,最後估計也是不了了之。出差回來的路上,楊近岑接到過徐靜的電話,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接。
但最後還是接通了。
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心理,也許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幾天多虧她照顧聿聿。雖然也是她的孩子,但是這幾天正是預想之中劍拔弩張的時候,徐靜估計也不好過。
電話那頭徐靜開始沒說話,楊近岑隱約聽見有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以爲出了什麼事,於是趕緊喚了兩聲“徐靜”。
電話那頭終於開口:“近岑,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你聽,我爸還在門外罵我。”徐靜的聲音沙啞而疲倦,她似乎想要語氣輕鬆地表述,但是最後依舊尾音發顫:“我都沒有把我先出軌的事告訴他們,只是把他帶回家見父母,就......”
“你告訴他們...咱們倆離婚的事了嗎?”
“告訴了......”
楊近岑沉默了,他知道徐靜的父母是多麼好面子的人,也理解徐靜的隱瞞。
“我真的做錯了嗎?”
感情有對錯之分嗎?他也想知道。
徐靜的聲音顯得空曠起來:“近岑,聿聿我已經送到幼兒園了,他沒有看到這些事,你放心。”
電話掛斷了。
只是眼下被易雪昭問起,他既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事實上,一提起這一樁事,他就覺得心亂如麻,偏偏心裡又酸澀難言。
易雪昭是個聰明的女子,見楊近岑一副訥訥難言的模樣,溫和轉移話題道:“近岑,你兒子長得可太好看了,寶貝,你多大了呀?”
聿聿猶自在生楊近岑的氣,他見易雪昭問他名字,就想扭過身子回答這位漂亮阿姨,但是一想到這位阿姨和楊近岑明顯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又有些猶疑。
“聿聿,雪昭阿姨跟你說話呢。”楊近岑在對面忍不住提醒。
誰料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聿聿乾脆直接面朝過道,就差在臉上貼着“我不痛快”這幾個字了。
眼看楊近岑臉色變了,易雪昭趕緊側過身子護了一下:“近岑,你先別生氣,小孩子更得好好跟他說話。”
楊近岑擺擺手:“沒生氣,是我對不起他。”
他沒敢過去,只得前傾着身體,放緩聲音:“聿聿,是爸爸不對,有很多事情爸爸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但是不管怎樣,都不是隱瞞你的理由,對不起。”
“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可是這些事情都跟雪昭阿姨沒關係,你不能對人不禮貌。”
聿聿豎着耳朵聽得認真,聞言小臉紅了紅,不好意思地偷偷轉過半邊身子,對旁邊的易雪昭小聲說:“阿姨,我四歲半了。”
說完立刻又轉了回去。
易雪昭看他小陀螺似的,真是可愛極了,笑着說:“怪不得元君老唸叨着,真的太萌了。”
“誰?”楊近岑本來見聿聿說話,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只是笑意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就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
“元君呀。”易雪昭不明所以地看向楊近岑,“你們倆不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嗎?”
“啊,是同事,只是前段時間他離職了。”
“是的,我也沒想到會在國外碰見他,當時還覺得很神奇,那麼多的人,沒想到還能再遇見。”
楊近岑看易雪昭美麗的面龐上全是不加掩飾的高興,想必當初他們在國外相遇時一定更歡喜萬分。
易雪昭不會依舊喜歡着齊元君吧?
他想到這裡,有些訝然,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麼多年,該來的依舊會來,同時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感受。
無論是齊元君還是易雪昭,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所以兩個重要的朋友如果真的能在一起,他應該爲他們感到高興。
年少的愛戀,其實早就釋然了。
易雪昭依舊描述着:“我們在美國一起呆了一段時間,等我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之後,我們才一起回來。”
怪不得不回通信,恐怕是樂不思蜀了。
“等等,你說,齊元君也回來了?”
易雪昭被打斷,依舊溫柔的樣子:“是呀,我們約了今天來這裡吃飯,沒想到齊元君居然喜歡吃烤魚,他那個人看起來對什麼都不上心的樣子,其實骨子裡就是一個大孩子。”
剩下的話,楊近岑顧不上聽了,他眼睛緊盯着易雪昭身後,嘴脣緊抿,像是壓抑着什麼。
易雪昭似有所感地回過頭去,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店裡狹窄的過道處,戴着口罩和圍巾,踟躕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