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墨澗空堂的馬文才,你欠抽5 無彈窗 ,灌江 網
">麼去的!”
見我糾結着不開口,馬文才又威脅道:“我告訴你葉華棠,你有什麼事情最好老實告訴我,我爹可是杭州太守,要是想打聽什麼消息容易得很。到時候如果被我發現你騙我,我可不擔保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馬文才,你敢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提醒。”馬文才安撫地拍拍我的肩,聲音也略微放柔道,“阿棠,快說吧,別讓我着急。”
他要是對我威脅加教訓責罵,我就可以梗起脖子跟他硬頂。但是一旦馬文才溫柔下來跟我用協商的語氣說話,我就不知怎麼回事,腦子總有些不聽使喚,心想着當時謝家那麼多人都看到了我的臉,就算隱瞞也沒什麼意義,只得低着頭,斷斷續續地挑着不那麼重要的部分,告訴了他我被要求扮女裝去相親的事情。
說完這個,我原以爲馬文才會笑話我或者譏諷幾句,卻不料他一挑眉頭道:“怎麼不叫我一起去?”
“什麼?”我也是一愣,“你去幹嘛?你也認識王謝兩家的人?”
“額,不認識。”馬文才摸摸鼻子,有些悻悻。他看出我不想提這件事情,倒也沒再說,只是叮囑我一定要遠離那個王徽之,說那廝就是個葷腥不忌的登徒子,不僅好色還絲毫沒有情操,是個有名的僞名士,跟他在一塊只會敗壞自己的名聲,讓我以後見到了他最好也要裝作不認識云云,努力地抹黑王徽之本來就不那麼好的形象。
我雖然並不討厭王徽之,也不是那麼喜歡他,是以在馬文才說他壞話的時候沒有反駁,由他去了。這時候谷心蓮已經弄好了魚湯,大聲喊我們進去吃飯。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放好了三隻椅子,谷心蓮本來想坐在我旁邊的,結果被馬文才橫插一棍子,硬生生擠了進來,吃飯的時候又仗着腿傷了不方便,指揮我給他夾這夾那。谷心蓮臉上就有些不高興,但是礙着我在這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飯後我把馬文才送上去下來幫他刷碗筷的時候,悄悄跟我說,馬公子只是腳傷了而已,又不是手傷了,讓我不要太縱容他,又說我脾氣太好了,這樣子一定會被人欺負的。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幫她刷完碗筷,又在樓上坐了一會聊聊天,馬文才就有些臉色不好看,催促她趕緊回去,我也覺得她應該回去,再晚了天就黑了。谷心蓮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又說她明天還來。馬文才一聽這話,臉色更黑了,不客氣地問她,你老這麼來回跑,就不嫌累?
谷心蓮可不是盞省油的燈,當即反問你這麼老是麻煩葉公子,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兩人之間氣氛箭拔弩張,我正發愁不知怎麼樣能在不吼不吵的情況下調和關係的時候,正好大叔帶着大夫回來,谷心蓮便瞪了馬文才一眼,匆匆告辭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又用眼神示意馬文才不許對大叔亂說話。馬大爺鼻子裡輕哼一聲,倒也真沒有再多話,那大夫給他的腿上了藥,又留下一些癒合腿傷的藥膏和治風寒的藥物,也告辭離去了。我去廚廳裡端出給大叔額外留的一份魚湯,因爲我特地用碗扣着,還冒着熱氣,引得大叔食指大動。他以爲那魚是我煮的,連連誇我,說是小媳婦都不如小兄弟你賢惠手藝好,說的我臉通紅,馬文才聽了這話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弄的我更加尷尬,拉拽着大叔去外面亭子裡喝酒,不想再面對那個混蛋。
大叔果然不負所望,帶了不少燒酒回來。其實我並不怎麼喜歡酒這種東西,也沒怎麼喝過,便以茶代酒,跟大叔在亭子裡面談天,順便下下圍棋,請大叔幫忙指點一點棋術。說着說着,便不禁談起了馬文才,大叔說我性情豁達,很合他的意,他很喜歡。但是馬文才則不然,那廝性子殘忍冷酷,性情中有着天生的士族優越感,不是好相處的人。我試圖向他解釋馬文才性格中好的一部分,大叔也直是搖頭,說那種人就算有好,也只會對某些特定的人展現罷了。他倒是沒有勸我遠離馬文才什麼的,只是讓我自己小心些,說我這大大咧咧的性子,別做些什麼錯事,傷了人家的心。
我對他的話有些似懂非懂,再細問的時候,大叔卻不肯說了。但令我高興的是,他終於是同意了去書院教習一段時間試試,並說老頭子總是一個人呆在桃林裡,也有些膩味了,準備出去走動走動,看看如今的士族子弟都是什麼樣的。如果都是馬爺那樣的,可就要打擊打擊嘍。我被他逗得直笑,不過也就此定下日程。
又過了兩日,馬文才的腿傷略微好些之後,我們便與大叔和谷心蓮一起,動身回書院了。馬文才對於谷心蓮和大叔這兩個人都要跟着一起去尼山書院感到很不滿,但他傷沒好利索,此刻英雄末路,也沒有立場說些什麼反對的話,一切自然都是由我做主。
回到書院之後,我先去找師母,說了陶淵明的事情,山長和師母大喜,當即設宴款待不提,我又趁機提出谷心蓮想在書院工作的事情,師母也一口同意,給她安排了浣衣局的工作。在馬文才的強烈要求下,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想要把房間換回去,師母也同意了,還笑着告訴我以後不要吵架,大家都要好好的。梁山伯和荀巨伯等人發現我活着回來了,都大喜過望,梁山伯對於我要重新回去與馬文才同住有些擔心,但是見我意志堅決,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告訴我自己要小心。
當夜,我們因爲睡哪裡的問題又是一番爭論。最後馬文才承認,我半夜根本沒有打人的習慣,之前的幾次都是他故意的。我對這個傢伙的無恥不禁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後來還是學了祝英臺和梁山伯的方法,在中間隔了一層書當做屏障。馬文才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平安無事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也是照常讀書,沒有再出什麼幺蛾子。
三日之後,木槿回來了。
只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她這次回來,竟然還帶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正文48訪客
木槿回來的時候,正是假日午後。
因爲在摔下山崖的時候把發冠撞壞了,我本來與荀巨伯約了要下山去買一頂新的漆紗籠冠,結果被馬文才從中橫插一腳,說不用荀巨伯去,他要跟我一起下山,順便買身新的裳服。可是這傢伙腿傷還沒好利索,根本騎不了馬,也不能走遠路,於是他便改了口,說是想要什麼,讓馬統下去買就行,學子就應該在書院裡好好學習,沒事老往山下跑什麼跑?
我總覺得馬文才最近很是有意無意地在破壞我與荀巨伯,梁山伯之間的關係。偏偏他現在學精了,找茬挑事什麼的總是讓人抓不着把柄。而且最近梁山伯和祝英臺那邊事情也很多,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看梁山伯不順眼,想方設法地折騰他,雙方忙着鬥智鬥勇,也把書院裡給折騰得烏煙瘴氣。
其實那個王卓然本來好像也有些針對我的樣子,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王卓然對我的態度竟然突然變好,還給我的品狀評爲了上上品,弄的我很是有些莫名其妙,後來才聽說好像是馬文才跟他說了些什麼。我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走後門,讓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就去問他,他卻死不承認,弄的我很是鬱悶。
今天也是,他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就是一口咬死了不讓我下山,說是我考試成績差,應該趁這機會在山上好好補習,而不是隻想着下山去玩。但我本來是打算藉着下山的機會,打發走荀巨伯之後順便找個客棧洗澡的,自然不肯聽從馬文才的話留在書院裡,跟他頂撞了幾句,後來馬文才便鬆口說,下山可以,不許跟別人去,要去就自己去或者讓馬統陪着。
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有些氣悶,告訴他我一個人下山去後就忿忿出門去。結果纔剛走到房門口,就一頭撞上了扛着擔子的木槿。
這小丫頭見到我,一臉欣喜,抓着我的手大叫公子公子。她擔子也不挑了,大模大樣地命令剛好出門來的馬統給她把擔子挑進去。馬統有點不樂意,可是被木槿用眼一瞪,不禁溜溜兒地扛起擔子,進門去了。
看不出這小丫頭個頭不高,人倒是蠻有氣勢的嘛。我看她一身風塵僕僕,本想叫她先去休息,孰料木槿卻一把抓過我的袖子,就把我往書院門口拽,說是有人跟她一起來的,我看了肯定高興。我被動地讓她直拉着走,還在納悶她說的人是誰,結果一到山門口,不禁傻了眼。
就見一干青衣白袍的學子之中,正嫋嫋婷婷立着一位俏麗少女。她頭上梳着單環髮髻,身着天藍色寬袖對襟女衫,細細地束出腰身,顯得整個人窈窕風流,引得周圍學子紛紛駐足圍觀,扶腮嘖嘆。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那人的模樣與我極爲相似,乍一看上去,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爲是我葉華棠穿了女裝站在書院門口顯擺呢!
我急急一把拽過木槿,剛想問她這人是誰,孰料這時門口那人已經看到了我,不由得立即輕開檀口,叫了一聲哥哥。我被雷得全身過電,卻聽木槿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道:“小姐,你怎麼了,那是公子啊!你不會連他也不認得了吧?”
“額,不,我我我當然認得,認得。”別的不說,只看那相似的長相基本就能猜出來的,我只不過是沒想到他會以這副模樣在我面前登場出現。
這時候對面那位女裝的傢伙已經小步跑到我面前,一把摟住我的手臂,嘴上說着“哥哥好想你之類的話,”底下卻在我胳膊上悄悄掐了一把。我這才緩過神來,趕緊大聲喝退圍觀衆人,一時間也想不好該去哪裡,最後不得不匆匆帶着這位假妹妹下了山,找了間僻靜客房安頓下來。
這人卻正是貨真價實的葉華棠,也是我這個身體名義上的親哥哥。據他說,是因爲前幾日有人在外打聽關於葉家的事情,被他知曉了,擔心我在這邊受人懷疑,索性跟着木槿過來一趟,順便也看看我過得怎麼樣,還埋怨我怎麼不帶他去書院裡面轉一轉,問我是不是還在因爲那件事生他的氣?木槿也在旁邊一直說公子雖然有不是,但他也是爲了小姐好,小姐你就別一直記恨了云云。我被他們說的頭都大了,我又不是真正的葉秋棠,誰曉得他們說的這事那事到底是什麼事!
最後我也沒有辦法,不得不告訴這位便宜哥哥,書院裡都是男子,他以這麼一副女裝進去不太好。葉華棠表示無妨,他穿女裝本來也只是爲了打消書院裡一些人的懷疑而已。不過這廝接下來的話又把我嚇了一跳,他竟然想要讓我跟他換了衣裳,由他代替我去書院裡住上兩天,探查一下我在書院裡過得怎麼樣。
於是說,長相相似果然就連探聽消息也會很方便。其實跟他換一□份,我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就馬文才那臭脾氣,如果他衝哥哥也像對我一樣呼來喝去的怎麼辦?而且我畢竟是個女孩子,萬一被他發現我跟馬文才是在一張牀上睡的,那豈不是會糟糕了?可是拒絕的話,又似乎會顯得我心虛,總之是怎麼樣都不對,葉華棠看起來也不想放棄的樣子,還說如果我不肯換身份,他明天就穿着女裝進書院。
最後我也沒有辦法,只得努力推了一天,說我今天還有份課習作業要交,問他等我寫完了明天再換身份行不行?葉華棠本來一定要馬上就上山去,一聽說要交作業,整個人不由得蔫兒了,悻悻地表示那就明天再說吧。不過今天他也不肯閒着,找了個緣由把木槿打發出去,偷偷摸摸地問我這兒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我仔細想了想,告訴他這附近的幾個不錯的風景名地,葉華棠卻連連搖頭,最後摸摸我的腦袋笑着說算了,今天就不出去,養足精神明天好去書院,並囑咐我回去好好休息,別忘了明天早點出來,別讓哥哥在這邊空等。
我點點頭,心裡也覺得他才大老遠地從太原跑來,怎麼也不嫌累,還想着出去看風景?眼見天色已晚,我匆匆忙忙跟哥哥告別,帶着木槿回了書院。
書院裡平日生活清淡,但凡有點兒八卦消息向來都傳得很快。才這麼一個下午,葉華棠的妹妹來了這件事就已經差不多傳遍了整個書院。
有不少學子過來向我詢問關於妹妹的事情,還有那不要命的,竟然當着我的面扼腕嘆息,說什麼真是想不到惡名遠播的惡霸葉華棠竟然會有這樣一個溫柔嫺淑秀雅美麗的妹妹,只是不知她會不會被哥哥的壞名聲連累,將來找不到好婆家云云,話裡大意就是我這個當哥哥的不夠格,沒的白糟蹋了人家好姑娘,生生把我氣得七竅生煙。木槿見我生氣,便出面驅趕那些人,大罵他們胡說八道,那些學子倒是不怕木槿,還想開口罵她,被我一瞪才悻悻地溜走了。
我心煩得很,也沒有心情去跟他們置氣,自己抱着腦袋鬱悶地回房去。馬文才正在房間裡坐着看書,見我這副樣子,便將書一摔,怒衝衝地問我是誰欺負我了?我心裡一暖,微微搖頭,努力撇清思緒,遣走木槿,自己坐下來開始寫今天課上夫子要求做的文章。馬文才那邊已經喝完了藥,也遣走馬統,過來自後把住我的手腕,細心地教我擺正寫字姿勢。
這兩天來他就一直說我寫字不好看,又表示如果想要儘快把字寫好,只有這種方法是最有效果的。我對他的話很是懷疑,但又不想因爲字寫的不好總是在考試的時候排名倒數,也只得由他去了,反正也只是抓抓手腕而已。
但是他對我這樣也就罷了,接下來兩日便是葉華棠在這裡代替我,萬一馬文才不曉得換了人,然後沒事跟葉華棠說過來抱一下,或者抓着他的手幫他練字……然後晚上再同睡在一張牀上面……
==我想我應該會被那位便宜哥哥給五馬分屍的……
該怎麼辦呢?
我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字也寫不下去了,最後索性扔了筆抱着腦袋發呆,恨不得去撞幾下牆。馬文才也看出我心情不好,在那邊笑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走過來,低聲問道:“怎麼了?”見我不說話,他略微想了想,便又道,“我猜猜,是因爲你那個妹妹對不對,恩?”
我一聽這話,嗖地回頭看他,馬文才便露出瞭然的模樣。他摸了摸鼻子,問我究竟出了什麼事,我糾結一番,最後覺得馬文才近來對我還不錯,說不定有商量的餘地,便試着告訴他,我那個妹妹性子特別古怪,非要假扮成我來書院裡住兩天玩玩,並拜託他能不能在這兩天暫時睡一下長椅,別跟我妹妹同牀,也不要跟她說奇怪的話。
馬文才還真是轉了性子,對於這樣苛刻的要求竟然一口答應下來,絲毫不見猶豫。因爲他答應的太爽快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懷疑地盯了他半天,後者倒是坦然自若,還告訴我不用擔心了,快點寫完了文章去休息。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愁些什麼,草草寫完文章,連書障都沒心情去擺了,胡亂脫了外裳上牀睡覺了事,結果也不知怎麼,整整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着,抱着枕頭直憋悶。就這樣磨蹭到了半夜,我才隱約有了些睡意,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卻感覺有一隻手伸過來,抽走了我懷裡的枕頭,然後把我的胳膊放回被子裡,順便給我曳好被角。
我本來睡的就不沉,被他這麼一弄,睡意又全跑了。但是意外的,我的心裡不禁沒有半絲不滿,反倒涌起了一絲異樣的情緒,這時候身後馬文才突然輕聲叫了句“阿棠”,我下意識地想應聲,又遏止住了動作,暗暗咬住被角沒出聲。
馬文才又叫了我一聲,我依舊在這邊假裝熟睡的樣子,還故意微微轉身,背對着他。結果我這一動,又把被子帶了起來,肩膀處露出一大塊。馬文才在後面嘆了口氣,又把我按了回去,順便將被子拉上來,牢牢地蓋嚴肩膀。做完這些,他猶豫了一下,把手伸進了被子裡,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阿棠,你放心吧。”他輕輕說道,“我不會讓你離開書院的。你哥哥想來,就讓他來,我會讓他一刻鐘都不想在這裡多留。”
“都說了不是哥哥,是妹妹!”我聽他說的不對,不由得有些發急,趕緊回身過去提醒,結果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馬文才則翻身過來一把按住我,鷹眼微眯,口中則冷笑一聲道:“哼,葉華棠,你膽子不小,聽到我說話,竟然還敢在這裡裝睡!”
“誰,誰裝睡了!”我有些心虛,努力反駁,“是你在那邊自言自語,把我吵醒了。”我說着努力想抽回手,結果馬文才抓得更緊,口中道:“剛纔怎麼不抽,現在裝起聖人來了。告訴你葉華棠,我不管你要來的那位是哥哥是妹妹,反正想讓本公子配合,就得乖乖聽我的話!現在老實呆着別動,讓我抱一下,不然我明天就讓你妹妹去睡長椅!”
作者有話要說:喵,感謝東方飄雪君扔了一顆地雷。ps:小葉的哥哥可不是什麼省燈的油=。=
正文49撐腰
==這傢伙還有完沒完了,連這也能拿出來做威脅。但我也不知怎麼的,實在是提不起勁兒跟他生氣,最後索性揮起枕頭往他身上一扔,示意他愛抱自己抱枕頭去,少來煩我。馬文才輕哼一聲,倒也沒再糾纏,又把枕頭送回來墊在我腦後。只是整整一夜,他一直沒有放開我的手。
第二日早上起來的時候,馬文才已經不在房間內了,看今天天氣不錯,我估摸着他可能是早起出去練武了。木槿照例過來幫我鋪牀疊被梳髮髻,有她幫忙,我倒是方便多了。因爲下午就要偷偷溜出書院與哥哥調換身份,我還得把一些東西給收拾起來,不能被哥哥看到,比如鬼畫符的文章字跡什麼的。==總之,所有能夠暴露我在書院裡根本就不是什麼好學生而是個半吊子的東西,通通都要收拾起來才行!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的毛筆字已經好了很多,但是跟這副身體的前主人相比還是不堪入目的,爲了防止露陷,咱還是先做好準備吧。
大體收拾一通東西,我因爲不能離開書院,就讓木槿去先把我需要用的東西搬下山去。木槿剛剛離開臥房,馬文才那廝就踩點回來了,也不知怎麼掐點掐的那麼準。因爲練武流了一身汗,馬統便給他打水過來梳洗順便換衣服,我一直等到他換好了新裳,才兩個人一起去飯舍吃飯。
前往飯舍的途中,馬文才看起來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問我今天怎麼主動等他了,平時都是總想着一個人急吼吼的去吃飯的。我心道就算我想先去最後不也還是被你拽着袖子不讓走,然後吃飯的時候冷嘲熱諷不說,還故意搶我碟子裡的菜,與其一會兒受罪,還不如現在多等幾分鐘。
到了飯舍,我詫異地發現今天負責打飯的人竟然是谷心蓮,蘇安則樂呵呵地站在旁邊瞅着。因爲馬文才這幾日總是找藉口不許我去浣衣局,我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她了。谷心蓮看到我也很高興,悄悄地給我多盛了半勺菜,還拉着我問我身上的傷怎麼樣了。結果不過是說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就有人等不了了,趕着上來讓谷心蓮給他盛菜,卻不是馬文才,而是王藍田。
咦,這傢伙今天出息了,居然沒有見了我們就溜溜地逃跑,還敢在這裡大呼小叫。我斜眼瞥瞥王藍田,他卻沒有注意到我的打量的目光,相反倒是一臉倨傲地走到谷心蓮面前,下巴微微昂起,將飯盤向前一伸:
“打飯。”
“是你!”谷心蓮臉色一變,手中勺子“啪”地砸在了桌面上,整個人嚇得後退一步。蘇安急忙去扶住她,口中焦急問道:“怎麼了心蓮姑娘,你認識王公子?”谷心蓮卻迅速一把推開他,急急忙忙跑過來躲在我身後,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衣袍,委委屈屈地道:“葉公子,他”
“他怎麼了,心蓮姑娘?有什麼事你就跟我說,不用客氣。”我見谷心蓮一臉的驚懼之色,王藍田的態度又那般蠻橫,不由得皺起眉頭。谷心蓮只是一直搖頭不說話,害怕地躲在我身後發抖,我不得不安撫了她兩句,擡頭對王藍田道:
“王藍田,你是怎麼回事?究竟對心蓮姑娘做過什麼讓她這麼怕你,給我馬上說清楚!”
王藍田怯縮了一下,扭頭望望馬文才,瞧他正漫不經心地吃着東西,膽子又大了起來,昂着頭對我道:“葉華棠,我勸你最好少管別人的閒事。這個賤女人之前弄壞了我的扇子,我還沒找她算賬,她倒是在這裡惡人先告狀。”
“你,你胡說!明明是你自己將扇子掉進我的荷花盆裡的!”谷心蓮許是知道我會護着她,也大起了膽子,探出頭來指責他。王藍田變了臉色,還要開口,我已經踏前一步,伸出手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藍田兄,我葉華棠本也不是愛多管閒事之人。不過既然是你先弄髒了人家心蓮姑娘的荷花,我就不得不出來說一句話了。”我說着淡淡一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口中道:“賠錢吧。”
“賠什麼錢!”王藍田怒道。我繼續微笑:“當然是荷花的錢。你把扇子掉進人家的花盆裡,把荷花都弄髒了,心蓮姑娘好心不跟你計較,我葉華棠是個公道人,自然要爲她說話才行。”
“我去你的!”王藍田伸手將我的巴掌一把打掉,眼睛瞪得大大的,衝我怒道,“我告訴你葉華棠,你別以爲仗着文才兄給你撐腰就了不得了,現在中正考評官可是還在書院裡面呢。你敢這樣肆意妄爲,侮辱同院學子,等着我去告訴王大人,讓他把你的品狀評爲下下品!”
“——那你就試試看!”
一直悶頭吃燒餅的馬文才突然開口打斷了王藍田的話。他推開食盒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我身邊,狀似不經意地把谷心蓮向旁一推,攬過我的肩膀,居高臨下地向着王藍田道:
“我就是要給他撐腰了,怎麼樣?欺負的就是你們這種沒用的廢物!”他說着飛起一腳,將王藍田踹翻在地,王藍田被嚇得縮成一團不敢吭聲,任由馬文才將腳踏在他胸口處,還哆嗦着向馬文才求饒,嘴裡不住地說“文才兄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馬文才又重重地踢了他一腳,直到那廝嘴角流血,才收回腿,擡眼掃了一圈飯舍內,冷冰冰地宣佈道:“我告訴你們,葉華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後都給我仔細着點兒!誰要是敢對葉華棠不敬,就是跟我馬文才作對!不怕死的可以儘管過來試試。”飯舍內一干學子被他嚇得紛紛應聲,連帶着看向我的目光裡也帶了些許恐懼。
“文才兄。”我覺得他這樣有些過了,本想試着勸阻一句,馬文才卻似乎知道我想說什麼,表示不必多說,那些傢伙都是天生的賤骨頭,你讓他們一分,他們就能上房揭瓦。這話雖然蠻橫霸道,應在王藍田身上倒是對症的,他被馬文才這麼一欺負,當即沒了音,夾着尾巴一瘸一拐地溜走了。
蘇安結結巴巴地過來跟我道謝,我有點不明白他爲什麼要來跟我道謝,也沒應聲,只是回頭安慰了兩句依舊拽着我衣袍發抖的谷心蓮。谷心蓮眼淚汪汪地垂下眼瞼,低聲說了句“謝謝你,葉公子”,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蘇安趕緊過來扶住她一迭聲的安慰,模樣殷勤的很。
我看着好笑,心蓮姑娘也算是個清秀佳人,蘇安會喜歡上她不足爲奇。馬文才又一個勁兒地催我快走,我便向他們告了辭,跟着馬文才向講堂走去。
一直走到了講堂坐在了席位上,我才突然想起,自己剛纔好像還沒來得及吃飯因爲谷心蓮的事一折騰,我就給忘了。正鬱悶時,身邊有人捅了捅我,遞給我一個紙包,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張燒餅。
“以後出門記得帶腦子。”馬文才哼了一聲,瞥瞥我,在我感激地衝他一笑後迅速扭過頭去,耳朵微微泛紅。我有些不解,倒也沒多想,吃了燒餅墊墊肚子之後就是上早課了。今天上課的人照例是陳夫子,因爲陶淵明那廝來了書院之後就下山去自己四處閒逛了,據說還得玩上幾日纔會回來授課。陳夫子一堂課弄得我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捱到下課,我跟馬文才道了別,一個人悄悄地溜下山去,去到客棧中找到那位便宜哥哥。
俺的這位哥哥,也就是真正的葉華棠早已經等的不夠耐煩了,一見到我就恨不得直接上來把我衣服拔掉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哪裡跑來了個登徒子。==
哥哥本來的意思是想要讓我穿女裝,但我覺得不太習慣,還是準備做男子打扮,只是把自己在尼山書院的學生服借給他穿。葉華棠的便服倒是帶來了不少,可是一件件花花綠綠,花炮錦繡的,不管怎麼看,都是那種上街搶小妞的紈絝子弟纔會穿的衣服。==甚至還有一雙鞋履上面綴着兩顆珍珠,我說您還能不能更奢侈一點?
與之相反的是,葉華棠反倒抱怨我服飾清貧,還說妹妹在書院裡一定是受苦了,嘴脣上連點胭脂都不擦,也沒有什麼好的頭飾帶,等過幾天哥哥在賭場贏了錢,一定給你好好置辦一下,弄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這一回哥哥出來的急,只帶了些本錢過來,也就湊合一下,拿哥哥的胭脂先用着。他說完這些,還真的從行囊裡取出了不少盒的胭脂水粉,還有玫瑰香露,統統塞給我。自己也在臉上敷了一層粉,攬鏡自照,很是滿足的模樣。
我被雷得全身都焦了,葉華棠卻不自覺,還問我書院裡的學子們品貌如何。我便大體給他說了幾個人的名字之類,又囑咐木槿好好看着大公子,別出什麼問題。木槿連連點頭,我還是覺得放心不下,葉華棠卻已經揚着扇子走出門去,由木槿帶領着,向書院走去了。
==這傢伙不會出什麼問題吧真的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按理說,他是真正的男子,應該會比我更方便一些纔對的。
可是爲什麼我會覺得,心裡陣陣發涼啊
正文50調換
我在客棧裡住了兩天。這期間因爲沒有辦法跟上山去查看情況,只能在房間裡空等。
葉華棠臨走前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說他只是爲了看一看妹妹平日裡的生活情況纔要去書院的。作爲一個哥哥,他必須得對妹妹好好負責才行,萬一書院裡有哪個登徒子對我圖謀不軌,整日裡動手動腳的怎麼辦?
我心道馬文才好像對我已經不止是動手動腳了,這回雖然得到了他的同意,會在這兩日裡小心幫忙應付我哥哥,但我心裡還是總覺得有些放不下,萬一那廝突然脾氣控制不住,在哥哥面前摔桌砸椅子,或許提出些不那麼良好的要求……
啊啊啊,真是頭痛啊。哥哥還說這兩日讓我可以盡情地遊山玩水一番,我哪裡能有那份心情!而且這兩日來客棧家老闆的女兒偶爾上來送飯的時候,一看到我就露出一種欲語還休含情脈脈的樣子,回回盯得我頭皮發緊身上雞皮疙瘩亂躥,以至於後來都不敢在這家客棧吃飯,還得溜溜的跑去外面酒肆裡面吃東西。
木槿也沒有跟出來,而是留在了書院裡,負責哥哥的日常起居順便幫他提點人物和講堂飯舍等地的方向走法。不過木槿那丫頭在書院裡一共也沒有呆上多久,對於一些學子只是大體知道名字,估計性格背景什麼的也不一定能告訴哥哥多少。我本來想給他細細講述的,結果那傢伙卻根本不給我時間,拋下一句“哥哥什麼都知道”就匆匆地扔下我搖着摺扇出門去了。他纔來了這麼一日,能知道什麼啊!
我就這樣在客棧裡整整等了一天,哥哥也沒有下山來,只有木槿在接近傍晚的時候跑來了一趟,給我帶來了件厚一點的外袍,說是馬文才馬公子囑咐她給我捎下來的,因爲我走的時候比較匆忙沒有帶厚衣服,他怕我在外面凍着。
我沒想到馬文才竟然能忙裡偷閒地注意到我收拾了幾件衣服,心下不禁有些感激。但這顯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大公子在山上怎麼樣了?”我顧不上在意自己晚上有沒有吃飯,又或是這裡房間窗戶木櫺上居然有凹洞這樣的無聊問題,迅速打斷了木槿的喃喃囑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焦慮問道。木槿抿了抿嘴脣,露出糾結模樣,目光四處飄移了好一會兒,終於結結巴巴地說:“小,小姐,你還是別問了……”
我怎麼能不問!而且聽木槿這麼一說,我不由得糾結起來,焦急地向木槿詢問:“難道他被人欺負了?馬文才欺負他了?”
“不,不是……”木槿目光繼續遊移,我撓了撓頭,又想到自己之前剛去書院的時候發生的一些囧事,不由得再次問道:
“那麼……是他在山上迷路了?經過樹林的時候被樹枝勾到衣服腿摔傷了?吃不習慣燒餅噎住然後咳不出來了?還是在講堂上聽課的時候睡着被陳夫子給罵了?”
“不,都不是,小姐你就別亂猜了……”木槿被我的問題問的有些頭大,忙不迭地否認。我撓了撓後腦勺,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由得大驚失色道:“難道是我藏起來的那些文章被他翻出來看到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的好小姐呀,你就別猜了,不是那些……”木槿鬱悶道,“總之,大公子在書院裡過得還不錯。馬文才公子很照顧他,有些我打點不到的事情他也能幫忙。不過說起來真是奇怪,馬公子在大公子面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做事殷勤又周到,一點也看不出他那個人有多蠻橫霸道,大公子私下裡還對他讚不絕口呢。連他家那個書僮,也整天的跑前跑後,對我們恭敬的不得了。真是邪了門了,小姐你說,他們主僕倆怎麼會變得這麼怪啊?不會是想陷害大公子吧?”
“應該……不會吧?”我也覺得很納悶,木槿又道:“那個馬文才,現在連晚上睡覺都是主動去睡長椅的,大公子主動邀請他去牀上睡他都不去,還說自己天性就是喜歡睡長椅。大公子私下還跟我誇小姐你會識人,找了個這麼好的同窗一起居住,還說以後有空要邀請他去太原玩……”木槿說着搔搔腦袋,臉上露出不解神色道:
“小姐,那個馬文才,以前不是一直霸佔着牀,強迫小姐你去睡長椅的嗎?後來又強迫小姐你跟他一起去牀上睡,怎麼現在突然變得愛睡長椅了?這個人的個性可真奇怪,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免得小姐以後受罪啦。”
木槿說着又高興起來,雙眼亮晶晶地想着將來的事情。我則捂住腦袋,腦門上掛了一排黑線。於是說,馬文才那傢伙看起來好像是在討好我哥哥啊,他究竟是什麼居心?不會因爲以爲那是我妹妹,然後想要佔什麼便宜吧?
想到馬文才之前在房裡對我做的那些惡劣行徑,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那個傢伙脾氣暴躁不說,所做的禽獸行爲真是件件引人髮指!(馬文才:我究竟做什麼禽獸行爲了?)總之,必須得提醒哥哥對馬文才多加小心才行!
想到這兒,我不禁又注意到一個事情,不由得向木槿詫異問道:“對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大公子怎麼沒跟你一起下來?他不是說這時候會下來報告情況嗎?”
哥哥是昨天去書院的,算上今天已經過去快兩天了,按我們說好的,他應該是這個時候回來跟我換班的啊。況且我也已經快要受不了了,也不曉得他究竟對人家客棧小姑娘做了什麼,因爲我一直躲着她,現在那丫頭看我的眼神已經升級爲哀怨版本的了,弄的我天天出門都戰戰兢兢的,真是恨不得趕緊離開這裡,但是已經交了半個月的房費,又不能退錢,我捨不得那些金子啊。
“這個,這個……”木槿又糾結起來,猶豫了一下,終於狠狠心告訴我道,“大公子,大公子說他覺得書院裡的生活還不錯,很有意思,打算多呆幾天,暫時就不下來了。還說讓小姐你可以隨意出門去玩玩,需要什麼東西就讓我負責稍送,不必擔心他。”
我:“……”
你妹啊葉華棠,虧我還在這裡爲他操心個不停,結果這傢伙居然在書院裡面樂不思蜀了,那地方有什麼好讓人覺得有意思的麼?怎麼我在那裡呆了幾個月都沒發現!
啊,不對,我剛纔罵了句什麼?==葉華棠他妹,不就是我嗎?
“總之,就是這樣。大公子說他暫時不下來了。”木槿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見我一臉低落地倚着憑欄,又急忙安慰道,“小姐你也別擔心,大公子沒什麼大事情的,就算有事,額,也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反正他的名聲本來就擺在那裡的,再壞的話……也應該不能會怎麼樣了。”
“恩?什麼名聲?”我有些不解,還想再問,木槿卻連連擺手,表示她得趕快回書院了。又叮囑了我幾句晚上睡覺要記得關窗戶,半夜有人敲門不要開之類的話,就急急忙忙地跑走了。我一頭霧水,仔細回想着葉華棠的身份有什麼名聲流傳於外,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了。
==這傢伙……據說在太原無惡不作,欺男霸女,家裡不僅養了十八房小妾,還最愛褻玩男寵……
他,他在書院裡樂不思蜀,難道是……看上了哪位書院裡的漂亮姑娘?還是……看上了哪位長相比較不錯的……同窗學子……
仔細想想,書院裡面長的漂亮的姑娘好像就只有王蘭和新近過去的谷心蓮,而不錯的學子還是有不少的。光是和我走的比較近的這幾人,梁山伯啊荀巨伯啊都不錯,祝英臺更不用說,本來就是個大姑娘假扮的,能差到哪裡去?
這些人裡,梁山伯大氣中帶着憨厚,荀巨伯五官端正卻有些孩子氣,祝英臺容貌清秀但偏陰柔,少了些男子氣概,而相對而言,要說起外表最俊美的一個,似乎就是非馬文才莫屬了。雖然平時的時候他因爲眼神銳利陰鷙,外表上帶着的兇悍之氣總是能讓人忽略掉他的好相貌,但不得不說,這傢伙長得還真是不賴,哪怕是瞪人的時候,也別有一番氣勢在裡面。
我的那位天上掉下來的喜愛塗脂抹粉的不靠譜哥哥,應該不會對馬文才起什麼奇怪的心思吧……==希望是我多心了,馬文才那廝光是周圍散發的氣場就足以讓人退避三尺,哥哥應該不會那麼笨,主動去找死的……
這樣又糾結了一日,我連從山上帶下來的書都讀不下去了,只是鬱悶地等着木槿繼續帶來新的消息。說真的,我總覺得這種狀況若是再持續個一月半月的,說不定等到我回到書院的時候,已經儼然滿頭銀髮飄如雪,可以直接扛着道幡去街上假裝童顏老道去給人算命看手相了。
但是葉華棠卻又一次成功了違背了他的諾言。
這廝在才說完不下來準備在書院裡多呆幾天的第二日,就由木槿攙扶着滿臉青紫地回到了客棧房間裡。我被他臉上的青腫下了一大跳,一開始還以爲房內闖進了一隻穿着衣服的異種熊貓。葉華棠才一進門就撲過來抱着我嚎啕大哭,表示書院好可怕,他再也不要回去了,還是妹妹你去上學吧,哥哥會在外面默默地爲你燒香祈禱的。我被他弄得沒辦法,不得不安慰了他好一會兒,纔算撫平這位便宜哥哥脆弱而多愁善感的心靈。
但是當我問他身上的傷是誰打的,爲什麼打他的時候,葉華棠卻閉緊了嘴巴,一句也不多提了。最後居然說是他摔下臺階在石頭上自己撞的,我就不信哪塊石頭能撞出這麼明晃晃五根手指頭的巴掌印!不過看他這樣子,我也不禁懷疑起傳言的真實性,那些人肯定是誇張了,我就不信哪個整天在街上強搶民女的紈絝惡霸會這樣被人揍了一頓後抱着妹妹大哭的,就算想欺男霸女,==起碼也得是馬文才那水平才行的吧?
安慰了哥哥一會兒,因爲他受了傷,現在也沒有辦法直接回太原了,還得在這邊好好休養一陣子才行的。我換回了自己的書院學子服,忍着上面不知何時弄上去的刺鼻薰香氣,一個人悄悄回了書院。木槿則需要在客棧裡收拾我的行李,給我搬回書院去,也真是難爲這丫頭了。
回到書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邊微微有些發黑。回房的路上遇到了幾個學子,這些傢伙一看到我就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雖然以前也經常被人圍觀,偏偏這一回令我覺得格外不舒服,迅速邁開大步趕回房裡。因爲腿傷沒有好利索,馬文才那廝這些日子都沒有去射箭蹴鞠,整天地窩在房間裡。這回他沒有躺在牀上,而是倚在長椅裡,一看到我進門,便懶洋洋地從長椅上直起半個身子打招呼,向我道:“恩?回來了?”
我瞥他一眼,沒吱聲,徑直向裡邁步。馬文才便又道:“想我了沒有?”
我差點兒咬到舌頭,怒衝衝地回頭望他,馬文才卻笑了,從長椅上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仔細打量了一番,口中道:“怎麼臉色看着不太好?客棧裡睡的不習慣?”
額,原來竟然發現是我回來了嗎?我還以爲他剛纔把我當成是哥哥了。不過他是怎麼認出我的呢?我應該沒有發出什麼提示纔對的吧,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忿忿地看他一眼,轉身去房內四處掃視一圈,看看書架,又瞧瞧牀榻,挪挪椅子,仔細查找我不在的這兩日屋內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詭異的變化。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整個人移到牀榻上去了,懶洋洋地一抻長腿,饒有興趣地看着我四處亂翻。
我折騰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沒趣,索性回到桌邊坐下,還沒等開口,馬文才已經搶先一步道:“我這幾日都是睡長椅的,也沒有對你的……妹妹亂說話,你儘可以放心。”
“你是不是打他了?”我想問的話被馬文才搶先堵了回去,沒有辦法,便索性直接上來就問主題。孰料馬文才擺擺手,告訴我不是他打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剛纔跟葉華棠一起吃了飯後就回來讀書了,後來他說要出門隨便四處逛一逛,結果去了以後就一直沒回來,再然後,進門的就變成了我。
我因爲知道他一般不會撒謊騙人,也就沒有多提這事,而是問起了他我“妹妹”這幾日在這裡都做了什麼。馬文才聽聞此話,不由得挑挑眉毛,臉上露出很感興趣的神色,告訴我我的那個妹妹可真是個妙人,這幾日書院裡的種種新聞,都是圍繞着他而起。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着急地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馬文才卻不急着說,而是起身去關上了房門和窗子,這才慢悠悠地踱過來告訴我,想讓他說可以,但是有附加條件。我正在着急狀態,也懶得多管,告訴他隨便他怎麼樣好了,別廢話趕緊說。馬文才便伸手把我拖去了牀榻上,一把摟住我,空出來的一隻手還默默我的頭髮,慢騰騰地給我講葉華棠這幾日在書院裡的事情,倒也都是一些日常小事,比如上課啊,吃飯啊,晚上睡覺之類的事情。
馬文才倒是守信,這幾日確實一直睡長椅,還跟我說他因爲這個,腿傷好的又慢了,話裡行間就是讓我補償他。
我不太明白睡長椅跟腿傷有什麼大關係,但只要沒被哥哥發現就好,其它的倒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只是在馬文才講述的過程中,經常會出現諸如“後來他就出去了一會兒”“他覺得xx很有趣,便一個人過去看了一會兒”之類的句子,弄的我有些心驚膽戰的。
臨了,馬文才又突然道:“不過阿棠,你這個妹妹,還真是好興致呢。”
“什麼?什麼興致”我有些不解。馬文才揚脣一笑,鷹眼微眯,對我道:“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隨意聊了幾句關於杭州城內的風景人物,結果他突然問我,這杭州城內最有名的青&樓是哪一家?”
正文51思慮
青,青樓?
“”我被這個消息打擊得半晌無語,但見馬文才一臉的坦然無辜,心裡又不得不不是那麼情願地相信了這個事實。
==從根本上來說,我覺得我那個便宜哥哥,還是很有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的。
倒是馬文才那廝似乎在等着看我笑話,見我沒反應倒是有些失望的樣子。接下來又隨便問了些東西,我覺得馬文才話裡行間似乎隱瞞了很多東西,只挑無關緊要的講,也沒有心情再問下去,反正哥哥究竟做了什麼事,等到我明天去書院的時候,看大家的反應就能知道了。至少肯定不會是像馬文才所說的那樣無關緊要。
不過就算是葉華棠真的做了些什麼對我的名聲不利的事情,我也不會對他抱怨什麼,因爲這本來就是他該有的權利。
我佔了他的身份,還佔了他妹妹的身體,用着他們家的錢財,並且受着他們家的關愛。又有什麼資格阻止他上書院來看看?
我看的出,木槿和葉華棠,都是真心對我好的。我也願意真心回報她們,儘管我不是那麼擅長表達這一點。
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讀書,在考試排名上名列前茅,然後給哥哥弄到一個好的官位。我看得出哥哥並不是那麼喜歡處理政事,如果實在不行,或者到時候,我也可以過去給他幫忙。如果他能夠做一個好官,我就在這三年後去到陶淵明在山中的那個小茅屋裡,每天釣魚種花,然後還可以養些豬啊雞什麼的,開墾一小塊地種些蔬菜,日子倒也自在悠閒。反正在山中隱居的話,應該也不怎麼會被戰亂波及的吧
我正想得來勁,忽然感覺有隻手在我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把,接着馬文才的聲音就在我頭頂上響起道:
“跟你說話呢。這麼半天也不吭聲,是不是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了?”
“恩?沒想什麼呀。”我覺得告訴他我在想以後是養一隻蘆花雞好還是別的什麼雞好應該是會受到鄙視的,於是一口否認。馬文才倒也沒說什麼,抱着我發了會兒呆,我有些睏倦,自動自發地把頭往他胸口處靠了靠,閉着眼睛打盹。馬文才被我這一個動作弄得有些怔愣,也不知道在那邊想了些什麼,突然輕咳了一聲,向我道:“葉華棠,你靠我這麼近幹嘛?”
啊?不是你剛纔拽我過去的嗎,難道是嫌熱了?
我瞭然地應了一聲,回身想往回撤,結果被馬文才一把按住身子,聲音裡也帶了絲詭異弧度,再次開口道:“我在問你話呢,躲什麼?老實回答我,這次我碰你,怎麼不反抗了?怎麼不說什麼你是男人不應該這樣那樣的了?爲什麼這麼老實聽話,該不會是要打什麼壞主意吧?”
他話雖然這麼說,目光卻灼灼發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的睡意一下子被他給盯跑了,身體也不禁有些發寒,但此刻被他鉗制的角度太過詭異,想要掙脫出去卻是不能。他放置在我腰間的手有些發熱,手臂牢牢勒住我,我下意識地覺得這樣有些危險,避又避不開,只得故意向旁歪了歪身子,打了哈欠道:
“我沒有什麼壞主意好打啊,只不過是想起了小時候,爹爹也總是這樣抱着我的。”
“你把我當成你爹?”
馬文才臉色驟然一沉,身子迅速後撤,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他深深踹了幾口氣,也不理我,一個人掉頭回他的那半邊牀榻上,悶頭自睡了。我也沒有吭聲,徑自脫了外裳和履鞋,鑽進被子裡背過了身。
我知道,以馬文才的脾氣,我說出這種話來,他是鐵定會生氣的。但是,除了惹他生氣外,我並不曉得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其實我騙了他。在我的記憶裡,我父親幾乎沒有抱過我,母親也一樣。他們都是治學嚴謹的知識分子,平日裡總是板着一張面孔讓我學這學那,很少流露出什麼溫柔的模樣,即使是在那片冒着滾滾濃煙的,可怕的火場裡,他們也只是緊緊地繃着臉,無視我接近嘶啞的哭喊,嚴肅地命令我快跑,不要管他們,趕快離開這裡。這樣的父母,又怎麼會與我有過什麼溫情的互動?他們對我笑的時刻,甚至不比我在武館大哥臉上看到的更多。
從以前的爭吵,到現在的磨合,我和馬文才之間在不知不覺之間似乎都發生了些變化。但是他對我態度上的變化,卻讓我覺得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難以承受。
我難以承受別人對我的好,以及,另外一些我不明白的東西。我不曉得是我哪裡出了紕漏,讓馬文才一直覺得我可能是女人,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怕我會沒有膽量再在這裡呆下去。
美麗的花朵,總有一天會凋謝的。享受過溫暖的陽光,就必然要在不久之後承受無比陰冷的黑夜。
只有你不曾得到過什麼,纔不會有失去的那一天。
紙窗上不知什麼時候破了一個洞,蕭瑟的冷風順着洞口吹了進來,掃過我的牀前,穿透了我爲了省錢而買來的單薄衾被。我默默縮在被子裡,一個人靜靜抱住了枕頭。
明天,還是去荀巨伯房裡習字讀書吧。
抱着這個偉大的想法,我不知什麼時候進入了夢鄉。然後第二天,馬文才這廝似乎忘記了昨晚的事情,依舊淡然地拉着我同去飯舍吃飯。
汗,怎麼回事,我記得這個傢伙以前記仇的時間還要長一點兒的,起碼要持續上兩天,怎麼現在才一晚上就好了?一路上遇到的衆學子見了我依舊遠遠繞開,只有那個太監似的中正考評官王卓然大人在看到我的時候非常高興地向着我打招呼,還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誇我給他的薰香很對他的胃口,並且說下午要是有時間,就去他哪裡好好地聊一聊。
我被他濺得滿肩膀的粉,膽戰心驚地表示學生最艱難很忙,還是改日再聊吧。王卓然一張臉離瞬時透出黑色,說了句“哼”便扭頭而去,一直跟在他後面的陳夫子也跟着說我“不識擡舉”,想跟尾巴似的隨着王卓然走了。我吁了一口氣,纔要繼續王飯舍走,忽然瞥見祝英臺和梁山伯二人朝這邊走來,不由得過去興沖沖地打招呼道:
“山伯兄,祝兄,你們也來了。”
孰料祝英臺才一看到我,就蹭地後退一步,遙遙地指着我的鼻子道:“葉華棠,我告訴你,再敢往這邊一步,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正文謊言
我聞言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梁山伯已經大步走上前來,臉上帶了微微歉意,對我道:“葉兄,不好意思,昨天真是對……”
“祝英臺,你那是什麼口氣?你以爲你在跟誰說話?”馬文才突地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並且打斷了梁山伯的話。後者臉色一白,看了我一眼,神色中閃過一絲疑惑,倒也沒有再多說話。
就見馬文才斜過眼睛盯住祝英臺,眉毛高高地挑起,從鼻子裡哼出一絲冷氣道:“跟我們不客氣,就憑你,也配?”
“文才兄……”我聽他的話裡自動代入“我們”,心底不由得浮起一絲異樣。祝英臺卻先聽出了其中語意不對,梗起脖子大聲道:
“馬文才,我說的是葉華棠,又關你什麼事?想管閒事也不必管的太寬吧?”
“哼!”馬文才冷冷一甩頭,口中不屑道,“葉華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罵葉華棠就是在罵我馬文才,這也叫管閒事?”他說話的時候,手已經伸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毫不避諱地向衆人展示我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我有些徵愣,卻見那邊梁山伯的臉色募地發白,眼神猛地盯在了馬文才握住我手腕的手上!
我被他盯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想抽回手,馬文才卻牢牢抓住不放,祝英臺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憤怒地衝着馬文才道:“馬文才,少在這邊自以爲是了,要我說,你們兩個還真是一路貨色,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英臺!”梁山伯突然叫了一句祝英臺的名字,後者詫異地回頭看他,他卻抿了抿脣,好一會兒沒有說出話來,半晌才道,“英臺,別這樣,別這麼說葉兄。”
“你竟然幫他說話!”祝英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對我……”
“也許是個誤會……”梁山伯還在那裡試圖勸阻,我卻已經聽出了門道,迅速跨開一步走上前去,向着祝英臺道:“你還沒說完呢,你剛纔說我把你怎麼了?”
祝英臺臉上突然漲紅,憤憤地跺腳,罵道:“無恥!”
無恥的話,額……我回想起哥哥臉上那清楚的巴掌印,又瞧瞧祝英臺緊握的拳頭,將兩者暗自放在一起比較了一下,最後確定,完全吻合。
於是說,看來昨日裡暴打葉華棠的那個人,應該就是祝英臺無疑了。不過爲了確定一下,我還是認真地向她問道:“祝英臺,你昨天是不是打我了?”
祝英臺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我臉上掃來,我這纔想起自己臉上並不像哥哥那樣有淤腫傷痕,不由得後退一步躲到馬文才後面,又問道:“那個,祝英臺,你到底爲什麼要打我?”
祝英臺露出一副“你還有臉問”的表情,憤怒地又想衝過來揍我,馬文才和梁山伯卻在此刻同時站出,一個牢牢地擋在我的身前,另外一個則迅速捉住祝英臺雙臂,焦急道:“英臺,你不要再打葉兄了!她和我們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他就是個好色的登徒子!”祝英臺氣憤地叫道,“也虧他在這裡隱藏了這麼久都沒有被發現!哼,他豈止是與我們不一樣?根本就是無恥,不要臉!”
“你才無恥!”我聽她越說越來勁兒,不由得有些生氣,也跟着反駁了一句。我那個哥哥雖然確實有那麼些無恥,但也不是這樣任由你罵的,況且就算他對你做了什麼,你打都打過了,看起來也沒什麼損失,不至於這樣子使勁地罵他吧?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護短了。看我哥哥那樣也不像是能打得過祝英臺的,估計很可能是瞧見這小傢伙長得眉清目秀的,忍不住上手調戲一下,結果就這麼一下,便被祝英臺揪住打了個半死。就他臉上那傷,差不多也得休養好幾天,就是不知道身上有沒有捱打受傷。
哥哥也是,要調戲人,怎麼不挑梁山伯啊,非得去惹祝英臺,那傢伙是個女的,對這些事情可是很在意的。不過仔細想來,這樣也算好的了,起碼他沒有笨到去招惹馬文才,要知道那傢伙纔是個真正的禍星啊。
見我還敢反駁,祝英臺不由得怒氣更甚,我倒是沒有閒心再跟她耽擱下去,轉身想走,祝英臺的小丫鬟銀心卻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指着我的鼻子大罵我無恥卑鄙,並且讓他家公子悄悄把這件事情報告夫子和山長,由他們定奪云云。我聽聞這話,便嘴角微勾,停住腳步向她道:“銀心。”
“你叫我幹嘛!”銀心後退一步,警惕地盯住了我。我則繼續道:“你剛纔說,要把那件事去上報夫子和山長?”
“沒錯!”銀心挺起胸膛,小臉繃得緊緊的,大聲道,“像你這種登徒子,本就不配留在書院!虧我們公子當初的時候還要幫你說話,哼,要我說,像你這種敗類,從一開始就應該被趕下山去!”
我淡淡一笑:“哦,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做了什麼事?”
“你對我們家公子動手動腳,毀人清譽!”
“證據呢?”
“……你!”我此話一出,銀心當即瞠目結舌,一手指着我,說不出話來。我則微微揚頭,向着周圍四面八方圍過來的學子們大聲道:“各位同窗們,銀心說我葉華棠昨天對她家公子不規矩了,還放話說要趕我出書院,這可不是件鬧着玩的事。所以我想請問各位,有誰曾經看到我對祝英臺動手動腳的,我怎麼有些……記得不太清楚了?”
四周本來圍了不少的學子,都是在看熱鬧的,聽我這麼一說,不僅都有些遲疑,彼此交頭接耳。這時候馬文才猛一瞪眼,大聲呵斥道:
“問你們話呢!一個個都啞巴了麼?到底是看到沒看到!”這廝不愧是當反派的料,一開口當即震得衆人哆哆嗦嗦,好半天才紛紛開口道:“沒,沒看到。”“肯定是祝公子弄錯了,華棠兄怎麼可能是登徒子呢……”“我沒有看到,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
看得出馬文才積威已久,他一開口,衆人立即不敢多說,通通表示葉華棠此人忠直正義,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馬文才滿意地掃視了那羣人一眼,轉回頭來在我耳邊道:
“看到了麼,這就是權勢的力量,只要你有着絕對的武力,黑的也能說成是白的。怎麼樣,跟着我,沒有虧待你吧?”
的確是沒有虧待,可是這樣的行爲與那些人的反應,卻讓我心底莫名地浮起一絲異樣感。
前面祝英臺與銀心的臉已經氣得鐵青,馬文才則表現出對一切瞭然於心的模樣,僅用目光便嚇得衆人唯唯諾諾,紛紛退走。梁山伯也住了口,看向我的目光裡帶着一絲疑惑,一絲不解,以及一絲失望。
如果說剛纔的時候我還存了些想要拿話堵住祝英臺,爲哥哥出氣的念頭的話,那麼現在,這股念頭就已經完全的,徹底地被一股自責感所替代。
我怎麼能……做出這樣過分的事情……
雖然我並沒有看到實景,但是這種事情,不管怎樣還是哥哥做錯了啊!我怎麼能因爲一己私利,就這樣放肆地顛倒黑白,推卸責任?
“哼,祝英臺敢這樣對你的妹妹,簡直就是不把我們阿棠放在眼裡。要不要我去跟夫子說一下,藉着這個機會反告他們信口雌黃,污衊我等聲名,將他們打到徹底不能翻身!”馬文才依舊興致勃勃地在我耳邊說着,我搖搖頭,拽了一把他的手臂說道:“算了,我們走吧。”
“你這就要走?”馬文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聽他的口氣,似乎還想大幹一場還是怎麼樣似的。我搖搖頭,又道:“走吧。”便拽着馬文才向飯舍走去。馬文才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模樣,跟着我走了。祝英臺在遠處氣得直跺腳,好像跟梁山伯吵嚷着什麼,書院裡面其他學子則遠遠避開,完全視我們如洪水猛獸一般,這直接導致了在飯舍裡吃飯的時候,我和馬文才周圍的一圈桌椅完全沒人敢坐,看起來就好像我們倆是瘟疫源似的==
不過看得出馬文才倒是很高興那幫傢伙這麼懂事,空出位置給我們說話。他一邊習慣性地將碟子裡的肉菜統統撥給我,一邊問我怎麼突然那麼大方不計較了,是不是因爲梁山伯?我搖搖頭,告訴他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好,本來就是我這邊做了錯事,沒有立場再去反誣賴人家。
“哼,真是婦人之仁。”馬文才冷笑一聲,“這世上可沒有什麼對錯之分,有的只是強者和弱者。”但他也沒有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小碟,臉色微帶不渝道,“怎麼又夾回來了,你不是挺愛吃這種魚的嗎?我看以前樑……”
“恩,我是愛吃啊。”我看他又要生氣的模樣,趕緊出言打斷他的話,並用筷子指指那條廚房裡好幾天纔會做一次的魚道,“這種魚很補身子的,你腿上的傷還沒有好,別挑食,多吃點有好處的。”
馬文才一下子啞了。他扭過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道:“既然你這麼好心,那把你的魚也給我好了。”
“可是我都吃一半了……”
“我管你吃了多少,拿來!”馬文才不由分說把我碟子的半條魚硬生生搶了去,霸王作風表露無疑。我自然不會幼稚到和他一樣,反過來去搶他碟子裡的菜,匆匆吃完早飯上了早課,我就又偷溜下山,去客棧找哥哥去了。
離開的時候馬文才似乎有點不樂意,不過還是讓馬統幫我打掩護。木槿則被我留在書院裡,有什麼事情也好及時下來通知我。
趕到山下客棧的時候,哥哥在那裡都快等瘋了,一見到我就從牀上跳了起來,敷臉的冰袋掉了一地。我本來還想問問他究竟跟祝英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見到他臉上淤腫未散的模樣,又不由得有些心疼,也就顧不上責備他不該與書院裡學子胡亂衝突,急急取出剛纔特地去找王蘭幫忙配置的藥,想要給他塗抹上。
哥哥身上的薰香味道很重,我被那味道衝了鼻子,不禁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哥哥卻恍然不覺,拽着我的手臂,一個勁地急切向我問道:“妹妹,好妹妹,你下山來的時候身上可帶了金子沒有?”
“恩?帶了啊……”我的習慣就是下山必然要帶些錢才能放心,此刻聽他這麼一說,便掏出錢袋來,問他需要多少,哥哥猶豫了一下,說要二十兩。
我下山來一共才帶了十兩,根本勻不出那麼多金子來,以爲他有什麼急事,本想回去取,哥哥便改口說十兩也成,順手撈過我的錢袋,轉而問我知不知道杭州城內的一個地方,他想去該地遊賞一番。
我便問他要去哪裡。在尼山書院呆了這麼久,一般有名有姓的地方我差不多否還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什麼特別偏僻不好找的地方,我覺得我差不多都能帶他過去。哥哥說不用,他有一位朋友來了杭州,打算與他一起去遊玩一番,我只需要告訴他們要去的地方的位置就好了,並且告訴了我這個地方的名字,說是叫什麼張家燒餅鋪。
==我說您帶朋友去燒餅鋪遊玩究竟是想要幹嘛……以爲我不知道那家燒餅鋪旁邊緊挨着的就是杭州城裡最有名的青&樓——枕霞樓麼。
正文再遇
看得出,哥哥是想要撒謊。
我也並沒有想要揭穿他的念頭。==這種事情,以及那種地方,真的是實在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他要是想去就去吧。
我覺得最好還是別由我親自帶路了,花兩個銀子找客棧裡店小二幫忙引下路吧,當然,這還不能被那位老闆家的女兒看到。這兩天我瞧見那個小妞看到我們後又笑容滿臉粉面含春的,也不曉得哥哥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
不過我覺得,如果被她知道哥哥接下來打算去那個緊挨着枕霞樓的……張家燒餅鋪去遊玩一番的話,相信她的臉色一定不會很好看的。
聽說我要給他幫忙尋人,哥哥自是高興得很,現在就只等他那位據說與他很投緣的朋友過來這邊了。我們在房內等了半刻鐘,就聽外面店小二引着一位年輕公子推門而入。我才欲上前去迎接,卻在看到對方容貌的一瞬間愣住了。
哥哥倒是很高興的模樣,興致勃勃地拉着我的手來幫忙介紹:“阿棠,這位是王徽之王兄,乃是爲兄的好友。”接着又向對方介紹我,“徽之兄,這位是舍弟,就在這尼山書院就讀,我此行從太原前來杭州,就是因爲放心不下他,纔來看看的……”
我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王徽之倒是毫不在意地一收掌中摺扇,臉上也露出笑容,向着我一拱手道:“葉賢弟,多日不見,王某甚是思念哪。”
“你們曾經見過面?”哥哥一聽這話,臉色驟然沉了下來。王徽之卻恍無所覺,眼睛繼續緊盯着我,口中笑道:
“我與葉賢弟可是相識甚久了,彼此之間極是投緣,還曾爲了他特地去尼山書院做了幾日的先生。只可惜葉賢弟後來有事下山,離去匆忙,這纔不得已分開。沒想到今日竟能有緣再見,真是令在下欣喜不已。”他說着目光向我身上連連打量,突然停在了我被哥哥抓住的手上,詫異地道:“咦,葉賢弟,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我聞言低頭一看,發現卻是自己當初墜崖時脫落的指甲尚未長好,周圍也有被石塊割破的皮膚才生出新疤。王徽之急急忙忙地想過來看我的手,卻被哥哥一閃身攔住,語氣裡有些不冷不熱地道:“舍弟的傷勢我自會處理,不勞兄臺掛心。”接着他又回過頭看了看我的傷勢,臉上露出一絲痛惜之情,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瞥見不遠處躍躍欲試的王徽之後,又改了主意,轉而命令道:
“阿棠,這裡沒你什麼事了,回書院讀書去。”
不知爲何,哥哥身上的氣勢突然變了,之情的懦弱之氣一掃而光,明明仍然是那副擦了粉的白麪儒士,身上卻莫名帶上了幾分威嚴,引得人不由感覺頗有幾分壓力。
看來那些說這個傢伙之前在太原無惡不作,欺男霸女的傳言也很不一定就是假的,我心裡暗暗想道。正打算趕緊趁機抽身離開的時候,卻聽王徽之突然開口道:“葉兄真是見外呢,這位小賢弟來都已經來了,爲何還要特別離開呢?不如就跟着你我一齊前往那處景地,逍遙一番如何?”
我和哥哥臉色齊齊一變,哥哥立即否決道:“胡鬧!阿棠乃是書院的學生,豈可與我等去那無用之地鬼混?徽之兄休要胡言亂語!”我也趕緊跟着拱手告辭,表示書院還有要事,小弟就先告辭了。王徽之見我要走,有些急了,想過來阻攔又被哥哥牢牢擋住去路,不由得焦躁道:“葉兄!我怎麼記得你家只有一子一女,你又什麼時候跑出了個一模一樣的弟弟!”
哥哥聞言動作一頓,王徽之趁機衝過來拽住馬上就要出門的我,將我又拉回房內。哥哥趕緊衝過來撥開他的手,繃起面孔怒道:“王徽之,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也有些面色不渝,緊緊盯住了王徽之,以眼神來表達我的不滿。後者被我盯得動作略微有些不自然,端起杯茶來喝了一口,清咳了一聲道:“那個,葉兄……”
“少廢話!想說什麼直接說,還是說,你打算拿什麼來威脅我?”哥哥眯起眼睛,氣勢凌厲,身上完全不見前幾日裡的懦弱無能。但王徽之卻絲毫沒有被他的氣勢所懾,他只在方纔被我瞪的時候略微遲疑了一下,接着便淡定地繼續呷了口茶,悠悠然開口道:
“小生自是沒有想說什麼,只是對於葉兄家中成員略爲好奇罷了。如果葉賢弟真的是舍弟,定然是不會介意我們同去那紅粉之地逍遙的,但看葉兄如此緊張,不得不讓小生懷疑,莫非現在在你我面前這位,其實卻是傳說中的葉小妹,女扮男裝來了杭州麼?”
“胡說八道!我妹妹好端端地在家中,怎麼可能會來這種地方!這位是我家三弟,因他從小愛生病,並沒有名頭流傳在外罷了。徽之兄莫要多心。”哥哥說着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別擔心,自己則在那邊繼續與王徽之理論。偏偏王徽之這一次言論緊逼絲毫不肯放鬆,看得出哥哥讀書讀得不多,在言論上怎麼可能說得過學富五車的王徽之,沒一會兒便憋得臉色通紅,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皺眉起身道:“王徽之,你不用再多說了,我跟你們去就是了!”
不就一個青樓麼,逛一逛能怎麼樣?就當是喝花酒去了。只是此事一出,我對王徽之這個人的印象又不禁大打折扣。雖然不知道他想要我去枕霞樓的目的是什麼,但想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哥哥看起來也有些垂頭喪氣的模樣,私下裡悄悄跟我說:“阿棠,哥哥對不起你,又被這個傢伙壓了一頭。你要是不介意,這回就當是去開開眼界。要是你不喜歡,哥哥就立馬找人將這傢伙揍上一頓,包管揍得他記不得見過你這件事情。”
聽他話裡的意思,似乎還跟王徽之發生過不止一次的爭吵駁論。不過我告訴哥哥,揍人的事情還是算了,=。=用暴力胡亂打人是不好的行爲,我們應該以言論和行爲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哥哥聽了點頭稱是,誇讚我說阿棠果然還是那麼溫柔文雅云云,又安慰我說放心,他們不會去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去一家女子比較多的酒樓裡吃點東西,聽聽小曲兒,不用太擔心。
我又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代大家閨秀,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就是到時候去了某處“不那麼奇怪的酒樓”以後,發生了什麼很是奇怪的事情,怕你圓謊圓不過來罷了。
轉頭看看某罪魁禍首,王徽之倒是一臉悠然自得,見我瞧他還唰地一擺摺扇,衝我眨了眨眼。
然後,他的臉就被哥哥的身體給迅速擋住了。
再然後,我們一行人便在我本人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枕霞樓。這種時刻要是再不識趣地把人往燒餅鋪那邊帶,未免矯情。枕霞樓門口一派熱鬧喜慶,許多穿着花粉色輕裳衣的女子都站在樓門口迎客。看得出,哥哥一瞧見那樓內的熱鬧景象,人就有些站不住了,急吼吼地想往裡面去,但因爲我就在身邊,又不好太過急躁,只得生生按捺住腳步,轉而與迎上來的老鴇周旋,讓她給我們找間僻雅些的房間,爺幾個要聽曲兒,並且順手甩出一塊金子給她。
那可是一大塊金子啊!不過是逛個青&樓,用得着一出手就這麼大方!我心疼得手都有點抽筋,老鴇卻樂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忙不迭地應聲說好,又連着誇我們長相俊俏,就算不找姑娘,姑娘都會主動貼上來呀,我聽這話越說越不對,趕緊讓她快去安排房間,別在這裡多話。老鴇又問我們聽曲兒要點哪位姑娘,我順口答道:“玉無瑕!”
此話一出,我們三人都愣了,哥哥和王徽之都詫異地望着我,我自己也有些發愣,不明白怎麼脫口而出這個名字。老鴇卻笑着拍手道:“哎呀,還是這位公子識貨,玉兒可是我們枕霞樓的頭牌呀,正好她今日有空,給各位爺唱曲兒實在是再妙不過。不過這些金子可是隻夠聽曲兒的錢,要是幾位想要包夜的,可是要再加些呢。”
“行了,去忙你的事,爺幾個今日只聽曲。”哥哥不耐地呵斥了一句,拉起我的手往樓內走去。王徽之緊隨其後,看向我的目光裡多了一分探究。
進到房間裡之後,哥哥有些奇怪地向我問道:“阿棠,你怎麼知道這枕霞樓內的紅牌名叫玉無瑕?從哪裡聽說的?”
“我也不記得了,好像是書院裡有誰曾經跟我說過的。”我撓撓頭,哥哥也便沒再說什麼,安排我和王徽之坐下,特地在中間隔開我們二人之後,又叫了幾個果盤,便在房內等着那玉無瑕前來唱曲。這途中王徽之兩次想找機會跟我搭話,都被哥哥給攔下了。搞得他看向我們的眼神越發哀怨,活像個被虐待的小媳婦。
我沒興趣理他,一邊興致勃勃地打量着這傳說中青色的樓裡面的飾物擺設,一邊吃着果盤裡的水果。或許是因爲哥哥扔出的那塊金子的作用,老鴇給我們端上來的果盤裡面都是新鮮水果,在書院裡很少能嚐到的。
沒過多久,玉無瑕便過來了。
正文密談
這是位身材姣好的女子,肌膚嬌嫩,面容秀麗,杏核眼柳葉眉,下巴尖尖有點兒像狐狸精。她一見到我們便將手搭在腰間,躬身嬌滴滴地行了個禮,說了句“玉無瑕見過各位公子”。動作斯文有禮,姿勢儀態萬千,如果不是那身輕簡暴露的衣裳和化着濃妝的面孔,倒是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哥哥熟門熟路地一擺手,示意她站起身來。本來似乎還想上前去用扇子挑逗一下,後來見看了我一眼,又改了主意,吩咐那玉無瑕快去唱曲給大爺解悶兒,並拉着我重新坐下,殷勤地過來幫我剝水果。我搖搖頭,拒絕了哥哥的幫助,反倒給他剝了只桃子拿過去。哥哥樂得合不攏嘴,王徽之也跟着湊過來表示他也想吃桃子,被哥哥瞪了一眼,推過去一隻果盤讓他自己剝去。
王徽之悻悻地扭過頭去不吭聲了。我看得好笑,卻也自然不會去專門給他剝桃子,而是認真地打量起玉無瑕來。
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這個名字我應該在哪裡聽到過,不然也不會被那些人一提枕霞樓頭牌就想起她來。恩,她到底是誰呢……
皺着眉頭想了一想,我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名字來。
——秦京生!
沒錯,秦京生,就是秦京生。這個傢伙曾經在之前馬文才往我臉上潑墨的那個晚上,跟我提過一次關於枕霞樓頭牌玉無瑕的事情。記得他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讓我交給玉無瑕,後來因爲我不願意來這種煙花之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還引得那個傢伙對我記恨了好一陣。只是不知道這個玉無瑕,究竟與秦京生那個廢物之間會有什麼古怪的關係?
我還在這邊猜疑,王徽之卻注意到我的專注,不由得輕笑問道:“怎麼,葉賢弟,莫非你喜歡這位姑娘?要不要爲兄花高價幫你買回家?”
哥哥聞言用力瞪了王徽之一眼,我卻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哦,好啊,那就勞徽之兄破費了。”
王徽之:“……”
哥哥:“阿,阿棠,你真的……想要這位姑娘?”他的聲音有點顫抖,搞不好是以爲我在書院裡跟男人混久了,是不是連興趣愛好也跟着變了口味。我肚子裡覺得好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地回道:“不是啊,我只是瞧這位姑娘大方漂亮,想要把她買回家去給哥哥做妾室。”
哥哥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表示不用,說哥哥的姬妾夠多了,再往家裡弄怕爹爹會剁了他的。那邊王徽之則有些發怔,一個勁地讚歎說真是個好弟弟啊,他怎麼就沒有這樣的弟弟,實在是太可惜了云云。這時候那玉無瑕已經架起瑤琴,纖纖玉指在琴絃上一搭,做起了調音的工作。
我見那張古琴鳳尾龍身,周圍又有玉石明珠裝飾,端得華麗異常。又聽她彈了幾個音,音節清脆悅耳,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書院裡面學琴時候用的舊質木琴,忍不住出口吟詩讚道:
“古稀鳳凰繞梧桐,三皇削桐鑲玉瓏;瑤池涘畔飛天舞,仙音繞樑撫瑤琴。”
這首詩是我以前在現代的時候曾經聽過的,也不曉得是哪位大詩人曾經作過的佳句,此刻見到此情此景,不禁吟了出來。哥哥和王徽之聽了,都微微一怔,王徽之撫着摺扇沒有說什麼,哥哥卻雙眼發亮,高興地誇讚我這些日子裡在書院裡沒有白讀書,都會做這麼好的詩了。看到他這麼高興,我心下也微微歡喜,暗自發誓這三年裡一定要好好學習,今後爲哥哥謀個好官職,一定不辜負他對我的好。
對面玉無瑕見我們這邊互相說話說得正歡,也識趣地沒有出言打擾,徑自撫起瑤琴唱起曲兒來。一開始她挑了個比較輕佻的歌來唱,纔開個頭就被哥哥打斷,讓她唱個別的。那玉無瑕誠惶誠恐地躬身賠禮,目光在我身上盯了兩眼,似乎看出了什麼,當下神色一凝。手再落到琴面上時,音色已經變得低沉厚重,其間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哀怨。
哥哥臉色又是一沉,剛要開口,我攔住了他,表示想聽這首歌。哥哥便沒有多說什麼,那玉無瑕也隨之輕御瑤琴,展開歌喉唱了起來,她的歌聲低沉蒼涼,其間蘊含着一股說不出的悲涼之意,但是音色卻意外的異常好聽,引得人心不由得爲之一揪,並且再次重新審視起她這個人來。
我隱約覺得,她身上肯定有事。
一曲終了,餘音嫋嫋。我不動聲色將手中摺扇向桌上一拍,伸手指着她道:“你,再唱一遍。”
玉無瑕應了聲是,又重新撥動琴絃,目光中帶着淡淡一抹憂傷,開口唱道:
一杯傷心酒兩滴相思淚
到如今菱花鏡裡空憔悴
莫問當年朱顏帶綠翠
只怨誰錯把鴛鴦配
芳華任誰貪憑君枝頭佔
不承望花飛粉謝珠落散
待得來日霜鬢垂肩亂
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待得來日霜鬢垂肩亂
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我注意到,哥哥聽着這首歌,神色不經意間便凝了下來,看向玉無瑕的目光也有些凝滯。他這回並沒有中途打斷,也沒有嫌棄這首歌音調太過低沉不喜氣,只是在玉無瑕唱完最後一句“回頭看,不見來時伴”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突然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回這位爺的話,奴家名叫玉無瑕。”那玉無瑕收起瑤琴,笑吟吟地走過來,躬身行禮。哥哥沉吟了一下,揮手示意她沒事,可以出去了,又叫來老鴇,要她去弄些酒菜,順便找些舞女過來跳段舞,並擡手甩給她一塊金子。老鴇眨眼間掙了這麼多錢,樂得合不攏嘴,急急忙忙地吩咐人去弄酒菜。我心裡心疼金子,又不能多說什麼,便在酒菜上來之後挑好菜多吃了些。又聽那王徽之說這酒乃是價格高昂的桃花露,便也跟着灌了兩杯。
孰料這一喝酒,反倒壞了事情。我以前從來沒喝過酒,這瓶桃花露味道又像果子露一樣甜絲絲的,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頭也有些發暈,撐不住要往椅子旁邊倒。哥哥急忙一把扶住我,我便順勢靠在他懷裡,沉沉睡去了。也許是這副身體的慣性扔在,靠在哥哥懷裡的時候,我竟覺得意外地安靜平和,絲毫沒有半分不舒服或者不適應的地方。
跟馬文才完全不同的感覺呢……哥哥的話就絲毫不會有性別上面的緊迫感,也或者說,我一直覺得這廝其實比我還要像個女子的吧……
反正,這樣就好了。先睡一覺再說……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感覺到頭暈的勁頭似乎微微有些緩和了。那瓶桃花露好像還真並不是什麼酒精含量高的酒,醒來的時候也不會覺得頭有什麼陣痛之類的感覺,這樣的話只能說是因爲我的酒量太差的緣故吧。
看來果然還是要少沾酒爲妙。記得以前在武館裡大哥就經常哄我多喝點果酒,然後第二天醒來我脖子上總是有點兒奇怪的紅印。我覺得可能是喝酒之後特別容易招蚊子,後來就連果酒也很少喝了,搞得大哥經常一臉哀怨的模樣。
不過現在雖然神智清醒了,眼皮卻依然厚重得睜不開的樣子。我隱約感覺到自己現在是在被哥哥摟在懷裡,他的手還在不停地順着我的背,似乎怕我不舒服會吐出來的樣子。這個姿勢簡直可以唱搖籃曲了,我心裡莫名地覺得舒坦,也就懶洋洋地窩在他懷裡沒有動。這時候突然聽到王徽之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道:
“喂,我說葉華棠,你都抱了那麼久了,胳膊就也不覺得酸?換過來讓我抱一會兒吧!”
“想的美。”哥哥哼了一聲,“這可是我妹妹,你想抱,下輩子吧!”
我微微一驚?王徽之這傢伙竟然知道我是女子了?哥哥怎麼也沒有瞞着他?
看他們之前的樣子,感覺起來哥哥好像是專門想要瞞着我的,讓我不曉得王徽之已經知道我是女子這件事。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心思還在輪轉,卻聽哥哥嘆了口氣,向着王徽之道:“子猷兄,看來阿棠在書院裡呆的很高興的樣子,你說我該怎麼辦?還要不要按照以前的計劃換回她,讓她回家去呢?”
“她要是喜歡,就讓她留在這邊好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她根本沒有什麼事情,過得也不錯。況且這樣灑脫率性的女子,要是關在閨閣中整日不見天日,那不是白白糟蹋了。”王徽之在一旁輕笑道,似乎還想伸手過來摸摸我的頭,卻被哥哥一扇子打開了,“啪”的一聲敲在肉上,連我都聽得清清楚楚,王徽之卻沒有絲毫不渝,只是抽回手笑道:
“不過你家那位老頭子,可是頑固得很。這回不是據說是下了死命令讓你必須把妹妹換回去嗎?你打算怎麼辦?”
“管它怎麼辦,總會有辦法的。”哥哥道,“況且那位王家的小子,好像也是在這所書院讀書的,我怕露餡,這才急急下山來。還沒有仔細試探那個傢伙,若是個廢物,我可不會將妹妹交給他!”
王家的小子?
我耳朵一豎,卻聽王徽之道:
“你爹也是古板。爲什麼非要是太原王家?我們琅琊王家難道就不行嗎?”
正文包子
咦,奇怪,他們在說什麼?
我略微有些詫異,哥哥之前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有關於這方面的事情。而且剛纔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說這回他來,本來是我那個爹要他把我換回去?可是他並沒有跟我提過呀。還有那個什麼太原王家,我知道王徽之是屬於琅琊王家的,太原王家雖然也姓王,與琅琊王家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分支,並不隸屬於同一家。而且他說太原王家,這名字我總覺得耳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哥哥的手微微一挪,我以爲他發現我醒了,嚇得一驚,身子忍不住蜷縮了一下。卻感覺到哥哥迅速伸手在我後背上舒了幾下,口中也哄着,要我別怕。我心下詫異,卻也因他這動作慢慢舒展開身子,重新放輕鬆下來,耳邊只聽王徽之驚奇地問道:“咦,怎麼了?是不是你抱得不舒服?要不然換我好了。”聽他的話裡,很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別鬧,應該是阿棠做噩夢了。”哥哥嗔了一句,手則幫我順了順翹起的頭髮,聲音裡微帶了抹低沉道,“阿棠小時候,身子特別弱,廟裡的和尚說她是魂魄不全,三魂少了二魂,需要嚇一嚇,將魂魄驚回來,爹孃聽後就叫人扮了鬼神去嚇她,結果神魂沒見得嚇回來,反倒生了一場大病。此後便經常做噩夢,唉,也真是苦了她了。”
“就是那些死禿驢害人。”王徽之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都說人有三魂七魄,那三魂一爲天魂,二爲地魂,三爲命魂。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獨住身。所以說根本就不曾少什麼魂魄,那些和尚絕對是想騙些香火錢罷了。不過說起來,倒是葉兄你讓我頗爲吃驚。”王徽之的聲音裡帶了些揶揄,“葉兄素來狂放不羈,惡名遠播之程度,就連我這等僞名士都不得不甘拜下風。倒是沒想到你竟會對令妹如此照顧,這可與你的名聲不爲相符啊。”
“我的名聲的確是不堪了點兒,不過在下也就這麼一個妹妹,自然是希望她能過得順心些。她當初說想出來讀書,我就把自己的身份文書給了她,心想着她開心就好。不曾想路上卻遇到了山賊,虧得她沒事,否則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好了,別想了。”王徽之笑道,“今日天色不晚,小生也要告辭了,今日能見到令妹,已是心中無憾。不過這婚約之事,葉兄可一定要考慮好,子猷並不是說笑,只要葉兄一個‘肯’字,子猷必當稟告父母,不日前去下聘書。想必葉兄高堂必會好好掂量,這兩個王家,孰輕孰重吧?”
“子猷兄言重了。此事尚且未下定論,現在談起來未免言之過早。”哥哥不動聲色地道,王徽之便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徑自告辭離去了。我則在這邊因爲不小心聽到的“婚約”二字犯迷糊。
他們說婚約?誰的婚約,哥哥的還是我的?記得那時候葉老爹給我寄來的家書上說,只要我能替哥哥完成三年學業,婚事就此作罷,因此他們所說的婚約應該不是我的吧?不是吧?
我心下猶疑,這時候哥哥已經開始輕輕推我,試圖叫我起身,我也不好再裝睡,只得揉揉眼睛起來,由哥哥帶着出了枕霞樓,又去外面酒樓裡吃了點兒東西,哥哥便讓我先回書院,並說以後都不用過來了,他不久後就要回太原去,這一回見到我,他也比較心安了。
我本來還想留他多住幾日,哥哥卻說家裡那十八房小妾已經等他等的急了,再不回去就怕她們會紅杏出牆,搞得我面紅耳赤,不得不繞開這個話題,轉而問哥哥什麼時候走。哥哥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讓我回書院,好像有什麼事着急要辦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奇怪,與他分頭離開後,假裝朝書院的方向走了一會兒,便很快折回去偷瞧哥哥在幹什麼。結果那傢伙見我走了,很快重新一頭扎進了枕霞樓,估計是回去找姑娘去了。
==難怪這麼着急地一直趕我呢……只是不曉得那個王徽之是不是也假裝離開實則偷摸又回到枕霞樓裡面逍遙去了。
外面天色確實有些晚了,我隨便逛了一逛,瞧瞧身上剩下的錢不多,便去街邊鋪子裡買了幾隻肉包子,帶着包子悄悄溜回了書院裡。
回到書院以後,天已經全黑了,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房間,發現馬文才居然不在,馬統也不在,只有木槿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邊給我縫補衣服。見到我回來,她不由得高興地站了起來,過來急急忙忙地扶着我坐下喝口茶,並且問我今天在外面怎麼樣。
許是因爲我一直在不停地扭頭四顧,木槿便道:“小姐,你是在找馬公子嗎?馬公子剛纔出去了,說是要去書院門口等小姐你回來。說起來,你沒有看到他嗎?”
啊?
馬文才在書院門口等我?
也就是說,陰影裡那個朝我撲過來的黑東西並不是熊……
我手裡的茶碗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那邊木槿還在奇怪地問:“怎麼了小姐,你跟馬公子沒有遇到嗎?他出去的早,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書院門口處了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馬公子現在應該在一堆厚重的草叢裡。
我有些坐不住了,趕忙遣走木槿,自己試圖回去尋人,才走了沒幾步就見馬統攙着他家公子回來了,馬文才那廝面色不渝,臉繃得跟牛皮鼓似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草葉。馬統也看出他家公子心情不好,估計怕惹禍上身,放下他之後便藉口要打水匆匆忙忙地溜走了,留下我看着馬文才胸口處那一個清晰的黑腳印,有些悻悻地躲在遠處不敢靠過去。
馬文才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道:“葉華棠,你敢踢我!”
==基本上他叫我全名的時候,就表明這個傢伙對我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某一個階段的頂峰。我瞧他被我弄得一身稻草,也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當時倒是沒有使勁踢,也沒想到會直接把他弄進草堆裡去,臉上好像有幾處被稻草劃破了。
見我一個勁兒地往後挪,馬文才生氣道:“你躲什麼,給我過來!居然連本公子也認不出了,你的眼睛是怎麼長的!”
“對不起……”我小生嘟囔了一句,趕緊從懷裡摸出還溫熱的肉包子,獻寶似的遞過去,希望他能看在包子的面上別生氣了。果然,馬文才兇惡的眼神在對上包子之後變得好了許多,懶洋洋地伸出手示意我拿過去。我趕緊上趕着將包子去呈給馬公子,他照例先嫌棄了一下這包子的質量,不過拿到手裡的時候,看得出眼睛是在笑的。
恩,喜歡就好。雖然這包子也算不上是什麼很好的食物,不過跟書院裡的伙食比起來,總要強一些的。那些酒菜之類的倒是不錯,只可惜不好打包弄來。
在馬文才吃包子的時候,我順便幫他清理了一下身上沾着的殘餘稻草。我在書院門口踢的那一腳雖然沒有用什麼力氣,也希望不要把他踢傷纔好啊。我真的以爲那是隻熊呢……擱在你突然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迅速往你這邊跑來也會被嚇一大跳吧!我對熊這種生物是有陰影的呀……
看得出馬文才還在因爲這事生氣,我不得不跟他解釋了一下。本以爲他聽完之後會因爲我把他和熊混爲一談更加氣憤,孰料這廝卻只是頓了一下,續而一把抓住我的手對我道:“那一回,是我不好,你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我愣了一會兒,纔想起他所說的是那回我們去獵熊的事情,他明知我箭術不好,還慫恿我去單獨殺熊。其實這件事情,我早就不介意了,沒想到他還在一直想着。其實本來也沒出什麼事,沒有什麼關係了。
因爲掉進草堆裡,弄的很狼狽,馬文才吃完包子後便去洗臉兼換衣服了。我藉故出去扔東西,避開他換衣服的這段時間。等到我回來的時候,馬文才已經換了一身新的中衣,頭髮的籠冠也換下去了,打了個簡短的發鬏,也沒有套外裳,整個人看起來乾淨利落。他見我回來,便過來攬着我把我推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坐到我旁邊,繼續攬着我,問我在外面跟妹妹都做了什麼。
我自然不可能告訴他我跟哥哥去枕霞樓玩了一圈,便隨意說了兩處景點。馬文才不置可否,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越湊越近,也不曉得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他的下巴很尖,硌得我肩膀疼,我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胳膊,馬文才這才緩過勁來,卻又皺起鼻子,貼近我臉頰微微嗅了一嗅,斬釘截鐵地道:
“你喝酒了。”
汗,不過是多喝了點兒桃花露,他也能聞得出來。
我有些汗顏,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便坦然承認了。
“我以前好像沒怎麼見你喝酒。”馬文才道。我點點頭,告訴他我酒量不好,一點酒就愛醉。馬文才聽後沉思了一下,也沒有多說什麼。這時候我突然想起哥哥和王徽之之間的談話,便順口問道:
“對了文才兄,那個太原王家,你知道嗎?”
正文查探
“太原王家?”
馬文才微微一頓,聲音裡帶了一絲詫異,有些不客氣地道:“你們太原的人,自己不記得,怎麼過來問我?”
“額,算了。”我被他弄得有些尷尬,想要收回前言,馬文才卻輕笑一聲,敲了敲我的腦袋,鼻子裡噴氣道:“哼,就知道你不長腦子。那太原王家,來這尼山書院的唯有王藍田一人。放心,有我在這裡,你不必怕他。不過你怎麼想到要問這個?”
“沒什麼,突然想起來,就問一下,之前總覺得這名字耳熟,一時有些想不起來而已。”聽馬文才一提,我這纔想起,太原王家的,確實不就是王藍田那廝麼。真是糟糕,怎麼會跟他扯上關係?也不曉得哥哥他們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我能感覺到哥哥在隱瞞着我什麼事情,不過既然他不想說,我就需得另找其它方法打探了。
太原王家王藍田……
我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安。眼前不禁又浮現起很久之前,自己腦海裡曾經出現過的記憶片段。
該死的,這個婚約,該不會是我與王藍田之間的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馬文才那廝鷹眼微眯,在側面盯了我一會兒,似乎在觀察我神態的樣子。我可不想被這傢伙看穿想法,徑自出去叫了木槿,話裡話外試探了幾句,結果這小妞對此事毫不知情的樣子。我不禁有些失望,讓她幫忙打水洗臉鋪牀睡覺,也沒有再多提。
木槿習慣性地在我和馬文才之間隔上一摞書,馬文才哼了一聲,有點不情願的樣子,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各自睡下不提。第二天早上照例同去飯舍吃飯,途中荀巨伯和梁山伯分別試圖把我找出去談話,都被馬大爺中途截住。而我自己也在因爲王藍田的事情煩心,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跟他們解釋,也就沒有隨他們出去。
前往講堂的時候,我們意外地遇到了谷心蓮。心蓮姑娘正提着一隻水桶往浣衣房走,見到我之後不由得高興地迎了上來,對我道:“葉公子,你那天要我幫忙縫的東西,我已經縫好了,要不要待會兒就給你送過來?”
“啊?”縫東西?我微微一愣,我什麼時候要她給我縫東西了?不過瞧谷心蓮一臉篤定的樣子,我估計應該是哥哥拜託她幫忙的,哎,這個哥哥,就會給我添麻煩,心蓮姑娘救過我的命,怎麼好勞煩人家給我縫東西?
“那就勞煩心蓮姑娘了,這樣,等會兒我上完課,你去交給……”
“去交給木槿就行了。他是葉公子的書僮,你把東西交給他,就等於是給了葉公子。”馬文才突然在旁橫插一句,同時一把攬過我的肩膀,示意我時間不早,該去講堂上課了。我便歉意地朝心蓮姑娘笑了笑,告訴她木槿所在的房間的位置,跟着馬文才迅速朝講堂走去。隱約瞥見谷心蓮有些鬱悶地用力一跺腳,扭頭走了。
今天來講學的人卻並非是陳夫子,也不是昨日裡剛剛歸來的陶淵明,而是那位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的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陳夫子在講堂上給我們說了一番他請王大人來講學有多麼多麼的不容易,我們應該怎樣怎樣的值得慶幸之後,王大人便揮舞着摺扇登上講臺,一臉倨傲地道:
“今天,本大人就給你們分析一下,南華經裡逍遙遊的真義。現在,你們先將原文給我頌讀一遍。”
唉,最討厭這種無聊的經義課。我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哈欠,被馬文才伸手在大腿用力掐了一把,立馬精神起來,端正坐姿捧着書本跟隨着衆學子幽幽讀道:
“北溟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之仙名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故曰,至人無己……”
我正讀着,眼角突然瞥到一個身影提着一隻花籃,悄悄地走到講堂外面聽我們讀書。許是因爲早上露氣比較濃,略有些冷,那個人忍不住悄悄搓了搓手心,就這麼一下,發出了動靜,王卓然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扭過頭去,手中摺扇一伸大聲叫道:
“是誰?”
那個身影略微一縮,王卓然見對方想要逃跑的樣子,一張白臉繃得死緊,又叫道:“站住,你給我過來!”
那人聽聞此言,便小步走了過來,卻恰恰正是谷心蓮。王卓然手裡搖着扇子,大聲質問她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地在這裡幹什麼,並且說這學堂乃是男子讀書之地,豈是你一個陰人能來的地方?谷心蓮被他說的垂下頭,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我見狀不由得想站起來幫她說情,馬文才卻按住我的手,微微搖頭,要我先別輕舉妄動。
這時候卻聽坐在前面的王藍田那廝開了口。
“大人,我之前見過她,她是西湖邊上的一個賣花女!也不曉得怎麼就跑進這書院裡來了。”
“哼,一個卑賤的賣花女,既陰又晦,竟敢玷污這神聖的學堂,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到這兒來!”王卓然重重一摔扇子,谷心蓮已經被嚇得哭出了聲,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有這麼嚴重,我只是想讀書……”
“住口!”王卓然瞪眼道,“學堂乃是男子進階仕途的聖殿,莫說你是個卑賤的女子,就算你是士族嬌女,這裡也不容陰人來玷污!”
陰人……陰人……混蛋,你纔是陰人!
我在下面氣得直髮抖,馬文才用力按住我的手,給我使眼色,要我稍安勿躁。這時候王卓然已經橫過身子,朝着席位上衆學子道:“來人哪,把她給我拖出去,送官嚴辦!”
“王大人!”
我再也按捺不住,站了起來。這時候秦京生和王藍田已經站出去一邊一個拉拽住了谷心蓮,推攮着把她向外拽去,我正想要過去攔住,王卓然卻已經發問道:“葉華棠,你又有什麼事情要說啊?”
馬文才在底下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不得不定下心神,規規矩矩地向王卓然行禮,口中道:“王大人,心蓮姑娘雖然不懂規矩,但也畢竟是爲了能夠讀書知禮。這書院乃是聖賢之地,王大人您又向來心胸寬闊,寬宏大量,這一次就還請您發發慈悲,饒了心蓮姑娘吧。”
“哼。”王卓然冷哼一聲,“讀書人,講究的是品狀高低,地位尊卑。這谷心蓮這一次來,破了規矩,不懲罰懲罰她,要是以後什麼阿貓阿狗也跟着來這講堂外面玷污講學之地,別人豈不是要怪在我王卓然頭上!”
“大人……”梁山伯在後面似乎想說什麼,馬文才搶先一步站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王大人。這谷心蓮是新近纔來書院的,不懂規矩,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計較,送官之事,依學生之見,不如暫且緩上一緩。至於懲罰之事,就由學生來代勞,給她一個小小的懲戒,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好,既然是馬公子開口,這個面子自然是要給的。那就由你和葉華棠去給那個卑賤女子一點小小的教訓吧,記得以後讓她離學堂遠一點!”王卓然冷哼道。我見他終於鬆口,忙不迭地衝出門去,遠遠看到王藍田和秦京生正在那邊與谷心蓮拉扯。秦京生見我過來,知道事情有變,匆匆忙忙地溜走了,我則衝過去一把拽開王藍田。
谷心蓮被嚇到不行,發現是我過來,不由得小聲抽泣地叫着葉公子,淚如雨下,模樣很是楚楚可憐。不過可憐歸可憐,我也不是男子,除了同情之外生不出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安慰了幾句告訴她沒事之後,便打發她先回房間去休息,囑咐她以後不要再接近學堂了。
谷心蓮依依不捨地跟我告別離開,我這才放下心來,同時回手抓牢了從剛纔開始就一直緊緊揪住衣服沒讓他有機會逃走的王藍田,匆匆拽着他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僻靜角落裡。
王藍田似乎是知道我與谷心蓮關係匪淺,不由得嚇得臉色慘白,但他在我面前向來比在馬文才面前更囂張一點,此刻也只是緊張地嚥了口唾沫,梗起脖子道:
“葉,葉華棠,你把我拉到這裡來幹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打我,我會去告訴山長和夫子,讓他們把你趕出書院!”
“咦,誰說我要打你,我只是想隨便跟你聊聊天而已。”我清咳一聲,做出無所謂的態度來。王藍田有些詫異地望着我,顯然不太相信我的話,我也不曉得應該怎樣跟這等惡徒正常對話,糾結了一下,試圖迂迴繞道,於是問道:
“王藍田,聽說你前幾日,調&戲了心蓮姑娘,還要納她回家當小妾?”
“沒,沒有啊!你聽誰說的,哪裡有這種事!”王藍田大概以爲我要跟他算賬,趕緊矢口否認。我也沒心情在這種事情上跟他計較,警告了一句讓他以後少惹谷心蓮之後,又繼續道:“話說藍田兄,你家裡究竟有幾房小妾啊?”
“你問這個幹什麼!”王藍田臉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我摸摸鼻子,過去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口中笑道:“藍田兄這就見外了,大家都是男人嘛,問一問有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我這一下拍得很用力,王藍田也看出了我的示威之意,臉上有些不忿,悶悶地道:“兩房小妾,一個通房丫頭。”
“哦,那正妻呢?”
“暫時還空着。爹說等我在書院學業有成回家之後,再給我娶正房。”
……等到畢業之後再娶正房?這時間怎麼趕得這麼巧?
我心中一驚,見王藍田滿臉懵懂之色,急忙打蛇順竿上,繼續道:“也不知藍田兄家裡準備找個什麼樣的親家啊。這太原之內,有名的家族甚少,王家又是豪門大戶,藍田兄若是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只怕還得去建康尋找吧?”
“我爹說了,嫁高娶低,這娶老婆嘛,自然要找個好拿捏的,就在太原當地找一家差不多門當戶對的就行。”
該死的,怎麼我越聽越不對勁!
我還想再問,這時候卻感覺身後伸過來一隻手,猛地橫過來,一把攬住了我的脖子,將我牢牢扣在臂彎裡!緊接着就聽馬文才陰森森的聲音在後面響起道:
“真巧啊,二位。怎麼今日突然有興趣在這邊談起娶正房的事情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元宵節快樂!
正文坦白
馬,馬文才!
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把我嚇得一驚,下意識地就想跳起來。孰料馬文才手臂一扣,竟生生地將我牢牢固定住,另一隻手則把住我的腰。臉也湊了過來,貼着我耳邊,有些咬牙切齒地道:
“怎麼不說了,恩?繼續啊,小妾完了是正房,門當戶對,啊?太原王家真是了不起呀。”
我被他這一下弄得手腳發涼,突然有種做了什麼壞事被捉姦的錯覺。王藍田那廝見勢不妙,趁着馬文才只顧着逮我的機會,一溜煙兒地跑了,我這邊被馬文才揪個正着,莫名地有些心虛,剛想開口解釋,人已經被提起來,用力按在了後牆上。
“你可以啊,葉華棠。本公子在這邊辛辛苦苦給你打點一切,你回頭就跑過來想嫁給王藍田,嫁給那個王八蛋!你拿我當成什麼了!”
“誰,誰要嫁給王藍田了!”我着急反駁道,“是我哥哥,我哥哥說要……”
“怎麼,難道是你哥哥要嫁給王藍田?”馬文才冷哼一聲,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道:“不不不,是我妹妹,是我妹妹要嫁……不對,沒有人要嫁給他!我只是隨便問問,隨口問問的!”
“你這傢伙!”馬文才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好像在生氣,又好像有些無奈。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有些驚慌失措,努力想要掙脫開,卻被馬文才欺近身來,牢牢將我壓在後牆上,臉孔湊得極近,狹長的銳眼中閃着一抹奇異的光。
“是哥哥還是妹妹,現在給我說清楚。”馬文才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呼出的熱氣拂過我的耳垂,燙得我身體一顫,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的手正沿着腰際緩緩向上,一寸一寸地移動,滾燙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衫輕移,火熱的溫度透過秋裳,一直傳達至戰慄的皮膚。
“我,我是男人,你快放開!”我有些害怕,卻又掙不開他,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馬文才在我耳邊冷哼一聲道:“既然是男人,你怕什麼,恩?難道我還能把你怎麼樣不成,葉小妹?”
“我,我不是……啊你……”我的身體突然一震,卻是馬文才那廝竟然咬住了我的耳朵,疼得我一打顫。馬文才見我吃痛,便鬆開了我,舔了舔嘴脣冷笑道:“怎麼,現在知道疼了?剛纔問人家準備娶什麼樣媳婦的時候可是爽利的很嘛。”
“你!”我被他的歪邏輯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使勁掙扎了一下想要掙脫出去,可是馬文才這廝力氣實在太大,此刻將我牢牢禁錮在懷裡,像是鐵箍一般,勒得我根本一動都不能動一下。我又急又氣,又怕有人會過來,偏頭望了一望,結果下一秒腦袋又被他正了過來,臉上也帶了怒氣道:“看什麼看,往哪裡看呢?現在除了我誰也不準看!當着我的面就敢跟別人談婚論嫁的,不給你點兒教訓還翻了天了!”
“我說了我沒有!”我解釋不清,急得幾乎要跳腳,馬文才卻不管那個,伸手握住我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本公子一定要懲罰你”,接着便迅速攫住了我的脣!
這個混蛋!這回他絕對是故意的!
我急着要推他,卻被馬文才毫不費力地把住雙臂,另一隻手伸過來墊在我的後腦處,在我脣上輾轉舔舐,動作雖然有些生澀,卻絕對的攻勢凌人,步步緊逼!
可……可惡……掙不開啊……
我一開始還緊閉着嘴脣不讓他得逞,結果被那廝惡意地在脣上一咬,吃痛出聲,下一秒舌尖就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粗暴地噬過整個口腔,彷彿在宣告自己的所有地。我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一氣之下重重咬了他一口!馬文才發出一聲悶哼,微微放開我,脣角帶了一絲血跡。
“你敢咬我!”他眸色陡然變深,眼中戾氣橫溢,我好不容易得到空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氣呼呼地揚頭道:“我咬了又怎麼樣,再敢碰我就咬死你!”
“那你咬吧,有本事就來咬死我好了。”馬文才舔舔嘴脣,又朝着我湊過來,我慌忙掙扎,使勁偏頭避開,趁他不備一個頭槌撞過去,馬文才急急向旁避開,我則趁機用力一把推開他,自己退到一旁背靠着牆,驚魂未定地喘粗氣,這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一擡頭,發現梁山伯和王蘭正在不遠處的樹後,一邊聊天一邊往這邊走。
不好,來人了!
我驚慌之下想要逃走,卻被馬文才在後用力揪住了袍角,一使勁竟然把我的外袍撕破了,發出“嗤”的一聲!這一下動靜太大,梁山伯和王蘭聞聲都匆匆而至,馬文才顯然也沒想到這邊會有人過來,手裡抓着我的半片外袍愣在原地。
這場面真是囧之又囧。我暗自慶幸還好這兩個人過來的時間比較晚,要是再早個一刻半刻,我在尼山書院裡可就是名聲掃地了。雖然這副身體在這邊也的確談不上有什麼名聲可言,可是我也不想更悲劇一些啊!
都怪馬文才!
我偏頭狠狠剜了他一眼,肇事者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淡然地將那半片外裳往袖子裡一塞,過來抓住我的手腕,看也不看那兩人一眼,說了句“阿棠,回房去”,就要帶着我往外走。
==喂,我說就這樣一走了之真的可以麼?暫不提以拯救天下蒼生爲己任的山伯樑兄,剩下的那位可是山長的女兒呀,咱們就這樣拉拉扯扯完了拍拍袖子就走,這會不會未免太不像話了?
果然,梁山伯臉色大變,急急走上前來攔住了馬文才,同時一把拽開他正拉着我的右手,帶着滿臉正氣毅然決然地將我扯到身後,向着馬文才質問道:“文才兄,你剛纔要對葉兄做什麼!”
這邊王蘭也拽過我,略微有些驚訝地問道:“葉公子,究竟出了什麼事?你的衣服怎麼……”
“沒,沒什麼,王蘭姑娘。我和文才兄是鬧着玩的,沒什麼大事。”再借我三個膽子我也不敢說是因爲馬文才那廝對我非禮不成憤怒之下扯衣服,這事鬧大了,關係到的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聲譽,到時候我的品狀排行可就全完了!
王蘭雖然略微有些懷疑,也沒有多說什麼,反倒是梁山伯滿臉不相信的樣子,義正言辭地向我表示,要是馬文才對我做了什麼事情,就告訴他,他一定會幫我討回公道。但是雖然我也知曉他是一片好心,但這種事情,你要讓我怎麼說?真是……
我有些頭痛地捂住了腦袋。那邊馬文才還在跟梁山伯硬梗,表示本大爺愛做什麼事情,你管不着!葉華棠怎麼樣也礙不着他,少在這邊多管閒事。我聽那兩個人似乎有要吵起來的架勢,心下着急,簡短地告訴梁山伯我沒事不用擔心之後,不由分說上前去一把將那邊還像個鬥雞似的馬文才拽過來,拖着他就往房間那邊跑,一路上匆匆忙忙慌慌張張,路上行人遇見我們無不慌張閃躲,生怕衝撞到。
路過藥舍的時候,正巧王惠揹着個藥簍,氣喘吁吁地順着□要往臺階上走。她一看到我們過來,便停住腳步,大聲質問我前幾天爲什麼要對祝公子動手動腳,並叉起腰往路上一攔,試圖讓我停住腳步。我跑得急,本來是想繞過她的,結果被她硬生生這麼往前一湊,轉向不及,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身側!只聽王惠驚叫一聲,整個人摔倒在地,像個球兒似的骨碌碌滾到花叢裡去了。
==好吧,雖然不應該,不過我確實真的一點都沒有想要去扶起她的念頭……於是我也就沒有這樣做,僅僅是默唸了一句姑娘請保重之後就繼續拖着馬文才往房間的方向跑。馬文才倒也聽話,這一路上都沒有反抗,任由我拽着他跑,並在回到了房間之後,大大方方地任我將他一把扔到牀上。
馬統和木槿正在房間裡收拾東西,見我們這麼氣勢洶洶地進房來,不由得都嚇了一跳。我毫不客氣地一嗓子將馬統吼了出去,又讓木槿也先出去,並囑咐她看緊了門口別讓人進來。木槿瞅瞅被我摔在牀上的馬文才,又瞧瞧我一臉憤怒的模樣,不禁有些不解地撓了撓腦袋,但她對我的話向來的言聽計從的,便拍着胸脯表示絕對連一隻蒼蠅都不會放進來!然後真的跑去外面給我看門了。
我感動得幾乎淚流滿面,木槿真是個好姑娘啊……她甚至都沒問我外裳上少的那半邊袖子哪兒去了……
找了件新的外裳匆匆換上,又去把還夾在腋下的《南華經》放回到書架上。馬文才那廝一直坐在牀上等着我,見我半天沒動靜,不由得從牀上跳下來,走到我身邊,伸手想來抱我,我趕緊向後跳開,瞪大眼睛叫道:
“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做剛纔沒做完的事。你這麼急着拉我回來,想必也是覺得不盡興吧,葉小妹?”
葉小妹……
“馬文才,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被他這麼一叫,我頓時想起了自己着急拖他回來的目的,又後退一步叫道。
“怎麼,終於不反駁了麼?”馬文才冷笑一聲,“這次怎麼不鬧着吵着,說你是男人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說又有什麼用!”真是的,天曉得他到底是怎麼看出端倪的,整天揪着我的小辮子不放,還……還三番五次地做出這種事情,真是夠了!
“沒錯,我是女的,我承認,我來這尼山書院的確是女扮男裝,現在你老人家滿意了吧?”我憋着一肚子氣,憤憤地咬住嘴脣,抽出一本書向他砸去!馬文才伸手接住書,笑了一笑,又道:“沒錯,我滿意了。不過我還想問一句,葉小妹,你爲什麼要女扮男裝,來這書院讀書呢?”
“你管我爲什麼,總之不是爲了讓你輕薄而來的!”我又抓出一本書砸向他,馬文才偏頭躲過,試圖給自己找藉口道:“那也不能怪我,誰叫你在那邊跟王藍田鬼鬼祟祟的,還問他什麼小妾正房的,本公子也只是想給你個教訓而已,省的你整天只知道想着別人。”
“那你不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怎麼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做這種事情!要是被梁山伯他們看到,我在書院裡的名聲就全完了!”我氣得慌不擇言,馬文才卻突然脣角一彎,挑眉道:
“照你這麼說,是怪我不該在外面對你這樣,也就是說,到了沒人的地方就可以這樣了是嗎?”
“啊?”額,我剛纔說什麼了嗎……
“你啊……”馬文才撫額嘆息,續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有些無奈地道,“好了,阿棠,別生氣了。剛纔是我不對,不該碰你,不過你放心,他們應該沒有看到的。就算是看到了,我也有辦法讓他們不敢說出去,你就安心好了。”
我也知道他們沒有看到!重點不是這個好不好?
“好了阿棠,別生氣了。我當時也是一時情急,沒有顧及到那個位置不方便。再說咱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像這種事情,成親以後也是要做的,你早晚也要習慣的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tt剛纔出去拿東西,陰影裡突然躥出一隻白貓,還撞到我腿上了,嚇死我了……
正文表白
這傢伙說話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誰要跟你成親?誰說的要跟你成親?我只不過是承認我是個女的而已,什麼時候說過成親這種事情!
我瞪大眼睛盯住了馬文才,怒衝衝地質問他我什麼時候要跟他成親了,馬文才被我盯得有些尷尬,伸手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道:“這個,總歸是早晚的事情,你不用在意,反正,等你出了書院就知道了。”
出了書院?
我現在怕的就是出書院,我怕家裡會把我去嫁給王藍田啊……真是頭痛,那件事情還沒搞明白,就被馬文才弄出這種事情來,我實在是沒心情跟他吵,背過身不去看他,口中道:“這事跟你沒有關係,以後不要再提了。”
“怎麼會跟我沒關係?”馬文才皺起眉頭,“跟我沒關係,難道跟王藍田就有關係!”
“跟他也無關!我沒想過要成親。”
“那可由不得你。”馬文才哼了一聲,走到我旁邊,偏頭看着我,伸手來摸我的臉,被我閃身躲過,不由得道,“你躲什麼,別亂動!讓我好好看看。反正你不也承認你是女的了?”
“我是不是女的關你什麼事!”我張口便反駁,同時擡手去推他,卻被後者一把攥住手腕,再次將我鉗制住,有些生氣地逼近道:
“阿棠,我就不明白了,你都肯告訴我你的身份,爲什麼還是要想方設法地逃避我?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你……”我沒想到他說話竟然這麼直接,一時間僵在原地。馬文才趁機上來將我一把帶進懷裡,嘴裡道:“阿棠,反正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過了,你還怕什麼?我對你怎麼樣,你應該也心裡清楚。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小心性的女子,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我是真心喜歡你,想與你結爲秦晉之好,只要你沒意見,書院三年一過,我就回去稟告爹爹,讓他去你家提親,你看好不好?”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急急推開他,自己躲到書櫃後面,慌亂地道,“什,什麼提親,你別亂說!”
“我沒有亂說,我馬文才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不算數的。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馬,馬文才,你別亂說!”我慌得不知所措,着急要往門口跑,結果腳一下子絆在門口,撲通一下摔倒在地,頭也撞到了門上,砰的一聲巨響,震天動地。
“阿棠!”
“——公子!”
還沒等馬文才過來,門外的木槿已經聽到動靜,急急跑進來查看動靜,見到我摔倒在地不由得趕緊衝過來扶起我,口中焦急問道:“公子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你家公子不過是摔倒了而已,大驚小怪的做什麼?”馬文才跟着走過來,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伸手想要過來扶我,我趕緊不着痕跡地避開他的手,同時道:“你先過去,有事我們等下再說,你離我遠一點兒。”
“好,我聽你的,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馬文才聞言淡淡一笑,果真向後退了幾步,與我保持開了一段距離。我努力壓下心頭的波盪,強打起笑容向着木槿道:
“木槿,你先出去,我跟馬公子有話要說,不想被別人聽見,你看好了門別讓外人過來。”
“哦,好啊。公子你放心,我絕對連一隻蒼蠅也不會放進來!”木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給我打包票,我摸摸她的頭,讓她出去,關好門後再面對馬文才的時候,心臟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起來。
馬文才只是看着我,也不開口說話。我在門口糾結了幾秒,很是不情願地往他那邊挪了一步,咬了咬嘴脣,還是開口道:
“我……”
“你敢換房就試試看!”
馬文才張口就把我的話堵了回來,一雙鷹眼毫不避諱地緊盯着我的臉,繼續步步緊逼道:“阿棠,別老想着轉移話題,我要你的答覆。在你心裡,我馬文才到底是個什麼地位,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這種事情,你要我怎麼說!”我也急了,不管不顧地吼道,“你再逼我,我就去找哥哥換回來,大不了這個書我不讀了!”
“哎,別,阿棠,你別急啊。我也沒有要逼你的意思。”馬文才聽我這麼一說,不由得露出一絲無措的神色,口氣也微微放緩道,“好吧,是我心急了。不過你也不能這樣一直避下去,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對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我想知道我在你眼裡,是不是與梁山伯,荀巨伯他們那些人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我有些鬱氣,忿忿地扭過頭試圖敷衍過去,馬文才卻生氣道:“你怎麼能不知道?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你怎麼能把我和別的人混爲一談?”
“起碼人家沒有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對自己的同窗動手動腳!”我可不是天生就該被你拿來輕薄的,哼,整日裡說抱就抱,我又不是抱枕!
“你是爲這個生氣?”馬文才一時語塞,略怔了怔,臉上不知爲何浮起一抹微紅,別過頭去道,“你要是不喜歡,大不了我以後不隨便碰你就是了,誰讓你總是不聽話,惹我生氣?”
“我哪裡有惹你生氣,明明總是你欺負我!”他這麼一說,我又想起這廝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表現,心裡頭不禁一股怒火浮上,不客氣地指責起來。馬文才表示說他以後可以不碰我,但是他一定要知道,我對他是什麼想法。
==我對他能有什麼想法,沒想法。
果不其然,我一說出來,馬文才又急了,看那樣子恨不得過來揪着我的衣領使勁晃,問我怎麼能對他沒想法。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啊,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表白呢,雖然對象居然是這個傢伙……而且他一開口就直接說什麼成親的事情,雖然我是不討厭他了,但是,但是也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吧……
這也未免太玄幻了……總之,什麼成親不成親的,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大家還是學生,應該先把書讀好,不能隨便去想一些奇怪的東西。
我試着把這些話平平板板地複述給馬文才聽,大意就是我要好好學習,也讓他先收起那些歪念頭,有什麼事情,都可以等到結業以後再說,現在應該一切都以課業爲重云云。馬文才表示行,但是他有一個要求。
“阿棠,既然你沒有直接開口拒絕我,也就是說,你心裡是有我的。我可以等你三年,但是在這之前,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
“……”其實我這就是在委婉的拒絕了啊……我有些頭痛,悶悶地道,“你說吧,什麼要求?”
“我發誓以後都不會再隨便碰你了,就這一次,再讓我親一下。”
“……滾。”
……
正文試探
很快,木槿便被我喚了進來。馬文才原本還想說什麼,看到木槿進來就閉口不言了。
一般有外人在的時候,他還是比較規矩的。畢竟書院裡不像其它地方,可以任他爲所欲爲。
從他說完那些話後,我的大腦就一直陷入停機狀態,這種狀態直至持續到晚上也未見好轉。不過有一點是要堅決執行的,那就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馬文才又試圖上牀來跟我同牀而眠,被我硬生生地趕了下去。他雖然有些不情願,倒也沒有多說什麼,識趣地自己抱着鋪蓋去長椅上睡覺了。
==以前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我都被你逼得承認自己是女子了,起碼也得有點男女有別的防範意識吧。雖然之前因爲種種原因被這廝佔去了不少便宜,但咱的骨子裡還是非常正派的,所以……文才兄,就麻煩您在今後的日子裡,多多與長椅君去親近親近吧。
至於什麼成親以及那個什麼喜歡不喜歡之類的東西……
撓頭。
先不管了……
我倒是不討厭馬文才,這個是真的。要說喜歡他吧,好吧,有那麼一點點。可是要說到成親,這也未免太遙遠了些,我本來還打算着等書院課業結束之後去把陶淵明大叔的木屋子給要來,舒舒服服地住進去,每天種菜捕魚呢。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馬文才肯定是不會願意跟我去山中歸隱的,他是那麼在乎門閥品第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清苦平淡的生活?但是我也不喜歡大宅門裡面每日爭來鬥去的日子,我這個人向來不太聰明,也不愛過浪費腦細胞的生活,如果能簡簡單單當然是最好的。
況且我畢竟不是真正的葉華棠啊,我不會任何古代閨閣女子應該會的東西。琴棋書畫也罷,縫補繡花也罷,我差不多都是一竅不通。現在雖然有在書院裡努力學習知識,可是在一些細微的方面,還是趕不上這些打小就開始對種種技藝耳濡目染的古人的。
不過像馬文才這樣強勢的人,應該會喜歡那種嬌弱溫柔的女子吧?爲什麼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在黑暗中翻了個身,扭頭往長椅那邊望去,發現馬文才早已經安靜地睡着了。
不知爲何,看到他這麼快就睡着了,我總覺得有點兒鬱悶。我還在那邊輾轉反側,這傢伙居然這麼快就已經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實在是讓人不爽。但是我又不想直接叫他起來,於是便在牀上故意翻了個身,弄出很大的動靜來。
馬文才沒反應。
我又翻了一□,然後又是一下,接着又一下。那邊依舊沒反應,我咬着被子開始糾結到底要不要叫醒他,最後決定,算了。
於是我開始繼續翻身。又折騰了一小會兒,終於聽到長椅那邊一個聲音不耐煩地道:“阿棠,你要是想讓我回牀上去,就直說好了。”
汗,我不是這個意思……
“到底什麼事情,說吧。一會牀都被你翻塌了。”馬文才拄起胳膊,在長椅上支起半個身子,遙遙看着我。我悻悻地回頭望他,猶豫了一下,道:
“文才兄,上次來書院的那個人,其實不是我妹妹,而是我哥哥。”
“恩,我知道。那個人纔是真正的葉華棠對不對?葉小妹?”馬文才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事。我抿了抿嘴脣,又道:“外面傳聞都說,我哥哥在家中,有十八房小妾。”
“恩,我知道啊。還有傳聞說令兄不僅好女色,還性喜男風。不過你放心,他在我這裡呆的兩日都是規規矩矩的,雖然他跟你長得很像,但我們之間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誰問你這個了……我也沒覺得我哥哥有可能對你做什麼好吧,估計他也就敢欺負欺負祝英臺那樣的,動你除非是不想要小命了。
“外面傳聞還是有些誇張的。我家裡也不可能豢養那麼多房小妾,不過雖然沒有十八房那麼多,三四房總是有的,丫鬟什麼的似乎也不少。”
“恩?你想說什麼?阿棠,有話就直說好了,不用跟我拐彎抹角。你放心,不管你想問什麼,我馬文才一定據實以告。”或許是我繞圈子的水平太拙劣了,馬文才一下子就聽出我話裡有話,直接開口示意我直說。
額,好吧。
“那個,不曉得文才兄家裡,納了幾房妾室?”
“哼,誰敢給我納!”
馬文才突然重重一甩手,“啪”地打翻了長椅附近的燈燭,房內光線瞬時一黯。我被嚇了一跳,還在納悶他爲什麼會突然發這麼大的火,卻聽馬文才輕嘆了口氣,起身下地去扶好燈燭,接着便朝我這邊走過來,一直走到我牀頭,毫不客氣地俯身把我罩住,口中道:“你方纔在那裡折騰半天,就是想問這個?”
“只是有些好奇,順口打聽一下而已。”我扭過頭,卻又很快被他扳回去,認真地對我道:
“我馬文才從小到大,家中從無任何小妾通房,我不要,也不稀罕。對我來說,妻子只要有一個就夠了,我絕不會像我爹那樣,帶回來一堆沒用的女人,惹她傷心難過!”
“但文才兄,我想我並不是你要的那種人。”上面的人眼睛裡滿滿的都是認真,倒讓我的心臟不由自主地震盪了一下,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實情告訴他。
“雖然我出身於太原葉家,也算是個士族,但我其實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我不會繡花,不會畫畫,不會彈琴,字寫的難看,不懂得三從四德,也不懂得相夫教子,甚至連讀書考覈都是書院裡的倒數第二。而文才兄你回回都在成績表上名列前茅,你就不覺得,我們兩個……其實很不適合嗎?”
“因爲你老是考倒數第二,所以你就去找回回倒數第一的王藍田?”馬文才不客氣地打斷了我的話。
這又幹王藍田什麼事?怎麼說着說着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我張口欲反駁,卻被馬文才伸手過來掩住嘴,湊近來低聲道:“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你這傢伙是什麼德行,我還能不知道?沒有什麼適合不適合的,該會的以後我自然會慢慢教你,現在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他說完移開捂住我嘴脣的手,又順手幫我理理鬢邊翹起來的頭髮,手指在我臉頰上輕柔一觸,很快移開,自己起身又回到了長椅那邊去,徑自躺下睡了。
我心裡波濤洶涌,一時間也有些理不清思緒,遙遙望着馬文才的踱着金邊的青藍色錦被髮了會兒子呆,也在不知不覺間沉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幾日,我開始有意無意避着馬文才,雖然沒有換房,但即使是在房內見到他,也會突然覺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般。蹴鞠之類的也不去了,梁山伯他們那邊不知不覺也變得有些疏遠,一時間我在衆人眼裡竟然變得很孤僻。陶淵明大叔爲此還特地嘲笑了我一番,說他是在山裡面隱居生活,葉小兄弟這卻是在書院裡面與世隔絕,正所謂小隱在山林,大隱於市朝,跟我相比,他倒成了個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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