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帶着方小景回到望梅鎮,先在鎮邊的一間破廟裡藏好兩人的刀和劍,跟着便熟門熟路地帶着方小景進了一家小酒館。
這小酒館的生意還挺好的,有不少人正在裡面喝酒猜掌談笑。
朱六四下看看,把方小景帶到一張桌子旁,對着桌邊的一人道:“陳老大,這是我弟弟,他也想在你手下謀份差使……”
那被朱六喚作陳老大的人一回頭,四下打量了方小景一番。
“你這弟弟長得未免也太瘦弱了些吧……”
“陳老大,你別看我弟弟長得瘦弱,其實他可有力氣了,幹活是一把好手。”朱六向着方小景示意,“來,你給陳老大露一手看看。”
方小景二話不說,走到陳老大身邊,彎下腰,把他連人帶椅子一起舉了起來。
衆人驚歎。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真是沒想到,這樣一個瘦肉小子居然有這樣的一把力氣!
方小景輕輕把陳老大放下:“我雖然沒我大哥長得高大威猛,不過力氣我有的是,您看能不能也給我一份差事,好讓我存點錢娶媳婦。”
陳老大震驚地看向方小景,點了點頭:“行,就憑你這把力氣,我就要你了。等出發的時候,你跟你大哥就上我那條船、”
“多謝陳老大了。”方小景拿個酒碗過來,倒了滿滿一碗酒,“來,我敬你。”
方小景把酒碗向着衆人一舉,一仰頭,一口喝乾了碗裡的酒。
衆人見方小景這副豪爽的樣子,頓時大有好感,立刻便有人大聲爲方小景叫好。
朱六也倒了一碗酒:“陳老大,我也敬你!幹!”
朱六也是一口乾了碗裡的酒。
那陳老大看方小景和朱六兩個這麼給自己面子,心中甚爲滿意,立刻也幹了一碗酒下去。
“你們兩人兄弟長得一點也不像,這酒量卻是一樣的好。好,你們兩兄弟都是豪爽之人,我果然是沒看錯人!不過真是奇怪了,怎麼你們兩兄弟就都咩娶上媳婦呢?”
方小景悄悄看向朱六。難道你也跟他們說你找活是爲了存錢娶媳婦?
朱六點頭。沒錯,我也是這麼說的……
陳老大上下打量方小景:“你哥娶不是媳婦倒是不奇怪,哪個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嫁個年紀老大的窮光蛋。可是你不一樣,仔細看看你,雖然長得跟塊黑炭似的,相貌倒是頗爲俊俏。就算是窮點,也會有人願意嫁給你的吧。”
方小景嘆氣:“沒辦法,誰讓我家窮呢。我喜歡同村的小翠,小翠也喜歡我,可是她爹嫌棄我窮,不肯把小翠嫁給我。”
方小景表情真摯悲傷,語氣黠然無奈。立刻博得了衆人的同情。
朱六暗暗向方小景豎了豎大拇指,以示讚賞。真是裝得太像了!
“你不用擔心娶媳婦的事,上了船之後好好幹活就是了。”陳老大拍胸脯向着方小景保證,“上頭說了,這一次的事情如果順利,每個人都有重賞。到時候你們兩個肯定都能娶上媳婦、”
方小景立刻又舉起酒碗,作感激狀:“多謝陳老大,來,我再敬你!”
方小景拿着酒碗走在前面,朱六抱着酒罈跟在後面,兩人把小酒館裡的人依次敬了個遍。
兩個人一搭一喝,又是吹捧又是讚揚,把衆人一個個哄得心花怒放。
這‘兄弟’兩個的豪爽勁和驚人的酒量頓時博得了衆人的好感,一圈敬下來,大家已經不把他們兩個當外人了。也不避忌兩人,當着兩人的面,該說的說,該吵的吵,該商量的商量。
朱六趁別人不注意,悄聲向着方小景道:“陳老大管着一艘船,算是船老大,這個酒館裡的人都是陳老大的手下。”
這時候,有人向着陳老大大聲問道:“陳老大,聽說這次出海上面安排我們的船裝給養,不載人?”
不載人?!方小景頓時心中暗喜。這樣好啊,路上自己就不用東躲西躲地躲着慕容嵐那些人了。
陳老大點頭:“這是我出面去要求的。沒辦法,你們幾個人人都是惹禍的高手,我可不想你們得罪了那些人,到時候不好收場。”
有人揚聲:“這樣也好,我們也比較自在,不用擔心會得罪人。”
“不過到時還是會有人上船來坐鎮監督我們,你們幾個老實點,可別像上次那樣又跟人吵起來,把人家的頭打破了。”
“不會不會。”有人開口,“不是說這次的事情辦得好就能有重賞的嗎?看在銀子的份上,我們什麼都忍了就是。”
“記着點你們現在說的話!”陳老大一轉頭,招呼方小景過去,“我要把你們兩兄弟的名宇寫進名冊去。你大哥叫王大,你叫什麼?”
方小景想也不想:“王小。”
衆人:“……”你們的父母給你們兩兄弟取名的時候還真是夠偷髑的……
天黑之後,方小景和朱六兩人從酒館裡出來,往他們兩個藏兵器的小破廟走去。
走到無人處,帶着幾分醉意的朱六無比激動地拍拍方小景的肩,“大景,你好酒量啊!幾乎都跟我一樣好了。哪天要是我們兩個一起去跟人拼酒,那絕對是喝遍江湖無敵手!大景,我真是越看你越覺得投緣!來,我們兩個結拜兄弟吧,我一定要認了你這個弟弟……”
方小景立刻拒絕:“朱大哥,我們纔不過相識半天的功夫,你不用這麼衝動吧……”雖說我也覺得你朱六跟我方小景挺投緣的,但我又不是男的,怎麼跟你結拜兄弟……
“才認識半天有什麼關係 我朱六就是看大景你順眼!”朱六頓時不滿,“我不管!總之我就是要跟你結拜兄弟,就是要當你的大哥!!”
方小景嘆氣:“朱大哥,你喝多了……”
“我纔沒喝多!”朱六不滿地看向方小景,“我可是海量,海量好不好?還有,大景,你不要叫我朱大哥,要叫大哥纔對!來來來,我們這就結拜兄弟。”
方小景搖頭:“還是不要了……”雖然說我方小景是無所不能的,但是結拜兄弟這種事對我來說難度實在是太大了點。在這件事情上,我實在是心有佘而力不足啊……
“不要不行!”朱六開始耍敕加威脅,“你要是不跟我結拜兄弟我就不帶你上船了!!”
方小景:“……”你朱六堂堂一個大俠,怎麼可以用出威脅這麼幼稚的手段呢?
朱六仰天一笑:“怎麼樣?怕了吧……要是怕了就趕緊跟我結拜兄弟吧……”
“朱大哥,你連我的底細都還不清楚就急着要跟我結拜兄弟……”方小景搖頭:“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
朱六極有自信地開口:“怎麼會?大景,我相信我的眼光,我是不會看錯人的。”
“要我跟你結拜兄弟也行……”方小景默默看向朱六:“不過你要向我保證,萬一將來發生什麼大大出乎你意料的事,你只能默默地忍受,不能有絲毫怨言,絕對不能來找我算帳,更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對我的不滿。”
“行!”朱六答應得乾脆。
“光說不行,要發誓!”
“大景,你真是麻煩!”朱六嘆氣,“不就是結拜個兄弟麼?你有必要這麼扭扭捏捏推三阻四又是保證又是發誓的嗎?你這樣簡直就像個娘們一樣!以後大哥要好好教教你什麼叫男子漢的氣慨。”
方小景:“……”我本來就是個娘們,我纔不需要什麼男子漢的氣慨。
“好了,我要發誓了,大景你聽好了。”朱六舉起手,“我朱六對天發誓,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方大景都是我朱六的好兄弟,不管他做了什麼,我朱六都不會對他有絲毫的不滿。如有違此誓,我朱六願遭天打雷劈。”
朱六說完,看向方小景:“大景,這樣行不行?”
“行!”方小景點頭,“從今天開始,你朱六就是我大哥了!”
“那我們這就去關帝廟結拜……”朱六興奮地拽着方小景就走,“碼頭邊就有……”
“等等等等……”方小景趕緊一個馬步,把自己釘在地上。要是我一個女人跟你去關帝廟結拜兄弟,我只怕我會被關老爺招來天雷活活劈死。爲了我的性命着想,這種事我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大哥,結拜這種事,心誠則靈,我們就不要去麻煩關老爺了。”
方小景指指頭頂的月亮:“這裡不是有月亮嗎?我們就對着月亮結拜好了。”
“也行!”朱六點頭,率先開口:“月亮在上,我朱六今日和方大景結成兄弟,將來必定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方小景也跟着含含糊糊地開口:“月亮在上……”聲音突然變小,變含糊,語速飛快地把自己的名宇含混地帶過, “……我方小景……今日和朱六結成……”聲音又變小變含糊把關鍵的兩個宇快快地帶過“……兄妹……將來必定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爲了不讓朱六對自己的含糊生疑,方小景一說完,立刻就興高采烈地用力一拍朱六的背,大喊一聲:“大哥!”
朱六摸頭呵呵一笑:“以前跟人結拜,我都因爲年紀比人家小而只能當小弟,現在總算是輪到我當一次大哥了!”
方小景:“……”大哥,你不會是爲了過過當大哥的癮才死活非要揪着我結拜的吧?
“大景……”朱六拍着胸口:“以後凡事都有大哥罩着你,有事我會幫你頂着的。”
方小景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大哥,你的武功還不如找,應該是我罩着你纔對。”
朱六哀怨地看着方小景:“大景,你真是太不體貼了。這種事,你心裡想想就好了,幹什麼要說出來呢?你偶爾也要爲你大哥的心情考慮一下……”
“大哥……”方小景拍拍朱六的肩,嘆氣,“其實我還想幹一件更加不體貼的事……”
“什麼事?”
“大哥,我想跟你打聽一下,你的本名到底叫什麼?”
朱六:“……”果然是太不體貼了……
朱六一扭頭,只當作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奔進破屋去,把自己的刀和方小景的劍從破屋裡拿出來。
這時候,鎮上突然響起了敲鑼的聲音。
方小景從朱六手裡接過自己的冰魄劍:“出什麼事了?”
朱六搖頭:“不知道,我看看去。”
“是在召集大夥到碼頭集合。陳老大跟我說上頭剛剛派人來下令,明天天亮船隊就要出發出海去,叫大家連夜做最後的準備。走,我們也得去的。”
兩人一起來到碼頭。
正有人把一車一車的東西運到碼頭邊卸下,又有人把卸下的東西一一搬上船去。碼頭上人來人往,你撞了我,我踩了你的事時有發生。整個碼頭滿是咒罵之聲,抱怨之詞,一片的混亂。
朱六指指停在碼頭的其中一艘大船。
“這是陳老大管的船……”朱六四下一看,“趁着現在一片混亂,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先把我的刀和你的劍藏到船上去。”
方小景點點頭。
朱六走到一堆麻袋前,向着守在那裡的大漢道:“我是陳老大船上的……”
那大漢打量一下朱六:“這裡的大半都是要裝到陳老大船上的,看你的身板,一次扛兩袋不成問題吧?”
“兩袋……”朱六瞪大眼,“兄弟,你也太小看我了。就我這身板,我一次怎麼着也得搬上十袋八袋的吧。”
那大漢也瞪大了眼:“十袋八袋?兄弟,那倒要叫我開開眼了……”
朱六拍拍自己的肩膀:“那就來吧,先一邊擱上四袋試試。”
那大漢二話不說,開始拿起一個一個的麻袋放上朱六的肩。
等到朱六扛到四袋的時候,已經有人停下手裡的活向他看過來。
等到朱六扛到六袋,已經有人圍觀。
等到朱六扛到八袋,碼頭上已經是叫好聲四起。
等到朱六開口:“再加,十袋那是起碼的……”
衆人已經忍不住全圍了上去,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大漢站在板凳上給朱六往肩上加麻袋。
方小景趁機溜上船去,把朱六的刀和自己的劍藏到了船艙的一堆貨物下面。
放學後溜下船,向朱六作個手勢,示意自己已經把刀和劍藏好了。
當下,朱六便得意洋洋地在衆人仰慕崇拜的眼神中扛着十個麻袋上了船。
圍觀的衆人一片叫好聲。
這時候,有三個人向着碼頭飛掠而來。
當先的一個輕輕落地,語帶不滿:“你們鬧什麼鬧,還不趕緊把東西都搬上船去,天亮之後就要出船了。按你們這樣的磨蹭法豈不是耽誤時間?還不快乾活去!”
這人的口氣引得衆人不滿,當下便有人哼了一聲,把肩上扛着的麻袋扔到了地上。
“要是嫌慢那就跟我們一起幹啊?,光是在邊上說說有什麼用……”
“你……”這人正要發作,隨後落地的幾人中有一人上來拉開了他。
“這一次出海的是慕容大俠和他的朋友。慕容大俠飛鴿傳書來,說這一次出海的事對他來說很重要,要我們準備得越周全越好,你就別再生事端了……”
這人拉開他之後,向着碼頭上的衆人道:“各位,事情緊急,還請大家多辛苦一下。這個月的報酬我會每人多給十兩……”
“這還差不多……”之前丟下麻袋的那人再次把麻袋扛上肩,往船上去了。
有十兩銀子作爲動力,大家的動作頓時都利索不少。
天濛濛發亮的時候,有人騎着駿馬而來。
打頭的,正是慕容嵐。
正在往船上搬運淡水的方小景趕緊把頭低一低,讓自己抱着的大木桶把自己的臉遮住,快步往船艙去了。
慕容嵐下馬,走向一直在碼頭監工的三人。
“船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再過一兩個時辰應該就能出發了。慕容大俠,你現在就可以安排你的朋友們上船去……
“好……”慕容嵐點頭,“你們去找人把船上最好最舒服的房間再佈置一下,儘量弄得舒服些……再去找個機靈些手腳勤快些的女孩子上船伺候住進那間房的貴客。”
嚴煙等人陸續趕來。等到太陽升起,人已經差不多全到齊了。
慕容嵐分別安排他們上了三艘船。
方小景悄悄從甲板上探出頭:“都到齊了,還未了些上次沒見過的……”
有人扯着嗓子喊起來:“王小,我說你怎麼突然不見了,原來是躲到甲板上來偷懶了,趕緊地給我下來幹活……”
方小景趕緊往船艙去了:“來了,來了……”
方小景剛走開,就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到了碼頭。
慕容嵐大步迎上去,打開車門……“小惜……”
林天惜在馬車裡向着慕容嵐嫣然一笑,拿過一頂紗帽戴上,這才伸出手,讓慕容嵐把她扶出馬車。
林天惜下了馬車之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便也跟着下了馬車。
林天惜向着慕容嵐道:“慕容,你沒把我來的事告訴別人吧?”
“當然沒有,我恨不能一個人獨佔小惜你纔好,怎麼會讓別人知道……”慕容嵐執起林天惜的手,帶着她往船上走去。
那個婆婆便低着頭,慢慢騰騰地跟在兩人身後。
“小惜,你和我上同一艘船。我已經把嚴煙他們都打發到別的船上去了。這艘船上都是我自己的人,我已經讓他們找了人伺候你了……”
林天惜一笑:“慕容,你真是有心了。我剛纔還擔心啞婆一個人會忙不過來呢……”
慕容嵐回頭看看慢吞吞走在後面的老婆婆:“小惜,你怎麼不叫曼青陪着你,倒找了這麼個又聾又啞的老婆子陪你?”
“嚴煙他們大都見過曼青,要是我帶了曼青,豈不是讓他們知道我也來了?若是讓他們知道我來了……”林天惜嘆一口氣,柔柔地道:“慕容,你這麼多年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我可不想再給你找麻煩……”
慕容嵐頓時有些感動:“小惜,不管在那仙山上找到了什麼,我都會和你分享的。”
“慕容,那你可得先想法子解決了嚴煙他們才行,如果要他們那麼多人合力對付你一個,你未必招架得過來……”
慕容嵐一笑,帶着林天惜上了船:“小惜,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那低着頭慢慢騰騰走在後面的老婆婆臉上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來。笨螳螂只知道捕蟬,卻不知道要回頭看看身後有沒有黃雀……
一個時辰之後,七艘大船一起揚帆出發,向着大海的深處駛去。